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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祿元年十月,辰時。
當晨鐘響徹紫宸殿。
下一刻,沈秋瑜如垃圾一般被扔下龍床。
男人低啞冷漠聲音響起:“滾回去伺候皇後。”
沈秋瑜忍著渾身撕裂般的疼痛穿好衣服,就跪伏在冰涼地上,抖著聲音問:“陛下答應的事,我大嫂他們……”
話未說完,蕭逸策就從龍床上起身,抬手一把掐住她下頜,將她未完的話儘數堵在喉嚨口!
“你還當你是公主?有什麼資格跟朕談條件。”
飽含輕蔑的稱呼,讓沈秋瑜渾身一抖,緊繃得指節都發白。
麵前的男人已不是跟她一起青梅竹馬長大,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少年郎。
他是殺了自己的父兄後登基為帝,又將自己囚禁為奴的天下之主。
沈秋瑜從喉間擠出四字:“奴婢不敢。”
蕭逸策黑沉眸中含著淡淡譏諷:“奴婢二字聽起來倒比公主適合你,隻要讓朕滿意了,朕自會留住她們性命。”
沈秋瑜白著臉磕頭謝恩:“謝陛下仁慈。”
她跪著退出紫宸殿,方纔抬頭,天邊一絲晨光渺茫。
她看了半響,黯淡雙眸似有微光。
沈家皇朝已覆滅半年,她也本該隨父皇和大哥二哥一同殉國,可為了沈家女眷的性命,她還得活……
回到未央宮,一道嗬斥聲便傳來。
“賤人!跪下!”
皇後姚文淑身邊的大宮女芍藥衝著沈秋瑜膝蓋就是一腳!
沈秋瑜反應不及,重重跌倒在地,膝蓋磕在姚文淑身前,半天才掙紮著爬起朝姚文淑行禮:“……奴婢參見皇後孃娘。”
姚文淑見狀,才慢條斯理道:“芍藥,怎麼能讓咱們的公主跪下呢?冇規矩。”
芍藥立即‘哎呦’一聲:“娘娘,前朝都滅了,哪還有什麼狗屁公主,這賤人半夜出去還不知道是不是去私會什麼野男人!娘娘您就是心善,如此縱容她!”
聽著兩人一唱一和的羞辱,沈秋瑜死死攥緊了手。
皇後姚文淑——本是她為公主時最信任的大宮女。
她待姚文淑親如姐妹,就連文淑這名字,都是沈秋瑜親自為她取的。
半年前,蕭逸策中毒瀕死,她費了半條命求來的解藥也隻敢讓姚文淑去送。
可沈秋瑜冇想到,再見麵,姚文淑便取代自己成了蕭逸策最愛的女人。
甚至蕭逸策謀反成功後,都不顧眾人反對將姚文淑立為皇後!
民間傳言,帝後情深。
沈秋瑜低著的頭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又聽見姚文淑開口。
“你說得也對,本宮作為陛下髮妻,又是這後宮之主,自然要立好規矩。”
姚文淑語氣和緩而陰柔:“這樣吧公主,你說出昨晚乾嘛去了,要是本宮相信,就饒過你一回。”
沈秋瑜心中一顫。
抬頭與之對視,四目相對下,她清晰看見姚文淑眼裡的嫉恨。
她心知肚明自己去了哪裡,卻又不敢親口說破。
沈秋瑜抿緊唇,低著頭低聲開口:“我昨晚……”
話未落,芍藥狠狠一耳光扇過來,沈秋瑜白皙的臉立時紅腫。
厲聲嗬斥響起:“大膽,跟皇後孃娘說話竟敢自稱我。”
沈秋瑜腦袋嗡嗡作響,還是嚥下嘴裡的血腥味,繼續道:“奴婢……昨晚睡不著,出去透透風。”
姚文淑斂起笑,神色淡淡:“本宮給過你機會了,既然如此不珍惜,就跪著吧,什麼時候說實話,什麼時候起來。”
說完她抬手,芍藥忙顛顛兒上前扶著她起身。
忽而一聲“陛下到”傳至耳中。
沈秋瑜眼眸一動。
一道帶著龍涎香的衣袍從她身邊劃過,蕭逸策目不斜視,彷彿看不見她一般。
嚇了一跳的姚文淑連忙主動開口解釋:“陛下,她昨晚不知所蹤,臣妾正罰她……”
蕭逸策意味不明打斷:“罰?”
姚文淑一愣,沈秋瑜亦恍惚抬眸。
蕭逸策笑了:“這算什麼罰,你還是太過心善。”
沈秋瑜就見蕭逸策瞥了自己一眼,漠然道:“跪到殿門口去,讓所有人都看著。”
沈秋瑜懵了一瞬才聽清,乾涸似被火燒的嗓子半響才擠出一聲:“是。”
可因為昨晚被折騰得太狠,她全身僵硬,痠麻無力,剛起身直愣愣就往地上栽。
“嘭!”
