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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謝明霽掀開我的蓋頭,隻說了五個字:安分待著吧。
我點頭如搗蒜。
這態度讓他眉頭一鬆,似乎很滿意,轉身就走了。
紅燭高燒,龍鳳喜帳。
我一把扯下頭上沉甸甸的鳳冠,咚地一聲丟在梳妝檯上。
脖子差點斷了。
陪嫁丫鬟白露嚇得一哆嗦:小姐!輕點!這可是王爺府!
叫王妃。我糾正她,人已經歪倒在鋪著大紅錦被的喜床上,舒服地歎了口氣,累死我了,終於能躺下了。
白露急得跺腳:您倒是等等啊!合巹酒還冇喝,王爺…王爺他……
他走了,正好。我扯過一床錦被裹住自己,聲音悶悶的,省事。快,幫我把這身行頭卸了,壓得我喘不過氣。
白露一臉絕望,一邊笨手笨腳地幫我拆髮髻,一邊碎碎念:王妃!您醒醒!這是靖王府!您是新嫁進來的正妃!王爺今晚去了林側妃那裡,明天全府上下都會知道您不得寵,以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頭髮終於散開,我頭皮一陣鬆快,愜意地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柔軟的被子裡。
不得寵纔好呢。我的聲音含混不清,冇人管,月例照拿,混吃等死,這不就是我夢寐以求的鹹魚生活嗎
鹹…鹹魚白露懵了。
對,鹹魚。我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她,曬乾了,掛那兒,一動不動,與世無爭。多好。快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呃,不對,明天不用早起請安吧
王爺冇正妃,太妃又在城外彆院清修,府裡如今是林側妃管事。白露垂頭喪氣,按規矩,側妃該給您請安,但林側妃她……
懂了。我打斷她,更開心了,那就是冇人管我!完美!熄燈熄燈!
紅燭熄滅,黑暗籠罩下來。
我滿足地閉上眼睛。
從今天起,我就是靖王府裡一條快樂的鹹魚了。
目標明確:混吃,等死。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
冇人來打擾。
白露憂心忡忡地告訴我,林側妃一大早就派了身邊的大丫鬟來,說怕打擾王妃休息,請安就免了。
我打著哈欠,毫不在意:免了好,省得麻煩。
廚房送來的早飯精緻得像畫。
水晶蝦餃,金絲卷,燕窩粥,還有幾碟我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很貴的小菜。
我吃得心滿意足。
這夥食標準,比我在家強一百倍!我由衷讚歎。
白露的表情更愁苦了:王妃!您怎麼還吃得下林側妃這是明擺著給您下馬威呢!免了請安,府裡的人隻會覺得她寬厚,您……您剛進門就……
就覺得我是個冇用的軟柿子我夾起一個蝦餃塞進嘴裡,含糊地說,挺好。軟柿子不硌牙,安全。
鹹魚生存法則第一條:降低存在感,減少麻煩。
接下來的日子,我完美踐行著這條法則。
林側妃說,府裡大小事務她熟悉,怕累著我,就不勞煩我了。
我立刻表示理解:好好好,你管你管,千萬彆客氣。
她送來兩個妖妖嬈嬈的美婢,說是伺候王爺得力,特意撥給我使喚。
我笑眯眯收下,轉頭就讓她們去後院掃落葉,眼不見為淨。
府裡偶爾辦個小宴,我露個臉,找個角落安靜地吃,吃完就走。
謝明霽新婚夜之後,我就冇見過他第二麵。
據說他很忙,忙著朝堂大事,忙著……嗯,去林側妃或者其他美妾那裡。
挺好。
我樂得清閒。
我的活動範圍基本就侷限在自己的小院。每日睡到自然醒,吃廚房送來的美味佳肴,在院子裡曬太陽發呆,看話本子,或者教白露玩我自創的五子棋。
白露從一開始的焦慮萬分,到後來也漸漸麻木了。
王妃,您這樣……真的行嗎她第一百零一次問我。
我躺在鋪了軟墊的躺椅上,眯著眼看天上的雲,慢悠悠地說:白露啊,你看那雲,飄來飄去,累不累當條鹹魚,曬曬太陽,多自在。爭有什麼好爭的王爺的心那玩意兒靠爭能得來王府的權管那麼多人多累啊。當條鹹魚,有吃有喝有安全,就是人生贏家。
白露似懂非懂,歎了口氣,認命地給我剝葡萄。
日子像曬乾的鹹魚一樣,平靜無波,偶爾有點風,也吹不起浪花。
直到那天。
謝明霽身邊的親隨周平來了我院子,態度恭敬,但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王妃,王爺請您移步,去一趟正院書房。
白露手裡的葡萄啪嗒掉在地上,小臉瞬間煞白。
我心頭也咯噔一下。
書房
那個我嫁進來幾個月,隻在傳說中聽過的地方
那條鹹魚好像被突如其來的漁網兜頭罩住了。
跟在周平後麵,走在通往正院書房的路上。
王府很大,迴廊曲折,花木繁盛。
但我冇心思看。
腦子裡飛快地轉。
謝明霽找我乾嘛
秋後算賬嫌我太鹹魚礙眼了
還是林側妃吹了什麼妖風
書房門口,周平停下腳步,躬身:王妃,王爺在裡麵等您。
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
一股清冽的墨香混著淡淡的沉水香撲麵而來。
房間很大,陳設簡潔卻透著威嚴。巨大的紫檀木書案後,謝明霽正低頭看著一份公文。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他冇穿朝服,一身玄色常服,更顯得身姿挺拔,氣質冷峻。
聽見動靜,他抬起頭。
目光掃過來,冇什麼溫度,像深秋的潭水。
來了。聲音也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王爺。我規規矩矩行了個禮,努力把自己縮成一條不起眼的鹹魚。
坐。他指了指書案對麵的一張椅子。
我小心地坐下,半個屁股挨著凳子邊,隨時準備開溜。
謝明霽放下手中的公文,指尖在光滑的桌麵上點了點,抬眼直視我。
那眼神銳利,帶著審視,彷彿能穿透我那點鹹魚外殼,看到裡麵同樣鹹魚的靈魂。
入府這些時日,可還習慣他開口,問了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問題。
習慣,很習慣。我趕緊點頭,府裡一切都好,多謝王爺關心。
林氏……冇為難你他話鋒一轉。
我心頭警鈴大作。
送命題!
說冇有,顯得我假。說有,告狀嫌疑太重,而且容易引火燒身。
林側妃打理府務很是辛苦,對我……也頗為照顧。我斟酌著詞句,儘量客觀,免了我的請安,還時常送些時新的點心果子來。
謝明霽看著我,冇說話。
那沉默像無形的壓力。
書房裡靜得可怕,隻有角落銅漏滴答滴答的水聲。
我手心有點冒汗。
你倒是個省心的。半晌,他忽然說了一句,語氣聽不出是褒是貶。
不敢給王爺添麻煩。我立刻順杆爬。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什麼。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一枚羊脂玉佩。
過幾日,宮裡辦賞花宴。他終於再次開口,視線重新落回我臉上,皇後孃孃的意思,各府王妃都要去。你準備一下。
轟!
平地一聲雷!
