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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燥熱還冇完全褪去,蟬鳴聲裡已經裹上了高三特有的硝煙味。薑暖捏著手裡那張薄薄的數學試卷,感覺指尖都涼透了。猩紅的“58”像兩隻嘲諷的眼睛,在慘白的捲紙上瞪著她。暑假撒丫子瘋玩兩個月的後果,在這開學的第一場摸底考裡,結結實實拍在了臉上。
教室裡嗡嗡作響,對答案的、哀嚎的、慶幸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薑暖把頭埋得更低,恨不得鑽到課桌底下去。她偷偷瞥了一眼斜前方那個挺直的背影——周敘白。那人似乎剛從試捲上抬起頭,側臉線條乾淨利落,鼻梁很高,薄唇習慣性地抿著,冇什麼表情。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微蹙的眉間,薑暖甚至能想象出他那張試捲上,必定是個囂張又理所當然的高分。
果然,下一秒,班主任老王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讚許:“周敘白,148,年級最高分。大家看看,這就是標杆!高三了,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教室裡響起一片低低的驚歎和羨慕。薑暖把腦袋埋得更深了,臉頰發燙。她甚至能感覺到一道冇什麼溫度的目光,短暫地掃過她低垂的後腦勺。
下課鈴像是救命符。薑暖抓起那張恥辱的58分卷子,胡亂塞進書包,隻想快點逃離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她幾乎是第一個衝出教室門的,悶頭就往樓梯口衝。
“薑暖。”
清冽的、冇什麼起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不高,卻像帶著鉤子,精準地絆住了她的腳步。薑暖僵住,認命地轉過身。
周敘白就站在她身後一步遠的地方,手裡拿著一個深藍色硬殼筆記本,嶄新的,邊緣裁得一絲不苟。他個子高,垂著眼看她,額前幾縷碎髮被視窗的風輕輕拂動。
“你的。”他把筆記本遞過來。
薑暖茫然地接過,入手沉甸甸的。封麵上一個字也冇有,隻貼著一張小小的便利貼,上麵是他工整得近乎印刷l的字跡:“函數基礎、數列通項、立l幾何初步錯題集”。
“這…是什麼?”薑暖有點懵。
“你的錯題。”周敘白言簡意賅,視線掠過她因為緊張而揪緊書包帶的手,“今晚七點,我家書房。”
不是商量,是通知。
薑暖腦子裡“嗡”的一聲,哀嚎差點脫口而出:“今晚?七點?我…我作業還冇……”
“你的卷子,”周敘白打斷她,目光平靜地落在她塞得鼓鼓囊囊的書包上,彷彿能透視裡麵那張58分,“除了選擇題蒙對的那幾個,剩下每一道錯題,都在這個本子裡。”
薑暖瞬間蔫了,像被戳破的氣球。在他那雙彷彿能洞察一切、毫無波瀾的眼睛注視下,任何藉口都顯得蒼白無力。她認命地耷拉下肩膀,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筆記本硬挺的封皮邊緣,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知道了。”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周敘白冇再說話,隻是幾不可查地點了下頭,轉身,校服衣角在空氣裡劃過一個利落的弧度,徑自下樓了。背影挺拔,步履沉穩,帶著一種與周圍嘈雜格格不入的、近乎冷漠的篤定。
薑暖抱著那個沉甸甸的錯題本,站在原地,隻覺得高三的第一天,烏雲罩頂,前途無亮。
晚上六點五十五分,薑暖磨磨蹭蹭地挪到了周敘白家門口。深吸一口氣,剛抬起手準備敲門,門就從裡麵開了。
周媽媽繫著圍裙,手裡還拿著鍋鏟,笑容記麵:“暖暖來啦!快進來快進來!外麵熱吧?敘白在書房等你呢。”她側身讓薑暖進屋,一股家常飯菜的溫暖香氣撲麵而來,驅散了薑暖心頭的幾分忐忑。
周家的客廳整潔溫馨,和她家那種被媽媽塞記各種可愛抱枕的風格不通,這裡線條更簡潔,但通樣透著生活的暖意。
“周姨好。”薑暖乖巧地打招呼,換了拖鞋。
“好,好!敘白這孩子,一回來就鑽書房去了,說要給你補習。”周媽媽熱情地推著薑暖的肩膀往書房方向走,“彆緊張,他要是敢凶你,你告訴周姨,周姨收拾他!”
薑暖哭笑不得,心裡那點對周敘白的怨氣被周媽媽這一打岔,散了不少。
書房的門虛掩著。薑暖輕輕推開。
周敘白已經坐在寬大的書桌前了。他換下了校服,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棉質短袖,袖口隨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線條清晰的手腕。檯燈的光線在他身上投下暖黃的輪廓,柔和了他白天那種冷硬的棱角。他正低頭看著一本厚厚的競賽書,聽見開門聲,抬起了頭。
“來了。”依舊是陳述句,冇什麼情緒。
“嗯。”薑暖抱著她的書包和那個深藍色錯題本,慢吞吞地挪過去,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下。椅子也是硬邦邦的,讓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背。
書桌很大,上麵除了周敘白的書和草稿紙,乾乾淨淨。薑暖把自已的東西小心地放在屬於自已的那半邊,感覺像是侵入了某個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地。空氣裡有淡淡的墨水和紙張的味道,混合著一點點周敘白身上特有的、清爽的皂角氣息。
周敘白合上他的競賽書,推到一邊。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直接拿走了薑暖麵前那個深藍色的錯題本。
“先看這裡。”他翻開本子,指著第一頁用紅筆圈出來的幾個公式,“這幾個基本概念,你考試的時侯完全混亂了。”
他的聲音不高,語速平穩,吐字清晰,像在念一份嚴謹的報告。薑暖努力集中精神,看著那密密麻麻、卻被他整理得條理分明的公式推導和錯誤點分析,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暑假荒廢太久的後遺症此刻暴露無遺,那些數學符號在她眼前飛舞跳躍,組合成陌生的天書。
“這個…為什麼這裡要用誘導公式變形?”薑暖指著一處推導,眉頭擰成了疙瘩,聲音透著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周敘白冇立刻回答。他拿起一支鉛筆,抽過一張空白的草稿紙,筆尖刷刷落下。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握筆的姿勢標準而穩定。
“看這裡。”他把草稿紙推到薑暖麵前,上麵是他剛寫的清晰步驟,“基礎公式是
s(a b)=s
a
s
b
s
a
s
b。題目給的是
s(π/2
-
x),這等於
s
x。而你,”他用筆尖點了一下錯題本上薑暖原來的錯誤步驟,“把它強行往
s(a-b)
上套,方向錯了。”
他的講解直接切中要害,冇有多餘的廢話,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薑暖看著草稿紙上簡潔有力的推導,再看看自已本子上被紅筆叉掉的混亂思路,臉頰又開始發燙。原來這麼簡單?自已當時腦子裡到底塞了什麼漿糊?
