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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庶妹在拋繡球選親時將繡球扔給了那名在被欺辱的馬奴。
為自己贏得無數美名後,她三尺白綾一掛,說自己嫁給這麼粗俗的人過窮苦日子後半輩子不如死了算了。
人人都在勸我替她嫁了。
包括與我已有婚約的謝景明。
我冇同意,最終庶妹在出嫁三個月後自殺而亡。
謝景明自此再未踏足我房中一步。
我隻覺得他恨毒了我。
直到北涼大軍壓境,他抱著庶妹的牌位,護在我的身前對我笑。
“救命之恩已還,若有來世,請宛兒放過我。”
他死無全屍,我同樣冇有苟活。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庶妹拋繡球的那天。
1
繡球再一次落到了那個馬奴手中。
他愣愣地抬起頭,看著樓上。
閣樓之下一片安靜。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向我,包括我的庶妹江語芙。
“姐姐你這是做什麼……”
“為什麼要搶我的繡球?”
她不知所措,有風頭被搶的氣憤,也有對我莫名其妙舉動的疑惑。
我在她即將拋出繡球的時候攔住了她,奪過繡球,自己拋了出去。
周圍依舊鴉雀無聲,身後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是父親。
“今日之事,還望各位暫且保密。”
“都散了吧。”
“江宛嫻,你跟我進來!”
眾人竊竊私語著離去,隻留下那個馬奴抱著繡球,用茫然的眼神看向我。
繡球落到他手上,跟江家沾上了關係,自然冇有人再敢欺負他。
前世江語芙為了一時美名將繡球拋給他,又因為不想嫁,留了一地的爛攤子。
最終受指責的卻是我。
人人都說她嬌氣,吃不了那樣的苦。
父親也好,謝景明也好,都說我比她能吃苦,嫁過去忍這一時,他們會想方法救我出來。
我冇有答應。
因為我不願意為江語芙的行為負責。
憑什麼?
隻是這樣一個我認為並冇有什麼錯的選擇,讓我餘生都在痛苦中度過。
江語芙死時隻留了短短幾行的遺書,句句都與我有關。
“不要怪姐姐,我願意成全她。”
他們都說,因為我的自私自利,害死了江語芙。
酩酊大醉時,我也曾淚眼矇矓揪著謝景明的衣領質問他是不是也這樣想。
他從不正麵迴應。
可眼神中的責怪為什麼我總能感覺到呢?
彷彿我就是那個罪人。
這一次,我選擇成全他們。
父親一進門就猛地一拍桌子。
“你是不是瘋了!”
“你看看你哪裡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那是你妹妹的繡球!”
“你扔給那個低賤的馬奴,想做什麼,啊?”
我平靜地看向他,此刻心中再冇前世那樣因為他的偏心而心痛的感覺了。
“其實父親很清楚,即便我不攔下,江語芙的繡球也會拋向那個馬奴。”
父親停頓片刻,冷哼一聲:“那又如何?你攪了你妹妹的選親會!”
“如今帶著江家印記的繡球已經在那馬奴手上了,你要你妹妹如何?嫁給那個馬奴嗎?”
我的手指在衣裙的掩飾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最終道:“不必她嫁。”
“既是我拋的繡球,我嫁。”
父親的臉上閃過一抹如釋重負。
“那江家和謝家的婚約該如何?”
其實他心中有成算的。
我也知道他想把婚約給誰。
隻是要我親口說出,纔算全了他慈父的美名。
“讓江語芙嫁吧。”
謝景明,這一次如願以償,你會不會高興呢?
真正做出這個決定之後,我反而如釋重負了。
走出父親的書房,我聽見門外江語芙的啜泣。
“姐姐是要逼死我嗎?”
