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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稠的、帶著鐵鏽味的恐懼,像濕透的棉被,死死捂住了銀行大理石鋪就的地麵。空調冷氣嘶嘶地吹,卻吹不散空氣裡瀰漫的汗酸和尿臊。日光燈管慘白的光線,冰冷地切割著每一個蜷縮在地的身l輪廓,那些因極度驚恐而抽搐的背脊,構成一幅扭曲的、無聲哀嚎的群像。
“都他媽給老子趴好了!誰敢抬頭,老子請他吃‘花生米’!”劫匪首領的咆哮在空曠的大廳裡撞出嗡嗡的迴響,嘶啞,凶戾,像鈍刀刮過骨頭。他手裡那支黑沉沉的霰彈槍槍口,粗暴地掃過一片片匍匐的人頭,每一次移動都帶起一片壓抑不住的、瀕死般的抽噎。
鈔票被胡亂地塞進碩大的旅行袋,發出嘩啦啦的、刺耳的摩擦聲。一個年輕的女櫃員控製不住地篩糠般抖動,牙齒磕碰的咯咯聲在死寂中異常清晰。離她最近的劫匪猛地抬腳,堅硬的靴底狠狠踹在她蜷縮的腰眼上。“呃啊!”一聲短促的慘呼被掐滅在喉嚨裡,她像隻被踩扁的蟲子,徹底癱軟下去,隻有身l還在神經質地抽搐。
時間在恐懼中凝固,每一秒都被拉長成鈍刀割肉的酷刑。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被徹底壓扁的死寂裡,一道身影,突兀地立著。
彷彿渾濁泥潭中驟然升起的一輪孤月。他就站在區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磚上,背脊挺直得像一株遺世獨立的雪鬆。劫匪們粗暴的咆哮、受害者絕望的嗚咽、鈔票塞入袋子的噪音……所有混亂的洪流,在撞上他周遭無形的界限時,都奇異地消解了,隻剩下一片真空般的寂靜。
他穿著剪裁極其精良的白色絲質襯衫,領口微敞,露出一小截冷玉般的鎖骨,下身是筆挺的黑色西褲,包裹著修長筆直的腿型。簡單的黑白兩色,卻被他穿出一種驚心動魄的清冽與矜貴。微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兩彎小小的、顫動的陰影,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緒,隻留下一片拒人千裡的疏離。午後慘淡的陽光穿過銀行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吝嗇地灑下幾縷,恰好落在他身上,彷彿一層流動的、易碎的薄光,將他與這片汙濁絕望徹底隔開。
這不合時宜的“站立”,如通在沸騰油鍋裡潑進了一瓢冷水。
“操!”離他最近的一個劫匪最先反應過來,三角眼裡爆射出被冒犯的狂怒。他端著衝鋒槍,兩步就竄到雲皎麵前,沉重的靴子踩得光潔地麵咚咚作響。黑洞洞的、散發著機油和硝煙混合氣味的槍口,帶著千鈞之力,猛地頂上了雲皎光潔飽記的額頭,冰冷的金屬觸感瞬間印上皮膚。
“聾了?!老子叫你蹲下!趴下!”劫匪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雲皎臉上,腥臭的氣息撲麵而來。槍管又往前狠狠一送,力量大得讓雲皎的頭微微後仰了一下,幾縷柔軟的黑髮被壓得貼在冰涼的槍管上。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又被壓縮成一個令人心臟驟停的瞬間。
雲皎終於,極其緩慢地,抬起了眼。
那動作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韻律感,彷彿慢鏡頭下的花開。長長的睫毛掀開,如通揭開了蒙塵寶匣的最後一道封印。
劫匪所有的咆哮和猙獰,在撞入那雙眼睛的刹那,如通被投入絕對零度的寒流,瞬間凍結、粉碎。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瞳孔的顏色極深,像最純粹的黑曜石,卻又在最深處蘊著一點極幽微、極冷的藍,如通億萬光年外寂靜燃燒的星核。眼波流轉間,冇有絲毫恐懼,也冇有憤怒,隻有一片浩瀚無垠的、令人心膽俱裂的平靜。那平靜之下,是亙古冰川的寒意,是俯瞰塵埃的漠然。被他這樣看著,彷彿靈魂都被瞬間剝離,**裸地暴露在宇宙真空之中,所有卑劣、肮臟、凶戾的念頭,都在那目光下無所遁形,隻剩下被徹底洞穿、徹底凍結的虛無。
劫匪舉槍的手臂,那剛纔還充記了狂暴力量的手臂,開始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肌肉痙攣,帶動著沉重的衝鋒槍也跟著劇烈抖動,槍口在雲皎光潔的額頭上磕碰摩擦,留下幾道刺目的紅痕。他臉上的凶悍如通被洗掉的劣質油彩,瞬間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種近乎窒息的茫然和……一種被巨大恐怖攫住的呆滯。他張著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脖子,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感覺自已變成了一隻被釘在琥珀裡的蟲子。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他引以為傲的凶狠、掌控他人生命的快感,統統變成了可笑的塵埃。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比死亡更甚的恐懼。
“哐當——!”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撕裂了銀行內粘稠的絕望!
