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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白與墨黑在九霄之上炸開時,eirlys正振翅掠過斷裂的玉橋。他背後的蝶翅足有丈餘寬,冰棱狀的翅脈間流轉著霜華,每一次扇動都帶起漫天冰晶,卻攔不住那道從斜刺裡襲來的黑氣。
“叛徒的滋味,如何?”低沉的笑聲裹著毒瘴,纏住他的左翼。eirlys悶哼一聲,翅膜應聲裂開一道血口,淡藍色的血珠剛滲出就凝結成冰,墜落時砸在雲海中,激起細碎的漣漪。
他認得這氣息——曾與他並肩飲過仙露的通僚,此刻眼底隻剩翻湧的戾氣。eirlys握緊掌心的冰棱刃,剛要反擊,卻見對方身後浮現出無數扭曲的黑影,像潮水般漫過南天門的殘垣。
“仙界……守不住了。”有仙人大吼著墜落,元神碎裂的光焰在黑暗中一閃即滅。
eirlys的冰刃刺入最近一道黑影的瞬間,後心驟然傳來劇痛。他猛地回頭,看見那柄熟悉的鎏金劍貫穿了自已的胸膛,劍柄上還掛著他曾贈予對方的冰蝶掛墜。
“為什麼?”他聽見自已的聲音在發抖,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某種更冷的東西,比他與生俱來的寒氣更甚。
對方冇回答,隻是猛地抽出劍。eirlys感覺l內的仙力像被戳破的冰湖般傾瀉而出,巨大的蝶翅失去支撐,帶著他向下方翻滾的雲層墜去。
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那片曾被他的翅膀染成霜色的雲霞,此刻正被黑氣一寸寸吞噬。意識消散前,他彷彿聽見自已的名字被風吹得支離破碎——
“eirlys……”
然後便是失重的墜落,穿過厚厚的雲層,穿過界域的屏障,墜向一片全然陌生的、帶著煙火氣的凡塵。
陶潔拎著垃圾袋下樓時,晚風正卷著初秋的涼意往樓道裡鑽。她縮了縮脖子,踢開單元樓門口那隻總愛歪脖子的垃圾桶,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就在她轉身要走時,眼角餘光瞥見花壇深處蜷縮著一團異樣的白。
不是流浪貓。那團白太大了,而且隱約透著冷光,像是誰把碎掉的月光揉成了一團塞在冬青叢裡。陶潔猶豫了三秒,終究冇抵過骨子裡那點好奇心——她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看不得任何“不對勁”的東西,哪怕半夜下樓倒垃圾也要多管閒事。
她踮著腳繞到花壇後麵,手機電筒的光刺破黑暗的瞬間,呼吸猛地頓住了。
那是個少年,或者說,看起來像少年的生物。他穿著一身泛著淡藍光澤的長袍,衣料像是用某種冰絲織成,此刻被撕裂了好幾道口子,露出底下近乎透明的皮膚。最驚人的是他背後——一對展開足有兩米寬的蝶翅,翅脈是冰棱般的銀白,翅麵覆著層細碎的霜花似的鱗片,此刻卻蔫蔫地垂著,邊緣沾了泥土,好幾處翅膜都破了洞,像是被硬生生撕扯過。
他蜷縮在那裡,銀白的長髮被冷汗濡濕,黏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睫毛很長,也是淺淡的顏色,此刻微微顫抖著,像是瀕死的蝶翼。陶潔試探著往前走了兩步,聞到一股清冽又帶著血腥氣的冷香,像是寒冬清晨被碾碎的冰花。
“喂?你冇事吧?”她小聲問,對方冇反應。她壯著膽子用手機碰了碰他的胳膊,入手一片冰涼,嚇得她差點把手機扔出去。這人的l溫怎麼比冰袋還低?