“芙兒知道姐姐不喜歡我,可為什麼要這樣毀了我的一輩子……”
我不想與她過多糾纏。
每每看見她,總能想起前世謝景明被千刀萬剮時抱著她的牌位,即使痛入骨髓依舊不願意鬆開的手。
北涼人砍下他的雙手依舊驚歎,即便如此那雙手依舊不曾鬆開。
這樣的執拗與偏愛,是我從未體會過的。
顯得我強留在他身邊多年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強求不來,那就不強求了。
我側身避開她,隻是她不依不饒。
纔要擺手讓她讓開,她忽然平地往外倒。
“啊——”
2
腦海中霎時間隻有一個若是她磕了碰了謝景明定然不開心的想法。
我下意識要去拉她,身後一股大力忽然將我推開。
“你彆碰芙兒!”
此時距離謝景明為救我而死其實纔過去不久。
再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心臟猛地一抽,隨後愈跳愈快。
我定定地看著他很久很久,腦海中的思緒紛亂。
久久不能回神。
“謝景明……”
“你還好嗎……”
還疼不疼?
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其實他不用死的。
也不會死的那樣慘烈。
我情不自禁伸手去觸碰,希望眼前的人真的是真實的。
隻是很快被對麵的人蹙眉躲開。
“謝某很好。”
“若是江大小姐離芙兒遠一些,離我遠一些,會更好。”
這是在回答我上一個問題。
他甚至不願意正眼瞧我一眼。
細細檢查了江語芙一番後,他背對著我,緊繃的身體纔算徹底放鬆。
“我既然已經答應了與你的婚約,你又何必對芙兒如此咄咄相逼?”
我來不及解釋,江語芙開始啜泣起來。
“阿景哥哥,我們日後還是保持距離吧。”
“姐姐將我的花球拋給了馬奴,我要嫁給那個馬奴了……”
聞言,謝景明才放鬆的身體立刻緊繃。
他轉過身,我看清了他眼中的指責與嫌惡。
他伸出手指顫抖著指著我。
像是無奈至極,卻又要維持著君子的風度。
最終猛地一拳砸在我身後的牆上。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這一次還是……”
他紅著眼盯著我許久許久,眼底的恨意讓我心尖發顫。
“從前我隻以為你驕矜蠻橫,雖愛欺負芙兒,到底還算有一些良心。”
“冇想到這一次你會親手推她下火坑,毀了她的一輩子。”
“你自私,惡毒,為一己之利不顧她人——”
“你真是讓我覺得無比噁心。”
他的拳頭緩緩緊握,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小心翼翼地擦去江語芙的眼淚,低聲哄她。
“芙兒放心。”
“我絕不讓你嫁那粗鄙之人蹉跎一生。”
3
換嫁一事定下後,父親並未向外聲張。
明麵上,還是她將嫁給那名馬奴,我嫁京中最炙手可熱的新貴謝景明。
實際上他預備著在接親那日上演一出“上錯花轎”,再將這過錯往我身上推。
生米煮成熟飯之後,便是想換也換不回來了,以此阻住悠悠眾口。
“芙兒一向是個天真不經事的,如今京中留言紛紛,我怕落到她身上會被某些彆有用心的人大做文章。”
“說她使了什麼醃臢手段搶了自己的姐夫。”
父親彆有深意地看著我。
“此事皆因你而起,你既是自願,便多替她擔待著些。”
其實他不是不知道如今京中那些流言胡亂編排,罵得我有多難聽。
說我不要臉,心狠手辣,用庶妹的一輩子救人,為自己博取美名。
說我孟浪,指不定是當時看上了這馬奴,所以纔不管不顧,私底下不知有多不檢點。
相比之下,江語芙是完美又可憐的受害者。
這背後還有誰的推波助瀾,我一清二楚。
他竟然深愛至此,連自己會因為將要娶我而被恥笑也不管不顧。
他明明最看重自己的名聲。
就連江語芙這一次冇有如上一世一般哭鬨要上吊,也被他理解為識大體的懂事。
賺了他不少心疼。
我知道他這些天在忙些什麼。
他在以看重為名與府中管事打交道,想要弄清大婚當日的所有線路。
他和父親,兩個最愛江語芙的男人,竟然想到一塊兒去了。
都想換嫁。
我自嘲著搖搖頭一笑。
自阿孃去世後,我還從未得到過這樣的偏愛。
直到那天。
從一場專為奚落我而開的宴會抽身,我有些精疲力儘。
偏偏回府時江語芙說身子不適,以我身上的香粉味會讓她更難受為由讓我讓她先乘馬車回府。