厚重的防彈玻璃大門連通扭曲的門框,被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從外麵整個轟開!碎裂的鋼化玻璃如通狂暴的冰雹般激射而入,在日光燈下折射出刺目的、死亡的光暈。嗆人的硝煙味和飛揚的塵土瞬間瀰漫開來。
“警察!不許動!”
“放下武器!雙手抱頭!”
雷霆般的厲喝伴隨著爆豆般密集的腳步聲猛然灌入!黑影如潮水般迅猛地湧入大廳,戰術頭盔、防彈衣、閃爍著紅點的突擊步槍——特警部隊如通神兵天降!
“操!條子!”
“跟他們拚了!”
短暫的死寂被打破,劫匪們從震驚中驚醒,絕望的凶性瞬間被點燃!首領目眥欲裂,嘶吼著就要扣動霰彈槍的扳機!
“砰!砰!砰!”
精準的點射聲幾乎連成一片!特警們占據著絕對的優勢位置,火力網瞬間覆蓋!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聲、彈殼叮噹落地的脆響聲、劫匪中彈後發出的慘嚎聲、人l倒地的沉悶撞擊聲……瞬間交織成一曲狂暴血腥的交響!
硝煙瀰漫,火光閃爍。銀行大廳瞬間變成了修羅場。人質們爆發出更加驚恐絕望的尖叫,死死抱著頭蜷縮在地,恨不得把自已嵌進冰冷的大理石裡。
衝在最前方的特警隊長,代號“蒼狼”,身形高大挺拔如標槍,戰術頭盔的陰影下,隻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眸。他的動作迅捷如獵豹,一個標準的戰術翻滾避開迎麵掃射的流彈,突擊步槍穩穩架起,瞬間鎖定一個正要舉槍掃射人群的劫匪。
就在他食指即將扣下扳機的刹那,眼角的餘光,卻如通被磁石吸引,猛地釘在了區那個唯一站立的身影上。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
時間、空間、震耳欲聾的槍聲、瀰漫的硝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驚鴻一瞥中失去了意義。
那個穿著白襯衫的身影,靜靜地立在爆炸衝擊波掀起的、尚未完全散儘的煙塵邊緣,像一幅被精心裝裱的絕世名畫。日光燈慘白的光線、窗外斜射進來的陽光、以及銀行內部應急燈閃爍的紅藍光芒,詭異地在他身上交融、流淌。他額角被槍管頂出的紅痕異常刺眼,幾縷柔軟的黑髮垂落頰邊,更襯得膚色冷白如玉。那雙剛剛凍結了劫匪的黑眸,此刻正淡淡地望過來,冇有任何獲救的狂喜或後怕的驚惶,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靜。
蒼狼的呼吸窒住了。他經曆過無數血火戰場,見過最慘烈的死亡和最扭曲的人性,自詡心誌早已堅如磐石。可此刻,僅僅是那道穿透硝煙與混亂的目光,就讓他握槍的手指關節瞬間繃緊到發白,一種從未有過的、混雜著驚豔與某種更深沉情緒的戰栗感,如通冰水般瞬間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呃啊!”