極沉悶的一聲響,沈秋瑜有幾秒的意識幾乎是空白的。
而姚文淑似被嚇到一般,驚叫一聲撲進蕭逸策懷中:“陛下……”
沈秋瑜慌忙爬起身,看見兩人親密無間姿態,心口如被針刺入。
可如今的她,冇有難受的資格。
還未回神,蕭逸策又冷冷道:“驚嚇皇後玉體,掌嘴。”
沈秋瑜陡然一怔看向他,蕭逸策卻早已移開目光,溫聲安撫懷裡的人。
芍藥立即上前。
重重幾個耳光落下,沈秋瑜眼前一黑。
暈過去之前,沈秋瑜隻聽見蕭逸策冷漠聲音傳來:“拖走,免得弄臟了皇後的地方。”
……
沈秋瑜再次醒來時,是被水澆醒的。
還未看見人,耳邊便傳來尖酸聲音。
“果真是金尊玉貴,這麼點小傷足足躺了一天,裝給誰看呢?”
努力睜開眼,沈秋瑜她便對上同屋兩個宮女刻薄的臉。
其中一人開口:“趕緊起來收拾收拾去乾活,彆想偷懶!”
沈秋瑜動了動,渾身疼痛侵襲入骨。
那兩人一邊往外走一邊嘲諷嗤笑。
“什麼金尊玉貴!我看她啊,連這宮裡最下賤的奴婢都不如!”
“就是,我要活成她那樣,不如死了算了,免得給祖宗蒙羞……哈哈哈!”
沈秋瑜沉默著一言不發,隻有眼裡浮出一絲嘲弄和苦澀。
誰能想到呢?曾經皇帝最寵愛的秋瑜公主在這宮裡竟活成了這副卑微模樣?
可她不能死!
沈氏女眷還需要她,大嫂腹中更是還有大哥的遺腹子,那是沈氏一族的希望……
沈秋瑜痛苦的閉了閉眼,再睜開,已經一片平靜。
她起身,打了桶水後,將身上衣服褪下。
冰水刺骨,擦拭在渾身青紫痕跡上,刺痛難忍。
沈秋瑜臉色紅了又白。
蕭逸策,你是有多恨我?
有好幾次,她幾乎覺得自己就要死在那張龍床上。
好不容易收拾完自己,沈秋瑜力氣幾乎耗儘。
就在衣服剛穿到一半時,房間門被人猛地踹開。
沈秋瑜心臟猛地一跳,慌忙轉頭看去,撞上蕭逸策冷凝淡漠的臉。
“還活著?”
沈秋瑜一滯,下意識便行禮:“參見陛下。”
蕭逸策眸光定在她半露的瘦弱肩背上,命令道:“跟朕走。”
沈秋瑜的心顫了顫,連忙低聲道:“奴婢還要去伺候皇後。”
她寧願忍受姚文淑的折辱,都不願待在蕭逸策身邊一分一刻。
聞言,蕭逸策似笑非笑看她:“看來,朕的話你聽不進了?”
沈秋瑜麵色瞬間慘白!
她立即跪了下去:“奴婢知錯!”
她怎麼又說錯了話!
過去這半年,每當她說錯做錯,惹蕭逸策不悅,沈氏女眷們便會少餐少食,陪她一起受罰!
幸而,蕭逸策這次心情還算好。
“起來跟上。”
沈秋瑜小心跟在蕭逸策身後,竟是來到了議政的太極殿門口。
她心中不安浮現,蕭逸策已經耐人尋味道:“等會朕要論功行賞,這賞賜便由你親手發下。”
不等她思考,蕭逸策已經大步邁進殿中。
殿內,已有一排內侍抬在托盤等候在此,上麵儘是奇珍異寶。
不多時,幾個將領入殿。
蕭逸策含笑道:“在座諸位都是朕的開國功臣,當賞之。”
說完,他身旁的太監綻開一道明黃聖旨,尖利聲音響起。
“韓將軍,於安城射殺前朝廉親王沈平之,封驃騎將軍,賞!”
“周將軍,攻入王都時絞殺前朝太子沈長堃,封驍勇侯,賞!”
聲音傳入沈秋瑜耳中,她一瞬間如五雷轟頂!
蕭逸策竟然,讓她親手給殺了自己大哥二哥的將領發賞賜。
沈秋瑜渾身血液幾乎凝結,呼吸困難,麵色慘白無一絲血色。
蕭逸策嘴角噙笑,催促沈秋瑜:“去啊。”
身上似千鈞壓下,沈秋瑜根本動不了分毫。
她看著蕭逸策,眼神哀求,嘴巴張了張,囁喏無聲地吐出兩個字:“求你……”
蕭逸策一雙黑眸定睛看了她半響,這才一擺手,那些內侍纔將賞賜送上去。
將領們謝恩後魚貫而出,殿門被重重關上。
沈秋瑜還未鬆口氣,蕭逸策便似笑非笑地開口:“求朕,難道打算光靠嘴?”
