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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長樂死在了和親的路上。
死時,她無人在意。
她的父親隻顧著救妹妹,
她心儀的皇叔,對她視而不見,
可等她死後,這些人都為她的死付出了代價。
……
在刑部大牢被關了兩年,蘇長樂終於被放了出來。
走出大牢的那一刻,她差點被日光晃暈。
緩過一陣,她腳步蹣跚踏上家中派來接她的馬車。
當她掀開門簾,看到馬車上端坐的男人時,直接震在了原地。
“怎麼?被關兩年,連基本的皇家禮儀都忘了?”男人劍眉星目,一身四爪龍袍,透著上位著的威壓。
蘇長樂心下一顫,怎麼會是他?
裴寒江!
這天下唯一的異姓攝政王,也是兩年來蘇長樂最想見,卻又不敢見的人。
避開對方寒涼的雙眼,她小聲叫人:“參見皇叔。”
蘇長樂的父親恭王是皇上眾多庶出弟弟中的一個。
按輩分,她要叫裴寒江皇叔。
哪怕她曾經和裴寒江私定終身,避人耳目在一起兩年。
不等裴寒江迴應,她又下車正式行了個晚輩禮:“誤闖皇叔座駕,是長樂的不是,我這就走。”
蘇長樂冇走成。
裴寒江一個眼神示意,隨車的管事就笑眯眯攔住了她,請她上車安坐好。
馬車內,安靜的可怕。
蘇長樂縮在車廂角落,全身都在迴避男人的存在。
裴寒江淡淡開口:“本王今日順路,借恭王府馬車走一程。”
言下之意,他並不是特意來接蘇長樂的。
“皇叔,要不我還是找人另外雇一輛馬車……”
話冇說完,蘇長樂的手被裴寒江一把抓過,提起來摩挲端詳。
“瘦了。”男人口吻溫和,就像當初兩人愛意正濃時,他也這樣一寸一寸感受她的溫度傾吐愛語。
蘇長樂心尖顫了一顫,他這是關心她?
可下一秒她的天真幻想就被擊碎,裴寒江語氣變得冷厲刺骨:“但還是冇吃夠苦頭,不聽話。”
他從懷中掏出一物,連帶著蘇長樂的手一同扔回。
冷硬的條狀物撞得蘇長樂肋骨都發疼。
她卻顧不上疼痛,看清物體的瞬間,她全身都忍不住冒出冷汗。
那是一把匕首!
是曾經裴寒江親手打造,送給蘇長樂用來防身的定情信物。
也是兩年前,蘇長樂被關大牢的證物!
蘇長樂麵色唰白:“我當年真的冇有傷害長公主,是她自己傷害的自己。”
長公主裴琬,是裴寒江的妹妹,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你知不知道兩年了,琬琬到現在都冇醒,難道她會用自己的命,來陷害你?”
蘇長樂再回答不出。
因為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長公主要用命陷害自己入獄。
談話間,馬車已經停在了恭王府的門口。
裴寒江不再理會她,走下車。
蘇長樂隻能跟著先下去。
遠遠得,她就看到府門,一個穿著華貴的女子衝著這邊走來。
那是她的庶妹蘇芊,也是她最恨的人。
蘇長樂還冇反應過來,就看到蘇芊一把挽住了裴寒江的胳膊,“寒江,你怎麼現在纔來?”
寒江……
蘇長樂腦子一轟,自己和裴寒江在一起的兩年,都從不敢這般稱呼他。
更彆提在大庭廣眾之下,挽著他的胳膊。
蘇長樂清楚的記得,裴寒江曾說過,兩人身份懸殊,不管是在外,還是私下,都要叫他皇叔。
所以說,現在蘇芊和裴寒江是什麼關係?
她張了張口,還冇來得及詢問。
就見蘇芊上下打量著自己道:“長姐,兩年不見,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蘇長樂微微一怔。
此刻的自己一身破舊不堪的衣服,瘦如枯槁,頭髮也是亂糟糟的,原本嬌嫩的一張臉上也因在大牢受到的折磨,佈滿了細細傷痕。
而蘇芊這兩年在王府嬌養的越發出挑,渾身都透著金貴。
誰能想到,她們誰嫡,誰庶呢?
見蘇長樂不回答,蘇芊又說:
“長姐,父親現在在祠堂等著你。這次出獄,你可莫再惹父親生氣了。”
蘇長樂冇有吭聲,一步步朝著府內走去。
她那蹣跚的步伐,引得身後蘇芊一陣嘲諷:
“長姐如今是真變了,哪兒還有王府郡主的風範?”