賞花宴宮裡皇後各府王妃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錘子,砸在我這條隻想躺平的鹹魚腦袋上。
我……我也要去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發飄。
你是靖王府的正妃。謝明霽的語氣不容置疑,自然要去。
他頓了頓,補充道:皇後孃娘特意提了你。
特意提了我
我這條鹹魚什麼時候這麼出名了難道是我賢良淑德、安分守己的名聲傳到了宮裡
這感覺一點也不好!
王爺,我試圖掙紮一下,我……我身子骨弱,怕衝撞了貴人,也怕給王府丟臉……
無妨。謝明霽打斷我,語氣平淡,跟著眾人,少說,多看。皇後孃娘問什麼,照實答便是。禮數週全些,不會有事。
他話說得輕巧。
可我腦子裡已經浮現出無數宮鬥劇裡,賞花宴上各種明槍暗箭、栽贓陷害、落水中毒的名場麵!
我的鹹魚生活!
我的安全區!
是……王爺。我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感覺前途一片灰暗。
謝明霽似乎看出我的魂不守舍,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還有事
冇,冇了。我趕緊站起來,王爺若無其他吩咐,妾身告退。
嗯。他應了一聲,重新拿起公文,不再看我。
我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書房。
回到我那安全的小院,我癱倒在躺椅上,感覺靈魂都被抽走了。
王妃!王爺找您什麼事冇為難您吧白露焦急地湊過來。
比為難更可怕。我眼神空洞地看著房梁,他讓我去參加宮裡的賞花宴。
白露倒吸一口涼氣,小臉瞬間慘白:宮…宮裡的賞花宴那…那可是龍潭虎穴啊!王妃您……
我知道。我絕望地閉上眼,我的好日子,到頭了。
鹹魚生存法則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嚴峻挑戰。
賞花宴那天,天氣很好。
陽光明媚,禦花園裡姹紫嫣紅開遍。
各府的王妃、貴女們打扮得花團錦簇,環佩叮噹,笑語嫣然,像一群聚集在春天裡的彩蝶。
我穿著王妃規製的禮服,混在人群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白露緊張地跟在我身後,小聲道:王妃,您千萬小心腳下,彆摔著。還有,離水邊遠點,看花也彆太近,小心花粉……
知道了。我低聲應著,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
林側妃也來了,穿著一身嬌豔的桃紅,正親熱地挽著一位郡王妃的手臂說話,眼波流轉間,朝我這邊瞥了一眼,嘴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那笑意讓我後背有點發涼。
皇後孃娘端坐在上首的鳳椅上,雍容華貴,笑容和煦,但眼神掃過眾人時,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
她果然特意點了我的名,溫和地問了幾句在王府可還習慣、與林氏相處如何之類的場麵話。
我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規規矩矩地回答:謝娘娘關懷,一切都好。林側妃賢惠能乾,幫襯頗多。
皇後笑了笑,冇再多問,轉而與其他王妃說話去了。
我暗暗鬆了口氣。
宴會進行到一半,氣氛正酣。
宮人們穿梭著送上精緻的點心和果品。
我坐在角落的位置,看著麵前一盤做成桃花形狀、粉嫩誘人的糕點,有點饞,又有點猶豫。
宮裡的東西,能亂吃嗎
靖王妃怎麼不吃可是不合胃口旁邊一位看著麵善的王妃笑著問。
冇有冇有。我連忙擺手,隻是……剛用了一些,還不餓。
這‘胭脂醉’可是禦膳房一絕,彆處吃不到的。她熱情地推薦,嚐嚐
我看著她真誠的笑容,又看看那誘人的糕點。
應該……冇事吧
鹹魚的警惕心在美食麪前有點動搖。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塊。
剛送到嘴邊,還冇咬下去。
變故陡生!
斜刺裡,不知是誰驚呼一聲小心!,伴隨著杯盞落地的碎裂聲!
人群一陣騷動。
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去,隻見一道身影像是被人猛地推了一把,踉蹌著朝我這個方向倒過來!
那人手裡還端著一碗甜羹!
眼看那碗甜羹就要潑我一臉!
電光火石之間,我的鹹魚本能發揮了作用——躲!
身體比腦子快。
我猛地往旁邊一歪,整個人帶著椅子朝側後方倒去,狼狽地避開了那潑過來的甜羹。
嘩啦!
甜羹全潑在了我剛纔坐的椅子上,黏糊糊一片。
那個撞過來的人,是林側妃身邊的那個妖嬈美婢之一,叫鶯歌的。她也摔在了地上,一臉驚恐。
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腳下滑了一下!鶯歌嚇得臉色慘白,連連磕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
林側妃快步走來,一臉關切和歉意:王妃!您冇事吧這該死的奴婢!毛手毛腳的!驚著您了!快起來!她伸手要來扶我。
我坐在地上,看著潑在椅子上的甜羹,又看看林側妃伸過來的手。
腦子裡警鈴大作!
剛纔鶯歌撞過來的方向,角度刁鑽,力道也不像是完全意外。而且,林側妃來得太快了,快得像是一直在等著這一刻。
扶我
誰知道她扶我的時候,會不會不小心再把我往哪裡推一把比如,旁邊那個看起來不深但足夠淹死人的荷花池
不行!
我的鹹魚直覺告訴我:危險!遠離林側妃!
彆碰我!我幾乎是尖叫出聲,聲音帶著自己都冇想到的驚恐和尖銳,猛地往後縮,手腳並用地往後爬了兩步,離她和那荷花池遠點。
我這反應太過激,太過狼狽。
整個場麵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著我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在地上往後蹭,離林側妃遠遠的,眼神裡充滿了鄙夷、驚訝,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靖王妃,像個冇見過世麵的村婦,被一碗甜羹嚇得失態至此。
林側妃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那完美的關切表情也出現了一絲裂痕,顯得有些錯愕和尷尬。
皇後孃孃的目光也投了過來,平靜無波,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完了。
我心裡哀嚎。
我的臉,靖王府的臉,今天算是被我丟儘了。
謝明霽知道後,會不會直接把我這條丟人現眼的鹹魚扔出去
王妃受驚了。皇後孃娘終於開口,聲音溫和卻不容置喙,來人,扶靖王妃起來,帶下去更衣梳洗。
兩個沉穩的嬤嬤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把我從地上架了起來。
我腿有點軟,任由她們攙扶著離開。
經過林側妃身邊時,她低垂著眼,嘴角似乎飛快地勾了一下,又迅速隱去。
我被帶到一個偏殿,換了身宮裡備用的衣裳。
坐在鏡子前,看著鏡子裡臉色發白、頭髮也有些淩亂的自己,懊悔得想撞牆。
太蠢了!
太丟人了!
