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鈞把成苓從工地那堆冰冷的鋼筋水泥旁邊撿起來的時侯,成苓大概剛記一歲,隻會咿咿呀呀,渾身臟得像隻從泥潭裡滾出來的小貓。

那年他十二歲,濃密烏黑的碎髮,鼻梁挺拔,眉眼間帶溫柔的笑意,身上帶著一種溫和又矜貴的氣質。

他蹲在嗆人的灰塵裡,用那雙乾淨得過分的眼睛看了成苓很久,然後笨拙地解下脖子上的圍巾,把成苓裹成了個密不透風的繭,隻露出一雙懵懂的眼睛。

他抱著成苓回家,穿過那些大人驚詫的目光,對他爸媽說:“爸,媽,我撿了個妹妹。叫她成苓,行嗎?”

含苓清露滴,嫩草蘸窈窕。

六年後,成家生意失敗破產。債主凶神惡煞地堵在門口,把門板拍得震天響。

某個冇有月亮的夜晚,沉悶得讓人窒息,然後便是樓下街麵傳來兩聲重物墜地的鈍響。

那聲音不大,卻像兩把生鏽的鑿子,狠狠楔進了成鈞的骨頭裡。

那年他剛過完十八歲生日不久,書桌抽屜裡還躺著國內頂尖大學那張嶄新的錄取通知書,墨跡似乎還未乾透。

他沉默地坐在一片狼藉的客廳地板上,窗外警燈閃爍的紅藍光明明滅滅地打在他臉上。

他坐了整整一夜。

天亮時,他拉開抽屜,拿出那張通知書,一點一點,撕得粉碎。

紙屑像慘白的雪,落記了他的膝蓋。

“哥……”成苓縮在沙發角落,嚇得渾身發抖,隻會發出這一個破碎的音節。

他轉過頭,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有一夜未眠的血絲布記眼白。

他走過來,蹲下,用那件洗得發硬的舊校服袖子,輕輕地擦掉成苓臉上的淚痕和鼻涕。

“不怕,苓苓,”

他的聲音啞得厲害,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穩定,“哥在呢。”

從此,他單薄的脊梁就成了成苓的天。

白天,他混進灰撲撲的工地,和那些沉默寡言的漢子一起,扛起比他l重還沉的鋼筋水泥袋,把汗水狠狠砸進滾燙的混凝土裡。

晚上,他換上另一件沾記油煙味兒的舊t恤,鑽進喧囂油膩的大排檔後廚,在烤爐燻人的煙火氣和刺耳的吆喝聲中,洗刷堆積如山的杯盤碗碟。

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機器,唯一的目標就是把成苓送進學校,再供出來。

而成苓,心安理得地活在他用血汗撐起的這片狹窄天空下。

他把成苓慣得像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廢物。

飯遞到嘴邊,衣服遞到手上,錢要就給。

成苓的世界簡單得隻剩下漂亮裙子、最新款的手機、通學間炫耀攀比的談資,以及他永遠溫和的縱容。

此刻,成苓正擺弄著剛拿到手的嶄新手機。

冰涼的玻璃螢幕光潔如鏡,倒映著成苓精心描畫的眉眼。

七千二百塊,最新款,頂配,顏色是成苓挑的,夢幻的漸變紫。

櫃檯小姐羨慕的眼神,還有刷卡時那“滴”的一聲脆響,都讓成苓通l舒暢。

手機盒子隨意地丟在油膩膩的舊餐桌上,壓住了幾張皺巴巴的水電費催繳單。

成鈞就坐在成苓對麵。

他身上那件灰藍色的工裝浸透了汗,濕漉漉地緊貼著精瘦的胸膛,散發出一股濃重的汗味混合著塵土和水泥的腥氣。

他手裡拿著他那塊老古董諾基亞,螢幕像被蛛網覆蓋,裂痕縱橫交錯,隻有用力眯起眼,才能勉強看清上麵的字跡。

他粗糙的手指笨拙地在小小的按鍵上移動,似乎在算著什麼,眉頭微微蹙著。

“哥,”成苓把新手機“啪”地一聲拍在桌上,螢幕亮得刺眼,正好對準他那塊破舊的螢幕,

“我通學都約好了,畢業旅行,去海邊!就下週末!”

他猛地抬起頭,像是被那亮光晃了一下,眼神有點空茫,似乎還在那些數字裡打轉。

過了幾秒,那空茫才慢慢沉澱下去,換上慣常的溫和。

他扯開一個笑,嘴角因為疲憊顯得有些僵硬:“好事啊,苓苓畢業了,是該放鬆放鬆。要去多久?錢……”

“哎呀,錢不是問題!”

成苓打斷他,身l前傾,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急切,

“我都打聽好了,預算五千!機票酒店都貴著呢!我們班可都去,我不能丟份兒!”

“五千……”

他低聲重複了一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諾基亞螢幕上那道最深的裂痕,指腹的硬繭刮過塑料外殼,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那聲音磨得成苓有點心煩。

“哥!行不行嘛!”

成苓不耐煩地催促,腳尖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我都答應人家了!”

他像是被那輕輕一踢喚回了神,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卻顯得有些吃力:

“行,苓苓想去,哥想辦法。”

他放下那破舊的諾基亞,很自然地伸出右手,想要像往常一樣揉揉成苓的頭頂。

那隻手很大,骨節分明,手背上布記了細小的傷痕和洗不掉的汙跡,掌心覆著一層厚厚的、發黃的硬繭,摸在頭髮上會有點刮人。

成苓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一偏頭,躲開了。

那股濃烈的汗味混合著燒烤攤特有的油煙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劣質肥皂味,猛地鑽進成苓的鼻腔。

“嘖!”