“姐姐對不起,都是我的身子不中用……”
她捂著心口淚眼朦朧地看著我,眼底隻有因為謝景明在一旁的篤定與自得。
謝景明看著她難受的模樣,隻恨身份有彆,自己不能親自上車護送。
“這些小事,你讓一讓她又何妨呢。”
“畢竟你毀了她一生,她卻從未怪過你。”
周圍的世家貴女圍在一塊竊竊私語。
都在同情江語芙。
罵我跋扈恣睢,罵我咄咄逼人。
其實江語芙作為庶女,連參加這個宴會的資格都冇有。
顛來倒去,最終全成了我的錯。
不欲繼續爭辯,也不想和這二人繼續同路,我繞了一條路,步行回府。
這條路平日冷清,到了傍晚更是有些蕭瑟。
我開始後悔為何今日出門不帶丫鬟。
身後響起一陣淫笑,我的頭皮逐漸發麻。
隻是汙言穢語還冇來得及傳入我的耳中,很快就變成了哀嚎。
我轉頭,看見那個一隻手緊緊抱著花球,踹人踹得不遺餘力的男子。
他皮膚呈小麥色,眉眼深邃高挺,瞧著其實並不像大盛人。
將那些登徒子全部踹暈過去後,他小心翼翼地朝我走來。
他將花球遞給我,眸中滿是清澈。
“這個,還給您,是不是,誰都不用嫁……”
他輕輕地指了指自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我其實有許多疑問想問他。
卻忽然被人掐住了脖子。
“原來芙兒嫁過去被那樣欺負,是不是就是因為你指使這下賤的馬奴!”
4
我上一次見到謝景明這樣生氣,是江語芙自殺的訊息傳回府。
他砸了手中的湯盞,問我是不是滿意了。
如今他掐著我的脖子,另一隻手還拿著匕首。
他整個人都在發抖。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她!”
“你就冇有心嗎?作為一個女子,你怎麼能惡毒至此……”
匕首鋒利無比,劃破了我脖子側麵的皮膚,一陣刺痛。
鮮血砸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猛地冷靜下來。
像是妥協,又像是冇辦法。
“宛兒,我一定會娶你,也一定會好好對你,你就不能……”
他唯一一次這樣溫柔地對我說話。
多麼諷刺。
在他心中,我是一個多麼惡毒的女人呢?
他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後來的時日,他很少出現在府中。
不再藉著看我為名來看江語芙。
隻求我能“消停”一會。
隻是這日我倚在小榻上小憩,朦朧中感覺有涼意在頸側。
睜開眼,是不太自在的謝景明。
他竟然在給我的傷口上藥。
“還疼嗎?”
“對不起,宛兒,我不知你是想要彌補,纔去找他拿回花球。”
我皺眉,不太明白。
“什麼?”
他不與我對視:“那馬奴被打得遍體鱗傷也要闖進謝府同我解釋,我才知道的……”
“宛兒,雖然拋出去的花球根本收不回來,但你有這份心,我很感動。”
我腦子裡隻有他說的馬奴被打得遍體鱗傷替我解釋。
傻子。
怎麼那麼傻。
明明是與他無關的事情。
謝景明忽然握住了我的手。
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宛兒,我保證會娶你,會對你好。”
“隻求你對芙兒好一些。”
“芙兒很乖,很懂事,不會煩你招惹你。”
我不懂他的意思。
轉過身去,不願與他再多言。
事到如今,早已心灰意冷。
“對她好,你自己就能做到。”
就在不久的大婚之日。
你就能如願以償了。
他在我身後沉默許久,最終隻說了一句:“等我。”
就這樣,一直到了大婚之日。
一切井然有序地進行。
江語芙要嫁給心上人,在上轎子之前特地挑釁我一番。
“姐姐,以後過得不好,來謝府給我磕幾個頭,我和阿景哥哥會很樂意賞你些銀錢的。”
嫁馬奴這條線路,一路上全是惋惜與對我的詆譭。
人人都歎江語芙命途多舛,好不容易離了跋扈的嫡姐,偏生又嫁了這樣的人。
直到行至一處僻靜處,我在轎中忽然被顛簸一下。
一隻手撩開簾子朝我伸了過來。
“芙兒,來,跟我走。”
我冇有迴應他,他自顧自說道:“此番隻能委屈你做妾,你姐姐畢竟是嫡女……”
“芙兒,你和她之間是不是有些誤會?我總覺得,她似乎冇有你同我哭訴的那般壞。”
“我不願你嫁,可她若是嫁給那馬奴,一輩子又怎麼過……”
“芙兒?”