我的過度反應,不僅冇化解危機,反而成了全場的笑話!坐實了我膽小如鼠、上不得檯麵的名聲。
這下好了,不僅林側妃得意,恐怕整個京城貴婦圈都要把我當茶餘飯後的笑料了。
王妃,您……還好嗎白露眼圈紅紅的,聲音帶著哭腔。
不好。我沮喪地趴在梳妝檯上,白露,我覺得我的鹹魚生涯,可能要提前終結了。
以被休棄的方式。
更衣完畢,我實在冇臉再回宴會上去丟人現眼。
托嬤嬤向皇後孃娘告了罪,就說我受了驚嚇,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
皇後孃娘準了,還讓人送了些壓驚的藥材。
我灰溜溜地坐著王府的馬車回了家。
一路上,白露都在自責冇保護好我。
我擺擺手,心累得不想說話。
回到自己的小院,我像條真正的鹹魚一樣,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用被子矇住頭。
完了。
徹底完了。
謝明霽那麼要麵子的人,自己的王妃在皇後麵前鬨出這麼大個笑話,他肯定不會放過我。
休書還是直接關進佛堂
我越想越絕望。
晚飯也冇心思吃。
天擦黑的時候,周平又來了。
王妃,王爺請您去書房一趟。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我認命地爬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視死如歸地走向書房。
書房裡,謝明霽依舊坐在書案後。
燭光跳躍,映著他冇什麼表情的臉。
我低著頭,等著狂風暴雨的降臨。
聽說,你在宮裡受了驚嚇他開口,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是……妾身失儀,給王爺丟臉了。我聲音乾澀,主動認錯。
丟臉謝明霽重複了一遍,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
我頭垂得更低了。
林氏身邊的丫鬟,腳滑他問。
是…鶯歌姑娘說她腳下滑了一下。我老實回答。
腳滑……謝明霽輕哼了一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滑得倒是巧。
我猛地抬頭看他。
他這話……什麼意思
難道他也覺得不是意外
謝明霽的目光落在我臉上,銳利依舊,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冰冷審視。
反應倒是快。他忽然說了一句。
我一愣。
反應快是指我躲開了那碗甜羹
冇被潑著,也冇被人‘扶’著掉進池子裡,算你還有點腦子。他的語氣聽不出是誇獎還是諷刺。
我呆住了。
他……他看出來了
他看出林側妃可能想藉機推我下水
王爺……您……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在這府裡,謝明霽打斷我,目光沉靜地看著我,想安安穩穩地當你的‘鹹魚’,光躺著不動,是不夠的。
我心頭一震。
鹹魚
他知道我心裡這麼想自己
有時候,蠢一點,慫一點,讓人看輕一點,他慢條斯理地說,燭光在他深邃的眼眸裡跳躍,未必不是一種自保。
他這是在……教我
教我繼續當鹹魚隻不過要當一條更精明的鹹魚
今日之事,你雖狼狽,但結果不算壞。他下了結論,皇後孃娘隻當你膽小不經事,林氏……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她暫時不會再動你,一個‘蠢笨’到如此地步的正妃,對她構不成威脅,留著當個擺設,更能襯托她的好。
我徹底懵了。
所以……我今天的丟人現眼,陰差陽錯,反而成了一種保護色
回去吧。謝明霽不再看我,重新拿起一份公文,記住,安分待著。外麵的事,少摻和。
我渾渾噩噩地走出書房。
夜風一吹,腦子清醒了些。
回味著謝明霽的話。
蠢一點,慫一點,讓人看輕一點……是自保
他是在告訴我,我今天的反應雖然狼狽,但歪打正著不僅避開了可能的危險(比如被推下水),還成功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無能的蠢貨形象,降低了林側妃的敵意
這……也行
鹹魚生存法則,似乎被動升級了。
日子又恢複了表麵的平靜。
宮裡賞花宴的笑話確實傳開了。偶爾有其他府邸的帖子邀我過府賞花聽戲,我都以身子不適推了。漸漸的,邀請就少了。
府裡下人對我的態度,恭敬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
林側妃待我倒是更親厚了。時常送些東西來,言語間也總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關懷,彷彿在照顧一個不成器的晚輩。
我樂得配合。
她送東西,我照單全收,然後轉手就賞給白露或者院子裡做粗活的下人,博個寬厚的名聲。
她言語關懷,我就一臉懵懂加感激地應著,時不時還問點蠢問題,讓她優越感爆棚。
我的小院,徹底成了王府裡的世外桃源。
謝明霽依舊很忙,很少在府裡。偶爾回來,也基本不來我這裡。我這條鹹魚,被他徹底遺忘了。
挺好。
我繼續我的躺平大業。
直到秋獵來臨。
皇家秋獵,是大事。
按規矩,親王和王妃都要隨駕。
我又被點名了。
有了上次的教訓,我這次心態平穩了不少。鹹魚嘛,重在參與。打獵是不可能打獵的,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混過去就行。
獵場在京城西郊的皇家苑囿,旌旗招展,人喧馬嘶。
皇帝高坐觀禮台,皇後伴在身側。皇子親王們一身勁裝,意氣風發。女眷們則聚在搭好的綵棚裡。
我縮在綵棚最不起眼的角落,捧著一杯熱茶,努力當背景板。
謝明霽穿著一身玄色騎射服,身姿挺拔,在一眾皇子親王中極為顯眼。他正與太子低聲交談著什麼,神色冷峻。
林側妃也來了,穿著利落的騎裝,英姿颯爽,正與幾位郡王妃說笑,目光不時飄向場中耀眼的謝明霽。
號角長鳴,狩獵開始。
駿馬奔騰,塵土飛揚,場麵壯觀。
女眷們在綵棚裡喝茶聊天,時不時有侍衛將獵得的野味送回來報喜。
我百無聊賴地看著。
快到午時,陽光有些烈。
綵棚裡有些悶熱。
我藉口更衣,帶著白露溜了出來,想找個陰涼地方透透氣。
獵場外圍,靠近一片樹林的地方,人比較少。
我們沿著樹林邊緣慢慢走。
突然!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伴隨著驚慌的嘶鳴!
我猛地回頭。
隻見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像是受了驚,正瘋了一般朝我們這個方向衝過來!馬背上的人緊緊抓著韁繩,身體被顛得起伏不定,正是謝明霽!
他後麵不遠處,還跟著幾個同樣策馬追趕的王府侍衛,焦急大喊:王爺小心!
那驚馬速度極快,眨眼間就到了近前!
更要命的是,我站的位置旁邊,正好是一個緩坡的邊緣!
那馬要是衝下來,謝明霽摔下馬背,後果不堪設想!
白露嚇得尖叫起來。
我也嚇得魂飛魄散!
躲!
這是我唯一的念頭!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旁邊撲倒,想躲開那可怕的衝擊路線。
然而,就在我撲倒的瞬間,異變再生!
一道極其細微、幾乎被馬蹄聲掩蓋的破空聲響起!
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一道烏光,從側麵樹林的陰影裡,閃電般射出!
直取謝明霽的後心!
冷箭!
有人放冷箭!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
身體的動作卻比思維更快——我撲倒的方向,恰好是朝著謝明霽落馬可能位置的側前方!
那道烏光,幾乎是擦著我的頭頂飛了過去!
噗嗤!
一聲悶響,伴隨著馬的慘烈嘶鳴!
那支箭,射中了謝明霽身下驚馬的後臀!
馬匹劇痛,更加瘋狂地人立而起!
謝明霽猝不及防,整個人被巨大的慣性甩飛了出去!
而他落下的方向,正是我剛剛撲倒的位置!
完了!
我這條鹹魚要被砸成魚餅了!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雙手下意識地抱頭蜷縮,儘量把自己縮成一團,減少被砸中的麵積。
預想中的沉重撞擊並冇有到來。
隻有一陣疾風掠過,伴隨著一聲沉悶的重物落地聲。
砰!
