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飄帶繫住的十年 第1章

小說:紅飄帶繫住的十年 作者:佚名 更新時間:2025-07-25 05:52:21 源網站: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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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結束的第十年,我和初戀的舊合照在網上走紅。

照片裡的情侶一身藍白校服,十指相扣,衝著鏡頭笑得燦爛。

磕上頭的網友們紛紛開始尋人。

卻失望地發現我們早在多年前就已經和平分手。

她成了華爾街最年輕的金融女王。

而我被迫回到老家,打工還貸,成為在生活裡掙紮的一個普通人。

除了一場同學聚會,我們的人生再無交彙點。

當晚,一個匿名提問衝上了熱搜:「你和年少時的戀人現在怎麼樣了?」

一個熟悉的id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的回答隻有冷淡的一行字:

「看到他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我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這十幾個字上。

這個賬號還是當年我幫林靜姝註冊的。

id名都是我取的。

還有頭像,是我和林靜姝的情侶對戒照片。

神通廣大的網友很快就將她扒了出來,並頂到了最前麵。

「我靠,照片女主角現身了。」

「姐們,咱現在也算成功人士了,不至於吧?」

「你倆當年不是和平分手嗎?怎麼像仇人似的。」

林靜姝冇有再回覆。

像是懶得對這一段過去的感情再做解釋。

我也冇有評論。

捧著手機,默默地給她點了個讚。

照片的熱度比想象得還要持久。

很快有媒體主動采訪我。

不露臉,就隻問三個問題。

但是給兩萬塊。

我冇有拒絕。

「看到合照是什麼感想?」

女主持人很溫柔地問我:「有冇有感到很遺憾?」

「冇有。」

我誠實地說。

如果不是這張突然冒出來的舊合照。

我已經很久冇有想起林靜姝這個名字了。

少年時喜歡過的人。

再刻骨銘心,也很難記一輩子。

何況我一天十八個小時給資本家當牛做馬。

也冇有時間傷春悲秋。

「分手的具體原因是什麼?」

我沉默片刻:「我為了前途放棄了她。」

女主持人一愣,下意識多問了一句:「後悔嗎?」

我毫不猶豫地搖頭。

「最後一個問題,」女主持人聲音愈發柔和,「去年同學聚會,你和她都參加了。」

「你們有說話嗎?」

我心頭一顫。

去年,林靜姝回了一次國。

正逢母校百年校慶,她受邀參加,隨手捐了五千萬。

同學聚會就是這個時候辦的。

飯局進行到一半,林靜姝推門進來。

大佬突然出席,整個包廂歡呼雀躍。

隻有我坐在角落,如坐鍼氈。

不穿校服,她身上的少女感褪去了幾分。

遊刃有餘地在那一站,微微含笑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每個人。

叫人捉摸不透。

林靜姝後麵還有事,冇有久留。

她隻是象征性地喝了幾杯,甚至都冇往我這邊看一眼,結過賬單就離開了。

飯局很早就散了。

我找到了停在外麵的小電驢,想再送幾單外賣。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

為了趕一個要超時的外賣,我搶在紅燈之前左轉,不小心撞到了直行的車輛。

看清賓利車標的一瞬,我心裡一涼。

旋即車門打開。

林靜姝打著傘走了下來。

「你怎麼開車的?這是直行路,你轉彎是要負全責的。這麼好的車刮壞一點就要送回車廠全身重修,幾百萬的修車費」

司機看著被刮壞的車漆,氣急敗壞地想撇清責任。

幾步之外,林靜姝懶散地靠在車上,衣冠楚楚,神色冷淡。

目光時不時在我身上古井無波般劃過。

我唯唯諾諾地道歉。

拚命低頭,將僅剩的自尊掩埋在沉重寬大的頭盔下。

「發生什麼事了?」

悅耳的男聲撞進耳中。

車裡竟然還有第三個人。

男人利落地跳下車,看見我狼狽的模樣,不耐煩地皺眉。

「林總,算了,彆為這點小事浪費時間。」

林靜姝冇有說話。

沉默地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男人的聲音透露著幾分為難:「今晚你還要帶我回去見父母呢,如果為這點事耽誤時間的話,你父母這邊怎麼辦?」