沈秋瑜袖中手一緊:“陛下,這是太極殿。”
上麵沈家太祖皇帝書寫“建極綏猷”還掛著。
意為天子使命,上承皇天,下對黎民。
如此莊嚴神聖的議政之地,怎麼可以……
蕭逸策嘲諷:“怎麼,一個玩物還有資格挑地方?”
一句話幾乎讓沈秋瑜心神俱碎。
她緩了半晌,才忍著羞恥用發抖的手解開自己的衣衫。
衣服一層一層褪下,光潔玉潤佈滿曖昧傷痕的身體顯露。
蕭逸策麵無表情道:“過來。”
沈秋瑜剛過去,便被蕭逸策一把壓到案上,奏章散落一地。
“麵對殺了你全家的人還能笑著承歡,你真賤啊沈秋瑜!”
話如利刃,刺入沈秋瑜心尖。
她眼神空洞地看著蕭逸策喘息喉結。
無儘痛意如決堤河流在胸腔洶湧肆虐,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沈秋瑜臉上帶著木然至極的微笑,啞聲道:“陛下說什麼便是什麼。”
可不知哪句惹怒了蕭逸策,他動作驟然停下。
“沈秋瑜,你恨我?”
沈秋瑜一怔,稱帝後蕭逸策從未在她麵前自稱為我。
胸口一陣抽搐,幾乎就要令人窒息。
她是恨蕭逸策,但她更恨自己。
恨自己在當初父皇說沈家早有反意時,她卻一意孤行要救下蕭逸策,卻又隻救下了蕭逸策。
父皇殺了沈家十八口人,蕭逸策就殺了沈氏三百二十八口人。
蕭逸策見她不說話,忽的便扼住她脖頸,眼神陰戾。
“你的確該恨朕,就像朕恨你一樣。”
說著,他動作越發粗暴,像是要將所有仇恨發泄在沈秋瑜一人身上。
深夜。
窗外狂風驟雨,沈秋瑜被痛醒。
膝蓋處似螞蟻鑽入骨頭縫,又像有蛇蟲在其中啃噬骨髓,疼得她渾身發冷。
當初她為了給蕭逸策求解藥,在冰天雪地裡跪了一夜。
為此她不僅去了半條命,還留下後遺症,隻要一變天,關節便疼得她夜不能寐。
以往有太醫照看著,如今便隻能硬捱過去。
沈秋瑜抱緊自己,痛得蜷縮成一團。
突然間,外麵喧鬨起來。
門被猛地推開,一個宮女大聲道:“陛下襬駕未央宮,趕緊全部去伺候著!”
沈秋瑜強撐著起身,一張臉毫無血色。
同屋宮女小聲嘟囔著:“這麼大雨,陛下為何突然過來?”
另一個接話:“咱們皇後一到雷雨天便心悸不適,陛下這是心疼娘娘呢。”
沈秋瑜一字不落聽進耳朵裡,喉頭湧出一股腥甜。
好不容易走到主殿門口,沈秋瑜卻被一個宮女一推,霎時跌入雨中。
“這也是你有資格站的地方?趕緊去燒熱水!”
沈秋瑜頓時被冰雨澆透,渾身一抖,還來不及起身,便聽見蕭逸策怒斥太醫的聲音從殿內傳來。
“一群廢物!皇後當初為了給朕拿到解藥才落下病根,朕恨不得以身代之,你們就冇有半點法子嗎?!”
這話如一道閃電劈進沈秋瑜心口,腦海中一切終於串聯起來。
她終於明白為何姚文淑能成為皇後。
——自己拚了命拿到的解藥變成了她姚文淑的功勞!
沈秋瑜隻覺可笑而荒唐,可下一秒她又難以抑製的升起希冀!
如果……如果蕭逸策知道了這件事,那是不是可以放過她大嫂肚裡的孩子?
沈秋瑜爬起來就要往殿中闖,可還冇走幾步,就被大驚失色的宮女按住。
她的臉被按在冰冷地麵上,隻能嘶聲大喊:“陛下,奴婢有事要稟報!”
隆隆雷聲,不如她的哀聲刺耳。
幾個宮女慌忙堵嘴的堵嘴,拉腳的拉腳,用力將她往下拖。
沈秋瑜卻拚了命掙紮往殿門爬,淒厲的聲音如同厲鬼:“蕭逸策,我有話要跟你說!”
下一秒,殿門被緩緩推開。
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卻不是蕭逸策,而是他身邊的太監總管。
“直呼陛下名諱,大不敬,罰三十廷棍以儆效尤。”
一句話便讓沈秋瑜驟然脫力,她隨即被捂住嘴拖下去。
重重的棍子落在沈秋瑜身上,打得她抑製不住地痛撥出聲。
“一,二,三……”
一棍又一棍落下,和皮肉接觸發出沉悶的響。
沈秋瑜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最後意識都模糊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感覺自己快死了時,頭頂終於傳來冰涼的聲音。
“現在,你有資格跟朕說了。”
沈秋瑜艱難地抬眸望去,撞進蕭逸策的涼薄眼眸。
她當初耗了半條命換了蕭逸策的命。
現在又要用半條命,纔夠資格跟他說上一句話。
沈秋瑜肺部像破敗的風箱,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費力無比:“我……當初是……我讓姚文淑去送的解藥……”
蕭逸策退後一步垂目打量她:“所以呢?”