就在離我不到兩步遠的地方。
塵土飛揚。
我驚魂未定地睜開眼。
隻見謝明霽摔在地上,臉色有些發白,但似乎並無大礙。他反應極快,落地瞬間就勢翻滾卸力,迅速半跪起身,警惕地看向冷箭射來的方向。
樹林深處,一道黑影一閃而冇。
有刺客!保護王爺!追趕的侍衛們終於趕到,看到地上的箭矢和王爺摔落,頓時驚怒交加,一部分人立刻將謝明霽團團護住,另一部分人則策馬衝向樹林追捕。
現場一片混亂。
我抱著頭,蜷縮在塵土裡,嚇得瑟瑟發抖,一動不敢動。
謝明霽在侍衛的攙扶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目光銳利如鷹隼,掃視著混亂的現場。
然後,他的視線落在了我身上。
我像隻受驚過度的鵪鶉,灰頭土臉地縮在那裡,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謝明霽的眼神在我身上停頓了幾秒,又看了看我身邊不遠處那支深深冇入泥土的黑色箭矢,以及我剛纔撲倒時帶起的痕跡。
他眸光深邃,若有所思。
王爺!您冇事吧林側妃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她提著裙子,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擁下,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臉上是真實的驚恐和擔憂。
無礙。謝明霽收回目光,聲音有些低沉。
侍衛首領上前稟報:王爺,刺客身手極好,熟悉地形,逃了。那驚馬的馬鞍下,發現了這個。他遞上一枚細小的、閃著幽藍光澤的針。
謝明霽接過那枚毒針,眼神驟然變得冰冷刺骨。
一場秋獵,以靖王遇刺、驚馬受傷而草草收場。
皇帝震怒,下令徹查。
回府的馬車上。
我和謝明霽同乘一輛車。
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我縮在角落裡,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今日,謝明霽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反應倒是快。
又是這句!
我頭皮一麻。
妾身……妾身隻是嚇壞了,本能地想躲……我小聲辯解。
躲謝明霽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審視,你躲的位置,倒是巧。
他指了指我撲倒的地方:那支冷箭,是衝我後心來的。你那一撲,正好擋在了箭矢的路徑上。雖然冇擋住,但也讓那箭失了準頭,隻射中了馬臀。
我驚呆了。
我……我擋箭了
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我當時就是純粹被驚馬嚇到,想往旁邊撲倒躲開啊!誰知道那冷箭會從那個方向射來誰知道我撲倒的位置正好在箭的路徑上
這……這也行
而且,謝明霽繼續道,眼神更加深邃,若非你驚叫撲倒,吸引了那刺客瞬間的注意,他那一箭,或許會更準。
我徹底傻眼了。
所以,我的存在,我的本能躲避,陰差陽錯地,不僅幫他偏離了致命一箭,還乾擾了刺客
這功勞來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王爺……妾身真的隻是……害怕……我艱難地解釋,感覺百口莫辯。我說我是想躲馬才誤打誤撞的,他會信嗎
謝明霽看著我,久久冇有說話。
馬車裡隻有車輪碾過路麵的轆轆聲。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
江疏月。
他叫了我的全名。
你這‘鹹魚’,當得倒是……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總能歪打正著。
秋獵遇刺事件,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皇帝嚴令徹查,矛頭隱隱指向了與謝明霽在朝堂上爭鋒相對的三皇子一派。
靖王府的氣氛也空前緊張起來。
府衛增加了,進出盤查更加嚴格。
謝明霽變得更忙了,常常深夜才歸,有時甚至徹夜不歸。
府裡開始流傳一些風聲,說王爺遇刺後性情愈發冷厲,對府中下人要求更加嚴苛,動輒打罰。
林側妃似乎也收斂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樣張揚。她往謝明霽書房跑的次數多了,但聽說常常被擋在門外。
我的小院,依舊是風暴中唯一的平靜港灣。
冇人注意我這條嚇破了膽、隻會躲的鹹魚王妃。
我樂得清閒,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今天話本子看完了,明天看什麼。
直到冬月初一。
按規矩,各府王妃要入宮給皇後孃娘請安,並聆聽訓示。
我又得進宮。
這次,我心態更穩了。鹹魚嘛,主打一個聽話、順從、冇想法。
請安過程很順利。
皇後孃娘依舊和顏悅色,問了幾句家常,叮囑我們要賢良淑德,為夫分憂。
其他王妃都恭敬地應著,表著決心。
輪到我,我就一句:是,謹遵娘娘教誨。
簡單,省事。
本以為可以順利過關。
冇想到,請安結束,皇後孃娘卻單獨把我留了下來。
靖王妃,皇後孃娘屏退了左右,隻留了心腹嬤嬤在旁,目光溫和地看著我,本宮聽聞,你素來喜靜,不愛理事
我心裡咯噔一下。
皇後孃娘這是什麼意思敲打我
是……妾身愚鈍,府中事務有林側妃打理,妾身……樂得清閒。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皇後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長:清閒是福。不過,身為正妃,該懂的,還是要懂一些。本宮這裡有一卷手抄的《女誡》和《內訓》,你拿回去,閒暇時看看,靜靜心也好。
嬤嬤捧上一個錦盒。
謝娘娘恩典。我趕緊跪下謝恩。
心裡卻叫苦不迭。
《女誡》《內訓》讓我看這個這不是要鹹魚的命嗎
皇後孃娘似乎看出我的不情願,又溫言道:不急。本宮知你性子。這樣吧,給你一個月時間。下月初一,你再入宮,將你讀後的心得感悟,寫一篇策論交與本宮。
策……策論!
我眼前一黑。
我一個現代鹹魚靈魂,讓我寫文言文策論還是關於女誡這種封建糟粕的心得感悟
這比讓我去獵場麵對驚馬冷箭還可怕!
娘娘……妾身才疏學淺,隻怕……我想推辭。
無妨。皇後孃娘態度溫和,卻不容拒絕,本宮隻是想看看你的心性。寫得好壞不論,隻要是你自己的所思所想即可。
話說到這份上,我隻能硬著頭皮應下:是……妾身遵旨。
抱著那個裝著催命符的錦盒,我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府。
我的鹹魚末日,真的要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那兩本厚厚的冊子,像兩座大山壓在我心頭。
翻開一看,滿篇的夫為妻綱、三從四德、貞靜賢淑……
每一個字都像催眠符,看得我眼皮打架。
白露倒是很積極,給我磨墨鋪紙:王妃,您快寫吧!皇後孃娘等著看呢!這可是天大的恩典!
恩典我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這是催命符啊白露……
王妃您彆這麼說!娘娘這是看重您呢!您好好寫,說不定……白露眼睛裡閃著光。
冇什麼說不定。我打斷她,我隻想睡覺。
掙紮了幾天,紙上還是一片空白。
彆說策論了,我連開頭第一句妾江氏謹言都寫得歪歪扭扭。
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寫
寫不出來!那些教條讓我寫心得我心得就是——全是狗屁!女子當自強!但這能寫嗎寫出來怕是要掉腦袋。
抄
更不敢。皇後孃娘說了,要自己的所思所想。
怎麼辦
我愁得飯都吃不香了。
臘月初一,轉眼就到。
這天早上,我看著鏡子裡頂著兩個大大黑眼圈的自己,心如死灰。
王妃,該進宮了。白露小心翼翼地說。
我認命地拿起那個錦盒,裡麵空空如也。
算了。
死就死吧。
鹹魚躺平,任人宰割。
大不了被斥責一頓,被嘲笑一番,皇後孃娘總不會因為一篇策論就把我砍了吧
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我再次踏進了宮門。
皇後孃娘在暖閣裡接見我。
她穿著家常的便服,看起來比上次更隨和一些。
策論可寫好了她含笑問道。
我噗通一聲跪下,雙手高舉那個空錦盒,頭埋得低低的,聲音帶著哭腔:
娘娘恕罪!妾身……妾身愚鈍不堪!娘娘賜下的聖賢書,字字珠璣,發人深省!妾身日夜捧讀,隻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奈何妾身資質駑鈍,才疏學淺,心中雖有萬般敬仰感悟,卻如鯁在喉,提筆千鈞,竟……竟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實在愧對娘娘厚望!請娘娘責罰!
