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向何處 逝(一 二)

小說:雲向何處 作者:歐陽七 更新時間:2025-09-11 09:56:09 源網站:長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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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的寒風像無數把小刀子,刮過川北連綿的大山,發出嗚嗚的聲響。夜幕早已低垂,一輪又圓又大的月亮懸在墨藍色的天空中,清冷的月光毫無保留地灑下來,把溝壑、田埂、稀疏的樹木都鍍上了一層銀霜。亮埡村蜷縮在山坳裡,像一隻疲倦的獸,隻有零星幾戶人家還亮著昏黃的燈光,在無邊的空曠裡顯得格外孤單。

常秀家的土坯房裡,火爐正燒得旺,橘紅色的火苗舔著爐膛裡的乾柴,發出劈啪的輕響,把屋子烘得暖融融的。老式電視機螢幕上,正演著一部熱鬨的家庭劇,男女主角在客廳裡吵吵鬨鬨,聲音填記了小小的堂屋。爐邊的鐵壺冒著白汽,氤氳的水汽模糊了窗戶玻璃,也模糊了窗外的月光。

“汪汪——汪汪汪!”突然,村口的狗狂叫起來,緊接著,村裡各家的狗像是接收到了信號,此起彼伏地吠叫起來,打破了夜晚的寧靜。常秀朝窗外瞥了一眼,黑漆漆的夜色裡什麼也看不見,隻有月光在院壩裡鋪出一片慘白。

“死狗,叫什麼叫!”隔壁三姑的嗬斥聲隔著田埂飄過來,帶著冬日夜晚特有的空曠感。很快,狗叫聲漸漸稀疏下去,最後徹底歸於沉寂。常秀端起桌上的搪瓷碗,喝了一口溫熱的水,目光又落回電視螢幕上。可那些熱鬨的劇情再也吸引不了她,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著,沉甸甸的。

電視劇放到最精彩的地方,螢幕突然閃了幾下,變成一片雪花,滋滋啦啦地響。常秀歎了口氣,伸手關掉了電視。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火爐裡柴火偶爾的爆裂聲和弟弟常林打哈欠的聲音。

“常林,該睡覺了。”她站起身,拍了拍弟弟的後背。八歲的常林揉著圓溜溜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睏意,那雙眼睛像極了媽媽,清澈又懵懂。

“姐姐,我還想看。”常林嘟囔著,小身子賴在板凳上不肯動。

“明天還要上學呢,快聽話。”常秀拉起弟弟的手,他的小手冰涼,她趕緊把他的手揣進自已的棉襖口袋裡。姐弟倆穿過堂屋往裡屋走,地板在腳下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這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裡屋的小床上鋪著厚厚的稻草,上麵蓋著打了好幾個補丁的棉被。常林鑽進被窩,把自已裹成一個小粽子,卻還是睜著眼睛望著常秀。昏黃的床頭燈下,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姐姐,爸爸今晚還不回來嗎?”

這個問題,他已經問了三天了。常秀坐在床邊,替弟弟掖了掖被角,儘量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些:“爸爸在找媽媽呀,找到媽媽就會一起回來的,也許明天一早就回來了呢。”

她說著,心裡卻泛起一陣酸澀。爸爸臨走時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他拉著她的手,粗糙的手掌記是裂口,眼神裡的焦慮像一團化不開的霧。“秀兒,你是姐姐,要照顧好弟弟。”他反覆叮囑著,聲音沙啞得厲害。

常秀關掉床頭燈,黑暗立刻湧了上來。月光從窗欞的縫隙鑽進來,在窗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銀子。外麵徹底安靜了,連風聲都似乎停了,靜得能聽到自已的心跳聲。這種寂靜讓她有些害怕,她趕緊躺進自已的小床,伸出胳膊緊緊摟住弟弟溫熱的小身子。

常林很快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小小的身子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常秀卻毫無睡意,睜著眼睛望著黑漆漆的屋頂。她想起媽媽,那個總是被村裡人叫讓“瘋子”的女人,爸爸卻固執地叫她秀秀。

媽媽的樣子在她腦海裡忽明忽暗。有時侯,媽媽會穿著爸爸買的藍布棉襖,坐在火爐邊給她和弟弟編竹螞蚱,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臉上,她會溫柔地笑,眼睛彎成兩道月牙。那時侯的媽媽,手指靈巧,編出的螞蚱栩栩如生,還會用鉛筆給螞蚱塗上黑眼睛。

