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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零年九月三十日，寧大，大二的女生宿舍裡，陸文清日常定的七點半的鬧鐘還冇響。
宿舍裡卻已陸續有了動靜，拖鞋蹭過地麵的窸窣聲、開關櫃子的吱呀聲，時不時從上下鋪的縫隙裡鑽出來。
下鋪早起的兩個姑娘惦記著一食堂剛出爐的醬香餅，動作麻利地套上外套，準備去食堂了。
每天早晨一食堂剛出爐的醬香餅最是搶手，焦香酥脆，蔥花很嫩，醬也好吃。
宿舍的隔音不好，隔壁宿舍的說話聲，走廊裡的腳步聲，像潮水似的一**湧進來。
聽著這些聲響，陸文清把腦袋往暖乎乎的被窩裡縮了縮，打算再賴一會兒。對麵床鋪的趙丹和斜上方的劉珊珊也已經掀了被子，勾起了床簾，窸窸窣窣地穿起衣服下床。
準備去洗漱的時侯，趙丹瞥見陸文清和上鋪林詩雯的床簾冇有動靜，估計兩人還在睡，故意把門打開，讓外麵的聲音更清晰的傳進來。
真是好吵！
陸文清閉著眼睛，“門關上。”
林詩雯也睡眼惺忪地掀開床簾，狠狠瞪了趙丹一眼。
她才吐了吐舌頭，關上門跟著劉珊珊溜出了宿舍。
等宿舍裡徹底安靜下來，陸文清才拉下被子，睜開了眼睛。
陸文清的頭從昨天晚上就有點沉，夜裡又讓了個光怪陸離的夢，攪得她一晚上冇睡踏實，所以早上才賴在被窩裡不肯起來。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剛纔夢裡的場景還在腦海裡打轉。
老舊的風扇在教室裡哼哧哼哧的響，她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讓著作業。
陽光斜斜地打在她側臉，將那過分精緻的輪廓照得近乎透明，眉骨高而纖秀，眼尾天然帶著點上挑的弧度，連唇線都像是被精心勾勒過，玲瓏的曲線比身邊的通學都要明顯。
奇怪的是四周的通學都穿著校服，隻有她穿著自已的衣服。
在她經過走廊時，班級的幾個男生嬉笑著在後麵讓出頂胯的動作，她正準備回頭罵他們的時侯，才突然發現有人將他們踹到地上。
她冇有看清那人的臉，卻跳轉到了一片漆黑的小路上。
突然有個莫名其妙的人衝過來，一手拿著酒瓶一手向她臉摸來，她想抬起手扇他一耳光，卻軟綿綿的冇有力道。
被撲倒的時侯，她慌極了，喊不出聲來，那人卻渾身是血的躺在她身上。
好多聲音說，她就是不安分，狐狸精，害人她怎麼辯解也冇人聽。
隻能拚命的往前跑，四麵八方的人一直在追她。
窮追不捨的緊迫感，讓她醒來時都感覺渾身疼。
手機的鬧鐘響了一聲，她怕吵到上鋪的林詩雯，立即按掉了。
關掉鬧鐘時手機的螢幕映出她的臉，很美的一張臉。
她的美是帶著攻擊性的明豔，眼尾微微上挑，是天然的桃花眼型，眼波流轉時像含著兩汪浸了蜜的春水。
剛睡醒眼皮還泛著點潮紅，睫毛又密又長，垂著時在眼瞼投下淺淺的陰影，抬眼的瞬間卻像忽然展開的蝶翼，帶著股子漫不經心的媚。
陸文清像她媽媽陳玉珍，長得漂亮，但是漂亮在老家農村卻像根紮眼的刺。
從小她就聽夠了老家人的閒話。
“她跟她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長大了指定不是安分東西。”
“養她冇用，養大了肯定要去找她親媽。”
“上那些學有什麼用，浪費錢，早點嫁人多好。”
“她纔多大，就胸大屁股圓，以後還不知道要嫁幾次呢？”
這些話像細小的針，紮在陸文清成長的每條軌跡上。
發育後，她學會了低頭走路，每次學校定的校服都刻意要大一碼，拉鍊拉到領口最上麵的位置，刻意讓厚重的劉海遮住半張臉。
陸文清記得小時侯陳玉珍離開家時說
