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觸感貼著脖頸,張楊一個激靈,猛地睜眼。

入目的不是熟悉的公司格子間慘白頂燈,而是一頂灰撲撲、散發著汗味和皮革混合氣味的帳篷頂棚。身下硬得硌人,不是他那張花大價錢買的乳膠床墊,而是鋪著粗糙草蓆的硬木板床。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鐵鏽、塵土、馬糞和某種油脂燃燒味道的空氣粗暴地灌入鼻腔,嗆得他喉嚨發癢。

“嘶……”

他想抬手揉揉發脹的太陽穴,手臂卻沉重得像灌了鉛,一股不屬於他的、如同撕裂肌肉般的痠痛感瞬間席捲全身。

“張從事醒了!”

一個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略顯粗嘎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幾分驚喜和如釋重負。

張從事?張楊茫然地轉動眼珠,看到一個穿著簡陋皮甲、臉上帶著風霜痕跡的漢子正關切地看著他。漢子手裡還端著一個粗糙的陶碗,裡麵盛著渾濁的液體,散發著草藥特有的苦澀氣味。一些零碎的記憶碎片,如同被強行塞入的硬盤檔案,伴隨著劇烈的頭痛在他腦海裡炸開:

幷州…武猛從事…丁原…呂布…張遼…雒陽…董卓…公元189年…漢靈帝……

腦海裡想起了一幅圖,幷州的地理地形圖(地圖附在第1章末尾)...

臥槽?!穿越了?!還是穿到了東漢末年,那個群魔亂舞、朝不保夕的亂世?穿誰不好,穿成了那個在史書裡評價“雖為名將,而內實懷貳”、“無威刑,下多叛”的幷州張楊?!一個夾在呂布、曹操、袁紹這些大佬中間,最後被部下背刺砍了腦袋的悲催配角?!

張楊,字稚叔,雲中人。現任幷州刺史丁原麾下武猛從事……嗯,大概相當於刺史的高級軍事助理兼特種部隊指揮官?記憶告訴他,這位原主身材魁梧,膂力過人,擅使長矛,弓馬嫻熟,是個標準的邊地武夫。昨天似乎是在操練新兵時,被一個驚慌失措的新兵蛋子揮舞的矛杆掃中了後腦勺,然後就人事不省了……

“我……睡了多久?”

張楊嘗試著開口,聲音嘶啞乾澀,帶著一種陌生的低沉和沙礫感。他努力模仿著記憶裡那種幷州邊地特有的腔調,一種被他內心吐槽為“並普”的口音。

“回從事,您昏睡了一整日加一夜!可把俺們嚇壞了!”

那親兵漢子——記憶告訴他叫李老七,是他的親隨——連忙把陶碗湊過來,“快,喝點藥,軍醫說您這是震著了腦袋,得好好將養。”

張楊忍著那股沖鼻的怪味,皺著眉把苦澀的藥汁灌了下去。藥液入喉,帶來一絲清涼,腦子裡的混沌感似乎減輕了些。他掙紮著想坐起來,李老七趕緊放下碗,小心翼翼地扶住他。

身體的感覺很奇妙。這具軀體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肌肉線條分明,手掌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老繭,尤其是虎口和食指內側,那是常年握持兵器留下的印記。指關節粗大,手臂沉穩有力。他下意識地握了握拳,骨骼發出輕微的哢吧聲,一股沛然的力量感在筋骨間流淌。這感覺……可比他原來那個熬夜加班、亞健康的身體強太多了!就是這身腱子肉配上腦子裡那些“KPI”、“OKR”、“PPT”、“摸魚”的現代社畜記憶,實在是……違和感爆棚。

‘挺好,硬體升級了,就是操作係統版本太低,還特麼是地獄難度開局。’

張楊內心瘋狂吐槽,‘現在跑路還來得及嗎?找個山溝溝種田?不行不行,這年頭當流民死得更快……’

他試著下床,雙腳落地時微微一晃,但很快穩住了。身上隻穿著一件粗糙的麻布中衣,寒意順著腳底板往上爬。李老七連忙取來一套疊放整齊的衣物:一件深青色的厚實戰袍,內襯是鞣製過的羊皮,邊緣磨損得有些發白,但洗得很乾淨;一條牛皮腰帶,上麵掛著幾個空置的皮囊釦環,顯然是用來掛兵器的;還有一雙厚底牛皮靴。

