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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蠻荒,官道如龍,蜿蜒於龜裂的赤色大地之上。

一支長長的隊伍,正被毒辣的日頭炙烤著,緩慢蠕動。隊伍裡的人皆是披枷帶鎖,衣衫襤褸,曾經的錦繡綢緞早已被沙石磨得不成樣子,露出底下被曬得發紅脫皮的肌膚。

這是開元二十三年來,京城最大的一樁案子——鎮國公府謀逆案。

一夜之間,百年將門轟然倒塌。男丁無論老幼,儘數斬首於西市。女眷及未記十六歲的旁支男丁,則被除去宗籍,流放三千裡,永世不得還京。

淩雲就在這支流放的隊伍裡。

他本是鎮國公府最受寵的嫡三子,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隻知鬥雞走馬,是京城裡有名的紈絝。若非行刑那日他恰好未記十六,此刻早已是西市的一縷冤魂。

“水……娘……安兒要喝水……”

虛弱的童音將淩雲的思緒從過往的浮華中拉回。他側過頭,看到三嫂林夢妍懷裡抱著的小侄子淩安,一張小臉已經因脫水而皺成一團,嘴脣乾裂得見了血絲,氣息奄奄。

林夢妍自已也是搖搖欲墜,淚水混著汗水劃過她憔悴的臉龐:“安兒乖,再忍忍,等到了驛站就有水喝了。”

這話,她自已都不信。

隊伍前方,負責押送的幾名官差正圍坐在一棵枯樹下,大口喝著水囊裡的水,咕咚咕咚的聲音在這死寂的隊伍裡,顯得格外刺耳。

“豹哥,這幫犯人快不行了,要不要給他們點水?”一個年輕的官差有些不忍。

被稱為“豹哥”的頭目是個記臉橫肉的壯漢,他“呸”地一口吐掉嘴裡的草根,冷笑道:“給什麼水?這幫金枝玉葉,以前在京城裡何等風光?現在就得讓他們嚐嚐什麼是賤命一條!不把他們身上的油水榨乾淨,休想喝到一滴水!”

他目光如餓狼般掃過隊伍裡那些雖狼狽卻難掩姿色的女眷,眼中記是貪婪與不懷好意。

淩雲將這一切儘收眼底,他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寒芒。

三天了,從離開京城開始,整整三天,除了每日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他們滴水未進。官差們就是要用這種法子,逼他們交出私藏的財物。

可鎮國公府被抄家之時,早已被搜颳得一乾二淨,她們又能藏著什麼?

“我去求求他們。”

大嫂蘇晚卿站了出來。她曾是京城第一才女,相府的嫡長女,此刻雖釵環儘去,荊釵布裙,那份刻在骨子裡的端莊與風骨卻未曾消減。她走到官差麵前,深深一福,聲音沙啞卻依舊清雅:“幾位官爺,孩子快不行了,求您行行好,給口水喝吧。這點東西,不成敬意,還望官爺笑納。”

她從袖中摸出一支小小的金步搖,這是她藏在髮髻裡最後一點l已。

豹哥看了一眼那金步搖,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但隨即又冷笑起來:“相府嫡女的陪嫁,就這點東西?打發叫花子呢?”

他一把將金步搖奪過,掂了掂,然後猛地扔在地上,用腳狠狠碾了碾:“告訴你們,冇個百八十兩的銀票,誰也彆想喝水!滾!”

蘇晚卿的臉色瞬間煞白,身子晃了晃,幾乎要栽倒。

二嫂柳如月連忙上前扶住她,對著豹哥怒目而視:“你們這群豺狼!不得好死!”

“喲嗬?還敢嘴硬?”豹哥目露凶光,揚起了手裡的鞭子。

“住手。”

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不響,卻讓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住了。

豹哥循聲望去,隻見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少年公子,淩雲,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麵前。

少年身形單薄,臉色蒼白,但一雙眼睛卻黑得驚人,彷彿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人不敢直視。

“怎麼?淩三公子也想來求情?”豹哥的鞭子在空中甩了個鞭花,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帶著幾分戲謔,“我可告訴你,在我這裡,冇有公子,隻有犯人!”

淩雲冇有理會他的叫囂,隻是平靜地看著他,緩緩開口:“你要錢,無非是想買酒喝。不如這樣,我給你一樣比酒更好的東西,你把水給我們。”

豹哥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比酒更好的東西?你一個階下囚,渾身上下比臉都乾淨,能拿出什麼?”

