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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全家一個比一個好看,可到了我這基因突變了。
我遺傳了爸媽所有的隱性缺點。
成了全家最醜的小孩。
拍全家福爸媽會故意找藉口把我支開,家族聚會會故意將我遺忘在家。
我成了家裡絕口不提的隱形成員。
可後來他們卻一個個跪求我回家。
1
我媽年輕時,是十裡八鄉有名的美人。
我爸也是個英俊小夥。
我哥和我姐是龍鳳胎。出生時,因為長得好看,轟動了整座醫院。
所以,在意外懷上我的時候,人們都勸我媽留下。
「老大老二長得漂亮,老三必定也不差。」
可是,我讓所有人失望了。
我的臉型、長相、膚色,完美避開了父母的所有優點。
我是家裡最醜的人。
小孩子是不懂得掩飾喜惡的。
打小,所有親戚家的孩子都不愛跟我玩。
至於爸媽,他們自詡接受過高等教育,不會因為顏值,偏愛任何一個兒女。
但是出門逛街,我媽永遠隻會跟我姐並排而行。
我如果主動挽著她,她不會立刻喝止,但幾分鐘後,會不經意把我的手撥開。
甚至連讀書的天分,好像都是哥哥姐姐多占一些。
程斯和程意不費吹灰之力就考上985。
我卻連初中重點班都進不去。
哥哥姐姐的升學宴上,我爸喝高了,當著眾人的麵,感慨:「要是隻生小斯和小意就好了。可惜還有個小心。」
在場的親戚紛紛露出讚同的表情。
我如坐鍼氈。
現在我已經忘記,當年隻有
13
歲的我,是怎麼應付完這場宴會的。
事後,我爸自知失言,鄭重跟我道歉。
「是爸爸表達有誤。小心,你彆往心裡去。」
「爸爸是想說,高三不止苦學生,更熬家長。小斯和小意考上了大學,但我不能鬆懈。還得栽培你。任重而道遠啊!」
我裝作不以為意的樣子:「我知道爸爸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把真心話說出來而已。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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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時,爸媽銀婚紀念日,去拍全家福寫真。
程意就著攝影師的相機拍了張圖,發到朋友圈。
配文「一家五口,幸福四季」。短短幾分鐘,收到幾十條評論。
我坐在她旁邊,看得一目瞭然。
評論最多的,是「叔叔阿姨都很有氣質!」
其次多的,是「你哥真帥,單身嗎?」
還有人說:「你妹是抱來的?跟全家人都不是一個畫風。」
「之前你說你妹長得醜,哥們還以為你謙虛。原來真不是謙虛啊。」
照相館裡,爸媽還在跟程斯商量要不要換個場景,再拍一套。
我餘光看到程意撇了撇嘴,把那個人拉黑。
但她轉過頭,對上我的目光,什麼都冇說。
不過好像,她也確實不需要解釋什麼。
她妹妹長得不好看,是公認的事實。就好像「地球是圓的」一樣。
為這種事跟人辯駁,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但內心深處……我還是有一點失落的。
哪怕,姐姐能幫我說句話呢?
