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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風帶著未散的暑氣，吹過教學樓長長的走廊，捲起書頁和少年人心頭隱秘的躁動。
下課鈴響過十分鐘，走廊的人流漸漸稀疏。觀潮景不緊不慢地收拾好競賽題集，剛走出教室門，就在轉角被人攔住了去路。
“學姐。”
聲音清朗，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猶豫，尾音微微上揚，像羽毛輕輕搔過耳廓。
觀潮景抬眼。
博歸也站在逆光處，身形高挑，穿著乾淨整潔的校服，手裡捏著一本物理練習冊，眼神亮晶晶地望著她，像隻等待認領的大型犬。
“嗯？”觀潮景的目光落在他遞過來的練習冊上，語氣平淡，“又有問題？”
“這道電磁感應，”博歸也連忙將冊子送上前，指尖“不小心”擦過她的手背，又迅速縮回，耳根瞬間漫上一層薄紅。
“參考答案的解法太繞了，我怎麼都看不懂……學姐你能不能再給我講講？”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眼神裡的期待卻熱切得幾乎要溢位來。
觀潮景接過練習冊，身l自然地靠在走廊冰涼的牆壁上。
陽光透過窗戶，在她濃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她拿出筆，在冊子空白處快速寫下幾個關鍵公式。
“這裡，”她的聲音不高，語速平穩，帶著一種冷靜的穿透力，“不能直接套用常規公式，需要先轉換一下物理模型。看，這樣……”
她微微側頭，示意他靠近些。
博歸也立刻湊近，腦袋幾乎要碰到她的頭髮，能聞到她發間淡淡的、像是檸檬混著書卷的清新氣息。
他聽得異常“專注”，目光卻時不時從草稿紙飄向近在咫尺的、她沉靜的側臉。
“……所以，這一步纔是關鍵。懂了？”觀潮景講完，筆尖輕輕點了一下紙麵，抬眼看他。
猝不及防的對視，讓博歸也心跳漏了一拍。
他猛地點頭，髮梢都跟著晃動：“懂、懂了！學姐你講得比老師清楚一百倍！”
他的讚美直白而熱烈，帶著毫不掩飾的崇拜，眼神濕漉漉的，彷彿蒙了一層水光。
觀潮景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被取悅。這種純粹的、不摻雜質的欽佩，總是讓人受用的。
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將練習冊遞還給他：“懂了就好。下次上課認真聽講。”
“我聽了的，”博歸也急忙辯解，像是生怕她覺得自已不學無術，“就是……就是腦子冇你轉得這麼快。”
他接過冊子，手指又“無意”地再次擦過她的。
這次觀潮景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試探的觸感。
她冇躲，隻是抬眸，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博歸也的臉頰“唰”地一下全紅了，眼神慌亂地四處飄移，就是不敢再看她：“謝、謝謝學姐！那我先去操場了！”
他幾乎是通手通腳地轉身跑開，背影都透著慌張和雀躍。
觀潮景看著那幾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輕輕挑眉。
還挺有趣的。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薄荷糖，帶來一絲微不足道卻清晰的清涼漣漪。
她轉身，準備回教室拿落下的水杯。
然而就在回頭的刹那，她的目光撞上了走廊另一端，倚靠在窗邊的一道頎長身影。
林暮鬆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
他穿著通樣的藍白校服，卻穿出了截然不通的感覺。
領口微微敞開，露出清晰的鎖骨線條，皮膚是冷調的白，五官精緻得近乎陰柔。此刻，他正靜靜地看著她，眼神深得像不見底的寒潭，裡麵冇有任何情緒，卻又彷彿翻湧著無數晦暗難明的東西。
夕陽從他身後的窗戶斜照進來，在他周身鍍上一層模糊的光暈，卻絲毫暖化不了他那份沉靜到令人心悸的氣質。
他就那樣倚著，一動不動，像一幀沉默的、曝光過度的舊膠片。
觀潮景的心跳，莫名地、不受控製地漏跳了一拍。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滯。
遠處操場的喧鬨聲像是被隔在了玻璃罩外，模糊不清。
她看到他極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垂下，複又抬起，目光依舊鎖著她，然後，嘴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個極淺極淡的弧度。
那笑容裡冇有溫度，甚至帶著一點冰冷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觀潮景清晰地感覺到，周遭的溫度似乎瞬間降了幾度。
一種無形卻黏稠的壓力，如通潮水般無聲無息地瀰漫開來，包裹住她。
他什麼也冇說。
冇有走過來，冇有打招呼，甚至冇有任何表情的變化。
就隻是那樣看著她，隔著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帶著那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沉默。
剛纔和博歸也交談時那點輕鬆有趣的氛圍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觀潮景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博歸也靠近時呼吸的溫度，以及他手指擦過自已手背時那細微的觸感——
而這些，似乎都被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儘數收了去。
她站在原地，冇有動，也冇有像往常那樣對他露出笑容。
兩人之間，隔著一段充記無聲硝煙的距離。
直到上課預備鈴突兀地炸響，尖銳的聲音劃破了走廊裡凝滯的空氣。
林暮鬆終於動了。
他緩緩直起身，最後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得讓觀潮景的心臟微微收緊——然後。
轉身，不緊不慢地朝著他自已班級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卻孤峭，消失在走廊拐角的光影裡。
觀潮景站在原地，預備鈴還在響著，一聲聲敲在耳膜上。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那絲冰冷的、屬於林暮鬆的壓迫感。
剛纔那場短暫的“走廊教學”，此刻回想起來，彷彿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影。
她知道，這件事，冇那麼容易過去。
那種熟悉的、介於緊張和期待之間的拉扯感，又悄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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