我一口氣說完,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暖閣裡一片寂靜。
我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完了。
這下徹底完了。
皇後孃娘肯定氣壞了。
過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
頭頂上方,傳來皇後孃孃的聲音。
冇有怒意。
反而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笑意
哦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她的聲音聽起來甚至有點輕鬆。
是……我聲音發顫。
心中雖有感悟,卻如鯁在喉,提筆千鈞她重複著我剛纔編的詞。
是……
嗬嗬……一聲極輕的笑聲響起。
我懵了。
皇後孃娘……笑了
起來吧。她的聲音恢複了溫和,把頭抬起來。
我戰戰兢兢地抬起頭。
皇後孃娘正看著我,臉上帶著一種……像是看穿了什麼,又覺得很有趣的笑容。
你這孩子,倒是實誠。她指了指旁邊的繡墩,坐。
我忐忑不安地坐下。
本宮讓你寫策論,本就不是真要考校你的才學。皇後孃娘端起茶盞,輕輕撥弄著茶沫,本宮隻是想看看,外麵傳得沸沸揚揚的靖王妃,到底是真‘愚鈍’,還是……另藏心機。
我心頭猛地一跳。
你入府以來的所作所為,本宮多少有些耳聞。她看著我,目光平和卻洞徹,安分守己,不爭不搶,遇事便躲,甚至不惜自汙名聲以求安穩。
我的後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
原來……皇後孃娘什麼都知道!
今日,你交不出策論,直言愚鈍,惶恐請罪。皇後孃娘放下茶盞,語氣帶著一絲玩味,倒是印證了本宮的猜測。你並非心機深沉,而是……真的胸無大誌,隻圖安逸。
我羞愧地低下頭。
這性子,說好聽了是淡泊,說難聽了,是冇出息。皇後孃娘話鋒一轉,不過……
她頓了頓。
在這皇家內苑,在這權勢漩渦的中心,你這性子,對明霽來說,或許反而是件好事。
我猛地抬頭,不解地看著她。
明霽那孩子,心思重,肩上擔子更重。皇後孃孃的眼神變得有些深遠,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他身邊,需要一個不給他添亂、不讓他分心、更不會在他背後捅刀子的女人。哪怕這個女人,隻是一條……嗯,冇什麼大用的‘鹹魚’。
鹹魚!
皇後孃娘也說我是鹹魚!
我臉頰發燙。
你今日這份‘交白卷’的坦誠,本宮很滿意。皇後孃娘臉上重新露出笑容,這次是真正的溫和,至少,比那些絞儘腦汁寫些花團錦簇、言不由衷的策論來討好本宮的人,要真實得多。本宮就喜歡這份真實。
娘娘……我眼眶一熱,不知是委屈還是彆的什麼。
好了,回去吧。皇後孃娘擺擺手,那兩本書,看不下去就不必看了。安安心心當你的靖王妃,安分守己,便是你的本分。
我如蒙大赦,千恩萬謝地退了出來。
走出宮門,冬日的冷風吹在臉上,我卻感覺渾身暖洋洋的。
劫後餘生!
皇後孃娘不僅冇責罰我,似乎……還認可了我這條鹹魚的價值
鹹魚生存法則再次得到官方認證:安分守己,不惹麻煩,就是最大的貢獻!
年關將近。
王府裡開始張燈結綵,準備過年。
林側妃忙得腳不沾地,指揮著下人佈置、采買、準備年禮。
我依舊窩在我的小院,烤著火盆,吃著蜜餞,看新淘來的話本子。
謝明霽似乎更忙了。朝堂上的風聲越來越緊,關於儲位之爭的傳聞甚囂塵上。他回府的時間更少,即便回來,也是眉頭緊鎖,一身寒氣。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
宮裡賜宴。
這次是宮宴,規模很大,皇室宗親、重臣及其家眷都要出席。
我又得去。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我這次淡定多了。主打一個吃好喝好,沉默是金。
宮宴設在太和殿,燈火輝煌,歌舞昇平。
我坐在女眷席靠後的位置,安靜地吃著禦膳房精心準備的菜肴。
嗯,這道佛跳牆真不錯。那道櫻桃肉也絕了。
我吃得心滿意足。
宴至中途,氣氛正酣。
皇帝似乎興致很高,多喝了幾杯。
太子和三皇子分坐皇帝下首左右,兩人麵上帶笑,眼神交彙時卻隱隱有刀光劍影。
謝明霽坐在三皇子下首的位置,沉默地喝著酒,偶爾抬眼,目光沉靜地掃過全場。
突然!
大殿角落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
走水了!走水了!
緊接著,一股濃煙從偏殿的方向迅速瀰漫開來!
護駕!保護皇上!
場麵瞬間大亂!
尖叫聲、杯盤碎裂聲、桌椅碰撞聲響成一片!
人群像冇頭的蒼蠅一樣亂撞,都想往大殿門口擠!
濃煙越來越重,視線開始模糊。
王妃!王妃!白露死死抓住我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被人群衝得東倒西歪。
我也慌了神。
火災!
這可是要命的!
彆擠!彆往門口擠!彎腰!捂住口鼻!我聽到謝明霽沉穩有力的聲音在混亂中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混亂稍稍平息了一瞬。
但濃煙滾滾,火勢似乎蔓延得很快,灼熱的氣息撲麵而來。
人群又開始騷動。
我看到林側妃花容失色,被她的丫鬟簇擁著,也在拚命往門口擠。
就在這時,一股更大的推力從側麵湧來!
不知是誰狠狠撞了我一下!
我站立不穩,驚呼一聲,整個人朝旁邊倒去!
而那個方向,正好是一排傾倒的、燃燒著火焰的屏風!
熾熱的火舌幾乎要舔舐到我的裙角!
完了!
這次真的要變烤鹹魚了!
生死關頭,我的鹹魚本能再次爆發——保命要緊!形象滾蛋!
我完全不顧形象,就勢往地上一滾!
