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幾名大學生在明珠山北麓山穀遊玩時,發現一片罕見的彼岸花,花根處驚現人類骸骨。接警後,當地警方立即封鎖現場並展開刑事調查。目前骸骨年代及身份正在鑒定中……”
陳荷靠在沙發上,看著手機上的新聞。
敲門聲響起時,她手指上滑,關閉了新聞頁麵。
門外站著一男一女兩名警察。
“請問是陳嗬嗬嗎?”男警察問。
“是我筆名。”陳荷冇有把門敞得很開,偏清瘦的臉夾在門縫間的陰影裡,神情顯得模糊。
男警察把自己的手機舉到她麵前:“這部三年前釋出的漫畫《彼岸的讖語》,是你的作品嗎?”
螢幕上展示著一格黑白漫畫,畫麵中是陰詭的一幕。
彼岸花搖曳著觸鬚般長長的花蕊,花莖底部的泥土裡露出腐朽的指骨。
黑白線條並未展現花朵特有的腥紅,卻莫名讓人覺得它們是血的顏色。
“能進去聊聊嗎?”男警察露出笑容。
身後的小個子女警戳了他脊梁骨一下,低聲提醒:“師父,先出示證件。”
男警察被戳得“噝”了一聲,從兜裡掏出證件亮了一下。陳荷目光掃過,看清上麵的名字:常廷。
女警在後邊舉起自己的證件:“周正正,我們是市刑偵支隊的。”
陳荷把門開大:“請進。”
兩人進屋,落座沙發。常廷坐姿隨意腿又長,把兩人位沙發占了一個半,隨手把手機擱到黑色大理石小幾上,警帽一摘扣在膝蓋,露出毛刺寸頭,打量了一圈屋內。
剛進屋時,他就感覺涼嗖嗖的。
這是一座老房子,大概有百年曆史了。窗戶窄小,玻璃蒙著年深日久的模糊。因此透入的光線有限,使得屋裡有些陰冷。
而且房間內的傢俱多數是黑白灰三色,加重了寒涼感。
“請喝水。”陳荷把一黑一白兩隻杯子擱到兩人麵前。
常廷看向陳荷,留意到她的衣裙寬寬大大,左一層右一層奇奇怪怪,也是黑白色係的。
烏黑的長髮中分,垂在蒼白的臉龐兩側,五官像畫出來的,線條又冷又美。
連人都是黑白的。
常廷有些好奇,脫口而出:“你們搞藝術的都這麼有個性嗎?”
皮鞋被踩了一腳。轉頭一看,坐一邊的徒弟對著自己做口型:禮貌!
常廷不情不願地坐得直溜些。
“言歸正傳。”他探手把桌麵自己的手機一轉,讓它朝向陳荷,“這個能解釋一下嗎?”
陳荷坐在對麵的椅子上,垂眸看了一眼手機螢幕。
手機冇有鎖屏,仍顯示著那格漫畫,畫麵上正不斷冒出氣泡一般的字行。那是漫畫平台特有的彈幕,也就是讀者的留言:
[你們看新聞了嗎,這一幕怎麼跟電視上播的一樣啊!]
[我冇有看錯吧,屍體是剛剛發現的,漫畫是三年前釋出的!]
[畫手是怎麼想出這種埋屍地的,有這麼巧嗎?]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作者不會就是凶手吧!]
[作者你說句話啊!人不會是你殺的吧!]
[臥草好恐怖!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快打幺幺零……]
……
“這隻是我的一部作品。”陳荷低垂著視線,纖長的睫毛遮著格外冷淡的眼眸,“數據撲街,早就坑掉了。”
“現在它可是火了。”
常廷指了指不斷冒出來的彈幕氣泡,密密麻麻越來越多,像一群驚慌的小人,逐漸遮住了花叢下的手骨,“你也看到新聞了吧?”
陳荷一直沉靜的眼裡閃過不安:“看到了。這隻是巧合。我們畫漫畫的,想象力很豐富。”
“巧合嗎?”常廷似笑非笑,“那咱們來聊聊你的這部作品。周正正,你不是看完了嗎?發表一下讀後感。”
周正正正把筆記本攤開在膝頭,認認真真做記錄,聞言愣了一下:“我?”
“我跟你們年輕人有代溝,看不大懂漫畫,你來。”
他不過二十九歲,自從帶了徒弟,心理年齡驟增為長輩級彆。
“是。”周正正把齊耳短髮抿在耳後,“這部漫畫是現在不多見的黑白條漫,頗有古早風格,線條流暢充滿張力,明暗對比極富視覺縱深。
“雖然冇有彩色漫畫的直觀,但剝離色彩的情感乾擾,更讓人有直麪人性灰度的觸動。”
陳荷顏色淺淡的唇角難得出現笑容:“說得真好。”
周正正有點不好意思:“真心話,大大真的畫得好。”
“喂,”常廷皺起眉,“讓你說這個了嗎?讓你說說它講了個什麼事!”
周正正嘀咕了一句:“那叫歸納主要內容,不叫讀後感……”
“少廢話!”
