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冷風像冰冷的毒蛇,從斷裂的通風管道灌入廢棄地鐵站的深處,裹挾著鐵鏽、黴菌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氣息。
林燼在劇痛中睜開眼。
意識如刀割般清醒,每一根神經末梢都在尖叫。他蜷縮在鏽蝕的長椅下,渾身不受控製地發抖,裸露的胳膊蹭過粗糙的水泥地,傳來刺痛的摩擦感。
不是幻覺。
他猛地將指尖摳進冰冷的水泥縫隙,粗糙的觸感刺痛皮膚,確認了這份令人絕望的真實——
這不是輪迴幻境,不是死前的走馬燈。
記憶如潰堤的屍潮,轟然沖垮意識的堤壩。
末日第七年。屍山血海,人類最後的高牆之外。他渾身浴血,異能近乎枯竭,卻以折斷的手臂為代價,最終將那扭曲恐怖的最終屍王斬於刀下。金色的陽光刺破籠罩全球七年的灰暗雲層,人類複興之門在他麵前轟然洞開。
希望的曙光第一次如此真切。
然後,他看見了他們。
五位他曾以為可以托付後背的兄姐,站在潔淨的光幕之後,站在歡呼雀躍的人群之前。大哥林昭站在最中央,臉上是他熟悉的、溫和卻疏離的輕笑。
“辛苦了,小燼。”林昭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死寂的戰場,清晰而冰冷,“但通關者?不,你不是。”
林燼踉蹌著,拖著殘破的身軀走向城門,走向那象征生存的光明。
“你隻是……該被清除的殘次品。”林昭輕笑著,下了判決。
下一秒,五隻手掌同時按在他的胸口。他曾無比信任的、來自兄姐的力量,冇有一絲猶豫,狂暴地湧入他早已油儘燈枯的身體,將他狠狠推回身後那無邊無際的、被王血刺激得瘋狂躁動的屍潮之中。
冰冷、撕裂、啃噬……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骨肉被撕扯、分離,被那些腐爛的嘴巴吞嚥。意識消散的最後刹那,他聽見城牆上傳來五人整齊劃一、帶著嘲弄的冰冷聲音,如同最終的審判:
“你這廢子,連祭品都不配。”
……
“呃——嗬嗬……”
林燼猛地吸了一口氣,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嘶鳴,將他從那極致痛苦的死亡回憶中拽回現實。
他緩緩抬起顫抖的手,舉到眼前。
蒼白,瘦弱,指節分明卻缺乏力量,手背上還能看到青色的血管。這是一雙少年的手,一雙……末日前的手。
他掙紮著挪出長椅下的空間,靠著冰冷鏽蝕的椅腿,艱難地打量自身。
一件洗得發白、袖口磨損的藍白色校服,沾滿了汙漬和塵土。褲子同樣破舊,膝蓋處磨得幾乎透明。身邊冇有一個包裹,身無分文。
這是……末日爆發前72小時。
他重生在了被家族徹底除名、像垃圾一樣丟棄出來的當天。
林燼閉上眼,內視自身。體內經脈如乾涸的枯井,空空蕩蕩,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能量流動。那伴隨他七年、最終焚儘屍王的“燼燃”異能,此刻蹤影全無。
異能檢測報告上那鮮紅的、蓋著家族印章的“無覺醒可能”五個大字,彷彿再次灼燒在他的眼前。
前世,他直到十八歲才意外覺醒這極度罕見的遲滯型異能,卻立刻被林昭以“浪費資源,潛力低下”為由,強行剝奪了家族培養資格,打發到最危險的前線自生自滅。
如今時間倒流,他帶著七年浴血搏殺的記憶歸來,卻仍是那個被全族唾棄的“基因殘次品”。甚至因為被提前除名,連進入最初級避難所進行登記的資格都冇有。
真正的……一無所有。
“哢嚓……哐當……”
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鐵棍拖遝在水泥地上的刺耳刮擦聲,打破了地鐵站的死寂。
林燼猛地抬頭,眼神瞬間縮緊,如同受困的野獸。
三個身影從黑暗的隧道深處晃出,朝著他所在的方向走來。衣著襤褸,麵色不善,是盤踞在這種地方的拾荒者。為首的是個瘸了一條腿的老頭,一隻渾濁的眼睛耷拉著,另一隻獨眼卻閃著餓狼般的凶光。他斷腿杵著一根鏽蝕的鐵棍,行動卻異乎尋常地迅捷。
他們顯然發現了林燼。
老瘸咧開嘴,露出滿口黃黑的爛牙,帶著另外兩人徑直逼近,陰影將蜷縮的林燼徹底籠罩。
“喲,瞧瞧,這地兒什麼時候來了個新麵孔?”老瘸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穿得倒是挺乾淨,小子,躲這兒藏著什麼好東西呢?”
濃烈的酸臭和汗餿味撲麵而來。
林燼沉默不語,隻是用袖子慢慢擦去嘴角因為剛纔情緒激動而溢位的血沫——這是他此刻唯一能維持的、微不足道的體麵。
他的沉默被當成了怯懦。
老瘸獰笑一聲,枯瘦的手猛地伸出,一把揪住林燼的校服前襟,粗暴地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狠狠按在旁邊的承重柱上。
“媽的,啞巴了?老子問你話呢!”
另外兩個拾荒者發出鬨笑,圍了上來。
林燼依舊冇有說話,隻是冷冷地盯著那隻揪著自己衣領的、臟汙不堪的手。那眼神,讓老瘸冇來由地感到一絲寒意,隨即轉化為被冒犯的暴怒。
“搜!”他啐了一口,直接動手扒林燼的外衣。
“刺啦——!”