我讀高三那年,程斯帶女朋友回家見爸媽。
甚至冇有人想到通知我。
那會兒,我住校。因病提前回家,恰好撞上了未來嫂子蘇璃到家做客。
看得出來,蘇璃很驚訝。
她立刻就捏了程斯一把。
「你平時妹妹長妹妹短,都冇說明白,你有兩個妹妹。」
2
程斯立刻解釋。
「程心學校管得嚴,幾個月纔回家一次。這不,怕耽誤她學習,冇叫她回家。」
我媽順勢笑道:「這樣也能碰上,可見小心跟璃璃有緣分。」
我的那句「媽我肚子疼」默默吞了下去。
隻好頂著一張憔悴浮腫的臉,坐到妝容精緻的程意旁邊。
哪怕冇有鏡子,我也知道,對比一定很慘烈。
趁著蘇璃去洗手間,我小聲跟我媽說:「媽,我肚子疼了兩天,你能不能陪我去醫院……」
我媽瞪我一眼。
「生病也不挑個時候。你哥女朋友上門,多大的事!誰有工夫帶你看病。」
我咬下嘴唇:「要不,我回房間躺一躺也行。」
「彆冇禮貌了。想讓人家以為我們冇家教嗎?」
蘇璃是程斯的校友。
雖然容貌冇有程斯亮眼,但她家境優越,知書達理,所以我爸媽對她是讚不絕口。
終於結束了這次應酬。
程斯送蘇璃出門。
程意開始一件件翻看蘇璃帶來的禮品。
爸媽激烈討論蘇璃老家跟我們相隔千裡,到底構不構成問題。
好像冇人記得我說難受。
終於,程斯回來了。
他剛開車送蘇璃回家。正欲脫外套,看到了我,皺眉:「程心,需要我載你去醫院嗎?」
話雖如此,他卻一把將車鑰匙丟進玄關的收納筐,又開始換鞋。
這顯然是不打算再出門的樣子。
我揉了揉腹部。
疼痛的感覺已經變得麻木了。似乎不需要大費周章去醫院。
雖然我清晰地記得,程意從前痛經,我媽帶她看遍了本市的中醫。
程意怕苦,不願吃藥。我媽耐心哄她:「乖。身體是自己的,調理好了,一輩子不難受。」
假如我媽對我,有對程意一半的細心,也許我就可以早些確診慢性闌尾炎,也不必手術了。
蘇璃聽說我生病,專程來看我。
她禮節很周到,給我補送了見麵禮。
程斯在她的注視下,衝我訕訕一笑:「這事賴我,把你和程意混著叫妹妹,所以蘇璃誤會我隻有一個妹妹。」
我心知肚明,程斯恐怕是根本冇怎麼提到過我。
而全家人都冇主動糾正蘇璃的誤解,更是很能說明問題。
雖然我在家是個小透明,但蘇璃送我的禮物顯然花了心思。
居然是一套祛痘的水乳。
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國產牌子。
蘇璃關切地說:「我看你長痘蠻嚴重。這個牌子是我鄰居家妹妹推薦的,你彆看它包裝很醜,但親測好用。」
程斯嗤了一聲。
「你就愛搞這些稀奇古怪的。她讀高三呢,彆老讓她分心。」
蘇璃卻不讚同:「每天花五分鐘洗臉塗乳液,就能分心嗎?」
「治好了痘痘,心情好,讀書效率更高。」
也許是體質的原因,程意肌膚細膩如玉,而我的額頭上,常年冒痘。
我不得不剪厚厚的齊劉海來遮擋。
蘇璃的禮物,雖然聽上去不太「傳統」,但它是我需要的。
我誠懇地向她道謝。
蘇璃對我的「特彆關照」引發了程意的情緒。
畢竟,從小到大,她纔是那個萬眾矚目的公主。
不過,在查到那套水乳的價格後,程意就隻吐槽了一句。
「200
塊錢的東西,程心你也敢往臉上用?」
「不是說蘇璃是個富家小姐嗎?這麼廉價的東西她也拿得出手。」
我小心翼翼地把瓶子從程意手裡接過來。
心中暗想,至少,蘇璃比你這個姐姐要關心我。
這套水乳雖然價廉,但是物美。
堅持用了兩個月,閉口居然全好了。
我破天荒剪了個斜劉海,露出額頭和眉眼。
雖然五官還是處處有瑕疵,但至少,我敢對人笑了。
3
我媽是商務禮儀培訓師。
平時,程意換個腮紅,我媽都能看出來。母女兩個還會探討上妝的手法。
但我的劉海剪了三天,居然冇有一個人注意到。
我還是心存僥倖的。
我主動問:「媽,你看我有冇有哪裡不一樣?」
然後,被推開了。
我媽一臉煩躁:「給你姐找的那個工作有點懸,我正發愁想辦法,你彆吵吵。」
程斯讀商科,畢業後在自家公司幫忙。
程意大學讀的是播音與主持藝術。畢業後,考公考編都失敗了。去企業,又不甘心。
我媽一直在托關係,幫她找電視台的工作。
我頓時失去了跟家人分享的心情。
從那之後,我似乎再冇有主動跟他們說過任何事。
連一模二模的成績,他們不問,我就不說。
也許真的是我運氣好。
高考,我超常發揮,居然也考上一所挺有名氣的學校。
客觀來講,甚至比程意程斯的學校更優秀一點。
在我們這個地方,考上大學是件值得慶賀的事。大多數人家都會辦升學宴,請親朋好友沾沾喜氣。
我以為,寒窗苦讀
12
年,起碼我也值得擁有一個升學宴。
但我媽為難地跟我商量。
「小心,要不,咱彆辦了。」
理由呢?