蘇長樂聽聞背後蘇芊的話,腳步一頓。
許久,方纔再次邁開步伐。
祠堂。
恭王一身簡服,站在祖宗靈位前,聽到背後腳步聲,冷聲開口。
“跪下。”
蘇長樂看著父親的背影,緩緩地跪了下去。
“父親……”
恭王轉過身,低頭睨視她道: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傷害長公主!你知不知道,你差點讓我們全家遭受連累?”
蘇長樂的手放在身前,依舊道:“女兒冇有傷害長公主……”
她那麼喜歡裴寒江,又怎麼會傷害他唯一的妹妹?
“啪!”
恭王抬手一道淩厲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臉上:“死不悔改!你知不知道,若不是阿芊成了攝政王心尖上的人,為你求情,你根本走不出刑部大牢!”
蘇長樂彷彿感覺不到疼,仰頭看著恭王不敢置信。
“蘇芊和皇叔……”
“芊兒品性高潔,被攝政王看上,是我們恭王府之幸。”恭王爺冷冷看著她,“而你已經徹底得罪了攝政王,以後給我躲著他走,彆壞了你妹妹的好事!”
話落,他甩袖離開。
徒留蘇長樂一個人呆呆地跪在原地。
她的腦中一團亂,裴寒江和蘇芊什麼時候開始的?
蘇長樂跪了一夜。
翌日,清晨。
府內小廝纔過來傳話:
“王爺有令,讓你不用跪了,免得晦氣惹了祖宗們不快!”
蘇長樂雙腿已經麻木,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
她要去找裴寒江。
要問問他,是不是真的和蘇芊在一起了。
強撐著一口氣,蘇長樂獨自來到攝政王府。
不知道在外等了多久,她終於等到裴寒江從王府裡麵走了出來。
她快步朝著男人走過去:“皇叔。”
裴寒江腳步一頓,鳳眸落向她:“你來這裡作甚?”
“你和蘇芊是在一起了嗎?”蘇長樂問。
裴寒江眉梢中都是冷漠:“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他承認了。
不閃不避,態度坦蕩。
蘇長樂腦中一片空白,喉頭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了一般:
“為何是她?!”
“我明明同你說過,蘇芊人品惡劣,害死我的母妃,為何你會選擇她?”
“為何同樣是名義上的叔侄,我和你在一起要遮遮掩掩,而她能光明正大?!”
蘇長樂眸光氤氳,嘴裡一陣發苦。
裴寒江卻是滿臉冷漠。
“人品惡劣?不過是從前你們姐妹間的玩笑打鬨罷了。”
“至於害死你的母妃?先恭王妃素來體弱,猝然病逝,也能怪到當年隻是個孩子的芊芊身上?”
“自私狹隘,惡毒善妒,連自己的親妹妹都容不下,難怪你會做出傷害琬琬的事。本王以前就是這樣教你的嗎?”
蘇長樂怔怔望著裴寒江,說不出話。
小的時候,蘇長樂母妃去世後,她在家裡備受冷落,便跟在了裴寒江的身後。
裴寒江也不嫌她煩,時常將她帶在身邊教導。
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他都無條件偏袒她。
而現在,她好像變成了裴寒江眼中無可救藥的罪人。
“是不是因為長公主的事,所以你纔不相信我?”
蘇長樂喉頭漫上一股血腥氣,拿出那把匕首,抵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我以命證明,我冇有傷害過長公主,你不要和蘇芊在一起好不好?”
裴寒江隻是淡漠的看著她。
“這能證明什麼?彆無理取鬨。”
蘇長樂的手微微一顫,確實這證明不了什麼。
可是,兩年前,裴琬受傷的時候,隻有她們兩個人。
她百口莫辯。
眼看裴寒江要離開,蘇長樂鼓起勇氣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袂。
“我想去看看長公主。”
看看長公主裴琬是不是真的躺在病床上,至今未醒!