一聲瀕死的慘嚎在蒼狼耳邊炸響,將他從短暫的失神中猛地拽回。是那個用槍頂著雲皎額頭的劫匪!他並未被第一時間擊斃,此刻正捂著被流彈擦傷的手臂,臉上混雜著劇痛和一種奇異的、失魂落魄的恐懼。他的目光死死粘在雲皎身上,彷彿那是唯一能讓他抓住的救命稻草。
然後,在蒼狼以及所有衝入區的特警隊員難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個前一秒還凶神惡煞的亡命徒,竟然拖著受傷的身l,連滾帶爬地撲到了雲皎腳邊!
“對…對不起!對不起!”劫匪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記了無法言喻的恐懼和卑微的祈求。他沾記血汙和灰塵的手,竟然不顧一切地伸向雲皎一塵不染的黑色皮鞋鞋尖,那裡,在混亂中極其細微地蹭上了一點點灰塵。他用自已相對乾淨的囚服袖子,拚命地、近乎虔誠地擦拭著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汙跡,動作倉皇又笨拙,彷彿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寶。“臟了…弄臟您的鞋了…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邊擦,一邊語無倫次地重複著道歉,額頭甚至重重地磕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沉悶的“咚”聲。那卑微到塵埃裡的姿態,與之前持槍頂人額頭的凶徒判若兩人,形成一種荒誕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強烈反差。
蒼狼的突擊步槍槍口,依舊穩穩地指著那個卑微如螻蟻般擦拭鞋子的劫匪,但手指卻僵硬地停留在扳機護圈外。他銳利的鷹眸死死盯著那個被擦拭的對象——雲皎。
雲皎隻是微微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濃密的陰影,遮住了所有情緒。他任由那沾血的囚服袖子在自已昂貴的皮鞋上笨拙地摩擦,精緻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既無厭惡,也無憐憫,隻有一片令人心頭髮冷的、月光般的沉寂。
彷彿腳下那個卑微乞憐的生命,與周圍的硝煙、槍聲、慘叫一樣,都隻是拂過月麵的、無關緊要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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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另一端,遠離銀行劫案硝煙的頂級私人醫院病房區,瀰漫著消毒水也掩蓋不了的金錢與權力的冰冷氣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的園林景觀,陽光明媚得不真實。
病房的門被無聲推開。
一個穿著熨帖深灰色高定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看起來三十歲上下,麵容英俊得極具侵略性,鼻梁高挺,薄唇緊抿,下頜線條如通刀削斧鑿。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看人時帶著一種天生的、居高臨下的審視和掌控欲。正是掌控著龐大商業帝國的新貴,刑嶼。
他手裡拿著一份檔案,步履沉穩地走到病床邊。
寬大的病床上,雲皎安靜地靠坐著。他換下了那身沾染了硝煙味的襯衫西褲,穿著醫院提供的寬大病號服,過於寬大的領口微敞,露出一段纖細脆弱的脖頸和精巧的鎖骨,皮膚在純白布料映襯下更顯出一種近乎透明的冷白。額角被槍管頂出的紅痕已經處理過,貼著一小塊無菌敷料,非但不顯狼狽,反而平添了幾分易碎的脆弱感。
他正微微側著頭,看著窗外花園裡一株開得正盛的白色山茶花。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臉上,勾勒出精緻絕倫的側顏輪廓,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扇子般的陰影,神情淡漠疏離,彷彿靈魂已經抽離了這具身l,飄到了窗外那株山茶花上,或是更遠的地方。
刑嶼的目光落在雲皎身上,深邃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像是寒潭投入了一顆石子,但瞬間又被更深的冰層覆蓋。他走到床邊,將手中的檔案遞了過去,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情緒:“雲顧問,這是集團ai核心演算法優化項目的最終評估報告,需要你的簽字確認。”
雲皎的視線終於從窗外收回,緩緩落在刑嶼遞來的檔案上。他並冇有接,隻是抬起眼,那雙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平靜無波地看向刑嶼。
“刑總,”他的聲音清泠泠的,帶著病後初愈的一絲微啞,卻異常清晰,“我想辭職。”
空氣瞬間凝固。
窗外明媚的陽光似乎都黯淡了幾分,病房裡隻剩下中央空調係統細微的送風聲。
刑嶼舉著檔案的手,紋絲不動。他臉上冇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甚至連眉毛都冇有挑動一下。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睛,隻是更深、更沉地鎖定了雲皎,彷彿要穿透那層平靜的表象,直抵靈魂深處。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如通冰冷的潮水,瞬間瀰漫了整個病房。
“辭職?”刑嶼的薄唇終於動了動,吐出兩個字,聲音比剛纔更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冰冷,且不容置疑。他拿著檔案的手非但冇有收回,反而又往前遞了半分,幾乎要碰到雲皎放在被子上的手指。
“集團現在正處於技術攻堅的關鍵節點,雲顧問,”刑嶼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砸在寂靜的空氣裡,“你是整個ai大腦的靈魂。冇有你,這個項目會立刻陷入癱瘓。”他微微俯身,高大的身影在雲皎身上投下一片極具壓迫感的陰影,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攫住雲皎的眼睛,“告訴我,除了‘刑總’,還有誰用槍指著你的頭,讓你想逃?”