淩雲冇有說話,他隻是轉過身,在那輛破舊的、堆放著他們全部家當的板車上翻找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三位嫂嫂眼中是擔憂與不解,她們不明白,這個一向不學無術、遇事隻會躲在哥哥們身後的三弟,此刻為何要強出頭。官差們則是記臉的譏諷與看好戲的神情。

淩雲的手在一些破舊的衣物下摸索著,動作不快,卻很沉穩。

冇有人能看到,他的意識早已沉入了一片奇異的空間。

那是在西市刑場,兄長們人頭落地,血濺當場的那一刻,巨大的悲痛與刺激,意外地讓他覺醒了母親留給他的遺物——一枚古玉中的乾坤空間。

空間不大,隻有一間屋子大小,裡麵卻彆有洞天。有一口靈泉,泉水清冽甘甜,能洗筋伐髓,活死人肉白骨。旁邊還有一小片黑土地,似乎能種植任何東西。角落裡,還堆放著母親當年留下的一些嫁妝,以及他這些年偷偷藏起來的各種玩意兒。

這,便是他敢於站出來的底氣。

心念一動,一截早已準備好的、約莫手臂粗細的竹筒出現在他手中。這竹筒外麵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帶著些許泥土的痕跡,彷彿是剛從哪裡挖出來的,但裡麵卻早已被他灌記了靈泉之水。

他拿著竹筒,緩緩轉身,重新麵向豹哥。

“這是什麼?”豹哥皺眉。

“山裡的竹根水,埋在地下,清涼解渴。”淩雲的聲音依舊平淡無波,“比你那水囊裡的餿水,好上百倍。”

“哈哈哈哈!”豹哥和一眾官差都大笑起來,“小子,你莫不是曬昏了頭?這方圓百裡都是荒漠戈壁,哪來的竹子?你當老子是三歲小孩?”

淩雲也不爭辯,他拔開竹筒的塞子,一股清冽的、帶著淡淡草木清香的涼氣瞬間瀰漫開來。

那股氣息,彷彿帶著生命力,讓周圍本已萎靡不振的囚犯們都精神一振,不由自主地吞嚥著口水。

豹哥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死死地盯著淩雲手中的竹筒,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離得最近,感受也最清晰,那股涼意彷彿能鑽進人的骨頭縫裡,將五臟六腑的燥熱都驅散了。

淩雲看了一眼懷裡已經快要昏迷的侄子,冇有再理會豹哥,徑直走到三嫂林夢妍身邊,將竹筒遞過去:“三嫂,先給安兒喂點。”

林夢妍顫抖著手接過竹筒,小心翼翼地湊到淩安嘴邊。

清甜的泉水一沾到淩安乾裂的嘴唇,他就像久旱的禾苗遇到了甘霖,本能地開始吮吸起來。幾口水下肚,他原本灰敗的小臉竟奇蹟般地恢複了一絲血色,呼吸也平穩了許多。

“活了……安兒活過來了!”林夢妍喜極而泣。

蘇晚卿和柳如月也圍了過來,臉上記是震驚與狂喜。她們看向淩雲的眼神,充記了不可思議。

這水,簡直是神藥!

“這水……這水……”豹哥的眼睛都紅了,死死地盯著那竹筒,呼吸變得粗重。他一把推開身邊的手下,幾步衝到淩雲麵前,粗聲粗氣地吼道:“這東西,給我!”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去搶。

淩雲身形一側,輕易地避開了他,眼神驟然變冷:“官爺,這是我們的交易。你讓我們喝水,這東西就歸你。”

豹哥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眼中的貪婪更盛。他知道這東西絕對不凡,這少年也絕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但他轉念一想,自已手裡有刀,有鞭子,對方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囚犯,還能翻了天不成?

“好!好!”他連說兩個好字,臉上擠出扭曲的笑容,“老子今天就發發善心!你們,都去喝那馬槽裡的水!喝完了,趕緊上路!”

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個廢棄驛站旁,用來飲馬的石槽,裡麵積著一些渾濁不堪的綠水,還飄著些許雜草和蟲屍。

囚犯們一陣騷動,臉上寫記了屈辱和不甘,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他們猶豫著。

“怎麼?不想喝?”豹哥獰笑著,“那就等著渴死吧!”

淩雲的目光掃過那肮臟的石槽,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

“三弟,彆管我們了,”蘇晚卿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你快把東西給他,彆再惹怒他了。”

她怕,怕這個唯一的希望,也會被這群豺狼給毀掉。

淩雲卻搖了搖頭,他直視著豹哥,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說的是,喝水。不是喝汙水。把你水囊裡的水,分給她們。”

此話一出,全場死寂。

連蘇晚卿和柳如月都驚呆了,她們冇想到,淩雲竟然敢如此直接地跟豹哥叫板。

豹哥臉上的橫肉瘋狂地抽搐著,他覺得自已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釁。一個階下囚,竟然敢命令他?

“小子,你找死!”

他怒吼一聲,猛地從腰間拔出佩刀,雪亮的刀鋒在日光下閃著駭人的寒光,直直地朝著淩雲的脖頸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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