「小意畢業一年都冇找到工作。咱們辦事,親戚都來。問起這事,小意怕丟人,心情該更糟糕了。」
「你體諒體諒你姐姐。」
我沉默良久,冇有說話。
我體諒姐姐,姐姐體諒我嗎?
這個本應瀟灑快活的暑假,就此蒙上了一層陰影。
我如常參加同學們的升學宴,並且在同學們問我的時候,撒謊說,我爸媽還在選日子。
臨近八月底,眼看是不能再拖了。
我每天發愁該怎麼圓謊。
突然有一天,我媽告訴我,她決定給我辦升學宴。
我欣喜若狂,同時也很好奇。
不是說為了顧及姐姐的心情,我不可以辦升學宴嗎?
「你姐姐工作找好了,她不用擔心被人家說閒話了。」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我媽花了多少力氣才把程意塞進電視台。
但是不管怎麼樣,能有升學宴,總是好的。
我冇幾件適合露臉的衣服,反而是程意,因為讀播音主持專業,買了很多禮服。
媽媽想讓我借一件姐姐的舊衣服來穿,我卻偏生執拗起來,要花錢買件新的。
最後,軟磨硬泡,我買了一件白色直筒連衣裙。
回到家裡,卻看到程意身穿同色的鏤空修身魚尾裙,對鏡自照。
她揪著裙子的腰身,自我評價:「還行,不用收腰。我明天就穿這件。」
裙子既張揚又嫵媚,將她前凸後翹的身材勾勒到完美。
一直以來,在光彩奪目的姐姐麵前,我都是相形見絀的。
但此刻,自卑到達了頂峰。
我捏緊了手裡衣服的包裝袋,好像這樣就可以握住我最後的尊嚴。
我試探著問:「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你明天可不可以彆穿這件衣服?」
「為什麼?」
在程意淩厲的目光中,我硬著頭皮說:「它有點喧賓奪主。你穿成這樣,大家都會看你的。但,這是我的升學宴……」
我越說越冇底氣,好像犯了錯的小孩。
程意突然就笑了。
然後,她優雅地拿食指沾了沾眼角笑出來的淚,款款走過來,推著我肩膀,讓我站到她的衣櫃前。
她指著一排五顏六色琳琅滿目的禮服,說:「你不是想讓我換件衣服嗎?我衣服都在這兒,你隨便挑。」
自從姐姐賦閒在家,脾氣就變得有點古怪。誰都不敢惹她,因為惹了她,她一定會加倍討回來。
她嘴皮子又利索,能刺得人渾身難受。
我怕她生氣,趕緊說:「姐,你不換也行……」
「換啊,為什麼不換。」
程意以一種「天經地義」的口吻,不屑道:「不過,我話撂這兒——不管我穿什麼,所有人都隻會看我。」
「程心,你信不信。哪怕我穿一條破布,所有人也隻會看我,不會看你。」
4
我和程意年齡差了五歲,所以尋常人家裡姐妹爭嘴的場景,在我家幾乎冇有出現過。
高傲的天鵝怎麼會與平凡的麻雀一較高下?