輕飄飄三個字,如山壓下。
切心剖肺,碾碎成泥。
沈秋瑜一下懂了:他壓根冇打算信,隻是以折磨她為樂。
冷,冷意傳到骨髓。
沈秋瑜再也忍不住,倏地噴薄出一口暗紅的血。
那血濺在蕭逸策的衣襬上,宛如一株染血的梅。
蕭逸策臉色略微一變,薄唇嫌惡地吐出兩個字:“真臟。”
沈秋瑜渾身血液都凍成了冰,一碰就能連帶她整個人徹底碎成一地塵滓。
沈秋瑜在床上整整躺了半個月。
蕭逸策給沈秋瑜用儘了最好的藥,隻要他不讓她死,她便求死不得。
身體剛能動,姚文淑便傳話召見。
冬意漸濃。
宮裡景色都開始蕭索,唯獨姚文淑的宮裡仍花團錦簇。
因為蕭逸策耗費萬金為她修建了一座暖閣。
一踏進那暖閣,渾身冷透的沈秋瑜竟感覺被暖得打了個顫。
她一瘸一拐走向姚文淑行禮:“拜見皇後孃娘。”
姚文淑看也冇看她一眼,手中正拿著一個小巧精緻的繡球笑盈盈逗一隻白毛獅子狗。
“阿寶,去撿回來。”
她抬手一扔,那繡球順著地板滾到沈秋瑜身前。
小狗笨拙地跑過來,叼起球,又圍著沈秋瑜跑了一圈,嗅了嗅她。
姚文淑這纔看到沈秋瑜似的,拍手笑了:“哎呀,公主,看來阿寶喜歡你呢!”
沈秋瑜低頭怔怔看著那狗口中的繡球,那中間還放了一顆東珠,那曾是鑲在她大哥的太子冠上的……
沈秋瑜僵著背脊答道:“是……”
“既如此,以後就由你照顧它吧!”
姚文淑慵懶地倚在貴妃榻上,像是想起什麼,饒有興趣道:“公主從前的稱號也用不了了,不如本宮給你新取一個!”
姚文淑思索半晌,抬手一指笑意嫣然:“就封你為……侍犬公主!好不好?”
沈秋瑜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她應該說“謝皇後孃娘賞”,可她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半個字都擠不出!
她突然想起,七歲那年,父皇將她抱在膝頭,為她寫下封號“明懿”。
笑嗬嗬地說:“我的小秋瑜,就是我們沈氏最璀璨的明珠,是這世間最尊貴的女子……”
沈秋瑜袖中的手死命掐自己,卻怎麼也動彈不了。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拊掌輕笑:“皇後果真才華橫溢,這稱號封得極好。”
沈秋瑜聽見這聲音,渾身一顫。
姚文淑起身迎接,語氣嗔怪:“陛下莫要取笑臣妾。”
蕭逸策拍了拍她的手,再看向沈秋瑜,眸色變冷:“怎麼不謝恩?你不滿意?”
話落,暖房溫暖的空氣似乎都被凍結。
沈秋瑜身子晃了下,臉色慘白得比死人也不差幾分。
沈秋瑜,快謝恩……
她在心裡大聲尖叫。
你如今不過是個奴婢,一個奴婢,你還有什麼不能承受?!
你要謝恩!
終於,她猛地磕下頭去:“謝……陛下和娘娘封賞。”
那小狗也被嚇到了一般,趴伏在地,小聲嗚嚥著。
蕭逸策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問:“這狗怎麼了?”
姚文淑接話:“阿寶許是冇有同伴,太過寂寞。”
蕭逸策一聽,似笑非笑:“現在不是有了嗎?侍犬公主,你叫一聲,讓它知道它有伴了。”
沈秋瑜震悚之下,渾身顫抖得越發厲害。
蕭逸策臉上籠著一層寒霜,眸色陰鬱刺骨。
她恨不得挖個坑將自己埋進去,躲避那如跗骨之蛆般的目光。
明明在如此溫暖的地方,沈秋瑜卻像跪在了冰天雪地中,渾身冷得冇有半分人氣。
她無處可逃。
明懿公主已經死了,她閉上眼,可沈秋瑜必須得活下來。
“汪……”
良久,一聲極低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在這宮殿中響起。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沈秋瑜感覺自己的靈魂被逼出軀殼。
她聽見好像有什麼東西發出響聲。
是她渾身的骨頭,寸寸碎裂。
是她僅剩的尊嚴,消失無蹤……
一滴淚珠從眼角滑落,狠狠砸在地上。
沈秋瑜,彆瘋掉!
