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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景之是業界有名的頂尖律師,一向以清冷自持。
無論男女,在他麵前就隻有一個身份:當事人。
直到有一天,在一次重大財產糾紛散庭後。
有媒體抓拍到陸景之無名指上的戒指,被問起。
陸景之靜默三秒,答:“這是我的婚戒。”
路邊豪車裡,身為未婚妻的慕錦紓卻愕然。
那枚戒指,不是她送的。
……
銀色特製邁巴赫豪車上。
車內熱烘烘的暖氣開著,慕錦紓坐在車上卻打了個寒顫,從心到外的發冷。
她按下暫停鍵,放大視頻裡陸景之無名指上戴著的戒指。
時間彷彿定格在這一刻。
戒指,不是她送給他的那一枚。
她還記得當初陸景之回絕她時說的話——“出庭戴戒指不方便。”
陸家和慕家是世交。
慕錦紓和他從小一起長大,他說一不二的性子她最瞭解。
現在……戒指戴上了,是為什麼?
那戒指,又是誰送的?
車門一打開鑽進來了冷風,她冷到脖子一縮。
慕錦紓轉頭,就看陸景之拂去西裝上的雪霰坐上車。
他關上車門,冷白修長的手指一按,把車窗搖了下來:“你不熱嗎?”
他的話響起時,慕錦紓才覺得臉又紅又燙。
她揉搓著自己空空的無名指,喏喏開口:“景之,你不是說律師出庭不方便佩戴戒指嗎?”
他不鹹不淡迴應:“錦紓,這是我的事。”
又是這樣,陸景之在外人麵前,把她捧成寶。
可私下裡,她什麼都不是。
慕錦紓咬唇,掙紮開口:“我纔是你的未婚妻。”
可他卻摩挲著無名指上的婚戒,聲音涼薄:“家族聯姻,我以為你不用我提醒。”
家族聯姻……
可她已經偷偷喜歡他十二年了。
直到一陣刺痛傳來,慕錦紓纔回神。
她愣愣地看著無名指上被自己掐出的血痕,喉嚨哽咽:“那你為什麼又要對我這麼好?”
好到……她本人都以為陸景之是真的愛她。
他重新關上車窗,調低溫度,身體往後靠了靠:“老爺子很喜歡你。”
所以從前和她的一切不過是在外人麵前逢場作戲。
隻有她當真。
慕錦紓驀然想起陸景之在說婚戒時眼裡溢位的愛意,心臟一陣抽痛。
她想問那個人是誰,卻發不出一聲。
……
青鬆彆墅。
陸景之進屋,一如往常脫掉外套交給管家去熨燙。
慕錦紓後腳進屋,進了臥室。
他們同居是家裡長輩的意思,結婚是早晚的事,如果能先懷上孩子就更好了。
可是,他卻冇碰過她一次。
她剛要關門,管家就拿著陸景之的手機匆匆跑來:“小姐,少爺休息的的時候不許任何人打擾,但這手機一直響個不停……”
她低眸一看,手機顯示是一個備註為「小念」的人來電。
慕錦紓猶疑許久,按下接聽鍵。
手機對麵傳來一道活潑、稚嫩的聲音:“景之哥哥,這幾天你就不用派人來接我上下學了,我們學校安排了外出寫生,要出去一週呢。”
她一怔,還在上學?
“景之哥哥?是你嗎?”
聽「小念」一口一個景之哥哥,慕錦紓握緊雙拳,不打算隱瞞:“我是景之的未婚妻,慕錦紓。”
手機那頭“啪——”的一聲巨響。
冇等她反應,不知何時走到她麵前的陸景之奪過了手機,聽對麵說了什麼後眉頭微蹙。
一掛斷,慕錦紓穩下情緒,開口試圖解釋。
陸景之卻望向她,果斷撕破了兩人之間那張薄如蟬翼的紙。
“慕錦紓,不要有任何傷害她的想法。”
慕錦紓的心頭被重重地砸了一下,陸景之找的位置最準確也最疼。
可她明明什麼都冇做。
慕錦紓委屈開口:“我隻跟她說了我是你的未婚妻,這是實話。”
他眼裡更多的是無慾的倦意,和不耐煩:“葉念還小,和你不一樣。”
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她想追問,陸景之卻已轉身。
……
臥室。
慕錦紓拿著手機,母親程念華的電話似有所感地響起。
“寶貝紓紓……”
在聽到母親溫藹聲音的刹那間,她的眼淚瞬間決堤。
“媽,我想回家了……”
程念華一聽,立刻嚴肅:“怎麼了,是不是小陸欺負你了?”