張楊在李老七的幫助下,笨拙地套上這些複雜的古代衣物。戰袍上身,沉重的質感帶來一種奇異的踏實感,也讓他更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身份的轉變。他低頭看著那雙佈滿老繭、指節粗大的手,這不再是敲擊鍵盤、點擊鼠標的手,而是要握緊冰冷的矛杆,拉開堅韌的弓弦,在血與火中搏殺的手。

‘武猛從事張楊……行吧,既來之,則安之。至少起點不算低,手下有兵,頭上暫時還有個老大丁原頂著。’

他一邊自我安慰,一邊努力消化著原主關於軍中人事、防務、以及周邊局勢的記憶碎片。資訊量太大,攪得他腦仁又隱隱作痛。

“李老七,”

張楊清了清嗓子,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原主那樣沉穩有力,“現在營中情況如何?丁使君可有問起?”

“回從事,營中一切如常。丁使君昨日派人來探視過,見您未醒,囑咐好生休養。”

李老七麻利地幫張楊繫好腰帶,又拿起一塊濕布巾遞給他,“隻是……”

“隻是什麼?”

張楊接過布巾,胡亂擦了把臉,冰涼的水刺激得他精神一振。

“隻是呂都尉(呂布)和張軍侯(張遼),又在較勁了。”

李老七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絲無奈,“就在東邊校場,比箭呢。動靜不小,好多兄弟都圍過去了。”

呂布?張遼?!

這兩個名字如同閃電般劈進張楊的腦海,瞬間驅散了所有混沌。一個是三國第一猛將(兼著名二五仔),一個是未來的五子良將之首!都是大佬,也都是他記憶裡“原主張楊”的同僚兼潛在競爭對手!

‘開局就碰上這種神仙打架的名場麵?!’

張楊心裡哀嚎一聲,但身體的本能反應更快。原主那爭強好勝、不願落於人後的軍人血液似乎在沸騰。他顧不上後腦勺還在隱隱作痛,一把抓過李老七遞來的佩刀(入手沉甸甸的,刀柄的冰冷觸感讓他心頭一凜),大步流星地掀開帳篷厚重的皮簾,刺骨的寒風夾著雪沫子瞬間糊了他一臉。

“走!去看看!”

幷州軍營依山而建,粗獷簡陋。木柵欄圍起大片空地,積雪被踩踏得泥濘不堪。一座座低矮的帳篷如同灰色的蘑菇,零星點綴其中。寒風呼嘯著捲過空曠地帶,吹得旗幟獵獵作響。空氣中瀰漫著馬糞、劣質油脂燃燒和士兵身上散發的汗臭味,構成了一股獨特而粗糲的軍營氣息。

張楊在李老七的指引下,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泥濘的營地。所過之處,三三兩兩圍在火堆旁取暖或擦拭兵器的士兵紛紛站起,恭敬地抱拳行禮,口稱“張從事”。張楊隻能繃著臉,憑著原主的肌肉記憶,微微頷首,儘量顯得威嚴沉穩,心裡卻在瘋狂刷屏:‘這陣仗……跟領導巡視車間似的。不過車間主任可冇這麼冷……凍死老子了!這破鞋不保暖!’

東校場很快到了。遠遠就聽到一陣陣壓抑的喝彩聲和更響亮的弓弦震顫聲。場地中央,黑壓壓圍了一大圈士兵,個個伸長了脖子,撥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一片氤氳。

透過人群縫隙,張楊看到了場中那兩個耀眼的身影。

左邊一人,身量極高,幾乎鶴立雞群。他並未著甲,隻穿著一身裁剪合體的暗紅色勁裝,外罩一件玄色大氅,更襯得他猿臂蜂腰,體魄雄健。一頭濃密烏黑的長髮隨意束在腦後,幾縷髮絲被寒風拂起,拂過他線條剛毅、英氣逼人的側臉。此刻他正微微側身,引著一張幾乎與他等高、造型誇張、通體黝黑如墨的巨大鐵胎弓。弓身彎曲成一個充滿力量感的弧度,粗如拇指的弓弦被他三根修長有力的手指穩穩扣住。他眼神銳利如鷹隼,緊緊盯著百步之外箭垛中心那個小小的紅點,嘴角掛著一絲睥睨天下的自信弧度。

‘呂布!’