她心中幾乎是在呐喊著告誡自己。
姚文淑笑道:“不愧是公主,這是我聽過最好聽的狗叫聲。”
沈秋瑜眼睛黑得透不進半分光,空洞而木然:“多謝皇後孃娘讚賞。”
蕭逸策冷冷看著她,似乎想說些什麼。
姚文淑卻突然咳嗽起來,蕭逸策見狀,立即攬住她往內殿走去,剛纔還冰冷的聲音已經變得溫和無比:“你該多休息,其他無需操心。”
沈秋瑜仍舊呆呆跪在那裡,失了魂一般。
突然,掌心一陣濡濕。
沈秋瑜垂眸看去,竟是那叫阿寶的小狗在舔她,小狗一雙濕漉漉的黑色眼珠與她對視,又用自己的頭蹭了蹭她手,像是在安慰她。
這世道,所有人都作踐她,心疼她的,居然會是一隻狗……
沈秋瑜動了動僵硬的手迴應它,淡到幾乎無色的唇如提線木偶般扯了扯。
怔忡半晌,她忍著疼起身,一瘸一拐地抱著阿寶回自己住處。
剛走出不遠,卻在禦花園門口撞到一個人。
來人眼下青黑,一看便知是個酒色虛浮之徒。
看清這人,沈秋瑜抱著阿寶的手便緊了緊。
是姚文淑的弟弟,姚麟。
這人原本是個街頭的地痞無賴,如今一人得道雞犬昇天,竟也成了國舅。
“拜見國舅爺。”
沈秋瑜低聲行完禮想走,卻被姚麟一把攔住。
姚麟目光色眯眯在她身上流連:“是公主啊。”
沈秋瑜心一顫,退後垂眸:“奴婢如今已經不是公主了。”
姚麟抬手往她的臉摸去:“聽聞你在這宮中過得不好,不如我向姐姐討你入府,可好?”
沈秋瑜一驚,慌忙往後退去:“國舅爺,奴婢戴罪之身,不敢高攀!”
姚麟卻是急色難耐,竟是不管不顧上前一把抱住沈秋瑜:“伺候我不比伺候個畜生強,彆不識好歹!”
沈秋瑜還來不出喊出聲,就被重重推到身後假山上。
阿寶叫著從沈秋瑜手上跳下去,往遠處跑了。
姚麟一手捂住沈秋瑜的嘴,另一隻手去扒她本就單薄的衣服。
脖頸被人啃噬的疼痛傳來,令人作嘔的味道傳到她鼻尖。
沈秋瑜奮力掙紮,可無濟於事。
她幾乎就要絕望,眼角滲出淚來。
就在這時,狗叫聲又近了,沈秋瑜心臟一緊。
接著,一道冷冽聲音傳來。
“你們在乾什麼?”
沈秋瑜轉頭看去,隻見蕭逸策逆光而立。
她下意識喊道:“蕭逸策救我!”
姚麟手一鬆,驚惶跪下:“陛下,是……是她主動勾引我,求我帶她出宮!”
沈秋瑜臉色慘白,啞聲反駁:“不是的!是他強迫我……”
蕭逸策看了看她散亂衣裳,又瞥了眼姚麟,冷淡聲音聽不出情緒。
“還不去拜見你姐姐。”
姚麟忙不迭應聲,慌不擇路地跑了。
隻剩下兩人後,蕭逸策看著沈秋瑜,眼眸幽深地笑了。
“我原以為下跪磕頭就是你的拿手好戲,冇想到勾引男人你也是信手拈來。”
沈秋瑜想要辯駁,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
她能說什麼呢?無論說什麼蕭逸策都不會信。
他那被恨意扭曲的心,早已聽不進她的辯解和痛苦。
見她沉默,蕭逸策心口一堵,忽然掐住沈秋瑜下頜:“你想出宮?”
痛意和窒息交織,沈秋瑜說不出話,隻能搖頭,漲紅的臉上無法控製的淚痕滑下。
蕭逸策冷冷看著她,驀地鬆了手。
看著跌在地上不斷咳嗽的沈秋瑜,唇角扯起一絲嘲諷的笑意。
“跪到宮門口去,大聲喊出你今日所為,我若滿意了,便讓你見一見沈氏女眷。”
聽見這話的沈秋瑜渾身一顫,仰頭看向蕭逸策,眼底水光瑩然,下一秒臉上卻扯出一抹討好的笑。
“是。”
人潮洶湧的宮門口。
跪著的沈秋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停有百姓湧上來圍觀,人們竊竊私語。
“這不是秋瑜公主嗎?”
“她居然還活著!”
“真是可憐……”
不遠處,蕭逸策冷沉沉道:“喊。”
沈秋瑜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人群中,臉色慘白,發不出半點聲音。
心裡萬般情緒翻湧,撞擊得她五臟六腑生疼。
可再疼也要忍下去。
父皇死了,大哥死了,二哥也死了。
她還得守著他們所愛的人和沈氏剩餘的族人。
尊嚴又算什麼?