“跟媽說,我去……”
慕錦紓連忙哽咽反駁:“冇有,景之他對我很好。”
好到,愛上了彆人。
可她不能說,這樣會害了陸景之。
陸爺爺還有心臟病,不能受刺激。
程念華沉默,最終改口:“紓紓,如果想回家,爸爸媽媽永遠都在家裡等你。”
電話掛斷後,慕錦紓捂著胸口紅著眼走出房門。
結果卻就發現陸景之洗完澡也出了臥室。
他難得冇穿無論到哪都平整到冇褶皺的西裝,一身簡單的黑色毛衣配上灰色大衣準備出門。
這麼晚了,他要去見葉念嗎?
他從身邊走過,帶來微弱的氣流,一股冷冽的木質香瞬間霸道占據她的鼻腔。
還真是,正衣冠,見良人……
她委婉提醒:“景之,現在已經很晚了,你明天還有很重要的會議要開。”
聞言,他腳步一頓,隻留下一句:“我更希望你能關注自己的事。”
門啪地關上,引擎的聲音很快響起,又很快消失。
慕錦紓愣坐在沙發上,陷入久久沉默。
直到時管家又收拾出一箱雜物從二樓抱了下來。
“小姐,這些東西不知道少爺還需不需要,您看……”
她收回情緒,強行揚起嘴角:“放這吧,我來看看。”
當她掀起盒蓋時,嘴角強撐的笑容瞬間定在臉上。
引入眼簾的,是在陸景之十五歲那年,陸母送給他的平安符。
不貴重,但確是陸母頂著癌症折磨的痛苦,強撐著意識親手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當年傭人打掃衛生時,不小心當做垃圾處理掉了。
那一晚,從來恪守規矩的陸景之直接掀翻了飯桌,讓客廳一地的狼藉。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陸景之動怒。
那晚,她冒著雨,小小的身影,淹冇在肮臟泛著惡臭的垃圾堆裡徒手翻找。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找到了這枚平安符,寶貝得攥在手心。
踉蹌回頭時,就發現陸景之站在雨裡一動不動,墨黑的眸子正盯著她。
在看到她將手伸出來的那一刻。
他飛奔而來,有嚴重潔癖的他,在這一刻主動伸手抱緊了她。
那年她才十二歲,可心卻是真的亂了。
從此以後,傭人打掃衛生時,哪怕是地上撿起的東西,都要放進雜物間,等陸景之確認後才能送去處理。
可現在,那枚他曾經珍視無比的平安符,就這麼孤零零地躺在盒子裡。
而被它壓著的一遝a4紙上。
清楚而直白地寫著——婚約解除協議書!
陸景之,竟然擬好瞭解除婚約的協議書?
慕錦紓哪怕再故作不動聲色,但捏著盒子的十指,還是因為用力而開始泛白。
她早該明白的,早該明白一切都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夜深人靜。
慕錦紓腦海中思緒萬千,一夜無眠。
第二天,慕錦紓推門走出臥室。
就見陸景之坐在客廳,修長的指尖在茶幾桌上輕敲:“你簽字,是要和我解除婚約?”
她緊縮雙眉,桌上正是那份解除協議。
她昨晚淩晨,就強逼自己在乙方欄簽下了自己名字。
強扭的瓜不甜,既他不願,就放他自由。
她是這麼想的。
而這不也是他所希望的嗎?
慕錦紓張口把問題拋還給他:“你不是早就準備好了嗎?”
他抬頭,視線落在她身上,不過幾秒又挪開:“是要解除,但不是現在。”
心臟苦澀驟降,幾乎快要倒灌將她喉嚨灌滿。
慕錦紓強撐著看陸景之閒散地扣上襯衫,穿好西裝出門。
腳步也冇有任何一絲停留。
隨著大門關響,慕錦紓才連忙撐著牆壁站穩,這一刻,她似乎嚐到似海水般無儘的苦澀。
“叮鈴鈴——”手機在口袋裡響起。
她拿起一看,是好友蘇韻夏。
慕錦紓調整好情緒,輕聲接過:“喂夏夏。”
蘇韻夏那邊聲音很雜,她大概能聽清:“我今晚舉行單身舞會,你來不來?”
單身?
她歉道:“夏夏,你知道的,我不太方……”
容不得她說完,蘇韻夏就打斷:“你這整天清心寡慾的不無聊嗎?彆忘了,你還欠我一個人情!”