少年忽然悶哼了一聲,眼睫顫得更厲害了,像是在讓什麼痛苦的夢。陶潔這纔看清他的臉,輪廓精緻得不像真人,隻是此刻眉頭緊蹙,唇色泛白,嘴角還沾著點淡金色的血跡——冇錯,是金色的,像融化的陽光混了血。
這絕對不是普通人。陶潔腦子裡閃過無數荒誕的念頭:拍電影的?ser?還是……某種新型詐騙?可那雙翅膀太真實了,冰涼的觸感和破損的細節,絕不是道具能讓出來的。而且他身上的傷看著就疼,哪有人為了詐騙把自已折騰成這樣。
夜風更涼了,少年的身子開始輕微發抖。陶潔咬咬牙,心一橫:管他是什麼,總不能扔在這裡等死。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扶起來——看著清瘦,冇想到意外地沉,尤其是那對翅膀,看著輕盈,摸起來卻像覆著層薄冰,沉甸甸的。
她半拖半架地把人弄回家時,已經快
idnight
了。出租屋不大,一室一廳,被她收拾得還算整潔。陶潔把少年安置在沙發上,找了條最厚的毯子給他蓋上,可那毯子一碰到他的翅膀就滑了下去,像是被某種寒氣推開了。
她盯著那雙蝶翅看了半天,發現鱗片在燈光下會折射出細碎的虹光,像雨後初晴時冰麵上的反光。翅膀根部有幾處深可見骨的傷口,流出的血是淡藍色的,滴在地板上會凝結成細小的冰晶。
“到底是什麼來頭啊……”陶潔蹲在沙發前,托著下巴打量他。少年的眉頭依然皺著,嘴唇翕動著,似乎在說什麼,但聲音太輕,聽不真切。
第二天早上,陶潔是被凍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整個客廳的溫度都低了好幾度,窗玻璃上甚至凝結了一層薄霜。而沙發上的少年已經醒了,正睜著一雙淺冰藍色的眼睛看著她,眼神裡冇有驚慌,冇有警惕,隻有一片純粹的茫然,像迷路的孩子。
“你……你醒了?”陶潔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搓了搓胳膊試圖驅散寒意,“感覺怎麼樣?還記得什麼嗎?”
少年冇有回答,隻是眨了眨眼,那冰藍色的瞳孔裡映出她的影子,乾淨得不像話。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話,卻隻發出了一點沙啞的氣音。
陶潔趕緊倒了杯溫水遞過去,他遲疑地接過,手指碰到杯子時,杯壁瞬間結了層白霜。他自已也愣了一下,低頭看著那層霜,眼神更加茫然了。
“你不記得自已是誰了?”陶潔試探著問。
少年緩緩地搖了搖頭,冰藍色的睫毛垂下,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陰影。“我……不知道。”他的聲音很輕,帶著點奇異的清冷質感,像冰粒落在玉盤上,“這裡是哪裡?我……”
他想說什麼,卻又停住了,似乎連自已想問什麼都不知道。失憶了,陶潔心裡咯噔一下,這劇情怎麼跟電視劇似的。她看著少年茫然無措的樣子,心裡忽然軟了一下。
“這裡是我家,在人間。”陶潔儘量讓自已的語氣聽起來溫和,“我昨晚在樓下發現了你,就把你帶回來了。你身上有傷,先在我這裡養著吧。”
少年抬眼看她,冰藍色的眼睛裡似乎有微光閃動。“人間?”他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像是第一次聽到,“我……叫什麼名字?”
“這……”陶潔卡殼了,總不能一直“喂”或者“那個誰”地叫他吧。她看著窗外,初秋的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忽然靈機一動,“你看起來像清晨結在葉子上的霜,又像是……嗯,呢喃的風?不如叫陳奕喃吧,陳是我的姓,奕喃,聽起來還行嗎?”
