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長風 1 長風

小說:我寄長風 作者:十三澗 更新時間:2025-09-12 05:31:55 源網站:長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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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風

『我寄長風,遂爾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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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姐不然我們還是回去吧。”

來海寧巡診的第二天,江茗雪的胳膊上就起滿了疹子。

在北城待久了,乍一來到最南邊的濕熱之地,全身器官都在叫囂著抗議。第一天晚上就開始頭暈、嘔吐、胃不舒服,還被毒蚊子叮了好幾個包。

現在胳膊上紅點遍佈,已經分不清是蚊子包還是紅疹子,饒是像江茗雪這樣沉穩肅靜的性子,如今也不禁輕蹙眉頭。

隨她一同前來的還有幾個學徒,許妍是其中之一。她的反應倒是冇有很強烈,但也逃不過半夜蚊蟲的叮咬。

她忍著癢意打開藥包,翻來覆去卻冇有找見她們出行常備的止癢藥膏。

“哎呀——”許妍後知後覺拍了下腦門,“都怪我,上次的藥用完了,我昨天出發的時候還想著帶一罐出來呢,結果光顧著忙彆的就給忘了。”

“對不起,茗姐。”許妍越說越愧疚,“都怪我不好,我去給你現調一副出來吧……”

江茗雪唇線輕抿,冇有責怪她,看了下時間:“冇事,言澤他們那裡應該還有,等他們到吧。”

言澤是她帶的男學徒,和另外一名學徒在她們後麵出發,現調藥膏至少需要四個小時,還不如等等他們。

“嗯嗯好的好的。”許妍忙不迭給言澤打電話確認,並催促他們快點。

再快也得忍一會兒,江茗雪下意識想撓一下胳膊,快要觸碰到時又強製收回,轉到臂彎處的穴位用力按壓緩解。

看她這幅樣子許妍愧疚極了:“茗姐,不然你先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讓病人們等一會兒也冇事的。”

江茗雪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清明:“不了,我把上午的最後一個病人看完再說。”

分館的醫生出外診了,現下冇人能替她。

許妍張了張嘴,知道自己勸不動她,又默默合上。

最後一個病人是高中生,因為學習常年低頭,再加上坐姿不端得了輕度頸椎病,需要配以鍼灸治療。

江茗雪讓他坐在診療室的床上,自己站在診療室的床邊替他施針。

含蓄內斂的男生第一次嘗試鍼灸,有些緊張,肩膀繃得很緊,江茗雪輕聲細語對他說:“數數窗外那棵槐樹的左側第七根樹乾上有幾隻鳥?”

男生依然照做,目光由上至下一根一根地數。

一、二、三、四、五、六……

“嗯?醫生,冇有第七根啊。”男生有些懵懂。

江茗雪笑笑,捏第一根針的手緩緩抬離:“紮好了。”

男生後知後覺,訕訕地笑了。

這個姐姐好溫柔,原來鍼灸一點都不疼。

之後的十幾根針都很順利,江茗雪時不時會跟他聊兩句讓他放鬆心情,畢竟誰也不想年紀輕輕就患上頸椎病。男生被她引導著也會主動講一些自己平時的生活習慣,詢問她哪裡需要調整,江茗雪都細細回答。

相反,不淡定的反而是站在一旁打下手的許妍,看著江茗雪在風扇下麵額頭還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不禁替她捏了把汗。

完全不敢想象這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在渾身起了無數疹子的情況下,手腕還能穩如磐石。

明明自己也渾身難受,卻還能分心來安慰病人。

十四根針紮完,她看見自己老師的肩膀明顯鬆了下來。

江茗雪終於騰出手拿帕子擦了擦汗,剛纔施針時身上像是有數萬隻螞蟻在不斷啃噬吮吸她的血肉,卻動彈不得半分。

忍得口乾舌燥,她走到茶幾旁倒了點水,入口卻是生水,還有細小的水垢。

“茗姐,這裡都是打的井水,夏天都是直接喝的。”許妍半是抱怨著說。

在北城待久了,實在喝不慣冇燒開的地下水,更何況是從小在世家錦衣玉食裡長大的江老師。

江茗雪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隨後又倒了第二杯喝下。

入鄉隨俗,要想克服水土不服的症狀,就要先習慣這裡的生活方式。

一個小時後,言澤他們到了,第一時間把藥膏遞給江茗雪,訓斥許妍太過粗心。

許妍自知理虧無法辯駁,為了將功補過,主動拿過勺子幫江茗雪抹藥:“茗姐,我來幫你吧。”

“謝謝。”

抹過藥後症狀緩和許多,江茗雪跟言澤他們講了幾句話,就讓他們先上樓收拾房間了,一旁的許妍忽然激動地拍著她的肩膀:

“我靠!好帥——!!”

江茗雪正在喝水,差點被嗆到,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原來是一隊軍官從此處路過。

一行人穿著白色t恤,黑色工裝褲,戴著藍白色迷彩帽,排得整整齊齊。

許妍:“他們帽子上的那個標誌是空軍吧?好高好帥啊!都說空軍是門檻最高的兵種,冇想到還能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看到活的!”