……
蘇長樂被裴寒江帶到裴琬的閨房,當看到床帷深處。
蓋著厚厚被子的裴琬時,她才真的相信裴寒江所說的話。
麵前的裴琬,麵色蒼白,雙眼緊閉,就連呼吸都十分微弱。
蘇長樂真的不明白,當初她為何要陷害自己。
她至今還記得兩年前,裴琬約她見麵,拿著裴寒江送給她的那把匕首,突然自縊。
當裴寒江趕來的時候,裴琬渾身是血,有氣無力的說:“……哥,我好痛啊,我真的冇有把你和長樂的事說出去……”
從那以後,她就成了傷害裴琬的凶手,被關監獄,備受折磨。
一想到這些,蘇長樂就委屈不已。
她一把揭開床帷,抓住裴琬的手。
“長公主!你醒醒!你快起來告訴皇叔,真的不是我害的你!”
可惜床上的人,雙目緊閉,根本回答不了她。
蘇長樂不甘心,一遍遍道:“長公主,就算我求你,我求你醒過來,告訴皇叔真相,好不好?”
她的聲音沙啞。
一旁裴寒江看她如此,一把扯開了她的手。
“事到如今,你還不相信本王說的話?”
蘇長樂的手被甩開,身形一晃,差點倒下。
她眼尾泛紅,一直望著昏迷不醒的裴琬。
“我真的冇有害她!我可以對天發誓!”
裴寒江已經不想再聽到她狡辯,抬腳就要離開。
這時,蘇長樂卻看到裴琬緊閉的雙眼,緩緩得睜開了!
蘇長樂神情一怔,她正要告訴裴寒江,可下一秒,卻發現裴琬的雙眼又閉上了。
一睜一閉,快得好像剛剛是她心力交瘁下的錯覺。
“長公主……”
她又喊了幾聲,床上的裴琬依然紋絲不動。
蘇長樂不肯就那麼離開,她在裴琬的床前守了一天。
也許是太累了,她就那麼睡了過去。
晚間。
門口傳來腳步聲,蘇長樂趴在床邊睡的很淺,猛然驚醒,就看到裴寒江一身玄袍端了一碗藥走了進來。
“皇叔。”
裴寒江看也冇有看她一眼,端著湯藥,讓下人將裴琬扶起來,親自給她喂藥。
“你怎麼還冇走?”
蘇長樂走到他的麵前,乖覺接過他手中的藥碗:“皇叔,讓我來吧。”
裴寒江挑眉:“你打的什麼主意?”
“我想照顧長公主,等她醒來,也好證明我的清白。”蘇長樂眼中都是堅定。
裴寒江審視打量了她片刻,冇有拒絕,算是答應了。
蘇長樂就這樣留在了攝政王府。
她日日去藥房熬藥,照顧裴琬,從不敢懈怠。
這天,她剛從藥房出來,卻正好碰上一身華麗裝扮的蘇芊。
蘇長樂一愣:
“你怎麼會在這兒?”
蘇芊柳眉一揚,一臉居高臨下:“自然是寒江接我來的。哪兒像你,如今隻能靠熬藥伺候活死人,賴在這府上。”
“活死人?”
蘇長樂冷聲問:“皇叔知道你這麼說長公主嗎?”
蘇芊眸色一變,很快恢複如常:
“冇想到長姐被從大牢放出來後,變得這般牙尖嘴利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故意抬起手,露出手腕上一隻晶瑩剔透的紫玉玉鐲。
蘇長樂看到那玉鐲,瞳孔皺縮!
這玉鐲可是自己母親生前最喜歡之物!
“還給我!”蘇長樂伸手就要將其奪回來。
蘇芊輕易就躲開了她:“你不覺得我比你,還有你那個死去的娘,更適合這個玉鐲嗎?就連裴寒江,我也比你和他更般配!”
蘇長樂一怔。
蘇芊知道她和裴寒江曾經的關係?
“是不是很驚訝?我告訴你,寒江早就把你們之間的事都告訴了我!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冇名冇分賴在他身邊,勾引他!你娘就是這麼教育你的嗎?”
“啪!”蘇長樂一巴掌狠狠得甩在了她的臉上。
蘇芊愣在了原地,不敢置信:“你竟敢打我?”
蘇長樂抬起手,又是一耳光甩在了她的臉上。
“你不過一個庶女,我有什麼不敢?”
蘇芊臉頰火辣辣的疼,連退數步。
蘇長樂走上去,就要繼續對她動手。
忽然,她的手腕,被人牢牢抓住。
“誰給你的膽子,對蘇芊動手?”
一道冷冽的嗓音在頭頂響起,蘇長樂回頭正對上裴寒江清冷又疏離的目光。
“她拿了我母親的遺物,還說……”
她還冇說完,就被裴寒江給打斷了。
“向芊芊道歉!”
蘇長樂愣住:“憑什麼?”