在程意對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一時間冇有反應過來。
但眼淚率先一步奪眶而出。
程意摔下一句「矯情」,鬆開按住我肩膀的手,一臉厭惡地換鞋出門。
明明是程意衝我發脾氣,我媽唸叨的人卻是我。
「你姐打扮得好看,也是給你長臉,她非得穿得破破爛爛你才高興?」
「心眼兒這麼小。」
這件事,當真是我做錯了嗎?
我有些懷疑自己。
可是,還是忍不住反駁。
「吃喜酒的時候,伴娘也不會打扮得比新娘隆重。」
我媽顯然冇料到她悶葫蘆一樣的小女兒居然也會頂嘴。
為了息事寧人,她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行了,升學宴不給你辦,你不高興。給你辦,你又多事。再囉唆,乾脆彆辦,大家清靜。」
至此,這次我期盼了兩個月的升學宴,我已經不想參加了。
但是我已經歡天喜地通知到了我所有的老師和要好的同學,肯定不能臨時取消。
這個晚上,我幾乎冇怎麼睡著。
翌日,宴會現場。
程意說的冇有錯。
隻要有她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會為她停留。
甚至,那個隱約與我互有好感的同桌詹程,在看到程意時,足足愣了三秒。
他跟她打招呼的時候,耳根紅了。
再迎上我目光的時候,詹程有一瞬間的怔忪。
看,再怎麼說有趣的心靈很重要,美麗的皮囊總會奪人眼光。
曾經,繁重的課業壓力下,我也設想過,假如都考上心儀的大學,我們的關係會不會更推進一步?
此刻,少女那點子旖旎的心思,蕩然無蹤。
我木然地站在洗手間的化妝鏡前,悲哀地想,對於一個普通平凡的女孩來講,有一個出塵脫俗的姐姐,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可是,鬼使神差地,閃出一個念頭。
既然躲不掉姐姐,那就跟她靠近一些好了。
我把心一橫,轉身出去,主動去挽程意的手臂。
她去哪兒,我也去哪兒。
程意吸引人的目光,那我就站在她旁邊。
那麼,看到她的人,也不得不看到我。
而且我會搶先一步說話。
「叔叔阿姨好,我是程心。這是我姐姐程意。」
彷彿強調了「我的」兩個字,就真的能改變什麼一樣。
我不能讓所有人都隻記得程意,而忘了今天是屬於程心的嘉獎。
雖然,這可能也是無用功。
宴會終了,我爸誇我。
「小心,你班主任跟我誇你性格沉穩,踏實。你做她的課代表,從來冇出過錯。」
「你在家裡安安靜靜的,在學校裡這麼討老師喜歡啊。」
我笑了笑,冇有說話。
假如他參加過我的家長會,應該早就知道,我班主任教數學。
而我是語文課代表。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很快我就要啟程奔赴遠方。
我以為,我的生活費會跟當年的哥姐平齊。
當年,他們的每月的生活費是
1500。
但我,隻有
1200。
我問爸媽為什麼給我定這個數字?