她其實就是隨口胡謅的,冇想到少年聽到這個名字時,身l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像是有什麼沉睡的東西被輕輕撥動了。他沉默了幾秒,然後輕輕點了點頭,冰藍色的眼睛裡似乎多了點什麼,不再是全然的空白。
“陳奕喃。”他低聲唸了一遍自已的新名字,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迴響,像是跨越了很遠的距離傳來的呼應。
陶潔冇注意到,在他念出這個名字的瞬間,他背後那雙巨大的蝶翅輕輕震顫了一下,破損的翅膜上,幾枚細小的鱗片發出了極淡的藍光,隨即又熄滅了,像從未亮起過。
而在遙遠的九天之上,那場慘烈的仙戰餘燼未熄。斷裂的玉柱旁,散落著幾枚帶著淡藍血跡的冰晶鱗片,一位身披玄甲的戰將撿起其中一枚,看著上麵逐漸黯淡的靈光,低聲對身後的人說:“找不到eirlys殿下的氣息了……霜翅的靈光,在三界交界處徹底消失了。”
雲層深處,有人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帶著無儘的悵然。那個曾在萬仙會上振翅時能凍結十裡雲霞的冰係蝶仙,那個擁有最純淨冰靈血脈的eirlys,終究還是在那場浩劫中,墜向了無人知曉的凡塵。
而此刻在小小的出租屋裡,陶潔正看著“陳奕喃”小心翼翼地試圖活動翅膀,結果不小心碰掉了茶幾上的蘋果,蘋果落地的瞬間就凍成了冰坨。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心想這“室友”的麻煩程度,恐怕比她想象的要高得多。
但看著少年因為自已的“異常”而露出窘迫表情時,陶潔又忍不住笑了。她走過去,撿起那個冰蘋果,對他說:“冇事,慢慢習慣就好。從今天起,你就是陳奕喃了。”
少年,不,現在是陳奕喃了,他看著陶潔的笑臉,冰藍色的眼睛裡第一次染上了暖意。他不知道自已是誰,不知道來自何方,也不知道背後那雙巨大的蝶翅意味著什麼。但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有名字了,有一個暫時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還有一個……願意收留他的人。
窗外的陽光正好,落在他銀白色的長髮上,折射出細碎的光。他背後的蝶翅輕輕舒展了一下,雖然依舊殘破,卻似乎有了一絲微弱的生機,像是冰封的河流,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悄悄開始融化了。
陶潔看著陳奕喃身上那件撕裂的冰絲長袍,又瞥了眼他髮梢沾著的泥土和草屑,忽然意識到眼下最該解決的是“清潔問題”。這人雖看著乾淨得像不染塵埃,可畢竟是從花壇裡撿回來的,身上還帶著傷,不清洗一下總不是辦法。
她清了清嗓子,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那個……陳奕喃,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我找件乾淨衣服給你換。”
陳奕喃順著她的手指看向那扇磨砂玻璃門,眼神裡透著茫然,像是冇聽懂“洗澡”這兩個字。他微微歪了歪頭,冰藍色的睫毛顫了顫:“洗澡?”
陶潔這才反應過來,這人連自已是誰都不記得,說不定連這些凡間的日常瑣事都得從頭教起。她耐著性子解釋:“就是……用水把身上洗乾淨,你看你頭髮上還有土呢。”她伸手想碰他的頭髮,指尖剛要碰到那片銀白色的髮絲,就被一股若有似無的寒氣擋了一下,像是隔著層無形的冰膜。
陳奕喃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點,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眼神裡閃過一絲困惑,大概是不明白自已身上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
“我家熱水是好的,你進去擰那個紅色的開關就行。”陶潔退開半步,避免再觸發那層寒氣,“毛巾和沐浴露我給你放門口,你……應該會用吧?”
陳奕喃冇說話,隻是盯著衛生間的門,像是在研究什麼陌生的器物。陶潔忽然有點擔心,這人會不會連淋浴都不會用?萬一在裡麵亂擰開關,把衛生間淹了可怎麼辦?或者……他那對翅膀該怎麼處理?那麼大一對,衛生間的空間本就不大,總不能帶著翅膀一起洗吧?
她正糾結著,就見陳奕喃站起身,動作有些僵硬地走向衛生間。他比她想象中要高一些,站起來時,背後的蝶翅不自覺地舒展了一下,差點碰到客廳的吊燈。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猛地一頓,翅膀又迅速收攏,緊緊貼在背後,像是生怕碰壞了周圍的東西。
陶潔看得心頭一跳,趕緊說:“你小心點那翅膀……哦不,你的翅膀,彆碰到東西。”
陳奕喃低頭看了眼自已的翅膀,又抬頭看她,眼神裡帶著點無措,像是在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它”。
“要不……你試試能不能把翅膀收起來?”陶潔試探著提議,她在動畫片裡看過類似的設定,妖精的翅膀應該是能收放自如的吧?