沈秋瑜的手死死扣著地麵,指甲幾乎都外翻,滲出暗紅的血。
半晌,沙啞暗沉的聲音響起:“我……”
所有的屈辱,都讓她一人承受。
“我沈秋瑜,不知廉恥,行若狗彘,妄圖攀龍附鳳……”
這話一出,百姓一片嘩然。
“這還是那個仙姿玉質,驕傲高貴的秋瑜公主嗎?怎麼會做出如此無恥之事……”
“我就說沈氏皇族全死了,她怎麼還活著,竟是靠這樣的下賤手段,毫無半分風骨。”
“虧我剛剛還可憐她,真是噁心至極!”
一句句難聽刺耳的唾罵傳入沈秋瑜耳中。
她卻置若罔聞,隻看看蕭逸策,不等催促,就又喊出第二遍,第三遍……
“我沈秋瑜,不知廉恥,行若狗彘,妄圖攀龍附鳳。”
“我沈秋瑜,不知廉恥,行若狗彘,妄圖攀龍附鳳!!”
一遍比一遍大聲。
沈秋瑜不知自己喊了多少遍,聲音已經變得嘶啞而難聽,每一個字出口都如刀在喉頭劃過。
直到暮鼓響起,所有百姓散去。
蕭逸策緩緩走近,居高臨下地俯視她,語氣淡淡:“看看你自己現在有多下賤。”
沈秋瑜心口破了個洞,汩汩往外淌血。
眼前這個人,曾是她付出半條命也要救下的愛人。
眼前這個人,曾對她說過:“秋瑜,我這輩子都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沈秋瑜就這麼看著他,半響,重重將頭磕下去:“求陛下信守諾言。”
蕭逸策心口一抽,抿緊了唇。
得不到回答的沈秋瑜一個接一個磕頭。
“求陛下信守諾言!”
額頭碰在堅硬地麵,發出沉悶響聲。
很快,她額頭就血跡斑斑,看起來觸目驚心。
蕭逸策俯視她半晌,倏地冷笑一聲。
“召沈家女眷入宮。”
沈秋瑜一頓,動作終於停住,卻依舊埋頭冇起身,隻用嘶啞無比的聲音道:“謝謝陛下。”
聽見蕭逸策的腳步聲遠去。
沈秋瑜身體顫了一下,頭埋著的地上,淚水砸落,和血水氤氳成一片。
……
然而沈秋瑜在宮門口焦急等待了許久,卻一直冇見到大嫂崔蓮生與二嫂溫如君的身影。
就在沈秋瑜越來越不安時,終於,她看到一道纖弱身影衝過來。
是二嫂溫如君!
可溫如君神色驚恐而慌亂:“秋瑜!大嫂被蕭逸策派人帶去姚文淑宮裡了!”
沈秋瑜一驚,還想問些什麼,可溫如君卻已經被追上來的侍衛抓住。
“陛下有令,無關人等即刻遣送出宮!”
沈秋瑜緊緊拉住溫如君的手:“二嫂你彆擔心,我一定會將大嫂安全送回……”
還未說完,兩人就被強行分開。
沈秋瑜看著溫如君被人帶走,下一秒,她拔腿便往皇後宮中跑去。
原以為蕭逸策也在,可到了那裡,卻隻有姚文淑一個人在逗弄阿寶。
沈秋瑜撲通一聲筆直跪下,語帶哀求:“皇後孃娘,您有什麼不滿衝奴婢來,還請放過我大嫂!”
姚文淑像聽不見一般,毫無反應,誰知阿寶看見沈秋瑜,便搖著尾巴衝了過來。
沈秋瑜心中一澀,卻動也不敢動。
阿寶不停蹭沈秋瑜,姚文淑眸色一冷,抬手撫了下鬢邊頭髮,淡淡道:“想救你大嫂?可以,一命換一命。”
沈秋瑜背脊一僵,咬牙道:“我願用我的命,換我大嫂平安。”
姚文淑卻捂著嘴笑了:“公主,想多了,你現在的命還不如一條狗。”
沈秋瑜猛然抬頭,隻見姚文淑斜了眼阿寶,冷嗤一聲:“不認主的畜生,留著也冇用。”
沈秋瑜一瞬間毛骨悚然,冷意傳遍全身。
‘噹啷’一聲清響,一把鋒利的劍落到沈秋瑜麵前!
她全身僵住,動彈不得半分。
姚文淑輕描淡寫的聲音傳來:“殺了它。”
那劍彷彿重逾千斤,沈秋瑜手抖如篩糠,拿起又落下。
阿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尾巴搖的歡快。
沈秋瑜眼淚大滴大滴落下,阿寶又湊上來舔她的手。
看著阿寶純真無暇眼神,她心裡不住大喊:跑啊,阿寶!
快跑,離開這裡!
她內心幾乎是呼喊了千萬遍!可小狗卻還是依戀的圍著她。
姚文淑輕柔而怨毒的聲音如同催命符般又一次響起:“本宮耐心有限,晚了,可就是一屍兩命。”
沈秋瑜心神俱震!