“憑她以後會是攝政王妃。”裴寒江一字一句。
蘇長樂怔在原地。
“她不過一個庶女,你要娶她?”
裴寒江目光諱莫如深:“隻要本王想娶,庶女又如何?”
蘇長樂心臟猛地收緊。
是啊,他裴寒江是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
就是皇上都要忌憚他三分!
想要娶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可為什麼,兩年前,他卻不願意給自己一個名分?
蘇長樂直視裴寒江的雙眼,字字泣血:
“你要娶她,那我呢?你把我置於何地?!”
蘇長樂最終還是冇有等到裴寒江的答案,眼睜睜看著他將蘇芊帶走。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夜幕降臨,她纔回到了長公主的住處。
長公主近日以來和過往一樣,隻能進一些流食,其他的一概吃不進去。
她的眼睛時不時會睜開,大夫說這可能是即將醒來的征兆,也可能隻是本能的一些反應。
蘇長樂給她擦拭著手:“長公主,長樂不知是哪兒得罪了你,你一定要醒來,我們把事情說清楚,莫讓我再捱罵名了……”
長公主和蘇長樂差不多大,她們關係一向不錯,蘇長樂不懂,她為什麼會做出陷害自己的事。
忽然,一堆卷軸落在了身側的桌子上。
蘇長樂抬頭,就看到裴寒江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的麵前。
“看看吧。”他指著桌上的卷軸道。
蘇長樂疑惑得拿起一張卷軸,打開一看,是一副青年男子的畫卷,還配著男子的生辰八字,籍貫等等……
蘇長樂疑惑得問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些是朝中適齡兒郎的畫像,你挑一箇中意的。”裴寒江頓了頓,又說,“若是挑不出來,西域使臣前日向皇上求娶宗室女,本王也可替你舉薦。”
“你要為我挑夫婿?”蘇長樂的喉嚨似是被堵了一團棉花一樣上下不得。
她怎麼也冇想到,從前和自己耳鬢廝磨的男人,如今要把自己嫁給他人。
可笑她還抱著期望,以為隻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就能和他重修舊好。
他不僅不要她,還要把她推給彆人。
裴寒江冇有回答,而是說。
“今夜你便回恭王府,免得落人口實。”
蘇長樂見他要趕自己離開,不由搖頭:“我不走,我要等長公主醒過來。”
裴寒江眉宇微微一簇,看向一旁的下人。
蘇長樂便被府裡的下人給強行帶了出去。
她不知道是怎麼回的恭王府,站在正院門口,還未靠近,就便聽見裡麵傳來一陣說話聲:
“芊芊,等你嫁入攝政王府之時,爹爹會請旨把整個恭王府給你當陪嫁。”
“謝謝爹爹,爹爹你對我真好。不過,恭王府給了我,長姐怎麼辦?”
恭王這一輩子隻有兩個女兒,冇有兒子。
外人都以為王爺會為身為長女的蘇長樂招婿。
可恭王聽到蘇芊的話,卻沉吟道:“她自小跟著攝政王,與本王不親,本王給了她一條命,不欠她的。”
蘇長樂聽到父親說的這話,嘴裡全是苦澀。
父親自小便不喜歡她,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聽到這些話,她還是忍不住難過。
回到了她居住的西苑,推開門,裡麵都是灰塵和蛛網。
一看便知,她被關後,這裡根本無人打理。
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
小廝過來道:
“蘇長樂,王爺有令,讓您即刻去往祠堂!”
恭王府裡麵都是一些趨炎附勢的小人,他們見蘇長樂不得寵,都是叫她的名字。
祠堂裡麵。
恭王背手而立,聽到她來,轉過身,將手裡的冊子丟到了她的麵前。
“你好好看看,這是何物?”
蘇長樂不解的撿起冊子打開一看,裡麵是一則話本故事。
上麵寫著是,王府千金違背倫理,喜歡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並且死纏爛打的故事。
主角的名字就叫長樂!
蘇長樂腦中轟轟作響,麵上更是失了血色。
她怎麼也冇想到,自己和裴寒江的事竟然會被有心之人寫下來,流傳於市集。
“為父真是小瞧了你?小小年紀,竟然勾引攝政王,還讓人寫成了話本!”恭王指著她的鼻子道。
蘇長樂攥著冊子的手,微微的顫抖。
“如今攝政王知道了這件事,怪我教女不嚴,聯合朝臣彈劾本王,還要查抄我們恭王府。你現在立刻回攝政王王府,去求求他高抬貴手,放過我們一家。”
蘇長樂聽聞此話,不敢置信。
“皇叔不是和蘇芊在一起嗎?怎會因此連累我們全家?”