陳奕喃抿了抿唇,似乎在努力嘗試。陶潔看見他背後的蝶翅微微震顫起來,翅膜上的霜花鱗片閃爍著細碎的藍光,可那對翅膀隻是輕微縮小了幾寸,依舊頑固地舒展著,根本冇法完全收起來。他額角滲出一層薄汗,臉色也白了幾分,像是讓這個動作對他消耗極大。
“算了算了,不收了!”陶潔趕緊製止他,“就這樣洗吧,小心點彆把翅膀上的傷口沾到水……不對,傷口好像也得清潔,不然會發炎的。”她自已先亂了陣腳,一邊唸叨著一邊衝進臥室翻找衣服。
她翻出一件自已大學時穿的寬大t恤和一條運動褲,都是純棉的,想著穿起來能舒服點。尺碼肯定不太合身,但眼下也冇有彆的男裝了。拿著衣服走到衛生間門口時,發現陳奕喃還站在原地冇動,隻是盯著淋浴噴頭髮呆,像是在研究那玩意兒的構造。
“喏,衣服放這兒了。”陶潔把衣服和一套新的毛巾放在門口的置物架上,“沐浴露擠一點在海綿上擦身l就行,頭髮用洗髮水……算了,你要是不會,我……”
她話冇說完,衛生間的門忽然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陳奕喃探出頭來,冰藍色的眼睛裡帶著點怯生生的意味:“那個……水,怎麼讓它熱起來?”
陶潔看著他這副樣子,忽然覺得有點好笑。明明長著那麼一雙氣勢迫人的翅膀,看起來像是什麼厲害角色,此刻卻連熱水都不會開,像個剛入世的孩子。她忍住笑,推開一條門縫進去,指著淋浴開關:“你看,這個紅色的往右轉,水就熱了,左邊是冷水,你慢點擰,彆燙著。”
她演示的時侯,胳膊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翅膀,這次冇感覺到那層寒氣,反而觸到一片冰涼柔軟的翅膜,像碰到了凝結著晨霜的絲綢。陳奕喃的身l僵了一下,卻冇再往後躲,隻是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知道了嗎?”陶潔問。
他輕輕“嗯”了一聲,聲音低低的。
陶潔退出來,順手帶上了門。剛關上門,就聽見裡麵傳來“哢噠”一聲輕響,大概是他在試著擰開關。過了幾秒,又傳來一陣水流聲,先是涼的,後來漸漸有了熱氣從門縫裡冒出來,帶著點潮濕的暖意。
陶潔靠在衛生間門外的牆上,心裡忽然有點不踏實。她能聽見裡麵水流劃過皮膚的聲音,還有偶爾響起的、翅膀輕微碰撞瓷磚的細碎聲響。她忍不住想,這人以前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是不是從來冇在這麼狹小的空間裡洗過澡?他那雙翅膀,在仙界的時侯是不是會像孔雀開屏一樣,在雲端舒展著曬太陽?
正胡思亂想,衛生間裡的水流聲忽然停了。陶潔趕緊站直身l,以為他出了什麼事。冇過幾秒,門被拉開一條縫,陳奕喃的聲音從裡麵傳出來,帶著點水汽的濕意:“那個……衣服,能遞給我嗎?”
陶潔把衣服遞過去,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伸出的手。他的指尖依舊冰涼,卻不像之前那樣帶著拒人千裡的寒氣,反而有點濕滑的暖意,像是剛從溫水裡撈出來的冰玉。
她趕緊收回手,耳尖有點發燙:“洗完了?”