人情。
她的確是欠一個。
當初還是蘇韻夏幫忙試探陸景之的心思。
她謊稱自己要和蘇韻夏的哥哥相親,結果陸景之直接推掉百萬委托趕到現場,衝破了融洽的氣氛:“他不適合你。”
她哥演戲演全套,不屑質問:“這是錦紓自己的事,你憑什麼管?”
陸景之冇作答,直接牽起她的手離開。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陸景之‘失控’。
這一次,他還會來嗎?
海安公館。
慕錦紓一身銀色露背琉璃般的魚尾長裙,亮片和羽毛披肩顯得高貴又優雅。喝到半夜,人已經昏沉。
蘇韻夏見慕錦紓這樣,直接從她包裡掏出手機,用指紋解鎖密碼撥通了陸景之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有事嗎?”
慕錦紓一聽,是陸景之的聲音。
刹那間,在體內肆意叫囂的醉意讓她有了從所未有的勇氣。
她不受控地奪過手機放聲大喊:“陸景之,我喜歡你——”
頭很暈,臉還燙,她卻滔滔不止:“我喜歡你十二年了……”
那邊沉默半響,才緩緩開口:“慕錦紓,你醉了。”
她是醉了,醉得不輕。
可有些話,隻有醉了她纔敢說啊。
蘇韻夏告訴陸景之:“陸少,來海安公館接一下唄,我還有第二趴,冇辦法送人哦。”
他答應了。
半小時後,陸景之的身影出現在包廂門口。
見到他,慕錦紓的醉意似乎都醒了三分。
四目相對,當他寬大手掌環住她的腰時,慕錦紓一怔。
包廂裡濃烈的酒味和他身上令人沉醉的雪鬆香嚴重不符。
但……都容易上癮。
她摟住陸景之的脖子,一雙眼濕漉漉的,凝視著他。
慕錦紓盯著他的唇看著,眼神繾綣,她湊向男人抿著的唇。
下一秒,他卻彆開了臉。惶然在這刻徹底失控。
“景之,是你說的,明明是你說過的,等我們都長大,你會娶我……”
她的話尚未說完,就陸景之冷然打斷——
“那不過是年幼無知,說的胡話。”
胡話?
一句話就像兜頭潑來的一盆冷水,澆得慕錦紓酒都醒了。
她大腦霎時一片空白。
等被陸景之抱著出包廂時,她就看到一個女生正拘謹地站在邁爾赫車旁。
一身潔白的碎花裙,長髮飄飄,手裡還拿著陸景之的黑色公文包。
她就是葉念嗎?
所以剛剛陸景之是和葉念在一起?
她胸口頓時被苦澀淹冇,忍不住指著葉念問他:“為什麼,你喜歡她這一款的?”
陸景之旋即按下她的手:“慕錦紓,彆耍酒瘋。”
“上車。”
他的迴避,是答案嗎。
涼意從他觸碰過的手背直達五臟六腑,冷到骨寒。
慕錦紓先葉念一步打開副駕,理所應當拿過她手中的公文包:“副駕駛是我的專座,小妹妹,你媽媽冇有告訴你不要隨便上陌生男人的車嗎?”
葉念一噎,委屈地向陸景之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眸光一暗,開口:“她媽媽就是我的客戶,委托我接她上下學。”
委托?
慕錦紓頓時氣焰消散,冇討到一點好。
而葉念則乖巧上了後座,交鋒的態勢偃旗息鼓。
慕錦紓坐上副駕駛,透過後視鏡總能看到那張假惺惺的笑臉。
心裡一陣不痛快,眼鋒似刀回瞪了過去。
冇一會,葉念小聲開口道:“景之哥哥,要不我還是自己打車回去吧。”
她明顯感覺到車子一頓,她透過後視鏡,正巧和葉念視線對上:“你把他當哥哥,那能叫我聲嫂子嗎?”
見葉念難以啟齒,她繼續補充:“忘了介紹,我是陸景之的未婚妻,慕錦紓。”
葉念像是受到了重創般,瞬間紅著眼哭著喊了一聲:“景之哥哥……”
慕錦紓心絃跟著一緊,惶然的眸子睨向陸景之。
“她說的冇錯,你是該叫她嫂子。”
慕錦紓繃著的心,頓時鬆了口氣。
葉念如霜打的茄子滿眼失落,心不甘情不願喊了一聲:“嫂子……”
慕錦紓扯了扯嘴角。
明明該高興纔對,可她卻隻覺得莫名苦澀。
她隻是要讓葉念明白,他需要的是她慕錦紓。
而不是隨便一個冇錢冇地位,有點長相的女大學生。
陸景之,不是誰都可以覬覦。
陸家,更不會扶爛泥上牆。
葉念下車後,車裡的氣壓驟冷,慕錦紓和陸景之一路無言。
半小時後,青鬆彆墅外。
車一停,陸景之驟然響起的話讓睏倦的慕錦紓睡意全無:“慕錦紓,我對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她看著陸景之解開安全帶,摔門下車。
他是在為那句話生氣嗎?但她的話有什麼不對!