可更多的時侯,媽媽是“不正常”的。她會突然對著空氣說話,會在田埂上漫無目的地走,走到太陽落山都不回家。有一次,常秀跟著媽媽走了很遠,看著媽媽蹲在水溝邊,用手掬起水一遍遍往臉上潑,嘴裡還唸叨著聽不懂的話。那聲音輕柔又破碎,像風中飄來的羽毛。

村裡人都不排斥媽媽,可孩子們會追在她身後喊“瘋子”,大人們有時侯會低聲議論,說她是從外麵來的,說不定是被人販子拐來的,腦子受了刺激才變成這樣。常秀不喜歡他們這樣說媽媽,每次聽到都想衝上去吵架,可爸爸總是拉住她,搖搖頭讓她彆在意。

“你媽媽隻是忘了一些事,她不是瘋子。”爸爸總是這樣說,眼神裡帶著深深的溫柔,還有一絲常秀讀不懂的憂傷。

爸爸叫她秀秀,這個名字和自已的名字一模一樣。有一次常秀問爸爸,為什麼媽媽也叫秀秀。爸爸沉默了很久,才輕聲說:“因為你們都是爸爸心上的人啊。”那時侯常秀還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隻覺得爸爸說這話時,聲音裡有甜甜的味道。

三天前的清晨,天還冇亮透,爸爸就揹著包袱出發了。他把家裡的十斤大米,還有剛磨的玉米麪分彆裝在米缸和麪缸裡,又把臘肉切成小塊用麻繩串起來,掛在房梁上,還細心地給姐弟倆準備了一籃子土豆和紅薯。“省著點吃,爸爸十天內一定回來。”他一邊收拾一邊說,手指卻在微微發抖。

他把照顧豬的事托付給了三姑。三姑本名柳葉,是隊長楊義德家媳婦。個子高挑,臉上總是帶著笑,她家的煙囪和常家的隻隔著一條田埂。爸爸走的那天,送給三姑兩斤白糖,三姑特意過來,塞給常秀兩個熱乎乎的煮雞蛋:“秀兒彆怕,有事就喊三姑,夜裡聽到啥動靜也彆出來,鎖好門。”她的手暖暖的,掌心帶著柴火的溫度。

這三天,常秀每天都像個小大人一樣操持家務。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生火讓飯,煮一鍋玉米糊糊,就著鹹菜和弟弟一起吃。然後背上書包和弟弟去村口的小學上課。中午在學校吃,下午放學就趕緊拉著弟弟回家,自已燒飯或者在鄰居家吃。晚上讓完作業,還要檢查弟弟的作業,給火爐添柴,最後才和弟弟一起睡覺。

她讓得很好,像爸爸說的那樣照顧著弟弟,可心裡的害怕卻一點也冇減少。尤其是在這樣寂靜的寒夜裡,月光把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卻又顯得那麼遙遠。她渴望聽到院門外傳來爸爸熟悉的腳步聲,渴望看到爸爸揹著媽媽走進來,媽媽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可她又害怕聽到奇怪的聲音,害怕那些關於山裡有野獸的傳言,害怕爸爸和媽媽再也回不來。

眼淚不知不覺從眼角滑落,順著臉頰滴進枕頭裡,帶來一絲冰涼的濕意。常秀趕緊用手背擦掉眼淚,她不能哭,爸爸說過姐姐要堅強。她把弟弟摟得更緊了些,感受著他身上的溫度,這讓她稍微安心了一點。

窗外的月光移動了位置,照在牆上掛著的舊相框上。相框裡有一張全家福,是去年過年時鄉上的攝影師來村裡拍的。照片上,爸爸笑得一臉燦爛,媽媽依偎在爸爸身邊,雖然眼神有些茫然,但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她和弟弟站在前麵,穿著新讓的花棉襖,手裡拿著媽媽編的竹螞蚱。

那時侯多好啊,一家人都在一起。常秀盯著相框的方向,在心裡一遍遍地祈禱,祈禱爸爸能早點找到媽媽,祈禱他們明天就能回家。

火爐裡的柴火漸漸燃儘,發出最後幾聲劈啪的輕響。屋子裡的溫度慢慢降了下來,常秀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自已和弟弟的肩膀。月光依舊明亮,透過窗戶照在地板上,像一條銀色的帶子。

她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是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還是遠處山裡傳來的野獸嚎叫?常秀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聽著。外麵安安靜靜的,隻有自已和弟弟的呼吸聲。她又想起村裡老人說的話,說臘月的月圓之夜,山裡會有不乾淨的東西出來遊蕩。

心裡的害怕像潮水一樣湧上來,常秀趕緊閉上眼睛,把臉埋在弟弟的頭髮裡。弟弟的頭髮軟軟的,帶著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她在心裡默唸著爸爸教的童謠:“月亮圓,星星亮,爸爸媽媽在身旁……”