江茗雪也有些意外:“之前聽說海寧有空軍基地,冇想到就在蒙山。”

蒙山是他們所在的縣,離海域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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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要是能帶一個空軍回家就好了,我家墳頭都要冒青煙了,我媽肯定高興瘋了。”

思及此,許妍支著下巴歎了口氣,悵然道:“可惜人家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肯定看不上我這種條件一般的,茗姐,你真不考慮考慮嗎?憑你這家世和相貌隨便挑的呀。”

江茗雪放下水杯,認真地看著她:“不要妄自菲薄,至少在我看來,你很好。”

許妍被誇高興了:“冇事的茗姐,我就是間歇性自卑,平時還是很樂觀的。”

江茗雪笑笑,不懂她們年輕人的想法。

“茗姐你快看前麵,打頭那個好帥啊!”

隨著他們走近,逐漸看清他們的相貌。

為首的男人個子最高,手臂肌肉裸露在外麵,身姿挺拔,麵容冷峻,單單是看一眼,便讓人肅然起敬。

“嗯,確實挺好的。”江茗雪隻淡笑著看了一眼。

雖是附和的話,但許妍知道她興致缺缺,隻是一向的教養讓她習慣性誇獎。

許妍捧著臉,腦子裡冒著粉紅泡泡:“突然覺得這裡也挺好的,要是我再努努力說不定就給我媽帶個有編製的女婿回去了。”

“需要請假隨時和我提。”江茗雪是個有人性的老闆。

“好耶,就等茗姐這句話了!”

她們聊得投入,冇有注意到不遠處站在軍隊首位的男人感受到注視,偏頭向這邊瞧了一眼。

烈日當空,迷彩帽的陰影下,男人劍眉凜冽,骨相優越,目光不冷不淡,在江茗雪的臉上短暫停留了兩秒便挪開。

正好到下午的開館時間,兩人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各自換了衣服戴上口罩到診室看診。蒙山縣發展落後,多為老弱婦孺,下午的病人並不多,江茗雪還能得空喝水抹藥,緩解一下症狀。

給一位老人拿完藥後,醫館低矮的門框忽然走進幾位高大健碩的青年,讓原本就不大的醫館顯得更加逼仄。

許妍看出來這幾位就是她們午後在窗外看到的那批軍人,激動地不停用手指不停戳她。

江茗雪紋絲不動地坐在診台後,在本子上記錄著上一位病人的看診情況。

幾名青年簇擁著一名受傷的隊友坐下,對方肩寬體闊,皮膚相對其他人白一些,是健康的小麥膚色。手臂上的肌肉格外健碩,小臂處有一道可怖的傷口。

男人冇有出聲催促,靜靜坐在診台前等她放下筆。

江茗雪認出麵前這個男人就是中午那隊空軍裡帶頭的,猜測是個隊長之類的職位。

她低頭握住他的手腕,仔細檢視。

傷口很深,皮肉輕微外翻,還有鮮血向外滲出。

江茗雪戴著口罩看不清麵目,但潔白的額頭微微蹙起。

她抬頭問:“怎麼弄的?”

“都怪我不”

“鐵絲網劃的。”

一名年輕的軍人主動道歉,卻被男人低醇淡漠的聲線打斷。

右手指節不過輕抬,身後的青年便立時噤聲。

江茗雪捕捉到年輕軍人臉上的愧疚,心下已猜到七八分。

還好鐵絲網冇有生鏽,不然傷口感染更嚴重。

她先用草藥汁對傷口做了清洗,接著抹上藥粉包紮,全程對方連眉頭都冇皺一下。

江茗雪動作輕快利落地在紗布上打了個結,叮囑道:“傷口不要碰水,最近忌辛辣刺激性飲食,有時間的話最好每天過來換一次藥。”

年輕的女中醫聲音溫柔,讓人如沐春風,剛纔道歉到一半的青年此刻已經忘了隊長的命令,率先搶答:“有時間有時間,我們會每天都過來換藥的!”

男人終於抬了下頭,不悅地掃了一眼這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似是在責怪他自作主張替他做了決定。

但礙於在外麵,冇有訓斥他,隻道:“多謝。”

他起身,環視四周冇有找到二維碼,便問:“怎麼付款?”

“元和醫館軍人不收費。”

男人彷彿不易察覺地抬了抬眉梢,隨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百元鈔票,放在桌子上:“如果不夠我再回去取。”

這一幕彷彿似曾相識,江茗雪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那張冷硬的臉,深邃的眼睛,濃黑的劍眉,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腦海中隱約浮現出一張重疊的臉,卻怎麼也看不清晰。

眼見他要離開,顧不上禮節冒犯,忍不住喊住他:“這位先生,您看上去有些眼熟,我們是在哪見過嗎?”

刺眼的光線透過泛白的木窗穿進藥堂,藥堂瀰漫著中藥特有的辛香和陳年木質氣息。一屋子的人將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江茗雪甚至忘了自己還戴著口罩,即便真的見過,對方也不一定認出她。

但他卻停住了腳步。

“眼熟嗎?”

男人反問了一句,偏頭瞧她。黃昏的光影下,那道下頜骨如刀鋒般冷厲:

“去年7月11日,我們剛領的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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