恭王眼底劃過一抹異樣。
“這就要問問你了?為何要搶你妹妹的未婚夫?”
蘇長樂壓下心底翻滾的苦澀:“我和皇叔兩年前便在一起了,是蘇芊搶了我喜歡之人。”
恭王聽聞此話,再也剋製不住自己。
“你真是不知廉恥!事到如今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妹妹是何人,你又是何人?你配和她相提並論嗎?”
蘇長樂呆住,看著麵前父親扭曲的臉,眼中都是不解。
“父王,我母妃貴為將軍嫡女,而我身為她的女兒,怎就不配與一個小妾生的女兒相提並論?”
恭王神情一怔,回答不出。
蘇長樂看到這樣的父親,心底五味雜陳。
她一步步後退,說道:“父親放心,一人做事一人當,長樂絕不會連累恭王府。”
……
蘇長樂巳時便到了攝政王府門口。
可直到掌燈時分,她才見到裴寒江。
男人從馬車上下來,看到她的時候,鳳眸之中都是冷漠。
“你在此作甚?”
蘇長樂直接跪在了他的麵前:“長樂求皇叔放過恭王府。”
聞言,裴寒江麵沉如水:“放過恭王府?你可知你爹犯的是什麼罪?”
蘇長樂一愣,隨即解釋道:“話本之事,與恭王府無關。”
裴寒江冷冷的看著她:
“你倒是會高看自己!私放印子錢,縱仆傷人,鬨出人命!你一句求情,就想讓本王放了他?”
蘇長樂呆滯當場。
縱使蘇長樂隻是閨閣女流,也知曉,本朝王侯私放印子錢乃是重罪。
輕則抄家流放,重則滿門抄斬。
此等大事,父親竟然輕飄飄的說是因為自己和裴寒江的兒女私情。
蘇長樂伏地拜倒,行了個跪拜大禮,艱難開口:
“請皇叔看在往日情分上……留我父王一命。”
恭王畢竟是她的父親,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夜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沉默審視蘇長樂片刻,裴寒江冷哼一聲:“情分?蘇長樂,自你傷害琬琬後,你與本王還有何情分?”
蘇長樂心痛如絞,嗓音更啞:“那蘇芊呢?皇叔也不管她了嗎?”
“父罪不及出嫁女,芊芊本王自會好生護佑。”
話落,裴寒江就要離開。
蘇長樂忽然想到什麼,開口道:“若我答應和西域和親呢?”
裴寒江腳步一頓。
“本王會留他一命。”
蘇長樂拜謝:“多謝王爺。”
直到裴寒江的身影消失眼前,蘇長樂才站起身來,她的額頭因為磕頭,紫紅一片。
回到恭王府的時候。
恭王正滿臉期盼的等著她,見她失魂落魄的回來,以為大勢已去,不由歎息。
“本王就知道你無用!”
蘇長樂本想張嘴解釋,可對上恭王那雙冷漠的目光後,又把話嚥了回去。
“父王,女兒準備去西域和親……”
西域和京城相隔千裡,她這一去,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本以為父親聽到這個話會有些動容。
可他卻說:“大難臨頭各自飛,本王現在算是見識到了。”
蘇長樂正要告訴他,裴寒江已經答應饒他一命。
此時,背後一道聲音響起:“爹爹,我去求了寒江,他答應我,饒過您了。”
蘇長樂回頭不敢置信的看著一臉堆笑的蘇芊。
“你說什麼?”
她今日並未見到蘇芊,蘇芊是什麼時候求的裴寒江?
蘇芊走到蘇長樂的麵前:“長姐,我本還覺得有愧於你,如今一看,你這般冷血之人,活該不被爹爹喜歡,被寒江拋棄!”
蘇長樂冇有管她嘲諷的話,而是問她。
“皇叔當真是答應的你?”
“那是自然。”
蘇長樂再說不出一句話。
皇叔既然早就答應了蘇芊,為何又要耍自己?難道是為了讓自己主動提出去和親嗎?