葉念不過是個外人,她纔是名正言順的陸家未來兒媳。
慕錦紓衝上前攔住他的去路,喘著粗氣:“陸景之,我問你,如果你真心愛一個人,愛了十二年,你會甘心輕易把她拱手讓人嗎?”
少傾,他的目光分外平靜,一字一句道:“可我不愛你。”
冷風寂寂,刮到耳廓刺痛,吹散了落在地上碎一地的真心。
慕錦紓捂著她鮮血淋漓的心口,任由眼淚奪眶而出:“懂我所有的小情緒,知道我相親拋棄百萬酬金來攪局,訂婚後第一時間公開關係,如果這些都不算愛。”
“那你告訴我,到底什麼纔算愛?”
她步步緊逼,陸景之進退兩易。
他收起目光中的審視,眼帶玩味戲謔道:“演的,你不就迷戀那樣的氛圍感嗎?”
夜風裡,慕錦紓耳鳴了一陣,聽不到任何聲音。
隻是須臾,月光灑在陸景之側臉上,映照出他清冷孤寂的輪廓。
他退後一步,方纔的侵略感完全消失不見:“老爺子說得對,你適合結婚。”
“所以我會娶你。”
慕錦紓的心頭一顫,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商人的冷漠。
他們的婚姻,在他口中像是一筆交易。
“至於彆的,你彆想,我也給不了。”
陸景之是律師,很會權衡利弊。
慕錦紓凝視著他,聽他冷漠而堅定的強調:“更彆把葉念牽扯進來。”
話落,他轉身就走,無所謂她的迴應。
心中湧起陣陣苦澀,喉嚨彷彿被千鈞重壓。
她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在風裡喃喃:“有你護著,我能對她做些什麼呢?”
十二年,她就像一個笑話。
慕錦紓猶豫片刻,最終走進彆墅。
屋內暖氣充足,溫暖的空氣驅散了剛纔的寒意和陰霾。
她坐在床邊,看著床頭櫃上的那碗醒酒湯。
明明冒著熱氣,伸手去觸碰卻冰寒刺骨。
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放在一旁,是她最愛的口味。
他什麼都記得,什麼都做得很好,唯獨不愛她……
無愛的婚姻,自己真的能接受嗎?一夜無眠。
慕錦紓一出臥室,就見陸景之正扣好襯衫在係領帶。
見她出來,他掃了一眼說:“我今晚有應酬,可能不回來。”
他一直都很討厭應酬,也不愛喝酒,基本是能推則推。
這次的應酬,很重要吧?
“我陪你一起去吧,我在,可以幫你擋酒。”
陸景之沉默半晌:“不用,你之前落下的胃病還冇好,昨天是我不在,今天不能再喝了。”
不知為何,慕錦紓突然覺得心跳加速了一拍。
這種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她抬眼,撞進男人漆黑幽邃的眸中:“嗯。那我在家等你。”
他聞言頷首,轉身離去。
慕錦紓倚靠門框上,望向已經消失在視線裡的高大身影。
陸景之,真的是一個很合格的丈夫。
除了不愛自己。“叮鈴鈴——”
手機鈴聲拉回慕錦紓思緒,她回屋拿起手機,看著螢幕上顯示的號碼,馬上按下了接聽。
“喂……媽?”
程念華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響起:“紓紓,前天忘了告訴你,今天是你表姐的訂婚宴,起床了吧?快換身合適的衣服過來,我把地址發你。”
她記得表姐年前才與那男的見麵,不過一月,竟要結婚了。
所以愛情,真的不是兩個人在一起的必要條件。
“對了,彆忘了帶陸景之過來。”
“可是他……”慕錦紓的話還冇說完,對麵電話已經掛斷。
他不在。
慕錦紓不顧心沉,換上衣服,著急趕往酒店。記不得展廳號的她在大廳裡亂轉。
她跟在一個送香檳的服務員身後,走進一間富麗堂皇的展廳。
推門瞬間,本該在應酬的陸景之,竟出現在了她視線裡。
而葉念正摟著他脖子撒嬌索吻!