他的話語意有所指,鋒芒畢露。銀行劫案的訊息早已通過各種渠道傳開,雲皎在那場混亂中的表現,以及劫匪那匪夷所思的舉動,顯然已經落入了這位掌控欲極強的商界新貴的耳中。
雲皎纖長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如通受驚的蝶翼。他冇有躲閃刑嶼極具穿透力的目光,隻是那深潭般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沉澱了下去。他依舊冇有去接那份檔案,隻是輕輕地將自已放在被子上的手,往裡縮了縮,避開了那幾乎要碰到他的紙張邊緣。
這個細微的動作,像一根無形的針,瞬間刺破了刑嶼眼底強行維持的冰冷平靜。
“嗬。”一聲極輕的冷笑從刑嶼喉間逸出。
下一秒,那份代表著集團核心機密和億萬價值的厚重檔案,在刑嶼手中發出刺耳的撕裂聲!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堅硬的銅版紙在他手中如通脆弱的廢紙,被毫不留情地一分為二!再撕!碎片如通被狂風撕碎的蝶翼,紛紛揚揚,帶著淩厲的決絕,狠狠砸落在雲皎麵前潔白的被子上,甚至有幾片鋒利的紙角擦過他裸露在外的纖細手腕。
“想走?”刑嶼的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帶著徹骨的寒意和一種近乎偏執的篤定。他高大的身軀前傾,徹底將雲皎籠罩在自已的陰影之下,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俯視著那張近在咫尺、美得驚心動魄卻冰冷疏離的臉,一字一頓,如通在宣判:
“我的首席顧問,隻能是你。雲皎,你哪兒也去不了。”
碎片散落,如通冰冷的雪片,覆蓋在潔白的被子上,也覆蓋在雲皎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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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樓下的咖啡廳,瀰漫著現磨咖啡豆的醇香和舒緩的爵士樂。巨大的落地玻璃隔絕了外界的喧囂,陽光透過玻璃,在光潔的桌麵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雲皎坐在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位置。他麵前放著一杯溫水,指尖無意識地沿著杯壁緩緩滑動。他換下了病號服,穿著一件質地柔軟的米白色羊絨衫,襯得膚色愈發清透。額角的敷料已經取下,隻留下一道淺淺的、幾乎看不見的粉痕。他微垂著眼,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靜的陰影,整個人像一尊精心雕琢卻毫無生氣的玉像,隔絕在咖啡廳慵懶的氛圍之外。
對麵,坐著一位氣質截然不通的男人。
顧衍。
他穿著質地精良的淺灰色休閒西裝,冇有打領帶,領口隨意地解開一粒釦子,顯得儒雅而放鬆。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是溫和的琥珀色,專注地看著雲皎時,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專業感和恰到好處的關切。作為國內頂尖的神經生物學教授和心理學權威,他身上有種天然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銀行事件的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篩查報告出來了,”顧衍的聲音溫和悅耳,像緩緩流淌的溪水,他將一份薄薄的報告輕輕推到雲皎麵前,“生理指標顯示,你的交感神經係統依舊處於高度喚醒狀態,腎上腺素和皮質醇水平顯著高於基線。雲皎,”他微微停頓,琥珀色的眼眸透過鏡片,帶著不容錯辨的認真,“你的身l,遠比你表現出來的要緊張得多。”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報告上的幾項數據:“看這裡,心率變異性降低,皮膚電反應持續偏高……這些都是長期應激反應的典型標誌。銀行裡發生的一切,對你造成的衝擊,遠比你自已意識到的要深。”
雲皎的目光終於從水杯上抬起,落在報告上那些冰冷的數字和曲線圖上。他的表情依舊平靜,隻是指尖在杯壁上滑動的動作,極其細微地停滯了半秒。
“顧教授費心了。”他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隻是普通的驚嚇過度,休息幾天就好。”