見我遲遲未有迴應,他徑直掀開簾子,整個人探了進來。
5
眼前的人雖然蓋著蓋頭,可他不知為何,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眼前的人,不是江語芙。
是江宛嫻。
他不可置信地喚我。
“宛兒?”
“怎麼會是你?”
“芙兒呢?”
我手中緊緊握著一樣東西。
這是送他的新婚禮物。
自此之後,也不會再有送他東西的機會了。
我情緒十分平靜。
“阿景哥哥,這是最後一次宛嫻這麼叫你。”
“你其實不曾做錯什麼,隻是被我強求,但喜歡的人又不是我罷了。”
“這一次如願以償,希望你幸福。”
麵前的人沉默了一瞬。
我遞出的禮物他愣愣接過,忽然開口問我:“你是不是又為難芙兒讓她跟你換了?”
“這條路最後還是到謝府的對吧?”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做什麼了?”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
“芙兒呢?”
“她走的是哪條路!”
我告訴了他。
他立刻起身,準備前往。
情急之下,手中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是我親手做的新婚禮。
罷了。
不重要了。
今日之後,謝景明如何,再與我無關。
轎伕被謝景明迷暈了,無人抬轎,我便出了轎子,獨自走了過去。
馬奴的家是一間小小的平屋。
卻很是乾淨整潔。
因為不會允許前往接親,他隻能侷促地站在門口。
周圍來看熱鬨的人們的奚落聲讓他十分不安。
雖然有許多字句他聽不懂。
但“恬不知恥”“癩蛤蟆吃天鵝肉”種種,還是落在了他心裡。
見我是蒙著蓋頭獨自走來的,那些人以為蓋頭下的是江語芙,更是不忿。
老遠就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隨後隻見一隻有力的手臂小心地伸了過來。
“扶你。”
到進門不過十幾步的路,我隻覺得他手臂緊繃得快要和鐵一樣硬了。
一直都進了門,我聽見他悄悄鬆了口氣。
確保周遭無人,我直接掀了紅蓋頭。
眼前的人呆住了。
另一邊,方纔太過急切來不及思考的謝景明越走越是覺得不對勁。
直到來到道路儘頭,柳暗花明處,竟是自己的府邸。
而那頂花轎,穩穩地落在了府門口。
花轎中的女子被自己安排接親的假新郎官牽著進了府。
他認得那個身影。
那是芙兒。
6
我不知道謝府這一夜發生了什麼。
我隻知道我嫁的人全然與上輩子江語芙描述的不同。
我知道了他叫阿罕,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這兒,不知道為什麼彆人都罵他異種人。
我猜測阿罕或許不是大盛人。
他像是在草原遨遊的小狼崽。
在大盛格格不入,所以經常被欺負。
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前世見過的北涼人的麵孔。
我知道了為什麼阿罕有一個人解決所有登徒子的能力,那日誤入選親會被人摁在胯下折辱卻一言不發。
“怕打擾你們。”
“拋花球,很重要。”
所以花球落在他身上時,他抬頭看著我,以為自己見到了仙子。
我好笑地問他:“可他們都說我是壞人,搶妹妹的花球去做好事,你怎麼還會覺得我是仙子呢?”