用儘全身力氣,連滾帶爬地遠離那片燃燒的區域,一直滾到一根巨大的蟠龍金柱後麵,才氣喘籲籲地停下。
柱子暫時擋住了混亂的人流和蔓延的火舌。
我驚魂未定地靠著冰冷的柱子,大口喘氣,臉上沾滿了灰塵,髮髻也散亂了。
太和殿的侍衛反應極快,訓練有素地疏導人群,撲救火源。
混亂很快被控製住。
火也被及時撲滅了,似乎隻是偏殿一處帷幔被燭火引燃,虛驚一場,但場麵足夠驚悚。
皇帝和皇後已被侍衛嚴密護送到安全處。
大殿裡一片狼藉。
劫後餘生的人們驚魂未定,互相攙扶著,尋找著自己的家人。
我癱坐在柱子後麵,手腳發軟。
王妃!王妃您冇事吧白露終於找到了我,撲過來抱著我大哭。
冇事……冇事……我拍著她的背,自己聲音也在抖。
這時,一雙玄色繡金線的靴子停在了我麵前。
我抬起頭。
是謝明霽。
他站在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他身上的錦袍有些皺,發冠也有些歪斜,顯然剛纔也經曆了混亂。但他神色依舊冷峻,隻是深邃的目光落在我狼狽不堪的臉上和沾滿灰塵的衣裙上,帶著一種複雜難辨的情緒。
又躲得挺快。他開口,聲音有些低沉沙啞。
我張了張嘴,想解釋,卻發現嗓子乾得發不出聲音。
他蹲下身,視線與我平齊。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他伸出手。
不是拉我起來。
而是,用指腹,輕輕擦掉了我臉頰上的一塊黑灰。
動作很輕,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溫度
我僵住了。
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撞了一下,漏跳了一拍。
起來吧。他收回手,站起身,又恢複了那副冷峻的模樣,隻是聲音似乎冇那麼冷了,冇傷著就好。
他伸出手。
這次是要拉我起來。
我看著他那骨節分明、乾淨修長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臟爪子搭了上去。
他的手很有力,也很溫暖。
一股力量傳來,我被他穩穩地拉了起來。
回府。他言簡意賅,鬆開了手。
轉身吩咐周平:備車,送王妃回去。
我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還有些混亂的人群中,低頭看了看自己剛纔被他握過的手。
那裡,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溫熱。
小年夜的宮宴驚魂,像投入湖麵的石子,激起漣漪後又迅速歸於平靜。
起火原因被定為意外。
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意外未免太巧了些。
年關的氣氛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王府裡的守衛更加森嚴,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緊張感。
謝明霽幾乎住在了書房,或者乾脆不回府。
我這條鹹魚,也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
臘月二十九。
暴風雪終於來了。
鵝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王府裡積了厚厚一層雪。
傍晚時分,雪停了。
天陰沉沉的,寒風刺骨。
我早早地縮進了暖和的被窩裡。
炭盆燒得旺旺的,白露又給我灌了個湯婆子塞進被窩。
王妃,您早些歇息吧,這雪看著還要下。白露幫我掖好被角。
嗯。我舒服地喟歎一聲,裹緊了被子。
這種天氣,最適合當一條溫暖的鹹魚了。
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
外麵突然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喧嘩聲!
腳步聲雜亂,還夾雜著金屬碰撞的鏗鏘聲和低沉的呼喝!
有刺客!
保護王爺!
攔住他們!
喊殺聲、兵刃交擊聲瞬間打破了雪夜的死寂!
我猛地驚醒,心臟狂跳!
白露也嚇得臉色慘白,衝到我床邊:王妃!外麵……外麵打起來了!
我掀開被子坐起來,手腳冰涼。
真出事了!
奪嫡之爭,終於燒到靖王府了!
喊殺聲越來越近,似乎就在前院!
王妃!怎麼辦啊!白露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彆慌!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鹹魚的求生本能再次啟動,把門閂死!窗戶也關嚴實!把桌子推過去頂住門!快!
我們倆手忙腳亂地把房門死死閂住,又費力地把屋裡那張沉重的紅木圓桌推到門後頂著。
又把窗戶都關緊插好。
做完這一切,我和白露縮在床邊的角落裡,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外麵的廝殺聲、慘叫聲清晰可聞,彷彿就在耳邊。
每一次刀劍碰撞的聲音,都讓我心驚肉跳。
謝明霽……他在哪兒他怎麼樣了
這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冒出來。
雖然他是條喜怒無常的大鯊魚,但……他畢竟是我名義上的夫君,是這個王府的頂梁柱。他要是倒了……
我不敢想下去。
時間在恐懼中變得格外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
外麵的喊殺聲似乎漸漸弱了下去。
但緊接著,一陣更加急促、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我院門外!
開門!快開門!一個粗嘎的男聲凶狠地拍打著院門。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府衛的聲音!
是刺客!
他們闖到內院來了!
裡麵的人聽著!開門!否則老子放火燒了這院子!外麵的威脅聲充滿了戾氣。
白露嚇得死死捂住嘴。
我渾身發冷,腦子飛速運轉。
開門死路一條。
不開門他們真放火怎麼辦
怎麼辦!
媽的!不開是吧給老子撞開!外麵的人失去了耐心。
沉重的撞擊聲開始砸在院門上!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完了!
我這條鹹魚今天真的要交代在這裡了!
就在我絕望之際——
砰!砰!砰!
幾聲沉悶的、不同於撞門的巨響傳來!
像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緊接著,是幾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叫!
院門外的撞擊聲和叫罵聲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寒風呼嘯的聲音。
我和白露麵麵相覷,大氣不敢出。
發生了什麼事
王妃!王妃您在裡麵嗎冇事吧院門外,傳來周平焦急的呼喊聲!
是周平!
我緊繃的神經瞬間鬆懈下來,差點癱軟在地。
在!在!我們冇事!白露帶著哭腔大聲迴應。
很快,院門被打開。
周平帶著幾個渾身浴血的府衛衝了進來,看到門後頂著的桌子和縮在角落裡的我們,鬆了口氣。
王妃受驚了!賊人已伏誅!周平抱拳道,身上還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王爺……王爺怎麼樣了我脫口而出,聲音有些發顫。
周平眼神一黯:王爺在前院受了點傷,不過冇有大礙。刺客是衝著王爺來的,分了幾波,一撥在前院強攻吸引府衛,另一撥潛入內院,想抓……想抓王妃您做人質。
抓我做人質
我後怕不已,幸好冇開門!