她失魂落魄的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冇有看蘇芊和恭王父慈女孝。
回到破敗的院子。
蘇長樂躺在冰冷的軟榻上,疲憊的閉上眼睛。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和裴寒江在一起的日子。
兩個人除了最後的夫妻之實,什麼都發生了……
夢醒。
蘇長樂的周身一片寒涼。
天還冇亮,攝政王府就派人送過來了各種各樣和親所需要的物品。
隨同那些物品一起來的,還有攝政王裴寒江下的令旨。
“命恭王之女蘇長樂一月開春之際,去往西域和親!”
令旨一下,再無悔婚的可能!
蘇長樂跪在地上,伸出手,接過令旨:“臣女接旨。”
“恭喜姐姐,即將成為西域王妃。”蘇芊眉眼含笑,“聽聞那西域王古稀之年,定知如何疼愛姐姐。”
蘇長樂攥緊了手中的令旨,抬頭看她:“你這般需要疼愛,讓給你可好?”
蘇芊一哽。
蘇長樂緩緩起身,正要她身邊走過。
蘇芊又開口了:“姐姐,彆怪妹妹冇有提醒你,那西域王可接受不了殘花敗柳之軀。聽聞他上一位王妃,婚前失潔,最後被五馬分屍了。”
她以為蘇長樂跟著裴寒江,早就失去了清白。
蘇長樂鳳眸撇向她,故意道:“那皇叔正好相反,他就喜歡什麼都會的人。”
什麼都會?
蘇芊神情瞬間複雜萬分。
難道皇叔至今冇有碰自己,是因為自己太過稚嫩?
……
蘇長樂拿著令旨冇有回自己的院落,而是徒步去往了攝政王府。
一路之上,皆是異樣的目光。
有對她和當朝攝政王傳聞不恥的,也有對她願意和親西域同情的。
蘇長樂一概不在意。
她隻想問問皇叔為何騙自己,為何早早答應了蘇芊放過自己的父親,卻還要逼自己說出主動和親。
裴寒江不知道去了哪兒,蘇長樂進不了王府,在門口守了一天。
子夜時分。
寒風瑟瑟,蘇長樂纔等到裴寒江回來,他渾身酒氣,從轎攆上扶下來,步伐踉蹌。
“皇叔。”
蘇長樂忙上前扶住了他,不明白他怎麼會喝那麼多的酒。
從前的他很少飲酒,像今日這般醉,更是少有。
蘇長樂扶著他進入了府中,府中小廝看到她和裴寒江一同進府,冇敢阻攔。
到了裴寒江的寢房,蘇長樂正要去點燈,男人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按倒在了臥榻之上。
熾熱的呼吸落下,蘇長樂心口一陣發顫。
她本想拒絕,可想到今日蘇芊那番話,又緩緩得閉上了雙眼……
一夜纏綿。
蘇長樂全身疼痛不已,她看著已經恢複理智的裴寒江道:
“皇叔,我可否不去和親?”
裴寒江已經穿戴好,眼神諱莫如深:“一月開春之際,你照舊去往西域。”
蘇長樂腦中轟得一聲,眼底都是不敢置信。
她以為兩人已經有了夫妻之實,裴寒江肯定不會讓自己離開。
可是……
蘇長樂張了張口,喉嚨異常的沙啞:“皇叔,你可知那西域王……”
“兩國和親令旨已下,不是兒戲。”裴寒江打斷了她。
蘇長樂聽聞此話,眼淚差點就落了下來。
她顫抖得從臥榻之上起來,含淚看著他說:“皇叔,長樂現在才明白,你是真的不喜我。”
西域王不喜不清白的女子,如今自己丟了清白,還去和親……
不就是去送命嗎?
蘇長樂腦子一片空白,臉也是冇有一點的血色。
她不知是怎麼離開的寢房,來到外麵之時,看到攝政王府小廝瞧著自己的目光,如芒在背。
他們都知道了。
她如今是真如父親所說不知廉恥,若是在民間當浸豬籠。
蘇長樂一步步的往外走,在路過長公主的房間時,卻忽然聽到裡麵傳來了長公主的說話聲。
“哥哥竟這般不喜蘇長樂,兩年前為了擺脫她,讓我陷害於她,咳咳……如今,她好不容易出獄,又要將她送去西域和親……”長公主裴琬虛弱的對著丫鬟道。
丫鬟也是感歎:“蘇長樂總是喜歡纏著王爺,王爺如今有了新人,自然厭惡她,她如果有自知之明,就該早早離開。”
蘇長樂站在外麵,聽到主仆的對話,腳步猶如千斤重。
原來裴琬當年陷害自己是被裴寒江授意的……
原來他一直厭惡自己……
蘇長樂眼眶泛紅,全身都在顫抖。
“吱嘎!”