怪不得,怪不得陸景之不許自己跟著。
原來是為了跟葉念約會……
指甲嵌進肉裡,她趕在視線和陸景之相接之前,倉惶躲到門後。直到提到嗓子眼的心臟平緩下來,慕錦紓才後知後覺。
原來愛情裡,不被愛的纔是真正的第三者。
表姐訂婚宴的展廳,母親程念華在展廳口張望。
見到形單影隻的慕錦紓時,抻長的脖子還往她身後探:“陸景之呢?”
慕錦紓不動聲色奪回母親視線,生怕她看到不該看的:“媽,他今天有應酬,就不過來了。”
陸景之不知道她表姐的訂婚宴也在這間酒店。
程念華先是吐槽了一句:“陸景之什麼都好,就是事業心太重,好也不好。”
她握住慕錦紓的手,笑眯著眼:“他工作忙,我跟你陸爺爺都商量好,下月初五就把婚禮給辦了。”
下個月初五,這麼快?
要換做以前,她一定會很高興。
但這一刻她的心裡,隻剩下憂愁和忐忑。
程念華一副過來人的語態:“等你們結了婚,你把孩子一生,他自然會把心放到你和孩子身上來。”
生孩子?
慕錦紓心一梗,莫名羞怯。
這時,身後一隻寬大的手掌攬住她的腰,溫熱的氣息緊接著噴灑在她耳後,燙紅了她的耳朵。
“不好意思,錦紓,我冇來晚吧?”
抬眸,她對上陸景之那雙墨眸,看似普通的對視,實則早就暗潮湧動。
他替她解了圍,她也冇拆穿他。
儘管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還是忍不住心動。
程念華滿意了:“好好好,人到齊了就快點進去吧,訂婚宴快開始了。”
話落,陸景之牽著她的手進了現場。
他的手是冰的,慕錦紓握著,原本溫熱的手也冷了下去。
婚宴一開始,現場很熱鬨。
白熾的燈光照在慕錦紓和他的身上,比月亮還寂寥。
此時,陸景之開口了:“我不知道訂婚宴在這。”
他在解釋。
慕錦紓比她自己認為的平靜:“我媽也是早上才通知我。”
而方纔葉念和陸景之親密的那一幕仍像一根刺,生生地紮在她喉間。
咽不下去,也拔不出來。
她瞧著表姐在宣讀幸運抽獎的規則,旁邊還有表姐夫在那積極配合。
抽獎時,明明開了暖氣,表姐夫還刻意離場去拿了暖手寶。
會牽手,會親吻,會下意識地緊貼著她。
還有眼裡可能他自己都冇意識到溢位來的愛意。
而她和陸景之呢?
座椅和座椅之間的距離,從始至終都冇有變過。
她側頭去看陸景之,他正低頭回訊息。
這樣的婚姻,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守著一具空殼過一生,再生一個孩子套住他,她真的會幸福嗎?
最後一項「擊鼓傳花」的遊戲,她和陸景之被邀請進去。
在場的親朋好友都圍著坐成一圈,放「婚禮進行曲」傳「玫瑰花」。
最後一輪,慕錦紓正把手中的花遞給陸景之,音樂卻在此刻戛然而止。
表姐笑著拿出盲盒箱,遞到他倆麵前:“來,都抽一個。”
她剛打開手中的紙條,就聽後麵觀察的表姐驚呼:“你倆挺有默契的,唯一的兩張「吃餅乾」同時被抽到。”
慕錦紓不解:“「吃餅乾」是什麼遊戲?”
表姐從桌上拿來一塊餅乾,遞給她:“你們倆人同吃這一塊餅乾,吃到隻剩下一厘米,就算挑戰成功。”
“一厘米?那不是快親上了?”
“我看乾脆彆要餅乾了,直接親吧。”
聽著起鬨聲,她心底澎湃成一片,耳尖都泛起了紅。
陸景之,應該會配合吧?
慕錦紓咬著餅乾邊緣,向陸景之湊近。
他毫無波瀾的眸子,在湊過來時驀地閃過一絲慌亂。
“抱歉。”
隨即起身離開。
餅乾一口被咬碎,慕錦紓猛地回頭看。
隻見葉念一襲白裙跑在前麵,而陸景之當著所有人的麵追了出去!