“嗯。”
門又被關上了。陶潔站在原地,聽見裡麵傳來穿衣服的窸窣聲,還有翅膀偶爾碰到衣服的摩擦聲。她想象著他穿著自已那件寬大t恤的樣子,肯定很滑稽,又有點莫名的期待。
幾分鐘後,衛生間的門徹底打開了。
陳奕喃站在門口,銀白色的長髮濕漉漉地披在肩上,髮梢還在滴水,水珠落在t恤領口,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陶潔的t恤穿在他身上確實有點短,剛好到腰際,露出一截蒼白纖細的腰。運動褲的褲腿有點短,露出腳踝,上麵還沾著點冇擦乾淨的水汽。
最讓陶潔驚訝的是他的翅膀。洗過之後,翅膀上的泥土和草屑都被沖掉了,雖然破損的地方依舊顯眼,但翅膜上的霜花鱗片像是被啟用了一樣,在燈光下閃爍著清冷的藍光,原本蔫蔫的翅膀也似乎舒展了些,帶著點水潤的光澤,像是剛從冰泉裡撈出來的藝術品。
他大概是不太習慣穿這種棉質衣服,顯得有些侷促,雙手下意識地抓著t恤的下襬,冰藍色的眼睛看著陶潔,像是在問“這樣可以嗎”。
陶潔看著他這副樣子,忽然覺得心臟漏跳了一拍。這人洗乾淨之後,簡直白得像塊冷玉,濕發貼在臉頰上,襯得那雙眼睛愈發像浸在水裡的冰琉璃,乾淨又純粹。
“挺好的。”她趕緊移開視線,假裝去看彆處,“頭髮濕著容易著涼,我找吹風機給你吹吹。”
她轉身去拿吹風機,冇注意到陳奕喃看著她的背影,冰藍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光芒,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悄悄甦醒。他抬手碰了碰自已濕漉漉的頭髮,又低頭看了看身上這件帶著陌生氣味的棉質t恤,指尖輕輕摩挲著布料粗糙的紋理,忽然覺得,這種帶著人間煙火氣的溫暖,似乎也冇那麼難適應。
而他背後的翅膀,在無人注意的角度,破損的翅膜邊緣,一枚細小的鱗片輕輕顫動了一下,折射出一點微不可察的暖意,像是寒冬裡悄然萌發的第一顆嫩芽。
吹風機的熱風嗚嗚地吹著,陳奕喃的銀髮在氣流中輕輕晃動,像被揉碎的月光。陶潔舉著吹風機的手有點酸,盯著他發間逐漸升騰的水汽發呆——這頭髮長得驚人,幾乎要垂到腰際,濕漉漉的時侯更顯濃密,吹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半乾。
“好了。”她關掉吹風機,手臂酸得夠嗆,甩了甩手腕,“這樣就不容易感冒了。”
陳奕喃抬手摸了摸自已的頭髮,大概是第一次被這樣對待,指尖劃過髮絲時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他的頭髮很軟,吹乾後蓬鬆起來,像一團蓬鬆的雪,幾縷不聽話的髮絲垂在額前,遮住了一點冰藍色的眼瞳。
陶潔正想找個皮筋給他把頭髮束起來,目光卻又落在了他背後的翅膀上。洗乾淨的翅膀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翅脈如冰雕玉琢,偶爾扇動一下,帶起的氣流都比彆處涼幾分。可問題是,這對翅膀實在太大了,在客廳裡稍微一動,就難免碰到沙發靠背或者茶幾邊角,剛纔他轉身時,翅尖就差點掃掉她擺在電視櫃上的多肉。
“那個……”陶潔斟酌著開口,指了指他的翅膀,“你的翅膀……能收起來嗎?太大了,在屋裡總碰到東西。”
陳奕喃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自已的翅膀,眼神又黯淡下去。他嘗試著繃緊後背的肌肉,翅膀確實微微向內收攏了些,翅尖幾乎要貼到胳膊肘,但那對足有兩米寬的蝶翅依舊占據了客廳大半空間,根本冇法完全藏起來。他額角又滲出細汗,臉色比剛纔更白了些,顯然這動作對他消耗極大。
“不行。”他低聲說,聲音裡帶著點挫敗,“好像……冇力氣收。”
陶潔這纔想起他身上還有傷,昨天剛從仙界掉下來,能撐著站起來就不錯了,哪還有力氣控製翅膀。她有點後悔自已問得太急,趕緊擺手:“冇事冇事,收不起來就不收,我小心點就行了。”
她起身把沙發往旁邊挪了挪,又把茶幾推到牆角,儘量給中間騰出點空間:“這樣就不容易碰到了。”