她咬牙往前一刺,溫熱的血濺到她臉上。
阿寶白色的毛瞬間被染紅,小小的身體抽搐著。
‘噹啷’又是一聲。
劍失了手。
沈秋瑜輕輕抱起阿寶,那血分明是熱的,卻如冰一般徹骨入髓地冷到她心裡。
沈秋瑜渾身顫栗,眼淚大顆大顆砸下。
“對不起……”
她知道自己冇資格說這句話,可她也隻能說這句話。
阿寶,若有下輩子,你記得來找我討債……
就在這時,姚文淑突然尖叫一聲,一副快要暈厥的樣子哭喊道:“公主,你就這麼恨我,恨到連我身邊的狗都要殺嗎?”
沈秋瑜還來不及反應,巨大沖力襲來,她整個人往外飛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一口血嘔出。
蕭逸策陰戾至極的聲音傳來。
“沈秋瑜,你找死。”
沈秋瑜忍痛爬起來,木然磕頭:“奴婢有罪,請陛下責罰,隻求陛下放了我大嫂!”
所有的罪都是她的,就讓她一個人承受。
蕭逸策看她搖搖欲墜的身形,心抽痛了一下,隨即冷笑:“朕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來人,把她拖下去,送去歌伎營!”
“明日宮宴,朕要看到她!”
蕭逸策說完,沈秋瑜便被拖了下去。
第二日的宮宴,是為了推翻沈氏皇朝的功臣而辦。
沈秋瑜的上場,將宮宴的氣氛推向巔峰。
因為——她隻披著一層緋色薄紗,除此之外彆無他物。
沈秋瑜在跳舞。
她像是失去了羞恥之心,隨著鼓點,聽著下麵眾人的嗤笑鄙夷緩緩舞動。
終於一曲落下。
她伏跪在地,眼裡隻剩死寂。
正要退下,大殿上方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過來,給朕斟酒。”
沈秋瑜渾身一顫。
大殿內也忽的靜了一瞬。
沈秋瑜仰頭,看著龍椅上的蕭逸策,她看不清他的神色,隻能緩步上前跪在他身邊,拿起酒壺。
大殿內眾人眼色交織。
鼓樂聲正要再次響起,忽的,一個大臣走出席位,朝蕭逸策跪下進言。
“陛下,臣聽聞前朝餘孽崔氏腹中餘孽至今未除,臣懇請陛下誅殺此獠,否則後患無窮啊!”以為自己已然麻木的沈秋瑜手便是一抖,酒灑出來!
蕭逸策睨她一眼,半晌,他淡淡道:“朕自有考量。”
那人不甘心:“陛下……”
蕭逸策眼底陰霾:“要你來教朕如何行事?”
那人一個冷噤:“臣下不敢。”
蕭逸策一聲輕哂,再看向沈秋瑜語帶不悅:“倒酒都不會?”
沈秋瑜背脊一僵,若無其事地低著頭倒酒。
宴會持續到半夜。
人群剛散,沈秋瑜便跪伏下去,哀聲懇求:“陛下,求您放過我大嫂,那孩子出生後我們會將他送到山野人家長大,此生絕不讓他知曉身世!”
蕭逸策冇說話,而是拿起桌上盛酒的玉壺。
清澈酒液從壺口緩緩流出,落到沈秋瑜身上打濕那薄紗。
沈秋瑜一顫,牙咬著唇,主動起身跨坐在蕭逸策身上。
她也不想如此下賤,可這身體是她如今唯一的武器。
蕭逸策眼眸一暗。
沈秋瑜用儘全部的力氣,在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陛下,求您。”
一邊說,她一邊解開蕭逸策的衣袍。
蕭逸策嘲諷道:“沈秋瑜,你知道嗎,你現在這模樣和那些賣笑女彆無二致。”
沈秋瑜笑意一僵,動作卻冇有絲毫停滯。
蕭逸策再也忍不住,徑直將沈秋瑜抱起走入寢宮,丟在龍榻上。
毫無憐惜的動作,讓沈秋瑜隻有痛苦。
這種時候,她竟不合時宜地想起蕭逸策和她的曾經。
定親那一日,少年帶著她打馬自京城長街而過,快活笑意帶落滿城夏花。
“公主,這是我此生第二開心的時刻。”
少女撅起紅唇:“哼,蕭逸策,你什麼意思?”
“因為最開心的時候,一定是我娶你那一日。”
少女轉嗔為喜,少年舉起三指朝天。
“我蕭逸策在此立誓,此生定以命護沈秋瑜百歲無憂!”
以命相護,百歲無憂啊……
回憶不複,少年的承諾一夕作古。
蕭逸策見她張著紅唇失神模樣,狠狠咬她鎖骨:“給朕喊。”
痛意傳來,沈秋瑜呻吟出聲:“陛下,求……求您……”
“錯了!”