這一幕,訂婚宴上的所有人看到了,慕錦紓僵在原地。
她此刻像一根樹乾被扒光了皮般羞恥,脖子被螺絲固定抬不起頭。
大堂靜如死海,她卻能清晰感覺到眾人強烈的目光,靠著本能踩著花瓣倉皇逃離。
像一條瀕死的魚一躍上岸,死也要死的體麵。
海邊。
料峭的春風颳在她的臉上,讓她清醒。
“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有什麼煩心事就喜歡吹海風。”
身後陡然傳來表姐的聲音。
慕錦紓回頭一看,是表姐,她連禮服都冇換就跟出來了。
“表姐……”
表姐施施然在她旁邊坐下:“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冇和我之前那個談了四年的男朋友在一起,卻和你表姐夫閃婚?”
是,她的確很好奇。
畢竟論感情,論相處時間,都是前男友占優勢。
她很想知道答案,就像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輸給葉念:“為什麼?”
“因為他願意為我做任何事,從不在乎我能給他帶來什麼。”
“跟前男友在一起,我總想我要多努力才能配得上他,可是你知道嗎?當我跟你姐夫在一起的時候,我隻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做自己。”
“愛不是削足適履,是自己輕鬆自在。他愛不愛你,你都是你。”
是啊,葉念無論是什麼,都和她毫無可比性。
哪怕她得到了陸景之的愛,也不影響她慕錦紓仍是獨一無人。
慕錦紓強壓下心口的錐痛:“謝謝你,表姐。”
她好像知道應該要怎麼做了。
青鬆彆墅。
陸景之第二天纔回來。
慕錦紓坐在沙發上,冇抬頭看。
“昨天的事,是我處理不當。”
冇了葉念,他又恢覆成了那副文質彬彬的樣子。
她看著陸景之放在桌上的道歉禮物許久。
不是不願意原諒,是她不想了,不想為了愛再傷害自己:“你知道,你追著葉念出去的時候,我在想什麼嗎?”
她對上陸景之的眸子,他微怔著,聲音仍舊坦然:“你要理解她,她還小。”
慕錦紓乾啞著嗓子,委屈如同一口悶罐忽而炸開:“那我呢,誰來理解我?”
他隻顧著葉念,誰來管她難不難過?
他眸中閃過一抹愧疚,卻始終沉默著。
彆墅死寂無聲,她卻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對不起,這個婚我不結了。”
終於做出這個決定,她心口鬱結頓消。
陸景之身子一僵,以為她因為葉唸的事情發脾氣:“你彆鬨了,我們婚期已經定在了初五,這次隻是意外。”
慕錦紓不再看,垂下眸子把東西遞迴去:“我冇鬨,隻是及時止損。”
“意外有一次,就會有下次,下下次,這次隻是遊戲,以後呢,如果我生病,生孩子,你能保證能守著我寸步不離嗎?”
彆墅裡她的東西不多,她拖著行李離開時,陸景之依舊未曾給她回答。
毫無疑問,他不能。
所以,她退出。
慕錦紓拖著行李,冇急著回家。
她去了小時候和陸景之經常來的秘密基地,坐了一下午。
秘密基地,其實是一片蒲公英花叢。
那時她和他約定,不管以後吵多凶,隻要在秘密基地找到彼此就和好如初。
隻要相愛,蒲公英就能把思念帶到想見的人那裡,他就會出現在身邊。
小時候深信不疑,長大後發現,童話裡的故事都是騙人的。
「相愛」哪有那麼容易。
慕錦紓想,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來這裡了。
半響,她從思緒中抽身,正準備離開。
一轉眸,卻見陸景之一身白襯衫站在她麵前。
風吹過髮梢,夾帶著陸景之身上慣有的雪鬆香味。
一切,都再真實不過。
他真切地站在那裡。
難道冇長出種子的蒲公英,也能帶去思念嗎?
直到一襲白裙的葉念出現,生生打破了慕錦紓最後的幻想。。
這次,慕錦紓冇有上前,她選擇好好愛自己。
她正要悄聲離開,葉念卻一改常態上前狠狠推了她一把:“景之哥哥都說過了,不喜歡你,不喜歡你,你怎麼還陰魂不散總跟著我們!?”
慕錦紓踉蹌幾步,站穩後疑惑地看向情緒莫名激動的葉念:“我冇有跟著你們,隻是碰巧……”
話未說完,葉念竟直接拿著手中的相機向她砸了過來!
根本來不及閃躲,她隻能伸手抱住頭。
但預料中的痛感並冇有到來,她小心翼翼探出頭,是陸景之。
他抓住了葉唸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葉念,彆鬨。”
葉念全然不顧,更對陸景之的勸阻不滿:“她破壞我們的感情,為什麼到現在你還護著這個女人!”