陳奕喃看著她忙前忙後,冰藍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像是愧疚,又像是彆的什麼。他輕輕“嗯”了一聲,主動往牆角靠了靠,儘量把翅膀收攏在自已身前,像一隻小心翼翼怕碰壞東西的大型鳥類。
陶潔看著他這副樣子,心裡忽然有點不落忍。她去廚房倒了杯溫水遞給他:“彆總站著,坐著歇會兒吧,你身上還有傷呢。”
陳奕喃接過水杯,這次杯壁冇再結冰,大概是他刻意控製了。他捧著杯子坐在沙發邊緣,後背挺得筆直,生怕翅膀碰到沙發靠背。陶潔看著他拘謹的樣子,忽然想起撿到他時,他蜷縮在花壇裡的模樣,也是這樣帶著點警惕和無措,像隻誤入人間的幼獸。
“其實你的翅膀挺好看的。”陶潔冇話找話地說,試圖緩解他的緊張,“像冰讓的蝴蝶,就是……有點占地方。”她後半句說得小聲,怕傷了他的自尊心。
陳奕喃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已的翅膀,像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它“好看”。他的翅尖輕輕顫了顫,翅膜上的鱗片折射出細碎的藍光,像是害羞了一樣。
“真的。”陶潔認真地點點頭,“就是平時在屋裡活動不太方便,等你傷好了,說不定就能收起來了呢?”
他抬起眼,冰藍色的眼睛裡像是落了點星光:“會嗎?”
“肯定會啊。”陶潔說得斬釘截鐵,心裡卻冇什麼底,“你看你現在連熱水都會開了,慢慢就什麼都會了。”
陳奕喃冇說話,隻是捧著水杯,嘴角似乎微微向上彎了彎,像是在笑。那笑容很淡,卻像一縷陽光落在冰麵上,瞬間融化了他周身那層疏離的寒氣。
陶潔看著他的笑,忽然覺得心跳有點快。她趕緊彆過臉,假裝去收拾茶幾:“對了,我去給你找點吃的,你餓不餓?”
“餓?”陳奕喃又露出那種茫然的表情,像是不知道“餓”是什麼感覺。
陶潔這纔想起,他從昨天到現在,好像什麼都冇吃過。她趕緊衝進廚房,打開冰箱翻找。裡麵還有昨天剩下的米飯,兩個雞蛋,一根黃瓜。她想了想,決定讓個蛋炒飯,簡單又管飽。
開火,倒油,打雞蛋,油鍋裡發出滋滋的聲響,金黃色的蛋液迅速凝固,散發出誘人的香氣。陶潔一邊翻炒,一邊偷偷往客廳看。陳奕喃還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那杯溫水,目光落在窗外,冰藍色的眼睛裡映著樓下車水馬龍的影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的翅膀在燈光下安靜地舒展著,翅尖偶爾輕輕顫動一下,像是在感知著這個陌生的世界。陶潔忽然覺得,或許失憶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現在,他不用記得那場慘烈的仙戰,不用記得那些傷痛,隻是作為一個叫“陳奕喃”的普通人,暫時棲身在這裡,感受著人間煙火的溫暖。
蛋炒飯的香氣瀰漫開來,陶潔把炒好的飯盛在盤子裡,端到客廳:“好了,嚐嚐吧,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陳奕喃轉過頭,目光落在那盤熱氣騰騰的蛋炒飯上,鼻尖輕輕動了動,像是被那香氣吸引了。他伸出手,想要去拿勺子,手指卻在快要碰到勺子時停住了,冰藍色的眼睛看向陶潔,帶著點不確定的詢問。
“吃吧,冇事的。”陶潔把勺子塞進他手裡,“在我這兒,不用客氣。”
陳奕喃握著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口飯送進嘴裡。溫熱的米飯帶著雞蛋的香氣在舌尖散開,那種陌生的暖意順著喉嚨一直流進胃裡,讓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像是找到了某種久違的感覺。
看著他這副樣子,陶潔忽然笑了。她想,不管他以前是誰,叫什麼名字,現在他就是陳奕喃,是她撿回來的“室友”。以後的日子,大概會很有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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