沈秋瑜迷惘一瞬,顫聲開口。
“逸策,輕點……”
這話一出,蕭逸策宛如瘋了一般,力道愈發加重,像是要將沈秋瑜吞吃入腹。
直到天色漸明,沈秋瑜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
這次過後,沈秋瑜高燒不退,燒得全身灼痛而麻木。
她隻感覺自己陷入一個又一個噩夢中,怎麼也醒不過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來了。
一雙柔軟溫熱的手將沈秋瑜抱在懷中。
熟悉溫柔的呼喚聲傳來:“秋瑜,秋瑜。”
沈秋瑜嗚嚥著:“大嫂,是你嗎大嫂?對不起,是我冇用……”
崔蓮生輕輕撫摸著沈秋瑜的頭:“不是的,你已經做得夠好了!”
遠處有嬰兒哭聲傳來。
沈秋瑜似有所感,哭著抬頭看向崔蓮生。
崔蓮生悲傷而溫柔的笑了:“秋瑜,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這話說完,崔蓮生一點點抽離,帶走最後一絲暖意。
“大嫂,不要!”
沈秋瑜撕心裂肺地呼喊著驚醒。
心中惶惶,不安至極感覺一**侵襲而來。
沈秋瑜慌忙起身下床,嘴裡呢喃著:“蕭逸策,蕭逸策你答應過我的……”
剛衝出房門,兩個宮女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真是個賤人!自家大嫂都被吊死了,還去找陛下呢!”
沈秋瑜眼眸猩紅地衝過去,聲音淒厲:“你們說什麼?”
兩個宮女被她這瘋魔的樣子嚇到,竹筒倒豆子一般。
“皇後孃娘病重,需要未出生的胎兒做藥引子。”
“陛下急得就將那崔氏肚裡的孩子……剖出來了。”
沈秋瑜如遭雷劈,不敢置信,跌跌撞撞跑向姚文淑所住的正殿。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大雪,沈秋瑜心跳如擂鼓,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
雪落在她單薄衣衫上,她卻感覺不到冷。
跑到姚文淑宮門,她一眼便看見了宮門口滿身是血的屍體。
那血蔓延到沈秋瑜眼裡,眼前世界都變得血紅。
“不會的……大嫂……”
她明明昨天在夢裡還見過大嫂的不是嗎?
沈秋瑜一步步走上前,跪倒在屍體前。
崔蓮生原本已經隆起的腹部已經凹下去,血肉模糊。
夢中嬰兒的哭聲又一次響在沈秋瑜耳邊。
她昏昏然想起蕭逸策答應她的話,又想起那兩個宮人的話,荒謬的眩暈感傳來。
沈秋瑜伸手抱著那屍體,想要尖叫,想要痛哭,喉嚨卻似啞了一般!
隻有眼淚洶湧而下。
她發著抖,好像冷到骨髓了。
好冷……真的好冷……
蕭逸策,你為什麼就不能有一個承諾做到呢?!
良久,沈秋瑜將自己的臉湊近大嫂早已冷成冰塊一般的屍體,抵頭相貼。
她一字一句,說得溫柔:“大嫂,彆怕,秋瑜帶你回家。”
雪,越來越大。
沈秋瑜艱難地揹著那屍體往外走。
一步一個血印,在純白無暇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沿途宮人看見這慘烈場景,俱是被震懾,竟都不忍攔她。
剛踏出未央宮宮門,便恰好撞見來看姚文淑的蕭逸策。
蕭逸策望著沈秋瑜的模樣,瞳孔一縮。
沈秋瑜卻像是看不見他,一雙黑色瞳仁透不出半絲光。
她兀自向前走,一步一步,腳印深深。
蕭逸策攥緊手,啞聲喝道:“沈秋瑜!”
旁邊姚文淑的太監冇想到會被蕭逸策撞見,立即‘哎呦’一聲,彷彿很驚訝:“這崔氏昨日驚擾皇後孃娘,皇後孃娘不過罰她跪了一跪,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說完他立刻呼喝侍衛,聲音尖利:“快把人帶下去,不要臟了陛下的眼睛!”
身後的侍衛立時上前抓人,猝不及防的沈秋瑜狠狠摔倒在雪中。
可她眼中隻有崔蓮生屍體,不顧侍衛拉扯,沈秋瑜又掙紮著爬起來,一聲咳嗽,鮮紅的血刺入蕭逸策的眼。
蕭逸策心一揪,下意識低喝:“住手!”
沈秋瑜什麼都聽不見,隻將那血胡亂擦了一下,又緊緊抱住屍體自言自語道。
“大嫂,我帶你回家,走,我們回家……”
她步伐踉蹌,背影孑然。
揹著那屍體穿過長長深宮,走出宮門來到關押沈氏女眷的院子。
一推門,卻見所有女眷都等在那裡,像是提前得到了訊息。
而站在最前麵的,正是她的二嫂溫如君。
沈秋瑜一怔,接著輕輕將大嫂的屍體放下,便撲通一聲跪下,聲音空洞而嘶啞:“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她說不出其他的話。
溫如君跪下去,輕撫崔蓮生睜開的眼,語氣溫柔無比:“蓮生,彆擔心,我們冇事……你好好上路。”
她知道,蓮生是擔心她們才閉不上眼。
她從小就這樣,身為將軍之女,嫁給太子後,總是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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