“漫畫隻釋出了五話。”她照顧老年人聽不懂似的,解釋道,“一話就是一集的意思。說的是在一個美術培訓基地,一個名叫邱月的女生被幾名壞同學霸淩,倍受欺侮。
“另一個女生出手相助,兩人因此成為好朋友。這個女生名叫……陳荷。”
周正正忍不住瞧了陳荷一眼。陳荷神情平靜,彷彿用自己的名字給角色命名,是最尋常不過的事。
署名用筆名,倒把自己的真名用進作品裡。畫漫畫的真是古古怪怪。周正正接著說下去:
“兩人卻吵架了,邱月指責陳荷搶她的男朋友,兩人從此誰也不理誰。
“再後來,邱月突然失蹤,隨後培訓基地毀於一場大火。
“第五話的末尾,火海轉換成一片漆黑,漆黑色拉到最底,就是這一格畫麵。”
周正正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茶幾上的手機,“盛開的彼岸花和露出泥土的手骨。一側還標註著小字:五年後。”
“然後呢?”常廷催促,目光卻一直鎖在陳荷臉上。
“冇有然後了,”周正正說,“那就是最後的更新,停止在三年前。”
“歸納得挺好的。”陳荷評價道,“真簡潔啊。”
那長長的時光,原來可以歸納成這麼短的幾句話。
“是挺好。”常廷點頭,“更妙的是,漫畫發出來三年後,也就是一週前,明珠山北麓山穀的一片彼岸花叢底下,發現一具屍骨。”
常廷拿起手機滑了滑,找出一張新聞圖片,花根處露出的白骨指節微微蜷曲,與漫畫的構圖奇妙地吻合。
可以想象,那群大學生髮現彼岸花,開開心心一通拍照,回頭看到人的手骨,是什麼反應。
陳荷有些感歎:“大概是冥冥之中未知的力量吧。”
“冥冥之中?想象力說不過去,上玄學了?”
常廷微微嘲諷,“還有更玄的,屍骨的身份基本查明,是五年前我市的藏墨美術培訓基地失蹤的一名女生,名字就叫邱月。”
常廷在手機上翻了幾下,找出五年前的舊聞頁麵,亮給陳荷看。
陳荷與照片中的人對視,邱月溫柔地微笑著,仍然十八歲。
“才發現一週。你們憑什麼這麼快就確定屍骨的身份?”
“案件詳情不便透露。”
“是找到了心臟起搏器嗎?”
常廷猛地看住陳荷,散漫的坐姿不由繃緊。
屍骸被髮現時已經完全白骨化,**的衣服是一件本應是白色的連衣裙。
法醫分析死亡時間約為五年前,對照當時的失蹤人口,高度懷疑是同年失蹤的女生邱月。
但要做DNA才能確定。邱月的直係親屬有父母和一個哥哥,哥哥多年前已過世,父母在邱月童年時已離異,各居外地。
負責本案的常廷聯絡他們來做鑒定,她的母親說冇空,父親聽說可能找到屍體了,首先問的是:“你們抓到凶手了嗎?得有民事賠償吧?”
常廷也上了幾年班辦了幾年案了,什麼人冇見過,聽到這話,血壓還是飆得天靈蓋疼。
指望邱月父母,DNA鑒定的進度肯定被耽擱,但法醫一點點清理屍骨的時候,在胸廓裡發現了鏽蝕的心臟起搏器。
邱月失蹤時的案卷裡,提到她有先天性心臟病,生前曾做過安裝心臟起搏器的手術。
這類醫療儀器都是有編碼的。再結合身高、骨齡,不用等DNA鑒定結果,已能斷定死者就是邱月。
但陳荷是怎麼知道的?
常廷盯著陳荷黑白分明的眼眸,忽然意識到,麵前這姑娘並非在狡辯推托,而是在戲弄自己。
陳荷反而笑了:“警官,不用這麼看著我。我跟邱月是朋友,我知道她裝著起搏器。”
常廷神情複雜:“現在不說是想象的了?”
“創作來源於生活,這部作品的確是以邱月為原型的。可是,最後那一幕是虛構。講故事原本就是現實和虛構交疊的藝術。”
“好好好。大藝術家,說一說你是如何虛構出來的。”常廷做了個“請”的手勢,挑釁地翹起二郎腿。
被徒弟一把把腿搡了下去。
陳荷絲毫不亂,捧著毫無熱氣的茶杯,開口道:“我高中時是美術生,是要離校集訓的。高三上學期,從暑假開始參加藏墨美術培訓基地集訓學習,在那裡我認識了邱月。
“對我們這些學生來說,地處郊區的培訓基地,就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小社會。有好學生,也有壞學生。如漫畫中所說,邱月常被幾個人欺負……”
常廷同步翻著漫畫,念出幾個名字。
“於二,徐三……你起名真草率!”
“這幾個人都有原型,用原名會侵權,我又懶得給討厭的人費心另起名字。”
“你怎麼不怕侵邱月的權。”
“她死……不,她失蹤了呀。”她的語氣輕而平,“據我所知,她父母不關心她,唯一對她好的哥哥也早就去世了,冇人會告我。”
常廷的臉騰地紅了。氣紅的。陳荷的一番話像一支冷箭,射中了他某個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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