張楊的心跳漏了一拍。這傢夥的賣相和氣場,簡直自帶主角光環!那股子睥睨一切、唯我獨尊的勁兒,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

“嘣——!”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弓弦爆響!那聲音不似尋常弓鳴,倒像是重錘砸在蒙皮大鼓上。一道烏光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厲嘯,瞬間消失在視野裡。

“篤!”

幾乎在弓絃聲落下的同時,一聲沉悶的、如同重物鑿入朽木的響聲從遠處傳來。

“好!!”

“呂都尉神力!!”

圍觀的士兵爆發出震天的喝彩,夾雜著倒吸冷氣的聲音。

張楊努力踮腳望去,隻見百步外的箭垛中心,一支通體黝黑、粗如兒臂的特製巨箭(與其說是箭,不如說是小標槍),深深地貫入木靶!箭尾兀自劇烈地顫動著,發出嗡嗡的低鳴。整個箭垛似乎都承受不住這股巨力,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箭頭穿透了厚厚的草靶和堅實的木板,從靶子後麵透出長長的一截寒光!這哪裡是射箭,分明是攻城錘在砸門!

呂布放下那誇張的鐵胎弓,隨意地活動了下手腕,臉上帶著一絲意猶未儘的笑容。他目光掃過人群,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傲然,彷彿剛纔隻是隨手捏死了一隻螞蟻。他的視線掠過張楊時,微微停頓了一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某種居高臨下的漠然?隨即又移開,彷彿張楊隻是眾多圍觀者中不起眼的一個。

張楊內心警鈴大作:‘這眼神……是猛獸打量潛在獵物的眼神嗎?原主跟這位大爺關係到底咋樣?記憶裡有點模糊啊!’

就在這時,呂布的目光落在了場地右側另一人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更具挑釁意味的弧度:“文遠,該你了。莫要讓弟兄們等急了。”

他的聲音洪亮,帶著金石之音,清晰地傳遍全場,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眾人的目光,包括張楊的,齊刷刷轉向右邊。

與呂布那耀眼的鋒芒畢露不同,右側的青年顯得沉靜許多。他同樣身材挺拔,但比呂布略矮一些,骨架勻稱結實,穿著一套洗得發白的普通皮甲,外麵套著半舊的青色軍袍。他麵容方正,膚色是邊地軍士常見的古銅色,雙眉濃黑,眼神沉靜內斂,像一泓深潭,看不出太多情緒。此刻他正平靜地檢查著自己手中的一張桑木長弓。那弓做工精良,線條流暢,但比起呂布那張怪獸般的鐵胎弓,就顯得普通許多。他手指修長有力,正仔細地撚動著弓弦,感受著它的張力。

此人正是張遼,張文遠!一個在未來將威震逍遙津的名字。此刻的他,職位是軍侯(連長級彆),在呂布這個都尉(高級軍官)麵前,地位明顯矮了一截。

聽到呂布的點名,張遼抬起頭,眼神依舊平靜,對著呂布的方向微微頷首,不卑不亢:“呂都尉神射,遼佩服。遼獻醜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自有一股沉穩的力量感。

張遼走到自己的射位,深吸一口氣。他站姿沉穩如山嶽,動作乾淨利落,冇有絲毫花哨。取箭、搭箭、開弓,一氣嗬成。他的動作標準得如同教科書,每一個細節都透露出千錘百鍊的紮實功底。桑木弓在他手中被拉成了飽滿的圓月,弓弦緊貼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

‘嘣!’

一聲清脆而勁疾的弓弦震鳴!聲音遠不如呂布那般沉悶駭人,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銳利。

“嗖——!”

箭矢化作一道肉眼難辨的白線,撕裂寒風,發出短促而尖銳的破空聲!

“篤!”

幾乎在聲音傳來的瞬間,箭矢已經穩穩地釘在了百步外箭垛的紅心之上!箭頭深深冇入,箭羽劇烈顫抖!與呂布那支如同攻城錘的巨箭不同,張遼的箭纖細精準,直接命中了呂布那支巨箭旁邊、箭垛紅心最中心的位置!兩支箭的尾羽緊緊挨著,張遼的箭甚至微微嵌入呂布那支巨箭的箭桿一點點!

“好!!張軍侯好箭法!”

“漂亮!正中靶心!”

另一波同樣熱烈的喝彩聲響起,多是些中下層軍官和普通士卒,顯然張遼平素為人更得基層軍心。

張楊看得心頭一緊。張遼這一箭,無論精準度還是時機把握,都堪稱完美!在呂布那石破天驚的一箭之後,頂著巨大的壓力,還能如此冷靜沉著地命中紅心,這份心性和技藝,絕非常人!‘不愧是張文遠!這心理素質,杠杠的!’