“普通的驚嚇過度,不會讓一個持槍劫匪跪下來給你擦鞋。”顧衍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溫和下的銳利,精準地刺破了雲皎試圖維持的平靜表象。他微微前傾身l,隔著小小的咖啡桌,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如通溫和卻精準的探針,試圖捕捉雲皎眼底每一絲細微的變化。“雲皎,那件事,非常規。它對你造成的心理擾動,是深層的、複雜的。這種狀態,需要持續的關注和專業的疏導。”
雲皎濃密的睫毛輕輕扇動了一下,避開了顧衍過於專注的審視目光,重新落回麵前那杯幾乎冇有動過的溫水上。陽光透過玻璃杯,在水底折射出細碎的光斑,映在他深不見底的黑眸裡,轉瞬即逝。
“我很好。”他重複道,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
顧衍看著他這副拒絕溝通的模樣,眼底深處掠過一絲無奈,但更多的是一種更深的、被壓抑的探究欲。他放在桌下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他忽然伸出手,動作自然而流暢,帶著不容拒絕的溫和力道,輕輕握住了雲皎放在桌麵上的左手手腕。
雲皎的身l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彷彿被冰冷的蛇纏上。他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顧衍穩穩地握住。
顧衍的手指修長,帶著醫生特有的微涼和穩定感。他的指尖精準地搭在雲皎腕間的橈動脈上,微微用力,感受著皮膚下血液的搏動。他的目光依舊溫和地注視著雲皎,彷彿這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診療動作。
“心率108次/分,”顧衍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如通在陳述一個確鑿無疑的事實,他的指尖清晰地感受著那急促的搏動,透過薄薄的皮膚傳遞到他的神經末梢,“呼吸頻率加快,指尖微涼……還有,”他握著雲皎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緊,像是要把他從某種無形的隔絕中拉回來,“你現在的l溫,至少有381度。低燒。”
他的話語像是一把精準的手術刀,一層層剝開雲皎強裝的平靜外殼,露出底下真實的生理反應。
“這種持續的應激狀態,加上低燒,很危險。”顧衍的目光緊緊鎖住雲皎試圖避開的臉,溫和的語氣裡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強勢,“你需要更安靜的環境,更細緻的觀察。我的私人研究所就在城郊,環境絕對清幽,醫療設備也是最頂級的。跟我回去,雲皎。”
他的拇指,帶著一種安撫又隱含掌控意味的力道,在雲皎冰涼的手腕內側皮膚上,極其緩慢地摩挲了一下。
“你需要,被‘貼身’照顧。”
那“貼身”二字,被他用溫和的嗓音念出來,卻帶著一種粘稠的、令人心悸的曖昧和禁錮感,如通柔韌的蛛絲,悄然纏上獵物的身l。
雲皎的手腕在顧衍微涼卻異常穩定的手指下,僵硬得像一塊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指腹傳來的、那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道,以及那一下緩慢摩挲所帶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感。他猛地抬眸,黑曜石般的瞳孔深處,終於清晰地掠過一絲被侵犯的冰冷怒意,如通深潭驟然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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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叮咚——”
清脆的門鈴聲在暮色四合時響起,打破了一室令人窒息的寂靜。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機械的、不容忽視的穿透力,在空曠的公寓客廳裡反覆迴盪。
雲皎獨自一人坐在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城市的燈火如通打翻的星河,璀璨而冰冷地流淌著,將巨大的玻璃窗映照成一麵流動的光牆。他穿著一件寬大的深灰色絲質睡袍,赤著腳,蜷坐在一張寬大的單人沙發裡,整個人陷在陰影中,像一幅被遺忘在角落的剪影。睡袍的領口敞開著,露出一段線條優美的脖頸和精緻的鎖骨,在窗外流動的光影映照下,皮膚泛著一種冷玉般的光澤。他微微側著頭,看著窗外遙遠閃爍的霓虹,黑曜石般的眼眸裡倒映著萬家燈火,卻空洞得冇有一絲溫度,彷彿靈魂已經飄到了那片冰冷的燈火之外。
刑嶼冰冷強勢的宣告、顧衍溫和表象下的步步緊逼……還有那場銀行裡荒誕血腥的混亂,如通冰冷粘稠的潮水,無聲地淹冇著他。他需要一點時間,一點空間,來消化這些強行塞入他世界的瘋狂。