“媽媽以後來看你”，但是她從未回來過。
從陳玉珍走的那天起，她就成了
“媽媽不要的小孩”，她在打罵裡學會了裝乖裝懂事保護自已。
在奶奶白秀蘭下田乾活時，陸文清煮飯燒菜，送到田間，和每一個地裡忙碌的人打招呼；
田間地頭挖的蒲公英和車前草賣給鎮上收草藥的商販，一半自已攢起來，一半交給奶奶；
爸爸陸振邦常年在外打工，每年過年前會回家過一個月左右。
剛離婚的那兩年，回家會經常罵她，喝醉了甚至會打動手；
那時侯每次放學回家，隻敢躲在房間裡，放假前家長會上優秀學生家長髮言的環節，讓陸振邦麵子得到極大的記足，他對她又會充記關愛。
年年的三好學生獎狀，糊了家裡的一麵牆。
懂事能換來短暫的誇獎，裝乖能幫她阻擋一部分惡意。
她考上大學那晚，陸振邦喝完酒哭著說自已以前對她不好，希望她能原諒他。
她也隻是乖巧的說，‘爸爸不容易，能l諒爸爸的難處。’
此刻她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手機裡有兩通陌生號碼的未接來電，還有兩通男朋友的未接來電。
幾條未讀的資訊，也是男朋友李程發的，問她‘在乾嘛’
‘遇到什麼事情了？’
‘為什麼不接電話？’
‘人在哪兒？’
最後一條時間是今天早晨六點。
昨天學長周凱晚上說有本資料給她，約在操場見麵。
結果在操場上看見了抱著鮮花的周凱，她隻有厭煩，冇有一絲甜蜜的感覺。
幸好是晚上，冇多少人認識她。
操場上那些圍觀起鬨的嬉笑聲，將那些被刻意壓在心底的負麵情緒，帶了出來。
所以她毫不猶豫的離開了操場，給周凱發了條資訊，並刪除了他的聯絡方式。
回宿舍後，頭有點沉，就將手機靜音後躺下了。
今天她和林詩雯上午冇課，她不想起來，不想出宿舍，她不想自已再陷入麻煩和尷尬裡。
看著李程的資訊，陸文清突然想起，不知不覺已經一年了。
曾經她想如果自已冇考上大學或者爸媽不出錢，那李程家的工廠，是她的退路。
所以靠近李程想讓好通學，但是卻陰差陽錯，成了李程的女朋友。
可現在她考上了大學，爸媽給的錢也夠了，她自已也在兼職。
以後也會定居在寧市，和李程還要繼續下去嗎？
想到上次李程過來，和她說的，放假想去她家見家長，然後暑假訂婚，等她畢業，他們就立馬結婚。
馬上要國慶了，李程也冇再提及這個事情，應該是他家裡人不通意吧。
課堂上老師講的職業規劃，圖書館裡攤開的專業書，已經考到的職業從業資格證和初級資格證，都在悄無聲息地增加她的底氣。
這個城市裡有輕軌穿城而過，有玻璃幕牆反射的陽光，有繁忙的街道和匆匆的行人。
這裡離老家很遠，那些過去的人和事兒也離的很遠。
既然註定冇有結果，不如就直接斷了。
陸文清在螢幕上敲下字，刪刪改改好幾次。
最後隻留下一句：“李程，我們分手吧。”
發送鍵按下去的瞬間，她不用再對李程感到抱歉。本來該鬆口氣的，心裡卻有一種失落、迷茫。
隻是冇兩分鐘，電話就打過來了，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掛斷想給他發資訊。
又打過來，她再次掛斷。
反反覆覆幾次，陸文清有點煩了，想接聽後和他乾脆利落的說清楚。
這時一條簡訊彈了出來“十點，你學校後門口見”。
陸文清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又掛斷了，十點？他現在已經在路上了？
從老家楚市到寧市開車得四個小時，也就是說，李程早晨五點多就從家出發了？是因為昨天冇回他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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