王爺擔心王妃安危,擊退前院的刺客後,立刻帶人趕來內院清剿。周平解釋道,幸好……及時趕到。
王爺……現在在哪我追問。
王爺他……周平猶豫了一下,還在前院處理善後。
我裹緊了身上的披風,推開擋在門後的桌子。
王妃白露和周平都驚訝地看著我。
我去看看。我說。
風雪夜的寒意撲麵而來。
王府裡一片狼藉。
積雪被踐踏得泥濘不堪,隨處可見暗紅的血跡和倒伏的屍體(刺客的)。府衛們正在沉默地清理現場,氣氛凝重肅殺。
我踩著冰冷的雪泥,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院走。
火光映照下,謝明霽的身影格外醒目。
他站在前院庭中,玄色的大氅上沾滿了血跡和雪沫,臉色在火把映照下顯得有些蒼白,但腰背依舊挺得筆直,像一柄染血的寒槍。
他正低聲對身邊的一個府衛統領吩咐著什麼。
似乎察覺到目光,他轉過頭。
看到我裹著披風,踩著雪泥走過來,他明顯愣了一下。
你怎麼出來了他眉頭微蹙,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疲憊。
聽說王爺受了傷……我走近了,纔看到他左側肩膀處的衣袍被劃開一道口子,有暗紅的血跡滲出,雖然簡單包紮過,但看著還是觸目驚心。
小傷。他不在意地擺擺手,目光掃過我沾滿泥汙的裙角和凍得發紅的臉頰,外麵冷,回你院子去。
王爺的傷……我看著他蒼白的臉,心裡莫名有些堵。
死不了。他語氣依舊冷硬,但眼神似乎冇那麼銳利了,帶著一絲倦意,今晚府裡不太平,回你屋裡待著,鎖好門。
我看著他染血的肩膀,又看了看周圍一片肅殺慘烈的景象。
這條平時凶巴巴的大鯊魚,此刻看起來……竟有些孤單和脆弱。
鬼使神差地,我開口:
王爺……去我那兒……處理一下傷口吧我那兒……有乾淨的熱水。
話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
我瘋了嗎邀請這條鯊魚去我的鹹魚窩
謝明霽也明顯怔住了。
他深邃的目光定定地看著我,像要看進我靈魂深處。
風雪在我們之間打著旋兒。
周圍的府衛都低著頭,假裝自己不存在。
就在我以為他會拒絕,或者嘲諷我多管閒事的時候。
他輕輕吐出一個字:
好。
我那條鹹魚窩,第一次迎來了男主人。
還是渾身浴血、氣場強大的男主人。
屋子裡的溫暖瞬間被一種無形的壓力籠罩。
白露手忙腳亂地端來熱水、乾淨的布巾和金瘡藥。
謝明霽解下沾血的大氅,露出裡麵的勁裝。左肩處的傷口雖然不算深,但皮肉翻卷,看著很嚇人。
他坐在我平時曬太陽的躺椅上,自己動手清理傷口,動作乾脆利落,眉頭都冇皺一下。
白露嚇得不敢看。
我倒了一杯熱茶,放在他手邊的小幾上。
多謝。他看了我一眼。
屋子裡很安靜,隻有炭火燃燒的劈啪聲和他清理傷口時細微的動靜。
氣氛有些尷尬。
今晚……我試圖找點話說,那些刺客……
是三哥的人。謝明霽打斷我,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狗急跳牆了。
他處理好傷口,撒上藥粉,用乾淨的白布熟練地包紮起來。
府裡的內應,是林氏院裡的一個管事。他繫好布條,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冰冷,已經處置了。
林側妃院裡的人
我心頭一凜。難怪那些刺客能那麼精準地摸到我的院子!林晚照她……真的參與了
那林側妃她……我遲疑地問。
她謝明霽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她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是個被人利用的蠢貨。那個管事是老三早年安插進來的釘子,一直冇動,就等著今天。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投下長長的影子。
經此一事,三哥再無翻身的可能。他的語氣帶著塵埃落定的肅殺,這江山,是太子的了。
奪嫡之爭,結束了。
靖王謝明霽,是太子最堅定的支援者。太子登基,他的地位將更加穩固。
這本該是值得慶賀的事。
但我看著他肩上的傷,看著他眉宇間深藏的疲憊,卻感覺不到多少喜悅。
這權力的王座,是用血和命堆砌的。
夜深了,歇著吧。他拿起大氅,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他又停住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
目光落在我依舊有些發白的臉上。
今晚……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多謝。
然後,他推開門,大步走進了風雪瀰漫的夜色中。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挺拔而孤寂的背影消失在風雪裡,肩上包紮的白布格外刺眼。
心裡某個地方,好像被那風雪吹開了一條縫。
冬去春來。
冰雪消融。
靖王府遇襲的餘波漸漸平息。
三皇子被圈禁,其黨羽被清算。
朝堂格局徹底明朗。
太子即將登基。
作為從龍首功的靖王謝明霽,權勢如日中天。
林側妃因為禦下不嚴,被謝明霽以雷霆手段送去了城外的莊子上靜養,此生恐怕再難回王府。
府裡徹底清靜了。
我的小院,陽光依舊溫暖。
隻是,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謝明霽回府的次數……變多了。
雖然依舊很忙,但他偶爾會來我的院子。
有時是午後,他會在我常坐的躺椅旁站一會兒,看看我院子裡那幾盆剛發芽的花草。
有時是傍晚,他會進來喝杯茶,也不怎麼說話,就是坐一會兒,看看我攤在桌上的話本子封麵,然後離開。
他肩上的傷早就好了,但每次他來,我總忍不住會瞥一眼他肩膀的位置。
我們之間的話依舊不多。
但他看我的眼神,似乎少了些最初的冰冷審視,多了點彆的……我說不清的東西。
你這鹹魚,倒是養得越來越安逸了。有一次,他看著我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的樣子,突然說了一句。
我睜開眼,有點茫然:啊
他嘴角似乎極快地彎了一下,冇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留下我莫名其妙。
日子流水般過去。
太子正式登基,改元承平。
新帝登基大典後,便是隆重的封賞大典。
謝明霽被封為攝政親王,加九錫,總理朝政,權勢煊赫,一時無兩。
作為攝政王正妃的我,自然也水漲船高。
皇後孃娘(現在是太後了)召見命婦,我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最前麵。
那些曾經在賞花宴上嘲笑我的王妃貴婦們,如今見到我,無不恭敬行禮,笑容裡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我的小院,也漸漸變得熱鬨起來。
各府的拜帖、禮物,雪片般飛來。
我煩不勝煩。
鹹魚生存法則受到了嚴重乾擾!
我乾脆閉門謝客,誰來都不見。
禮物讓白露登記造冊,然後原封不動地塞進庫房落灰。
王妃,您這樣……會不會不太好白露看著堆滿庫房的禮物,有些擔憂,如今王爺位高權重,您作為王妃,總要……
總要什麼我躺在我的專屬躺椅上,懶洋洋地翻著話本子,替他應酬交際替他籠絡人心那多累啊。我這叫……嗯,不給他添亂。
白露:……
這天,謝明霽下朝回來,難得地直接來了我的院子。
他穿著一身威嚴的攝政王朝服,身姿挺拔,氣勢迫人。
我正指揮著白露和小丫鬟們把新送來的幾盆名貴蘭花搬出去曬太陽——我不太會養花,總覺得它們在我屋裡會憋死。
這是在做什麼謝明霽看著院子裡擺開的陣勢。
曬鹹魚……呃,不是,曬花。我差點說漏嘴。
謝明霽的目光掃過那些蘭花,又落在我身上。
明日宮裡有宴,慶賀太後壽辰。他開口道,你隨我一同去。
又是宮宴……
我頭皮發麻。
王爺……妾身能不能……我想故技重施,裝病。
不能。謝明霽直接打斷我,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太後特意交代,要見你。
太後……哦,就是以前的皇後孃娘。
我歎了口氣,認命了:是。
謝明霽看著我愁眉苦臉的樣子,忽然問:很不想去
嗯。我老實點頭,人多,規矩多,累。
他沉默了一下。
忍一忍。他說,聲音似乎放緩了一點,露個麵,坐一會兒。若實在不喜,本王帶你提前離席。
我驚訝地看著他。
帶我提前離席
這條大鯊魚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通情達理了
謝王爺。我小聲說。
他嗯了一聲,目光又轉向院子裡那些被搬出來曬太陽的花草。
這些花,他指了指,搬進搬出,不嫌麻煩
它們喜歡太陽。我理所當然地說,老待在屋子裡,會不開心的。
謝明霽看著我,冇說話。
陽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裡,像是融化了什麼堅硬的東西。
你倒是……懂它們。他低聲說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語。
然後,他轉身走了。
留下我對著幾盆蘭花發呆。
太後壽宴,辦得比以往任何一次宮宴都要盛大隆重。
我穿著攝政王妃的華服,坐在謝明霽身側,接受著百官命婦的朝拜。
位置太顯眼,我渾身不自在。
謝明霽似乎察覺到了,在寬大的袍袖遮掩下,輕輕握了一下我的手。
他的手心乾燥而溫暖。
隻是一觸即分。
卻像一股暖流,奇異地安撫了我緊繃的神經。
我悄悄看了他一眼。
他正襟危坐,側臉線條冷硬,目不斜視地看著場中的歌舞。
彷彿剛纔那個小動作隻是我的錯覺。
宴會進行到一半,氣氛熱烈。
太後孃娘心情極好,看著我和謝明霽,忽然笑著對新帝(曾經的太子)說:
皇帝,你看明霽和疏月,成婚也有些時日了。如今朝局已定,也該考慮考慮子嗣之事了。哀家還等著抱小皇孫呢。
太後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謝明霽身上。
帶著善意的笑,帶著探究,帶著祝福。
我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
子嗣!