他對官話確實不算通,這樣的語句他要理解好一會兒才能回答我。
他指著我的眼睛。
“眼睛很美,很乾淨。”
“我覺得,是好人,是仙子。”
後來他突然起身離開了一會兒。
再回來時手中端著一盆水。
“他們說,對娘子好,給她洗腳。”
我心中忽然湧上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
剛重生時,隻是打定主意,這一次要改變我們幾個人的命運,換我嫁給那個馬奴。
我是很害怕江語芙口中那個粗鄙又暴力的馬奴的。
如今來看,嫁給他,或許不一定是壞事。
鬼使神差,我問他:“會永遠對我好嗎?”
他的臉忽然很紅。
也冇說話,隻是重重點頭。
我撫上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也很乾淨,我相信你。”
他不敢同我睡在一張床上,隻敢在地上睡。
我怎麼都拗不過他,隻好隨他去了。
我早早睡下。
明日回門,還有許多事。
7
翌日,江語芙從謝府的馬車上下來,而我和馬奴同行出現在回門的路上——
在京城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其實父親若不是要我出麵認下關於上錯花轎的所有過錯,他不會再讓我回門。
我看著江語芙淚眼矇矓地哭訴:“父親,女兒真的不知發生了什麼,再醒來已經在謝家了……”
“女兒隻記得在上花轎之前喝了姐姐沏的茶,女兒以為姐姐接受女兒的示好了,冇想到……”
“姐姐竟然連女兒的夫婿也不放過嗎?”
江語芙在江府大門處便開始哭訴。
父親更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指著我。
“你這逆女!”
看熱鬨的人圍得越來越多。
無外乎在指責我恬不知恥。
阿罕氣得拳頭握得緊緊的,想要打那些人。
我輕輕握住他的手,讓他冷靜下來。
隻是這時,一直冇有露麵的謝景明忽然出現了。
“和江大小姐沒關係。”
“是我愛慕芙兒,全是我做的,不必指責她。”
他將所有的罪責往自己身上攬。
一石激起千層浪。
江語芙害羞的同時也不解。
為什麼他要敗壞自己的聲名去解救我?
我冇有看謝景明,但我隻覺得他的眼神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父親冇料到謝景明這個變數,隻得隨機應變。
他問江語芙:“芙兒,那你們……”
江語芙嬌羞地往謝景明身邊靠,然後點了點頭。
我隻覺得謝景明看我的眼光更急切了。
我依舊不曾抬頭看他。
“宛嫻,那你呢?”
我緩緩點頭,冇有說話。
“阿景哥哥,你怎麼了?”
謝景明似乎冇有站穩。
我也終於看了他一眼。
他似乎很憔悴。
像是一夜未眠。
“既然如此,倒也不好再換,既是兩情相悅,那便就這樣吧。”
“以後芙兒便是謝夫人,宛嫻嘛,既然生米煮成熟飯,也怪不得旁人。”
“罷了罷了,都進府說話吧。”
謝景明在進府之後眼神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終於尋到了與我單獨說話的機會。
我以為他又要警告我一番。
我冇想到他第一句話竟然是:“宛兒,我冇有碰她。”
我不太懂他。
“宛兒,你怎麼能……”
我搖頭,掙脫開他握住我手腕的手。
“如今塵埃落定,你心愛之人不必再嫁與馬奴,而是能與你長相廝守,你該高興纔是。”
“而不是來質問我與我夫君的新婚之夜。”
他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
“宛兒,為什麼?”
“我不懂你,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你冇有逼芙兒什麼是不是?昨夜我挑開她的蓋頭,她那麼自然地跳進我的懷裡喊我夫君,我忽然發覺我想錯了你……”
“你是不是從一開始——”
我打斷了他。
“是,從一開始,我要嫁的就是阿罕。”
他眼底情緒翻湧,呼吸逐漸急促。
“為什麼!”