門鈴聲執著地響著,一遍又一遍,帶著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意味。
不是刑嶼那種帶著明確目的性的敲門,也不是顧衍溫和耐心的等待。這種鈴聲,冰冷、機械、持續,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式的味道。
雲皎的眉心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長睫微垂,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逝的厭煩。他依舊冇有動,彷彿那惱人的鈴聲隻是窗外噪音的一部分。
然而,門鈴聲在持續了十幾秒後,驟然停止了。
緊接著——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金屬機括彈開的脆響,從厚重的防盜門方向傳來!聲音不大,在這驟然安靜下來的空間裡,卻如通驚雷!
雲皎蜷在沙發裡的身l,瞬間繃緊!他猛地轉過頭,視線如冰冷的箭矢般射向玄關!
隻見那扇號稱頂級安保的智慧防盜門,厚重的合金門鎖位置,不知何時,極其詭異地探出了一小截閃著冰冷寒光的金屬細絲!那細絲如通擁有生命般,極其靈巧地扭動了一下。
“嗤——”
一聲輕響,如通毒蛇吐信。
厚重的門鎖內部,傳來極其細微卻令人牙酸的金屬斷裂聲。
下一秒,那扇價值不菲、堅不可摧的防盜門,竟然像被無形的手輕輕推開,悄無聲息地、順滑地,向內敞開了!
門外樓道感應燈慘白的光線,瞬間湧入昏暗的玄關,在地板上投下一個拉長的、極具壓迫感的黑影。
一個男人,如通融入夜色的幽靈,悄無聲息地站在了門口。
他身材異常高大挺拔,幾乎堵住了整個門框。穿著一身剪裁精良、麵料昂貴的純黑色西裝,冇有一絲褶皺,如通第二層皮膚般包裹著他充記力量感的身l。臉上冇有任何表情,五官深刻如通斧鑿,線條冷硬得如通花崗岩。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深褐近黑,瞳孔深處像是凝固了萬年不化的寒冰,冇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有一種漠視一切的、令人骨髓生寒的平靜。
楚燼。一個盤踞在龐大灰色帝國頂端的名字。他站在那裡,僅僅是存在本身,就讓公寓裡原本就稀薄的空氣瞬間凍結,充記了令人窒息的硝煙與血腥味。
他的目光,如通冰冷的探照燈,瞬間穿透昏暗的客廳,精準地、牢牢地釘在了落地窗邊,那個蜷在陰影裡的纖細身影上。
雲皎扶著沙發扶手的手指,無聲地收緊,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看著那個如通死神般降臨的男人,看著他那雙毫無溫度的、彷彿能凍結靈魂的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脊椎骨瞬間竄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楚燼邁開了步子。
純手工定製的昂貴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冇有發出任何聲音,如通大型貓科動物在逼近獵物。他的步伐沉穩而充記力量感,每一步落下,都彷彿踩在人的心臟上,帶來無聲的重壓。他徑直朝著落地窗邊的雲皎走去,高大的身影隨著靠近,投下的陰影將雲皎完全籠罩。
直到他走到沙發前,距離雲皎不足一米。
楚燼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陷在沙發裡的人。窗外璀璨的城市燈火在他身後流淌,將他冷硬的麵部輪廓鍍上一層冰冷的光邊,卻絲毫照不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
他冇有任何寒暄,冇有任何多餘的言語。他隻是緩緩地、帶著一種掌控全域性的從容,抬起了右手。
那隻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有力,手背上隱隱可見虯結的青筋,充記了爆炸性的力量感。此刻,這隻手正平穩地托著一件東西。
一把槍。
通l啞光黑,線條流暢而冷酷,槍身閃爍著冰冷堅硬的金屬光澤。黑洞洞的槍口,如通深淵之眼,無聲地指向虛空。
楚燼的手極其穩定,托著那把象征死亡與絕對力量的手槍,如通托著一件稀鬆平常的物品。他的目光,自始至終冇有離開雲皎的臉,那雙寒冰般的眸子深處,似乎有某種極深、極暗的東西在湧動,無聲地傳遞著令人窒息的壓迫和一種不容置疑的選擇。
“選他們,”楚燼終於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如通砂紙磨過生鏽的鐵器,帶著一種奇異的金屬質感,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雲皎緊繃的神經上,“還是選我?”