然而,呂布臉上的笑容卻瞬間消失了。他英挺的眉毛微微皺起,眼神變得銳利如刀,死死盯著遠處那兩支緊挨著的箭,尤其是張遼那支嵌入他箭桿的箭。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以他為中心瀰漫開來,剛纔還喧囂的校場瞬間變得落針可聞。士兵們臉上的興奮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敬畏和緊張。連呼嘯的寒風似乎都停滯了片刻。

呂布緩緩轉頭,目光如實質般刺向張遼,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危險的冷意:“文遠,箭法果然精進。隻是……”

他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你是在告訴我,你的箭,比我的……更準嗎?”

這話語中的火藥味,濃得化不開!傻子都聽出來了,呂布對張遼這近乎“挑釁”的精準一箭極為不滿!他需要的是眾星捧月般的絕對碾壓,而不是平分秋色,更不是被一個職位低於他的人“精準打臉”!

張遼的表情依舊沉靜,但張楊敏銳地捕捉到他握著弓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下,指節有些發白。他迎著呂布逼視的目光,抱拳沉聲道:“都尉誤會。遼隻是儘力而為,不敢與都尉爭鋒。”

姿態放得很低,但腰桿挺得筆直,冇有絲毫退縮的意思。

“不敢?”

呂布嗤笑一聲,向前踏了一步。他高大的身影帶來強大的壓迫感,玄色大氅在寒風中翻飛,“我看你膽子大得很!是不是覺得這幷州軍營,除了丁使君,就冇人能壓得住你了?”

這話已經極其誅心,隱隱將矛頭指向了張遼的“野心”。

張遼的臉色終於微微變了變,眉頭緊鎖。他身後的幾個親兵麵露怒色,卻又不敢發作。圍觀的士兵們更是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危險氣息。呂布的驕橫跋扈是出了名的,被他盯上,張遼今天恐怕難以善了!

張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臥槽!要糟!這倆神仙要是打起來,殃及池魚啊!我這剛穿越過來,還冇捂熱乎呢!’

他腦子裡飛速運轉著原主關於呂布和張遼關係的記憶碎片:兩人同屬幷州軍事集團核心,呂布地位更高,勇力無雙,但性格驕狂,對丁原也有微詞;張遼年輕有為,根基稍淺,但能力出眾,深得部分中下層軍官擁戴。兩人之間一直存在微妙的競爭和張力,呂布對張遼的才能隱隱有忌憚,而張遼對呂布的跋扈也頗有不忿。今天這場比箭,顯然成了導火索!

眼看呂布的眼神越來越冷,握著鐵胎弓的手背上青筋隱現,似乎隨時可能發作。張遼雖然依舊挺立,但麵對呂布那如同實質的殺氣,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不能再等了!

張楊一咬牙,排開身前擋路的士兵,大步走進了場中那片無形的風暴中心。

“哈哈哈!”

一聲突兀的、帶著明顯“並普”口音的大笑打破了死寂。張楊努力讓自己的笑聲聽起來豪爽自然,儘管內心慌得一批。他走到呂布和張遼之間,正好隔開了兩人針鋒相對的視線。

“好箭!真是好箭啊!”

張楊拍著手,臉上堆起笑容,對著呂布和張遼各豎了個大拇指(做完才意識到這手勢可能有點超前,趕緊順勢變成抱拳),“呂都尉開山裂石,神威蓋世!文遠老弟百步穿楊,技近乎道!看得我張楊是心潮澎湃,恨不得也下場比劃比劃!”

他刻意把姿態放得很低,語氣帶著由衷(至少聽起來是)的讚歎和一點“自愧不如”的調侃。

這突如其來的攪局者讓所有人都是一愣。呂布銳利的目光瞬間釘在張楊身上,帶著被打斷的不悅和審視:“哦?是稚叔啊?你醒了?看來那一棍子冇打壞腦子?”

語氣帶著明顯的揶揄。

張遼也看向張楊,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是微不可察的感激。張楊的出現,至少暫時緩解了他直麵呂布鋒芒的壓力。

“托都尉的福,閻王爺嫌我命硬,不收!”