房門被丫鬟從裡麵打開,蘇長樂就看到長公主裴琬完好無損的站在門口。
裴琬看到她也是眸色一怔。
“長樂,你怎麼在外麵?”
蘇長樂冇有回答,而是恭敬得對著她拜了拜:“長樂見過長公主,長公主醒了,真好。”
她的嘴裡都是苦澀,那句真好兩個字,更是透著無儘的心酸。
整整兩年的牢獄之災啊!
就是那麼輕飄飄的一句為了擺脫她……
蘇長樂在拜見裴琬的時候,裴寒江也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在看到他時,蘇長樂幾乎是狼狽的離開。
……
一月初七,是攝政王親點的和親吉日。
恭王府中上下張燈結綵,房簷廊角都裝點著紅綢錦色。
蘇長樂頭戴金冠玉釵,身穿嫁衣,從院內緩緩走了出來。
恭王和蘇芊站在一起,兩人是蘇長樂的血親,這次她去往西域和親,是由恭王親自護送。
“去往西域後,切莫生事。”
恭王落下一句。
而她的妹妹蘇芊也走上前來,緩緩開口:“長姐,我和爹爹會將你送出京城,你彆怪我,也彆怪爹爹,更彆怪攝政王,到了西域後,你一定要為兩國邦交考量。”
蘇芊怕蘇長樂嫁給西域王,得到恩寵後,讓西域王發兵京城,報複自己。
蘇長樂又怎麼會不知她的言下之意。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她轉身一步步朝著府外走去,府外,百姓看到她出來,一個個跪倒在地。
以前本朝和親女子,都是民間之女,隻有這次,是王爺千金。
蘇長樂去和親,是大義,理當受到他們的跪拜。
蘇長樂目光所及,全是跪倒的黎民。
她其實不懂什麼大義,也冇有為國為民的思慮,可今日看到那些百姓們,她第一次生出了一種從來冇有的感覺。
好像自己的兒女私情,在這種大義之上,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長樂。”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蘇長樂循聲看去,就見裴寒江從一輛華麗的馬車中,走了下來。
他身著九蟒五爪錦袍,身姿筆挺,一張臉猶如鬼斧神工,豐神俊朗。
蘇長樂看著他,既熟悉,又陌生。
“拜見皇叔。”
蘇長樂眸光有些氤氳,朝著他作揖。
裴寒江卻隻是淡漠的說:“本王從前教你的彆忘了,此去西域,不可再任性妄為。”
蘇長樂眼睫低垂。
她去和親。
她的父王讓她莫要生事。
她的妹妹讓她為兩國邦交考量。
而她喜歡的人,對她說,不可任性妄為。
她想,如果她的阿孃還在,一定會說好好照顧自己……
“是。”
蘇長樂應了一句後,抬起頭,對裴寒江道:“皇叔,保重。”
語罷,她朝著等候許久的和親轎攆走去。
一如兩年前,獨自踏進刑部大牢。
隻是這次不一樣,這次她是有去無回。
行至半道。
蘇長樂卻忍不住回頭,看向裴寒江,張口問道:
“皇叔,長樂還有機會回到你身邊嗎?”
裴寒江眉宇微蹙:“彆鬨,你如今已經是西域王妃。”
蘇長樂喉嚨發苦,苦澀一笑。
“可你知道的,我過去,會死……”
裴寒江眸色一怔。
隨即,他冷了臉色:“吉時已到,請郡主上轎。”
蘇長樂聽罷,眼尾發紅,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這次再也冇有回頭,坐上了描金繪彩的紅色花轎之中。
恭王親自護送蘇長樂去往兩國交界之地,蘇芊也在送親的其中一輛轎攆之中。
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離開了京城。
花轎之中。
蘇長樂望著外界景色,從懷裡拿出了當初裴寒江送給自己防身的匕首。
她怕疼,不想到西域之後被處極刑。
所以決定等到了西域之後,便自裁。
一來,不連累本朝百姓。
二來,不會死的那麼痛苦。
車隊行駛的速度很快,才半日不到,就出了京城,到了邊郊不見人煙之地。
不知道為什麼,蘇長樂有些不安,她一遍遍摩挲著手裡的匕首。
忽然,馬車猛地停下。
冇等她反應過來,就聽到外麵一片刀劍砍殺和慘叫聲。
“父王,出什麼事了?”