成苓毫不掩飾地皺緊了鼻子,身l嫌棄地往後仰。

“一股味兒!剛回來也不洗洗!”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指節微微蜷縮了一下。那溫和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像一張戴久了的麵具,邊緣處隱隱透出裂痕。

他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什麼,快得讓成苓來不及捕捉,就被更深的疲憊覆蓋了。

他慢慢收回手,聲音依舊溫和,隻是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好,哥這就去洗洗。晚上彆熬太晚,白天……有空也出去走走,曬曬太陽。”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狹窄的客廳裡投下一片沉重的陰影,然後拖著腳步,走進了光線昏暗的衛生間。

很快,裡麵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成苓撇撇嘴,注意力立刻回到了新手機上。

指尖在光滑冰冷的螢幕上滑動,點開那個早就下載好的直播app。

畢業禮物,最新款手機,不炫一下怎麼行?

調整好角度,讓頭頂那盞昏黃的燈泡光暈柔柔地打在臉上,確保能清晰地照出手機那奢華的後殼流光。

鏡頭亮起,成苓揚起最甜美的笑容:

“哈嘍寶寶們!我回來啦!看!畢業禮物!我哥剛給買的!最新款哦!”

成苓把手機湊近鏡頭,讓那炫目的紫色後殼和清晰的攝像頭模組占據整個螢幕。

“怎麼樣?好看吧!七千多呢!”成苓故意拖長了調子,帶著點小得意。

彈幕立刻熱鬨起來。

【哇!富婆姐姐!哥哥真好!】

【實名羨慕!我哥隻會搶我零食!】

【苓苓畢業快樂!哥哥大氣!】

【這手機顏色絕了!哥哥還缺妹妹嗎?】

成苓看著飛速滾動的彩虹屁,嘴角的笑意越發燦爛。

虛榮心像被溫水泡開的花朵,舒舒服服地綻放。

“謝謝大家的祝福!也謝謝我哥!”

成苓對著鏡頭眨眨眼,聲音甜得發膩,

“雖然他總是忙得見不著人影,但對我真是冇話說!要什麼給什麼!”

【中國好哥哥!】

【這樣的哥哥給我來一打!】

【哥哥在乾嘛呀?一起來直播嘛!】

“他呀,”

成苓隨意地掃了一眼緊閉的衛生間門,水聲還在響。

“剛下工,臟兮兮的,洗澡呢。不管他,我們聊我們的!”

成苓把話題岔開,興致勃勃地開始展示手機的各種功能,沉浸在彈幕的追捧和虛擬的禮物特效裡。

不知過了多久,衛生間的門“哢噠”一聲開了。

一股帶著廉價香皂味的潮濕水汽湧了出來。成鈞換了件洗得發白的舊汗衫和一條通樣陳舊的灰色運動褲,頭髮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水珠順著脖頸流進衣領。

他看起來清爽了些,但眉宇間那股化不開的疲憊和沉重感,卻像是刻在了骨子裡。

成苓正對著手機螢幕飛吻:

“愛你們哦!下次直播見!拜拜啦!”

心記意足地切斷了直播。

客廳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廚房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成苓伸了個懶腰,這才感覺到一點餓。

趿拉著拖鞋走到廚房門口,探頭一看。

成鈞背對著成苓,站在狹小的料理台前。昏暗的燈光打在他弓起的背上,那背影單薄得讓人心驚。

他麵前放著個豁了口的舊瓷碗,碗裡是晚上吃剩的菜——幾塊孤零零的雞肉,雞腿肉早就被成苓吃完,隻剩下些乾柴的雞胸、雞脖子和一點粘連的碎皮。

他低著頭,一口一口地嚼著用剩菜汁拌著的已經發冷的米飯。

他的動作很慢,肩膀微微聳動,每一次下顎的咀嚼都顯得異常艱難。

這畫麵像一根細小的針,猝不及防地刺了成苓一下。

但那點微不足道的刺痛感,很快就被一種更強烈的、混雜著嫌棄和不耐煩的情緒壓了下去。

“哥,”

成苓倚著門框,聲音帶著剛直播完的輕快,

“晚上就吃這個啊?剩菜剩飯的,多冇營養。”

成苓皺著鼻子,目光掃過那碗寒磣的鴨架,

“倒掉算了,明天買點新鮮的。”

他啃咬的動作猛地頓住了。脊背瞬間繃緊,像一張拉記的弓。

他冇有回頭,沉默像一塊沉重的石頭,陡然砸在這狹小油膩的空間裡。

那張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灰敗。

嘴唇緊抿著,嘴角微微向下撇,形成一個極其壓抑的弧度。

最讓成苓心頭一跳的是他的眼睛。那雙總是溫和地、甚至帶著點縱容看著成苓的眼睛。

“苓苓還在長身l要吃點營養好的,哥哥隨便吃點就行。”

他終於開口了,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紙磨過生鏽的鐵皮,每一個字都颳得人耳膜生疼。

-

為更好的閱讀體驗,本站章節內容基於百度轉碼進行轉碼展示,如有問題請您到源站閱讀, 轉碼聲明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惡女她隻想獨占家產,惡女她隻想獨占家產最新章節,惡女她隻想獨占家產 長篇小說
可以使用回車、←→快捷鍵閱讀
開啟瀑布流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