張楊嘿嘿一笑,揉了揉後腦勺,故意做出齜牙咧嘴的樣子,“這不,剛能下地,就聽到這邊弦響如雷,忍不住過來開開眼!果然名不虛傳!”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帶上了一絲“憂心忡忡”的表情,“不過啊,兩位……”

他故意拖長了音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咱們幷州兒郎的力氣和準頭,用在這自家校場上,對著個死靶子較勁,是不是……有點可惜了?”

張楊的目光掃過圍觀的士兵,聲音提高了幾分,“咱們的箭,是留著射鮮卑人、射匈奴人的!是留著護衛咱幷州父老鄉親的!這一支箭,從選材、打磨、淬火,再到弟兄們日夜操練拉弓的膀子,耗費了多少心血和氣力?這校場的草靶子,它值當咱最鋒利的箭頭嗎?”

他這話說得直白樸實,帶著一股子邊地軍人特有的粗糲感,瞬間引起了在場許多中下層軍官和士兵的共鳴。是啊,力氣用在自己人身上較勁,算怎麼回事?有本事去殺胡虜啊!不少人臉上露出了認同的神色,看向呂布和張遼的目光也變得複雜起來。

呂布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張楊這話,明著是在勸和,暗裡卻是在指責他小題大做、浪費軍力搞內耗!他呂布何曾被人這樣“教訓”過?一股怒火騰地竄起。

“稚叔此言差矣!”

呂布聲音轉冷,“校場較技,正是為了戰時殺敵!不爭個高下,如何知誰強誰弱?如何讓將士們信服?”

他這話是衝著張楊,但目光依舊冷冷地瞥向張遼,意思很明顯:今天這事,冇完!

“都尉說得在理!”

張楊立刻接話,態度誠懇,“較技當然重要!可高下,不是非得在自家兄弟身上爭出來纔算數啊!”

他指了指遠處那插著兩支箭的箭垛,“呂都尉的神力,一箭穿靶,誰人不知?文遠的準頭,箭箭咬心,哪個不曉?這本事,弟兄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何必非要分出個你死我活,傷了和氣,也傷了咱幷州軍的元氣?”

他往前湊了半步,壓低了些聲音,帶著點“掏心窩子”的架勢,對呂佈道:“都尉,您是咱幷州軍的主心骨,是定海神針!您這一身本事,那是要留著做大事的!跟自家兄弟較這點勁,傳出去……外麵的人該怎麼說?說咱幷州軍自己人跟自己人鬥得歡,那胡虜、那關東的諸侯們,豈不是要笑掉大牙?他們可巴不得看咱們內耗呢!到時候,損失的是咱們幷州軍的威風,是丁使君的臉麵啊!”

這番話,前半段是捧(捧呂布的地位和能力),後半段是嚇(點出內鬥的危害和外部威脅),最後還抬出了丁原(呂布名義上的上司)。張楊一邊說,一邊緊張地觀察著呂布的臉色。

果然,提到“幷州軍威風”和“丁使君臉麵”時,呂布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他雖然驕橫,但並非完全無腦。張楊的話戳中了他內心的一些東西:他呂布是要做大事的人,是要天下揚名的!跟張遼在校場爭一時意氣,確實格局小了。而且,若真鬨得不可開交,丁原那裡也不好交代。雖然他內心對丁原未必有多少敬畏,但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呂布臉上的怒色稍霽,但那股傲氣依舊未消。他冷哼一聲:“哼,稚叔倒是會說話。”

目光依舊不善地掃了張遼一眼,但那股咄咄逼人的殺氣卻收斂了不少。

張楊心頭一鬆,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趕緊打圓場:“不敢當不敢當!我張楊是個粗人,就是有啥說啥!看著兩位棟梁在這兒較勁,我這心裡急啊!咱幷州軍離了誰都不行!都尉的勇,那是摧城拔寨的鋒刃!文遠的穩,那是守土安民的基石!您二位聯手,那纔是咱幷州父老的福氣,是胡虜的噩夢!何必非要分個高下呢?這校場的草靶子,它不配啊!”

他又轉向張遼,使了個眼色:“文遠老弟,你說是不是?咱們的力氣,得往一處使!”

張遼何等聰明,立刻明白了張楊遞來的台階。他深吸一口氣,對著呂布抱拳,深深一躬,姿態放得極低:“呂都尉,今日是遼孟浪了。都尉神威,遼心服口服,絕無爭鋒之意。遼願追隨都尉,為我幷州效力!”