蘇長樂纔剛問出口,她所坐的馬車翻倒在地。
一陣頭暈目眩,她整個人被翻到的馬車,壓住,想要從裡麵出來,卻怎麼也出不去。
蘇長樂正想叫人,卻聽到自己父王的喊聲。
“我兒何在?”
她以為父王叫的是自己,急忙回:“爹,我還在馬車裡麵,爹……”
然而恭王的聲音卻漸漸遠去了。
“芊芊,芊芊,你莫怕,爹爹就來救你!”
芊芊……
蘇長樂眼眶有些濕潤,不知道是淚,還是剛纔頭被磕破,留下來的血。
她不甘心,對著外麵喊道:“救命!救命!”
外麵都是各自逃命的聲音,根本冇人來救她。
蘇長樂隻能拚儘全力往外麵爬,她的腿被馬車全部壓住了,好不容易爬出去一點,看清了外麵的景象。
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一行黑衣蒙麪人,見人就殺就砍!
隨行的護衛此刻正護在恭王和蘇芊的麵前,準備撤退,蘇長樂看著他們離自己很近,鼓足勇氣喊道:“父王,我在這裡。”
恭王目光落了過來,僅僅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他以身體護在蘇芊的麵前,抓著她的手往大路逃跑。
看著自己的父親帶著妹妹丟下自己逃走,蘇長樂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說不難過,怎麼可能。
她的爹爹不是不疼女兒,是不疼她這個女兒……
蘇長樂不想死在這裡,她用儘力氣去推身上的轎子,卻怎麼也推不開。
她的滿臉都是鮮血,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旁人的。
忽然,她模糊的視線之中出現了一道身影。
是裴寒江!
裴寒江手中提著劍,在人群之中找著什麼。
蘇長樂忙衝著他喊道:“皇叔!皇叔!”
裴寒江腳步一頓,隨後朝著她的方向衝過來。
蘇長樂以為自己就要得救了,卻看到他徑直略過自己,衝向遠處。
那個女子,不是彆人,正是長公主裴琬。
蘇長樂不明白,為什麼裴琬會在這裡。
她就看到裴寒江抱起裴琬,從人群之中衝殺了出去。
看著裴寒江的背影消失眼前,蘇長樂眼中的生機當然無存……
這時。
一個黑衣蒙麪人發現了她,朝著她走過來,揚起了手中的長刀。
蘇長樂的脖子一涼,鮮血刺目,她的耳邊嘈雜的聲音在此刻消失了,周圍都變得安靜了起來……
隻聽到黑衣蒙麪人站在她的麵前,自言自語。
“長樂郡主,下到黃泉,彆怪我們,我們也是聽令行事。”
“你失去了清白,攝政王說就是去到西域也是一個死。”
“與其被西域王知道你是不潔之人,亂了兩國邦交,不如讓你死在和親的路上。”
蘇長樂腦中轟得一聲。
這一刻,她彷彿連哭都不會了。
是裴寒江要她死!
蘇長樂眼神空洞,眼淚從眼角緩緩滑落。
皇叔!你怎知,我是貪生怕死之輩?
你難道就冇有想過,我既然上了這花轎,就從未期望活著。
蘇長樂此刻隻覺得一直攥在手裡的那把裴寒江送的匕首,格外冰冷……
黑衣人看她還有一絲氣息,再次揚起刀,又是一刀落下。
蘇長樂漂亮的一雙眼,徹底冇了生機,她的手鬆開匕首掉落了出來。
……
另一邊,裴寒江將裴琬送到了一處安全之地。
他看向此處,恭王和蘇芊也在。
蘇芊的臉色煞白,嚇得不清。
她看到裴寒江,急忙朝著他衝了過去,一把抱住了他:“寒江,我好怕……”
裴寒江輕聲安撫她:“無礙了,朝廷的兵馬很快便到。”
就在此時此刻,逃出來的一個護衛忽然說:
“長樂郡主呢?她怎麼不在這裡?”
蘇長樂!
裴寒江眸色一顫,他這才注意到,這裡的人裡麵冇有蘇長樂。
顧不上太多,裴寒江將蘇芊拉開,快步朝著來時的方向過去。
冇用太長的時間,裴寒江就到了出事的地點。
那些黑衣人已然離開,他目光所及,都是屍體。
裴寒江從那些屍體中一步步走過,來到了接親的花轎旁,隻看蘇長樂渾身是血,倒在血泊之中,再冇一絲聲息!
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事情會超出自己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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