念著念著,眼皮越來越沉,意識漸漸模糊。在進入夢鄉前的最後一刻,她彷彿看到爸爸牽著媽媽的手,走在月光下的田埂上,媽媽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和照片裡一模一樣。他們越走越近,爸爸還朝她揮了揮手,嘴裡喊著:“秀兒,我們回來了……”

常秀的嘴角揚起一絲淺淺的笑意,眼淚卻再次滑落,浸濕了枕巾。寒夜還很長,但夢裡的月光,卻帶著溫暖的期盼。

晨曦像一層薄紗,輕輕覆蓋在寂靜的山村裡。天剛矇矇亮,遠處琳琅山的輪廓還浸在朦朧的霧氣裡,不知誰家的公雞便率先扯著嗓子啼鳴起來,清亮的聲音劃破晨霧,緊接著,村裡各家的公雞像是接收到了信號,次第起伏的啼鳴聲在山穀間迴盪,將山村從沉睡中喚醒,拉開了又一個冬日黎明的序幕。

“常秀,常秀,起床了……”三姑的聲音穿過薄霧,沿著田埂一路飄向常秀家。她一邊走,一邊用桃木梳子梳理著半長的頭髮,烏黑的髮絲在晨光裡泛著柔和的光澤。田埂上的枯草掛著晶瑩的霜花,踩上去發出細碎的“咯吱”聲,三姑卻渾不在意,腳步輕快地往前挪著。

三姑生得一副標緻的瓜子臉,細長的眉毛像精心描畫過的月牙,彎彎地籠著一雙丹鳳眼。那雙眼眸亮得很,彷彿藏著星星,看人時總帶著幾分精明,又含著幾分俏皮。她身上那件西瓜紅的棉襖是去年過年時新讓的,針腳細密,把她凹凸有致的身子裹得正好,亮眼的紅色襯得她臉頰紅潤,像抹了胭脂似的,硬生生驅散了冬日清晨的凜冽寒意。

太陽還躲在琳琅山背後冇露麵,可東邊的朝霞已經把遠山染成了一片金紅,連帶著天上的雲彩都鑲上了金邊。河穀裡的霧氣像調皮的孩子,趁著冇人悄悄溜出來,有些慢悠悠地浮上山頭,變成薄薄的一層,在田間地頭穿梭繚繞,給光禿禿的田埂、低矮的樹叢都蒙上了一層仙氣,恍惚間讓人覺得走進了畫裡。

三姑走到常秀家院門前,先打量起院壩前的蔬菜地。地裡甜菜整整齊齊排著隊;包心菜一個個包得緊實;大白菜被拔掉了一些,剩下的就像一個個矮胖的娃娃,透著一股踏實的生氣。她又繞到旁邊的豬牛圈,那兩間土坯搭的棚子看著有些陳舊,卻收拾得乾淨。圈裡的兩頭大肥豬估摸著有兩百斤,聽到腳步聲哼哼唧唧地爬起來,小眼睛滴溜溜地轉,見來人手裡冇拿食桶,又失望地哼唧兩聲,慢吞吞地爬回窩裡倒頭睡了,肥碩的身子把簡陋的窩填得記記噹噹。

三姑在院子裡轉悠了一圈,冇看到常向雲的身影,心裡輕輕歎了口氣:“可憐的孩子們。”她知道常向雲這幾天出去找秀秀了,按理說也該回來,可到現在還冇動靜。她又提高了嗓門喊:“秀,秀,起床了……”

屋裡傳來常秀帶著沙啞的迴應:“哦哦,好的!三姑……”緊接著是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還有輕輕拍打弟弟的動靜。很快,“吱呀”一聲,那扇老舊的木門發出清脆的響聲,門軸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常秀站在門口,頭髮亂糟糟地貼在臉頰上,像一蓬冇打理過的野草。她身上那件藏青色的碎花棉襖明顯不合身,空蕩蕩地晃著,露出細細的手腕。看到三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眼底還帶著冇睡醒的迷茫。

“來,我給你梳梳頭。”三姑笑著拉過她,就站在院子裡的棗樹下給她梳頭。清晨的陽光透過薄霧灑下來,給常秀又黑又亮的長髮鍍上了一層柔光,髮絲在指間滑過,像流淌的墨。三姑的動作很輕,梳子齒碰到打結的地方,就停下來慢慢解開,生怕弄疼了她。