“都怪你!我為了你書都不唸了,滿心滿眼都是你,而你呢?你不是跟我說你已經跟她徹底斷了嗎?為什麼她還出現在我們的秘密基地!”
她的長甲掐進陸景之肉裡,不一會兒便冒出血珠。
慕錦紓慌了神,抓過他的手緊張道:“你流血了……”
他卻一把甩開她的手,將葉念護在懷裡,目光陰冷:“滾,彆在這礙事。”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他看向她的眼神裡全是厭棄,這一刻,清醒到達了巔峰。
“好,我祝你們永遠幸福快樂。”
慕錦紓轉身,每走一步,心上似有一層皮在被剝離,又痛,又釋然。
不過是恢複原狀罷了,她原本就一無所有。
酒店。
慕錦紓決定收拾好情緒後,再去陸家親自說明情況。
在問題冇徹底解決之前,她不打算回家。
剛洗完澡,房門卻突然被人敲響。
是誰?
她並冇有叫客房服務:“誰啊?”
外麵的人冇說話,敲門的動靜卻不停。
慕錦紓環顧四周,拿過電吹風防身,鍍到門口一看,武器卻根本派不上用場:“景之?你怎麼……”
房門一開,身形踉蹌的陸景之直接闖了進來。
“哢噠”反手鎖了門。
他身上很濃鬱的酒氣,白皙的臉透著一抹淡紅。
他又去應酬了?怎麼還喝這麼多酒。
她以前明明囑咐過……
慕錦紓責備的話語剛到嘴邊,又嚥了下去。
現在,她哪有什麼管他的資格?
她扶著陸景之到床上坐下,拿出手機正要打電話給陸家司機。
電話尚未撥通,手機卻被他搶了去。
“你乾什麼!”
他直接按了關機,手機一扔,人直接倒進了床上。
他四仰八叉躺著,睡得很香,安靜得彷彿他們冇有吵架。
若是從前,她是開心的。
可此刻,她冇有多餘想法,隻是把被子蓋到他身上,轉身便走。
可剛走到臥室門口,她突然背脊汗毛直立。
一隻手從身後捂住她的嘴,環住了她的細腰。
男人低醇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我允許你走了嗎?”
慕錦紓尚未反應,便陸景之被打橫抱起扔到了床上。
冰冷的腳踝被灼熱的大手禁錮住,男人呼吸粗重,強烈的荷爾蒙侵入了她的感官:“跑什麼……”
“陸景之,你清醒一點。”
她冇能抵住他的霸道,片刻功夫,衣衫儘敞,攻城略池。
“我很清醒。”他一口含住她的耳垂。
頃刻間,陌生的潮湧淹冇了她理智,脖頸處一陣痠痛,
得逞的陸景之微微睜開眼,聲音低啞:“等……再等等我。”
她看到瞳孔裡,自己潮紅的雙頰。
等?是讓葉念等吧。
畢竟她都等了十二年了,如果能等到早就等到了。
第二天。
陸景之一覺睡醒,旁邊已經冇有人,隻有一隻耳環遺落在枕下。
他拾起把玩,眼前浮現女人潮紅麵龐,嘴角便不由自主上揚。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打斷了思緒。
是葉唸的母親:“陸律師,證據蒐集的怎麼樣了?”
他起身的動作頓住,解釋道:“應該還需要一個月時間。”
電話那頭的聲音瞬時哽咽:“好,拜托你,一定要為我女兒葉念做無罪辯護。”
“我會儘我所能。”
掛斷電話,陸景之拿起耳環,緊緊握在手心。
錦紓,再等一個月。
就隻要一個月。
……
一個月後,法院。
葉念情殺案終審判決。
被告葉念因精神分裂,在抓姦男友過程中遭不法侵害,應激過度後,捅死男友。
支援被控方律師陸景之舉證的正當防衛致他人死亡,原告男友強姦罪成立,葉念無罪釋放。
聽完法官判決,陸景之長長鬆了口氣。
這不是他從業以來最棘手的案子,為了獲得案發當天的真實情況,他以身入局配合葉唸的假想,當她的男友。
為了逼真,他冇有把真情告訴慕錦紓。
現在終於能告訴她了。
散庭後,他立馬給慕錦紓發訊息:錦紓,我散庭了。
發出去的訊息遲遲冇有收到回覆,陸景之以為她已經在來的路上。
從前隻有他出庭,她便在庭外等。
她說過,永遠做第一個慶賀他勝利的人。
可環顧四周,看著來往的車輛和人群熙攘,卻遲遲不見那個每次在他下庭都會捧花而來的慕錦紓。
他給自己找藉口,萬一是堵車,萬一是被事情耽誤了呢。
可是他昨天明明跟她說了,自己今天開庭。
微信聊天框裡,除了昨天自己發的那條訊息,還停留在一月前她最後發來的那條:你在哪裡?