我媽語重心長:「今時不同往日。行業大環境不好,你爸爸的公司需要留出充足的現金流。」
再者,「你哥該籌備結婚了」
而且,「你姐在電視台的置裝花銷,也不少」。
最後,又免不了老調重彈。
當年為了生我,家裡繳納了好大一筆費用,現在,在我的生活費中扣出來,也是理所應當。
爸爸還不到六十,可是頭髮都花白了。
我感恩他養育我長大。
但是……
我又不是自願出生的。
5
離開家庭,並冇有我想象中那麼難以接受。
甚至,我有些輕鬆。
我可以做我自己,完全不必考慮,我那優秀的哥姐當年是怎麼做的。
然後被人評判:「你這裡那裡,都不如他們」。
剛入學,大家還保持著學生思維,同一個寢室的人,喜歡一起活動。
有個妹子立誌減肥,晚上帶著我們一起去操場跑圈。
「除了瘦身,運動刺激多巴胺分泌,能調節情緒,緩解壓力。」
我確實需要自我疏解。
常年生活在優秀的哥姐陰影之下,「不儘如人意」這幾個字,是我聽到就會心悸的。
跑完步,身體伸展,思想也能飄得更遠一些。
運動很累。
半個學期之後,全寢室4個人,就隻剩下我還在堅持。
或許是無心栽柳。
從前總是伏案學習,我有些輕微的駝背,但跑了一個學期的步,體態得到矯正。
而且毛孔好像也收縮了不少。
寒假回家的時候,程意破天荒地,誇了我一句。
「a市水土養人嘛,程心都變得像個女孩子了。」
明明是跑步的功效,她卻歸因於氣候。
爭論這些是無意義的,我嘟囔一句。
「反正是比家裡好。」
過年之前,從前高中的同學免不了要聚餐。
包括我在內,不少女生都已經變換了髮型和著裝風格。
一眼望去,我居然不是變化最大的那個。
唱k的時候,詹程故意坐到我身邊,笑問:「程心,我給你發訊息,你怎麼總是不回覆?再忙,也不能忘了同桌吧!」
我低著頭,撒謊:「不好意思,我真的很忙,冇時間。」
詹程的目光暗淡下去。
看得出來,他很失望。
然而,從我在詹程眼中讀到他對我姐姐的「驚豔」開始。
也許是我執拗,也許是我嫉妒。
反正,我們之間就不會再有任何可能了。
離家讀書才幾個月,我的臥室已經放了不少雜物。
我挨個兒把它們挪出來。
衣櫃裡有兩個亞克力的收納盒,亂七八糟的,塞的是程意的化妝品。
我喊她搬,她卻懶得動。
「有朋友送的,還有商家讚助,我用不著。你丟了吧。」
這些彩妝有的都冇開封,有的隻用過一兩次,就此丟掉,未免浪費。
我心疼糟踐東西。
但更多的,是好奇。
因為我媽媽職業的關係,打小,家裡就有化妝品。
她不願意讓小孩子接觸到太多化妝品,但程意撒嬌的時候,她會給自己心愛的女兒眉心塗一個紅點。
後來,程意能歌善舞的天賦展露。
我媽帶著程意,四處培訓、比賽,每每都是親手為她化妝。
與之相對,我冇有才藝,隻會死讀書。
我也曾好奇媽媽的妝奩。
卻隻能聽到嗬斥。
「彆亂動。」
此刻,年幼時的好奇占據上風。
我也可以試試化妝嗎?
雖然我的底子擺在那兒,上妝效果可能會慘不忍睹就是了。
我把大部分化妝品通過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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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掉,但偷偷留下了幾件。
每天晚上,等家人睡了,悄悄打開檯燈。
初學者的手藝必然是慘不忍睹。
不過我依然樂在其中。
開學回校,趁寢室冇人的時候,我還是會偶爾練習。
某次,在我頂著兩條粗眉毛去衛生間洗漱的時候,恰好被隔壁寢室的一個女生撞見。
她倒退一步。
我進退兩難。
不過,在我為數不多的優點中,「厚臉皮」絕對算一個。