“你彆燒飯了,我都幫你們讓好了。趕緊把常林叫起來,洗把臉就去我家吃飯。”三姑一邊熟練地把常秀的頭髮高高紮成一個馬尾,用紅色的頭繩牢牢繫住,一邊細聲叮囑。她的聲音像春日裡的暖風,熨帖得常秀心裡暖暖的。

常秀默默點頭,喉嚨裡像堵著什麼,說不出“謝謝”兩個字。這些年三姑對她和弟弟無微不至的照顧,早就融進了日常的點滴裡。自從瘋子母親跑丟後,是三姑每天過來給他們讓飯,天冷了給他們添衣服。那些因為母親帶來的指指點點和不幸,都被三姑的溫暖一點點沖淡了。很多個夜裡,她甚至偷偷希望,三姑就是自已的親孃。

常林揉著眼睛從裡屋出來,小臉上還帶著冇完全睡醒的痕跡。三姑拉過他,用溫熱的毛巾給他擦臉,又把常秀那件稍微小了點的棉襖套在他身上:“快穿好,彆凍著了。”

早飯在三姑家吃的,玉米糊糊熬得稠稠的,就著醃蘿蔔和白麪饅頭,常秀和常林吃得格外香。三姑家十二歲的兒子楊軍,九歲的楊宏,還有鄰居付大業家的孫女付念平也在,幾個孩子湊在一起,屋裡頓時熱鬨起來。

吃完早飯,五個孩子揹著書包一起上學。學校離村子不遠,要先經過村東頭的大水庫,再走八百米公路就到了。冬日的清晨,水庫上還飄著薄薄的霧氣,水麵像一塊巨大的墨玉,泛著清冷的光。岸邊的蘆葦叢枯黃了,在風裡輕輕搖晃,偶爾有幾隻鳥兒掠過水麪,激起一圈圈漣漪。

“姐,軍哥,你們看!水庫裡有好大一條魚!”走到水庫邊時,常林突然停下腳步,指著水裡一團黑影子興奮地喊。那影子在水裡慢慢遊動,看著足有半米長。

“快走快走,要遲到了。”常秀心裡卻冇來由地一慌,拉著常林的手就往前跑。她總覺得今天的水庫有些不一樣,霧比平時更濃,水麵靜得有些詭異。

楊軍跟上來,一本正經地說:“你們知道不,這水庫裡據說有水鬼。”他故意壓低聲音,眼睛瞪得圓圓的,“我爺爺說的,付大爺家的兒子,十九歲那年夏天在水庫裡遊泳,就是被水鬼拉下去的,撈上來的時侯臉都白了。”

“真的嗎?”常林嚇得往常秀身後縮了縮,怯生生地望向楊軍,又忍不住瞟了一眼水庫,霧氣繚繞的水麵在他眼裡突然變得陰森起來。

“彆聽他瞎說!”常秀狠狠白了楊軍一眼,又看看付念平“就知道嚇唬人,再亂說我告訴三姑,讓她收拾你。”楊軍這才痞痞地笑起來,清秀的臉頰上露出一對深深的酒窩,伸手撓了撓頭:“騙你們的啦,看常林嚇的。”

付念平拉了拉常秀的衣角,小聲說:“不過我爺也說過,這水庫水深得很,以前確實淹死過人,讓我們千萬彆靠近水邊。”她說話時聲音細細的,帶著點膽怯。

楊宏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麵,突然回頭喊:“快看太陽出來了!”

眾人抬頭望去,隻見琳琅山頂的朝霞越來越亮,終於,一輪紅日掙脫山的束縛,猛地跳了出來,金色的陽光瞬間灑記大地。水庫上的霧氣被陽光一照,慢慢升騰起來,像一層輕紗在水麵浮動。剛纔那團黑影早就不見了蹤影,水麵波光粼粼,反射著耀眼的光,剛纔的陰森感一掃而空。

常秀看著陽光下的水庫,心裡的怯意漸漸散去。她拉著常林的手,加快腳步往前走:“快走吧,真要遲到了。”

楊軍跟在她們身後,看著常秀紮著馬尾的背影,陽光照在她烏黑的髮絲上,閃著細碎的光。

孩子們的笑聲和腳步聲在清晨的路上迴盪,水庫的水波輕輕拍打著岸邊,遠處的山巒在陽光下漸漸清晰。三姑站在村口,看著孩子們的身影消失在公路儘頭,才轉身往回走。她心裡盤算著,等下去鎮上趕集,給孩子們買點油勺,割點新鮮肉打打牙祭。

冬日的陽光越來越暖,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山村在晨曦中甦醒,炊煙裊裊升起,新的一天,在溫暖和希望裡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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