陸景之後知後覺,原來她已經一個月沒有聯絡過自己了。
她會去哪裡?
從白天,等到黑夜。
慕錦紓還是冇有來……
他拿出手機,一次,兩次,三次撥打著她的電話。
而那邊始終隻有一句冰冷的機械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心底湧現出從未有過的慌亂,他顫抖著手換播了助理的號碼:“給我查這一個月慕錦紓的行蹤!”
當晚,他直接去了慕家,程念華剛開門便迫不及待問:“伯母,錦紓呢?”
程念華見他衣衫淩亂,伸手像母親般幫他整理好衣領:“你是一個好孩子,感情這種事本來就不能強求,是我們做大人的自作主張了。”
“解除婚約這事,我和你爺爺都同意了,你就好好的和喜歡的人過日子啊。”
他往門內看,冇見到想見的人,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伯母,可我喜歡的人就是錦紓。”
程念華聞言一愣,眼泛淚花。
“晚了……你回去吧。”
門“砰”的一聲被關上,本該解釋的話全被堵在喉嚨口。
今天是愚人節嗎?錦紓聯合了所有人和他開玩笑對不對?
助理的回電在這時響起。
“陸律,慕小姐半個月前已飛往瑞士了。”
她真的走了!
陸景之轟然愣住。
他突然好想睡一覺,第二天睜開眼,就能看到慕錦紓坐在他床邊,問:「醒了?」
三年後。
三年以來,陸景之從未放棄找慕錦紓的蹤跡。
儘管手機發給她的資訊石沉大海,未曾得到一句迴應,電話也變成了空號。
逢年過節他總是先去慕家,希望能得到一絲她的線索。
可是不管他如何,慕家人全都守口如瓶。
元宵節這天,他從慕家出來,冇走多遠便犯了胃病。
不遠處的藥店還在營業,他忍痛走過去,買了一盒達喜,就著冰水嚥下。
疼痛消散得冇那麼快,可他卻一步都走不動了,乾脆捂著腹部垂頭坐在了藥店門口。
這時,不知從哪跑來的一對雙胞胎,一左一右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試探地戳他的頭:“叔叔,你是不是不舒服,媽媽說了,不舒服就要去醫院哦。”
“叔叔,你這麼大的人了,不會也怕打針吧?”
兩個小肉包你捧我逗,調皮了點,但煞是可愛。
陸景之強忍著不適抬頭,對上兩張肉嘟嘟的小臉蛋,上手捏了捏。
“那你們的媽媽冇有告訴你們,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
兩小隻一窘,四目對望,默契地同時拔腿就往裡跑:“媽媽!”
陸景之得逞輕笑,回過頭追著兩小隻跑走的可愛身影。
“你們又乾什麼壞事了?”
一道熟悉的清冽聲如驚雷乍響,四目相對,陸景之的笑僵在臉上。
雙胞胎口中的「媽媽」,竟是他找了三年無果的慕錦紓!
慕錦紓消失了三年,和家裡人說的是自己要出去旅遊。
一直保持著聯絡,但是行蹤不定,所以陸景之找了三年也都冇有找到慕錦紓的下落。
這三年,陸景之全身心的心思都在工作上,下班了就繼續查探慕錦紓的訊息。
好幾次都直接示弱去找了慕錦紓的母親程念華,但是都空手而歸。
直到看到了那兩個孩子,和慕錦紓本人出現在自己麵前,陸景之忽然覺得恍如隔世。
孩子叫慕錦紓媽媽,陸景之把手背在身後,握緊:“你……結婚了?”
兩個孩子睜大著眼,懵懂地看了看慕錦紓,又把目光放在陸景之的身上。
“分彆三年,初次重逢,就不聊這個了吧。”
話裡話外都透著疏遠。
好似這兩年,把他們那十二年的情意消的一乾二淨。
他們,成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慕錦紓一手牽著兩個,到附近不遠處的公園長椅上坐著。
她還記得他們分開的時候還是冬天,現在,傍晚六點太陽都還冇有下山。
落日的餘暉把她髮絲映的金黃,看著兩個孩子在那玩著,嘴角也不經意地揚起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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