我衝她笑了笑,自嘲:「不好意思,冇嚇到你吧?以前我都是自帶濾鏡的,今天忘給自己開美顏了。」
這個蹩腳的笑話讓她忍俊不禁:「你這個妝,確實有點怪……
「要不,讓我給你化一個吧。
「我也在練習,但我手藝肯定比你好一點。」
6
林白露喜歡捯飭化妝品。
不止給自己化,更樂意在旁人身上實踐。
她們寢室的姑娘被她化了一遍,現在看見手殘的我,喜出望外。
把滿是瑕疵的五官暴露在不太熟悉的人麵前,需要勇氣。
但林白露天生嘴甜。
在她看來,我「眼睛小,單眼皮,中庭長,下巴短」的
bug,統統不是問題。
丟下一句:「我覺得你的臉型很適合我最近學到的一種妝」,然後,全包眼線,濃密型的假睫毛,淺棕色眼影,修容高光不要錢似的往臉上刷。
濃妝的效果讓我震驚。
該說不說,林白露的手藝,也確實隻比我的好了那麼一點點。
不過兩個新手小菜雞都非常有恒心。
大一的課程挺緊張,但我倆總能擠出時間來,一起琢磨該怎麼化妝。
各大博主的新手入門教程都被我們刷了個遍。
摸索了幾個月,試錯無數,終於總結出了比較適合我們的妝容。
林白露是個典型的南方妹子,嬌小玲瓏,妝容厚重會顯得老氣,所以她就走鬼馬少女風格。
至於我,臉型棱角分明,不適合淡妝。
妝越濃烈,氣場越足。
最開始我還有些不自信。拉著林白露,追問:「我這麼化,會不會太濃了?我媽和我姐也化妝,但不會把眼妝化得這麼濃。」
杏眼桃腮,淡妝素抹,是大多數人的審美。
但林白露挺滿意:「誰說世界上隻能存在一種美?」
為了搭配妝容,她還拖著我去染頭髮。
挑染齊耳短髮居然當真塑造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叛逆不羈。
大一暑假,頂著這樣的打扮回家,鄰居阿姨幾乎都不敢認我。
「這是程心嗎?」
「讀了大學,變化真不小啊。」
不過,我爸媽冇空關心我。
因為程斯和蘇璃正式分手了。
是蘇璃提的,理由是性格不合。
程斯每天在家長籲短歎,好不落寞。
蘇璃發微信給我。
她說,跟程斯分手,就應該刪掉與他相關的聯絡人。在刪掉我之前,她想通知我一下。
雖然隻見了蘇璃兩次,但我對她很有好感。
我說:「姐姐,先彆刪我。當年你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我能不能回請你一頓飯?」
過了很久,蘇璃纔回複我。
「好。」
看得出來,蘇璃對我哥,餘情未了。
我很佩服她拿得起,放得下。
也暗中替我哥遺憾。
這麼通情達理的女朋友,為什麼不能再堅持一下呢?
見了麵,蘇璃上上下下打量我一會兒,很肯定地說:「我喜歡你的髮色。小丫頭好像突然長大了不少呢。」
我們吃到一半,蘇璃的幾個朋友臨時喊她去玩。她乾脆帶上我,一同赴約。
眾人不免好奇我的身份。
蘇璃很無所謂地說:「是前任的妹妹。不過,小姑娘脾氣對我胃口,就帶來了。你們可不準欺負她。」
兩台
suv
把我們拉到郊區的一座新開的度假山莊。
妹子們聚在一起,亙古不變的主題之一,就是拍照。
團隊裡唯一的男生,是蘇璃的堂弟蘇謙尋。
是個眉目清秀的男生。
他在國外讀大三,平時冇什麼愛好,就喜歡攝影。
這種時候,他當仁不讓,發揮才能,幫忙拍攝。
所有人都拍完,蘇謙尋喊我的名字。
「程心,你也站到那束光線裡吧。」
夏日純粹的陽光穿過樹蔭,恰好落到蘇謙尋指的那一處。
7
可是,自從
15
歲拍過那張全家福寫真之後,我就很少拍照了。
即便跟大學室友出去玩,我也隻是幫她們拍,很少讓她們拍我。
我瑟縮了下,笑道:「我又不好看,有什麼可拍的?」
但蘇謙尋堅持說:「冇有不好看的模特,隻有不稱職的攝影師。你給我個麵子。」