我看著他的眼睛,彷彿整個人生都得到瞭解脫。
“謝景明,救命之恩,就算我還清了吧。”
“你要我放過你,我真的放過你了。”
謝景明看著我釋懷的笑容,忽然覺得腦中有根弦崩斷了。
8
後來的家宴上,謝景明全程心不在焉。
我無暇顧及,因為阿罕十分侷促,我隻能儘力安撫。
家宴完畢後,父親說有事宣佈,謝景明卻說有些急事需要處理。
隨後馬不停蹄地出了江府。
“宛嫻啊,你要知道你是江家的嫡長女,你的夫婿是個馬奴,這自然是丟江家臉的。”
“為父也不願意見你這樣受苦。”
“便給他謀了個好差事。”
“大盛與北涼交界處駐軍裡缺個百夫長,便讓他去吧,如何?”
後來江語芙在我麵前炫耀,說父親這麼做不過是為了她日後在京城風風光光的,不必再被我壓一頭。
“三日後上任,這麼好的機會,可不是隨時都能有的。”
“你們夫婦倆收拾收拾,準備啟程吧。”
我平靜地應下。
北涼交界處荒涼,日子必定苦不堪言。
隻是如今這樣,我想著離開這裡也很好。
說不定還能找到阿罕的身世。
阿罕隻對我保證:“我有力氣,願意乾活,我要好好乾,讓你過好日子。”
看著他堅定的模樣,我忍俊不禁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其實很早就想這麼做了。
手感真好。
他依舊臉迅速紅了起來。
真的很像一隻不諳世事的小狼崽。
謝景明折返回我出嫁的那條路上,是為了找到被他遺留下來的我送他的新婚禮。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很後悔當時太急,把它扔在了這裡。
後來他在一處乞丐窩裡找到了它。
是個精緻又實用的護膝。
他想起那天我手上一瞥而過的細細密密的針眼。
什麼都明白了。
他膝蓋有舊疾。
這一世的江宛嫻不知道。
與他做了十幾年夫妻的江宛嫻纔會知道。
忽然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前世,我與他成婚多年,永遠在他身後默默付出,做他的賢內助,為他安定後方,為他鋪路。
乞丐們不認識他,見他要搶走這值錢玩意兒,把他往死裡打。
他就是不肯放下這對護膝。
一如前世,不肯放下江語芙的牌位。
謝景明昏睡了三天。
三天,永遠在做前世的夢。
夢中總是我操勞的身影。
最後的最後,我甚至在他醉酒質問我為什麼死的不是我是他的芙兒時,同他說了——
“對不起。”
聲音不大,卻又振聾發聵。
他忽然想問夢裡的自己,江宛嫻,到底做錯了什麼?
憑什麼人人都要我替庶妹嫁了,憑什麼我不嫁就要被所有人指責?
驚醒後,他看見江語芙在家中耀武揚威,擺足了主母的架子。
家中傭人噤若寒蟬,唯恐一個字讓她不順心,鞭子就會落到自己身上。
謝景明覺得自己頭好痛。
他忽然想不通自己到底喜歡的是什麼。
“夫君醒啦?”
“今日姐姐要隨著姐夫出發前往北涼呢,夫君同我去送送她們吧。”
他突然的出現,讓方纔還在責打傭人的江語芙十分猝不及防。
她換上溫婉的一麵,挽上他的胳膊。
可他忽然急了:“你說什麼!什麼北涼!”
他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好,跌跌撞撞上了馬,隻恨馬不能一行千裡。
城門口,我看見他騎馬飛奔而來,朝我呼喊:“宛兒,不要去——”
他下了馬,朝我跑來,朝我伸出手。
我覺得無比荒唐。
我在他想抱住我的時候回了他一個耳光。
而後再不回頭。
“阿罕,我們出發吧。”
我走之後的第五天,謝景明一直渾渾噩噩。
直到一封書信,快馬加鞭回到了京城。
【大小姐路遇北涼軍隊伏擊,夫妻二人已身死。】
謝景明瘋了。
9
他不顧所有人的勸阻,隻身前往了北涼。
他沿著我們走過的所有道路一遍一遍尋找。
一無所獲。
他不願意相信。
最終卻在兩具已經不堪入目的屍體旁發現了我的遺物。
他如同一句行屍走肉一般抱著我的遺物,帶著我的屍體回了京城。
回府時,府中載歌載舞。
也不知是有什麼天大的喜事。
要在得知自己姐姐死狀淒慘時開宴。
江語芙喝得有些多了。
她滿臉的自得,笑得十分開懷。
“她那個冇有的娘不是我小孃的對手,我小娘隻需使使手腕,就能讓父親冷她一輩子,連她死的時候想見他最後一麵也不見。”
“江宛嫻這個廢物,當然也是我的手下敗將。”
“誰讓她威脅父親不讓父親在小娘死後抬她為正房,我當然不會讓她好過!”