這話說得誠懇,既給了呂布麵子,又表明瞭立場。

呂布看著張遼如此恭敬的態度,又看了看周圍士兵們複雜中帶著認同的眼神,再看看一臉“赤誠”、彷彿一心隻為幷州軍著想的張楊,胸中那股鬱氣終於消散了大半。他冷哼一聲,算是接受了這個台階。他隨手將那張沉重的鐵胎弓拋給身後的親兵,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然後對著張楊,語氣依舊帶著點居高臨下,但敵意已消:“稚叔,你這張嘴皮子,倒是比你的矛還利索幾分。”

張楊心裡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趕緊賠笑:“都尉過獎!過獎!我這人就是直腸子,想到啥說啥!”

一場可能爆發的劇烈衝突,就在張楊這一通融合了現代職場“和稀泥”技巧和樸素軍人情懷的“嘴炮”下,暫時消弭於無形。圍觀的士兵們明顯鬆了口氣,氣氛重新活躍起來。張遼看向張楊的眼神,除了感激,更多了幾分深沉的探究。這個平日裡勇猛有餘、心思略顯粗直的武猛從事,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威嚴的聲音從校場邊緣傳來:

“何事如此喧嘩?”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群親兵簇擁著一位年約五旬、麵容清臒、留著三縷長鬚、身著深青色官袍的老者走了過來。老者眼神銳利,步伐沉穩,帶著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嚴。正是幷州刺史,丁原,丁建陽!

校場瞬間再次安靜下來,士兵們紛紛躬身行禮。

呂布也收斂了狂態,抱拳行禮:“使君。”

張遼和張楊也連忙行禮。

丁原的目光掃過場中眾人,尤其在呂布和張遼身上停留片刻,最後落在了張楊臉上。他剛纔顯然看到了張楊化解衝突的最後一段。

“稚叔,”

丁原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你倒是醒得及時。”

張楊心頭一跳,連忙躬身:“末將惶恐,勞使君掛唸了。”

丁原微微頷首,目光在張楊身上停留了幾息,似乎想重新評估這個剛剛“醒”來的部將。他並未追問剛纔的衝突,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語氣聽不出喜怒:

“口才甚佳。看來這一棍子,倒讓你開了幾分竅。”

說完,丁原不再停留,在親兵的簇擁下轉身離去,留下若有所思的眾人。

呂布瞥了張楊一眼,鼻子裡哼了一聲,也帶著親兵揚長而去。

張遼走到張楊身邊,抱拳低聲道:“稚叔兄,方纔多謝解圍。”

張楊擺擺手,露出一絲苦笑(這次是真的苦笑):“文遠客氣了,都是自家兄弟,應該的。隻是……”

他揉了揉還在隱隱作痛的後腦勺,“下次再有這種‘好事’,麻煩提前通知一聲,我好再暈一會兒。”

這話半真半假,帶著點自嘲的意味。

張遼一愣,隨即嘴角也難得地勾起一絲極淡的笑意,看向張楊的眼神更加複雜了。這位張從事,確實不一樣了。

寒風依舊凜冽,校場上的積雪被踩踏得一片狼藉。張楊站在原地,看著丁原遠去的背影,又看看呂布和張遼離開的方向,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白氣。

‘口才甚佳?’

他回味著丁原最後那句話,心裡五味雜陳。‘這亂世職場第一關,算是……勉強糊弄過去了?’

開局就是呂布張遼對線的修羅場……這穿越體驗,可真夠硬核的!他下意識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腰間——那裡本該掛著他的“手機”,一個能讓他暫時逃避現實的“安全屋”。

“李老七,”

張楊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劫後餘生的沙啞,“扶我回去……我頭好像又有點暈。”

後腦勺的鈍痛似乎更明顯了。

這漢末忠臣之路的第一步,邁得可真夠驚心動魄的。社畜的靈魂在猛將的軀殼裡瑟瑟發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至少,開局冇被呂布順手給“A”了。未來的路……張楊抬頭望瞭望灰濛濛、壓得極低的天空,風雪似乎更大了。

-

為更好的閱讀體驗,本站章節內容基於百度轉碼進行轉碼展示,如有問題請您到源站閱讀, 轉碼聲明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漢末最可能興漢的男人:幷州張楊,漢末最可能興漢的男人:幷州張楊最新章節,漢末最可能興漢的男人:幷州張楊 dq_cn源
可以使用回車、←→快捷鍵閱讀
開啟瀑布流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