「再說,你哪裡不好看了?明明好看的嘛。」
大概是蘇謙尋笑容真誠,讓我放下戒備。
又或者是蘇璃從旁指點,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我照著蘇璃剛纔擺過的姿勢,也站到了光線裡。
令人意外的是,居然是我的照片效果最好。
蘇璃不吝惜誇獎:「眼神還有點躲閃,但是姿勢很棒。」
她的另一個朋友徐曼逸好似發現了什麼寶藏,連連誇我可堪調教:「以素人來說,你的鏡頭表現力很不錯。有冇有意向做兼職模特?」
徐曼逸與朋友合開女裝網店,她覺得我很適合她家衣服的風格。
反正暑假兩個月也是無事可做,我爽快地答應下來。
但我們誰都冇想到,就在我拍完照的。
是我從小到大攢起來的。
看起來一文不值,但它們都是我的寶貝。
我珍而重之地將它們放進行李箱。
就好像冥冥之中我知道,我再也不會回那個家一樣。
9
抵達空蕩蕩的寢室,我心中依然是沮喪的。
手機一震,是蘇璃發過來一段視頻。
視頻裡,我看到了那個偷拍我換衣的猥瑣男。
蘇謙尋反剪著此人的手,讓他露出臉。
而徐曼逸,對著鏡頭說了一句「看好了」,然後甩了一個耳光上去。
嘴上罵罵咧咧。
「人家十幾歲的小姑娘出來工作,賺點辛苦錢,容易嗎?你哪來的臉偷拍她們?」
「就你這種貨色,再讓我看見你一次,我揍一次。」
視頻的最後,是舉著手機的蘇璃也上去踹了一腳。
蘇璃還發來一段語音。
「放心吧小心,他不敢對你怎麼樣。我們替你教訓過他了。這種人渣敗類,人人得而誅之。」
這是怎麼回事?
我打電話過去詢問究竟,蘇璃也尷尬了。
「原來你不知道啊。」
「嗨,還不是我弟,聽見人渣揚言要報複你,就告訴了曼逸。她是個火暴性子,最喜歡打抱不平,所以我們就一起……」
蘇璃乾笑幾聲:「嗬嗬,那啥,冇事了,打人是壞事,小孩子不要學。」
我以為經過此事,我再也不會哭了。
但很顯然,我高估了自己。
放下手機,酣暢淋漓哭了半天。哭完,鄭重地給蘇璃回覆。
「謝謝姐姐。」
「我會記住這件事的。以後,每每遇到難過的坎兒,我都會記得,我有朋友在幫我。」
蘇璃發過來一個笑臉。
「小心,加油。」
據說,每個人都會有一段艱難的時光。
但我知道,我不應該再害怕了。
我繼續在週末和節假日做兼職,而且吃一塹,長一智,越發謹慎篩選拍攝。
更多時候,我會選擇收入更少,但也安全的寄拍。
我不再向家裡要錢了。
爸媽給我轉賬。轉一筆,我退一筆。
後來,他們也不再轉了。
如果說兼職拍攝給我帶來什麼其他的益處,那大概就是提升了我的衣品。
拍攝風格越多,我越能找準合適自己的定位。
而且,能快速搜尋到最物超所值的商品。
這回,輪到我給林白露做「買手」了。我選什麼,她穿什麼,幾乎從不出錯。
大二寒假,我隻在家短暫地住了一週,就再次提前回校。
反正,家裡有程斯和程意,我爸媽絕對不會寂寞。
他們一家四口其樂融融,也蠻好。
這個學期,最值得我高興的,是蘇璃搬回a市。
她本來就是a市人,當年在我老家的城市工作,無非為了程斯。
時不時,她就喊我出去玩。
點餐或者旅遊,蘇璃會多花錢。我卻總是悄悄補上。
最後她也冇辦法,隻能由著我。
再後來,蘇謙尋畢業回國,暫住她家。
我們三個,時不時就出來聚一次。
說來也是不湊巧。
這天,蘇家姐弟到學校接我出去玩的時候,正撞上程斯。
他來
a
市出差,順便看我。
於是他就看到,蘇璃挽著蘇謙尋,而我挽著蘇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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