“她喜歡的一切我都要搶過來,包括男人。”
“謝景明和父親一樣蠢,哭一哭,多掉幾滴眼淚,我說的話他就什麼都信了。”
“現在好啦,我向北涼的軍隊通風報信他們的行程,竟然這麼順利就死了,哈哈哈哈——”
“死得好啊,死得太好了!”
江語芙笑完,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謝景明。
他懷中抱著臟兮兮的不明物,眸中無神,也不知聽進去了多少。
江語芙去試探他,見他並冇有什麼反應。
這才鬆了口氣。
此後,謝景明似乎又變成了那個熟悉的謝景明。
他待江語芙很好,又禮敬嶽父,在京中是一段佳話。
江語芙沉浸在他的溫柔中無法自拔。
一直到某一天,在睡夢中的她忽然被拖了起來,按在了某個墓碑前。
墓碑上刻著幾個大字——
“吾妻宛兒。”
江語芙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後流著淚問謝景明:“夫君,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景明一句話都冇說,他沉默著,按著江語芙的頭,讓她在這個墓碑前磕了一下又一下。
江語芙的頭磕得頭破血流。
“夫君,我是芙兒啊——”
謝景明隻重複著這一個動作。
一直到江語芙失血過多昏死過去。
她聽到謝景明喃喃自語。
“宛兒,報仇了,我替你報仇了……”
“我會讓他們都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10
他們,指的是江語芙,還有我那個偏心得不成樣子的父親。
他知道,如果不是父親的默許,江語芙怎麼會有本事把訊息傳到北涼。
如果不是父親的添油加醋煽風點火,北涼人怎麼會伏擊一個小小的百夫長?
江家三朝元老,他要扳倒並不容易。
於是他蟄伏多年,本著玉石俱焚的想法,收集了證據,揭發了父親。
江家滿門抄斬。
而他因為大義滅親,又因為北涼新王登基虎視眈眈,皇帝需要他去談判,最終免受了牽連。
北涼新王同意了大盛的邀請,擇日入京。
謝景明替我報了仇,整個人又落入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
他在長街上四處遊蕩,去的都是從前我說想去他從不肯陪我的地方。
站在最高的城牆上,他忽然有一種想跳下去的衝動。
如今他確實也不知自己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直到一隻球砸在了他背上。
“哎呀伯伯對不起,雙鶴爾不是故意的。”
謝景明本也冇有同他計較的意思。
直到他轉身,看見了那張同我像了八分的小臉。
他愣了神。
他不自覺地親近這個叫雙鶴爾的小男孩。
“伯伯,你要陪雙鶴爾玩球嗎?”
“你好奇雙鶴爾為什麼要叫雙鶴爾?阿父說,雙鶴爾是草原上最厲害的鷹的意思。”
“阿母說阿父是狼,阿父要雙鶴爾做最迅捷的鷹,和阿父一起保護阿母。”
“阿父愛阿母,雙鶴爾也愛阿母。”
謝景明讚歎這樣純真的愛情。
他喜歡這個小孩子,於是陪他玩了許久。
直到這個小孩像是有心靈感應一樣,突然往他身後藏。
“小鶴!你又亂跑!”
“阿母今天不跟你睡了哦——”
謝景明隻覺得整個人的血液都在倒流。
其實我既然選擇回到京城,當然想過會和謝景明重逢。
我隻是冇想到他反應這樣大。
他紅了眼,衝到我的麵前,伸手想要抱我。
被我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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