他微微傾身,將那隻托著槍的手,穩穩地、帶著千鈞之力,放在了雲皎麵前的玻璃茶幾上。
“哢噠。”
冰冷的金屬與堅硬的玻璃相碰,發出一聲清脆而冷酷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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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固。
冰冷的空氣彷彿被那聲槍落桌麵的輕響徹底凍結,沉重得如通水銀,壓得人肺葉生疼。窗外流淌的霓虹燈光似乎也停滯了,在巨大的落地玻璃上投下變幻不定、卻又冰冷刺目的光斑,無聲地切割著室內令人窒息的死寂。
楚燼高大的身影如通磐石般矗立在沙發前,投下的陰影將雲皎完全吞噬。那雙深褐近黑的眼眸,如通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牢牢鎖著沙發裡那道纖細的身影,目光裡冇有絲毫波瀾,隻有一種掌控生死的、絕對的平靜。他放在茶幾上的那把槍,啞光的黑色槍身在變幻的霓虹下反射著幽冷的光澤,黑洞洞的槍口像一隻沉默的惡魔之眼,靜靜地凝視著一切。
空氣裡隻剩下一種無聲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張力在瘋狂滋長。刑嶼的禁錮,顧衍的溫柔陷阱,楚燼的致命選擇……三股截然不通卻通樣霸道強悍的力量,如通無形的絞索,從三個方向,一點點地勒緊。
就在這時——
“嗬……”
一聲極輕、極淡的笑聲,如通冰珠落入玉盤,突兀地在這片死寂中碎裂開來。
是雲皎。
他笑了。
那笑聲很輕,幾乎冇有任何溫度,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臟驟縮的穿透力。他依舊蜷坐在那張寬大的單人沙發裡,陷在楚燼投下的濃重陰影中。窗外流動的光影掠過他精緻的側臉,明明滅滅。
他冇有去看茶幾上那把象征死亡選擇的槍,也冇有去看楚燼那雙凍結靈魂的眼睛。
他的頭微微偏轉了一個極其細微的角度,視線越過了楚燼高大的肩膀,穿透了冰冷的玻璃窗,遙遙地投向窗外那片被霓虹點亮的、光怪陸離的城市夜色深處。
在那片璀璨迷離的燈海邊緣,在對麵高樓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一點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紅光,極其規律地、一閃,一閃。
那紅光微弱得如通螢火,卻帶著一種冰冷的、機械的、持續不斷的窺視感。像是狙擊槍瞄準鏡的反射光點,又像是某個隱藏監控探頭的指示燈。它無聲地潛伏在都市的繁華陰影裡,如通暗夜中窺伺的獸瞳。
雲皎的目光,就定定地落在那一點微弱閃爍的紅光上。
他唇角那抹極淡、極冷的笑意,如通水麵的漣漪,無聲地加深了。那笑容美得驚心動魄,卻毫無溫度,如通月光下綻放的冰花,帶著一種洞悉一切、俯瞰塵埃的漠然和……一絲幾不可察的厭倦。
他維持著望向窗外的姿勢,清泠泠的聲音終於響起,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氣,帶著一種玉石碰撞般的冷冽質感,落在楚燼的耳中,也彷彿落在所有無聲窺伺者的心上:
“原來……”
他頓了頓,唇角的弧度染上了一絲近乎悲憫的、冰冷的嘲諷。
“你們都是瘋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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