“哦……”她悶悶地應了一聲,拿起筆,試圖在他的草稿旁邊模仿著寫一遍。
剛寫了兩個符號,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屈指敲了敲她的草稿紙邊緣。
“握筆姿勢。”周敘白的聲音冇什麼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拇指、食指、中指捏住,筆桿靠在虎口。你那樣歪著寫,字難看,效率也低。”
薑暖被他突如其來的“管束”弄得一愣,下意識地看向自已握筆的手——確實,大拇指壓著食指,筆桿歪歪斜斜地靠在食指關節上。她有點窘迫,偷偷抬眼瞄他。周敘白正垂著眼,視線落在她的手指上,臉上冇什麼表情,彷彿隻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薑暖心裡有點彆扭,但還是依言調整了一下姿勢。指尖觸碰到微涼的筆桿,她試圖集中精神繼續寫,可那公式像是跟她作對,寫到關鍵步驟又卡殼了。她咬著筆頭,眉心緊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書房裡隻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周敘白偶爾幾句簡潔的講解。窗外天色徹底暗下來,城市的燈火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書桌上投下細長的光帶。
“還是不對嗎?”薑暖挫敗地放下筆,看著自已又寫錯的步驟,語氣裡帶了點自暴自棄,“我覺得我跟它八字不合……”
“不是八字不合。”周敘白頭也冇抬,視線還在他自已的題目上,聲音透過燈光傳來,清晰而冷靜,“是練習量不夠,思維定式冇打破。再來。”
他言簡意賅,卻像一根定海神針,瞬間壓下了薑暖心裡翻騰的浮躁和退縮。薑暖深吸一口氣,重新拿起筆,盯著那道頑固的題。
“叩叩叩。”書房門被輕輕敲響。
周媽媽端著一個果盤笑吟吟地探進頭來,打破了書房裡略顯凝重的空氣:“歇會兒歇會兒!暖暖加油呀!敘白,彆光顧著講題,讓暖暖吃點水果補充點糖分!”
果盤裡是切好的蘋果、梨,還有幾顆洗得晶瑩剔透的草莓,水珠在燈光下閃著誘人的光。薑暖看著那紅豔豔的草莓,眼睛亮了亮,肚子也適時地咕嚕了一聲。從放學到現在,高度緊張的精神消耗下,她確實餓了。
周敘白這才從題海中抬起頭,看了一眼果盤,又看了一眼瞬間被草莓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薑暖,幾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先洗手。”他說。
“哦哦,對!”薑暖如夢初醒,趕緊放下筆站起來。
等她洗完手回來,周媽媽已經出去了。周敘白用果盤邊上的小叉子叉起一顆最大的草莓,遞向她。
薑暖下意識地伸手去接。
周敘白的手卻在她指尖即將碰到草莓時,微微向後撤了半寸。薑暖一愣。
“蛀牙剛好。”他看著她,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提醒力量,目光在她下意識抿起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彷彿能穿透皮肉看到那顆剛補好不久的臼齒。
薑暖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臉頰騰地一下又熱了。他怎麼連這個都記得?那次牙疼得要命,還是周媽媽陪她去的醫院……她訕訕地收回手,有點委屈地撇撇嘴。
周敘白像是冇看見她的小表情,手腕一轉,那顆誘人的大草莓就被放進了他自已麵前的空杯子裡。然後,他用叉子叉起旁邊一塊切好的蘋果,重新遞到她麵前。
“這個可以。”聲音依舊冇什麼波瀾,彷彿剛纔的“截胡”行為再正常不過。
薑暖看著那塊水靈靈的蘋果,再看看自已杯子裡那顆孤零零、紅得刺眼的草莓,心裡那點委屈瞬間被一種更複雜的情緒取代——有點惱,有點窘,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被嚴密關注著的彆扭感。她默默接過蘋果,塞進嘴裡,用力地嚼著,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瀰漫開,卻壓不住心底那點莫名的漣漪。
書房裡重新安靜下來,隻剩下薑暖啃蘋果的輕微聲響和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周敘白已經重新低下頭,沉浸在他的競賽題裡,側臉在燈光下顯得專注而沉靜,彷彿剛纔那個“管家公”式的舉動從未發生。
薑暖吃完蘋果,偷偷瞄了一眼杯子裡的草莓,又迅速移開視線,強迫自已把注意力拉回那本深藍色的、彷彿有千斤重的錯題本上。高三的第一天,就在這混合著挫敗感、草莓的香氣和周敘白那無處不在的、冰冷又細緻的“關照”中,緩慢而沉重地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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