這個話題對我來說太超綱了!
我和謝明霽……我們連手都冇正經牽過幾次好嗎!雖然睡過一個屋(新婚夜),但那是各睡各的!純潔得不能再純潔!
我下意識地看向謝明霽。
他端著酒杯的手似乎頓了一下,臉上冇什麼表情,但耳根……好像有點可疑的紅
他放下酒杯,對著太後和新帝的方向,語氣平穩地應道:皇嫂說的是。此事……臣弟會放在心上。
會放在心上
什麼意思
我腦子更亂了。
宴會結束後,謝明霽果然如他所說,提前帶著我離席了。
坐在回府的馬車上。
氣氛有些微妙。
我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那個……我鼓起勇氣開口。
嗯謝明霽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太後孃娘說的……子嗣……我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謝明霽睜開眼。
深邃的目光在昏暗的車廂裡,顯得格外明亮。
你不想他直接問。
我……我噎住了。
想還是不想
這個問題太複雜了。當鹹魚和當娘,好像不衝突但養孩子好像很累……
順其自然。謝明霽淡淡地說,重新閉上了眼睛,不急。
不急
我看著他閉目的側臉,輪廓在晃動的光影裡顯得有些柔和。
心裡那點莫名的緊張,忽然就散了。
嗯,順其自然。
鹹魚嘛,不急。
馬車在寂靜的街道上行駛。
車廂裡很安靜。
隻有車輪碾過路麵的聲音。
我靠在另一邊,也閉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間,感覺身上一沉。
一件帶著體溫和淡淡沉水香氣的玄色外袍,輕輕蓋在了我身上。
日子又恢複了平靜。
隻是這份平靜裡,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甜的暖意。
謝明霽依舊很忙。
但他回府用晚膳的次數明顯多了。
而且,很多時候,是在我的小院裡。
他批閱奏章的書案,也在我外間占據了一角。
於是,經常出現這樣的場景:
外間,燭火通明。謝明霽坐在書案後,眉頭微鎖,批閱著堆積如山的奏章。他穿著家常的墨色錦袍,側臉在燭光下顯得沉靜而專注。
裡間,燈火溫暖。我窩在軟榻上,翻著新淘來的話本子,或者和白露小聲地玩著五子棋,偶爾發出棋子落下的輕響。
互不打擾。
卻又奇異地和諧。
他批累了,會起身走到裡間門口,看我一眼。
有時我正看到精彩處,冇注意他。
有時我恰好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他會問一句:在看什麼
我就把話本子封麵給他看。
他掃一眼書名,通常是一些《霸道王爺愛上我》之類的,然後會幾不可察地挑挑眉,或者輕哼一聲,轉身回去繼續批他的奏章。
我繼續看我的故事。
有時廚房送來夜宵。
我會讓白露給他也端一份過去。
他也會沉默地吃完。
我們很少交談。
但那種沉默,不再是最初的冰冷和壓抑,而是一種……心照不宣的寧靜。
像兩條習慣了彼此存在的魚。
他忙他的江山社稷。
我躺我的鹹魚人生。
互不乾涉,卻又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挺好。
承平二年,春。
謝明霽的生辰。
他向來不喜鋪張,加之朝務繁忙,本不想操辦。
但架不住新帝和太後的意思,還是得在府裡辦個簡單的家宴。
說是家宴,來的也都是宗室近親和幾位心腹重臣。
作為女主人的我,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
宴席設在前院花廳。
我穿著王妃的禮服,端著得體(僵硬)的笑容,坐在謝明霽身邊,接受著眾人的敬酒和祝福。
臉都快笑僵了。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尾聲。
謝明霽被新帝和幾位王爺拉著說話。
我趁機溜了出來,回到我的小院透氣。
剛換下繁重的禮服,穿著舒適的常服,攤在躺椅上,白露就進來了。
王妃,王爺……王爺往這邊來了。
我一驚。
他怎麼過來了那邊不是還冇結束嗎
果然,不一會兒,謝明霽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喝了酒,臉上帶著薄紅,眼神比平時更亮,少了些冷峻,多了幾分慵懶。
他走進來,目光掃過我身上輕便的常服和舒服的躺椅,冇說什麼,徑直走到他對麵的位置——那張屬於他的書案後坐下。
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憊。
王爺怎麼過來了陛下他們……我小心地問。
讓他們自己喝吧。謝明霽擺擺手,聲音帶著酒後的微啞,吵得頭疼。
哦。
我識趣地閉嘴。
房間裡安靜下來。
隻有燭火跳躍。
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我繼續看我的話本子。
過了好一會兒。
江疏月。他忽然開口,叫我的名字。
嗯我抬起頭。
他依舊閉著眼,聲音低沉:嫁給我,是不是覺得很無趣
我一愣。
無趣
好像……也談不上
王爺位高權重,錦衣玉食,妾身……冇什麼不滿意的。我斟酌著回答。
嗬。他輕笑一聲,帶著點自嘲,錦衣玉食囚籠罷了。
他睜開眼,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探究:你就冇什麼想要的或者……想做的
想要的
想做的
我認真想了想。
想……繼續當鹹魚我試探著說。
謝明霽:……
他看著我,眼神有點複雜,像是無語,又像是……一點無奈的笑意
除了這個。他揉了揉額角。
那……我努力思考,想要……一個更大更舒服的躺椅或者……話本子更新快一點禦膳房的點心能不能天天送
謝明霽定定地看著我。
半晌。
他忽然站起身,朝我走過來。
高大的身影帶著淡淡的酒氣和壓迫感。
我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他在我的躺椅前停下,俯視著我。
燭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躍。
江疏月。他叫我的名字,聲音低沉。
嗯
過來。他伸出手。
我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微微用力,把我從躺椅上拉了起來。
然後,在我還冇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臂環過我的腰,將我輕輕帶入了懷中。
一個帶著酒氣的、溫暖而堅實的擁抱。
很輕,很剋製。
卻足以讓我全身僵硬。
他的下巴輕輕抵在我的發頂,聲音帶著酒後的微醺,低沉地響在我耳邊:
鹹魚王妃……
本王這條船……還算穩當。
躺著吧。
本王許你……躺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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