破舊的校服被輕易撕裂,內襯的口袋被粗魯地翻扯出來,空無一物。
老瘸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期待落空後的惱怒讓他獨眼發紅。
“媽的!窮鬼!廢物!”他感覺自己被耍了,一把將撕爛的衣服甩在林燼臉上,“穿的人模狗樣,結果屁都冇有!你這種垃圾活著也是浪費空氣!”
怒罵聲中,他抬起那隻完好的腳,狠狠一腳踹在林燼的胸口!
“砰!”
巨大的力道讓林燼整個人倒飛出去,再次重重撞在冰冷的鐵柱上,發出一聲悶響。喉頭一甜,鮮血無法抑製地從口中湧出,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旋轉,黑暗如同潮水般湧來,要將他最後的意識吞噬。
……就要這樣結束了嗎?
剛剛重生,就要像垃圾一樣死在這種地方?
不甘!怨恨!暴怒!
那些被背叛撕咬的痛苦,那些被啃噬的絕望,對命運不公的極致憤怒,在這一刻如同岩漿般在胸腔內轟然爆發!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最後一瞬——
一道絕對冰冷、毫無情感可言的機械音,如同九天驚雷,猛然在他腦海最深處炸響:
【檢測到強烈負麵情緒波動……符合綁定條件……】
【逆命者係統啟用中……】
【綁定成功!開始掃描宿主狀態……】
【掃描完畢。檢測到強烈負麵情緒——“你這種垃圾活著也是浪費空氣”——來源:老瘸,情緒強度:中等,轉化成功,獲得12點怨念值。】
林燼即將潰散的瞳孔驟然縮緊!
什麼東西?!
劇烈的震驚如同冰水澆頭,讓他近乎渙散的意識強行凝聚!
這不是幻覺!聲音清晰無比,直接烙印在思維裡!
係統?逆命者?怨念值?
前世七年,他從未聽聞過如此詭異的存在!
他強壓下翻騰的心緒,借低頭劇烈咳嗽、吐出淤血的動作,完美地掩飾了臉上的所有異樣。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開始運轉——關鍵詞:怨念值、來源、轉化!
而此刻,老瘸似乎覺得還不夠解氣,罵罵咧咧地彎腰,一把扯下林燼腳上那雙早已破舊的鞋子,嫌棄地甩進了旁邊的汙水溝裡。
“呸!真是晦氣!”老瘸朝著林燼啐了一口,“就你這身子骨,今晚都熬不過去!浪費老子時間!”
另外兩個拾荒者跟著鬨笑,彷彿在看一場有趣的鬨劇。
林燼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
他的目光先落在汙水溝裡那雙漂浮的破鞋上,然後移向老瘸那張寫滿殘忍和鄙夷的猙獰臉龐,最後緩緩掃過旁邊那兩個鬨笑不止的拾荒者。
他忽然笑了。
嘴角還掛著殷紅的血跡,臉色蒼白如紙,但這個笑容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平靜。
聲音因為受傷而沙啞,卻清晰得足以讓每個人聽見:
“你說得對……”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老瘸獨眼中露出的詫異。
“我這種人……確實不該活著。”
話音未落!
他猛地用雙手撐地,幾乎崩斷的脊椎如同拉滿的弓弦驟然繃緊!心中默唸如同咆哮:
【兌換!“基礎格鬥術(殘缺版)”!消耗10點怨念值!】
【兌換成功!剩餘怨念值:2點。】
係統提示落下的刹那,一股簡單、粗暴卻無比實用的肌肉記憶和發力技巧,如同電流般強行湧入他的四肢百骸!那是千次萬次在屍潮中搏殺、用生死磨礪出的最基礎也最致命的戰鬥本能!
“嗖!”
下一刻,他動了!
像一根被壓到極致的彈簧驟然彈起!瘦弱的身軀爆發出不符合常理的速度和力量,整個人如同撲食的餓狼,瞬間撞入老瘸懷中!
在老瘸完全冇反應過來的驚愕目光中,林燼那隻看似無力的拳頭,以一種刁鑽狠辣到極致的角度,裹挾著全身的重量和衝勢,精準無比地轟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哢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脆地響起,在空曠的地鐵站裡顯得格外刺耳。
老瘸臉上的獰笑和詫異徹底凝固,那隻獨眼瞬間被難以置信的驚恐填滿,然後光芒急速黯淡。他甚至冇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身體一軟,直挺挺地向後倒地,頭骨側麵明顯凹陷下去一塊,紅白之物緩緩滲出。
整個世界驟然安靜。
隻剩下汙水滴落的滴答聲,和另外兩個拾荒者驟然粗重起來的呼吸聲。
他們的鬨笑僵在臉上,瞳孔瘋狂顫抖,看著倒在地上顯然已經死透的老瘸,又看看站在那裡、喘息粗重如野獸、眼神冰冷得不像活人的少年。
林燼緩緩直起身,胸口的劇痛讓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但他站得筆直。他甩了甩沾滿黏膩血漿和腦漿的拳頭,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緩緩掃過剩下兩人。
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碾碎一切的平靜:
“現在……”
“誰還覺得我該死?”
死寂。
角落裡,那個一直瑟瑟發抖、被稱為阿七的少年,瞳孔瘋狂地震,幾乎要縮成針尖。無邊的恐懼攫住了他,但在這極致的恐懼之下,他看著那個站在屍體旁、眼神嗜血卻冰冷的少年,卻下意識地、用儘了全身力氣,悄悄握緊了藏在身後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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