一陣清楚的雨聲。

緊接著好像有人笑了聲。

林靜姝看著我,語調冷淡又譏誚:「是啊,該怎麼辦呢?」

我有一瞬的恍惚。

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以前都是我問林靜姝的。

作業寫不完怎麼辦,考試冇考好怎麼辦。

小賣部的碎碎冰賣完了怎麼辦。

林靜姝被問笑了,毫不留情地敲我的腦門:「謝臨,冇有我你是不是活不下去?」

好像是的。

我和林靜姝在幼兒園相識,從來冇分開過。

遇到了難辦的事情,我第一反應就是找她。

反正她最後都會幫我搞定。

在分手之前。

我從來冇有自己係過鞋帶。

林靜姝經常稱自己是優秀女仆。

我一個人的。

同學都開玩笑說我是林靜姝書包上的掛件。

她走到哪都要照顧我。

林靜姝不可置否。

隻是將我的手攥在手心裡,垂著眼翻來覆去地玩。

不知道想到什麼,她輕輕地歎了口氣:「謝臨,其實如果我們分開。」

「我纔是活不下去的那個。」

說話的男人叫季晨。

是林靜姝的特助,陪她打拚了多年。

多虧了他,林靜姝不僅冇讓我賠錢,還安排那位司機帶我去醫院做了檢查。

我長鬆了一口氣。

我有個今年剛上初中的弟弟。

學業繁重,正是要用錢的時候。

我媽身體不好,三天兩頭往醫院跑。

工作幾年下來,存款微薄。

這個時候再負債,無疑是雪上加霜。

醫院裡等待檢查結果的功夫。

司機在一旁跟朋友八卦:

「對,林總帶季特助回老家了,說是要見父母。」

「以前是同事,以後可能就是老闆了啊呀,要不說還是人家命好,都是草根出身,眼瞅著就能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不過真是突然,季特助喜歡林總我能看得出來,不過林總因為她那個白月光,眼裡從來冇有過其他男人不知道怎麼就接受了。」

「嗯,可能也是放下了吧。」

那天我很晚才從醫院回了家。

渾身疲倦,倒頭就睡。

夢裡麵回到了高考結束的那年。

錄取通知書下來,我錄到了d大。

與林靜姝的學校一南一北,相隔萬裡。

而考到一個大學,是進入高三起,我們共同定下的目標。

我們的高考成績隻差了幾分,如果冇有意外,完全能進到同一所大學。

「怎麼會這樣啊阿臨?」

林靜姝雙眼通紅,勉強扯出一絲笑意:「你一定是手滑了對不對?沒關係的,我複讀一年,我去

d大做你的學妹,總比分開四年強。」

怎麼可能手滑。

我們都反覆確認過對方的誌願,生怕報錯會離開彼此。

我抽出了手,後退幾步:「你彆自欺欺人了。」

與她的痛苦相反。

我平靜得甚至有些殘忍:「是我故意改的誌願。」

餘光裡的修長的人影霎那間一白:「為什麼?」

「為了能離你遠一點。」

「林靜姝,我接近你,隻是單純想讓你幫我講題提升成績。」

「我真正喜歡的人是隔壁班的班長,她跟我一起考上了d

大,之所以騙你到今天,就是怕你死纏爛打,跟我們倆搶這唯二的名額。」

「林靜姝,我求你彆複讀來找我,放我一馬吧。」

我垂著眼睛:「我是真的不喜歡你。」

采訪視頻很快就發了出去。

大概是因為內容冇什麼爆點,熱度並冇舊合照那麼高。

不過兩萬塊錢很快拿到手了,像白撿來的一樣。

我本來想用這筆錢做個全身體檢,或者去旅個遊。

可幻想很快就被打破。

我弟班主任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在學校跟同學吵架動了手。

趕到醫院後,我才知道情況有多嚴重。

被劃傷眼睛的是個小女孩。

老師說,她一直煽動彆的同學孤立我弟弟,明裡暗裡用言語欺負我弟。

我弟弟也是氣急了,纔想反擊。

雖然我們這邊占理,可終歸是我弟弟先動的手。

那名同學的右眼眼球被筆尖劃破,如果處理不好,恐怕會對日後視力造成影響。

更讓我震驚的是。

季晨竟然是被劃傷眼睛的女孩的親哥哥。

他心疼地摟著妹妹,麵色冷肅:「這不是錢的問題。」

「這是惡劣傷人事件,你弟弟已經滿十四歲,可以量刑處理。」

「如果我們家小雯的眼睛真的留下來後遺症,那我們一定會讓你弟弟付出代價。」

一字一句,像山一樣壓在我身上。

我媽更是害怕,像撒瘋一樣,哭著逼著我下跪求情。

混亂之中,我的身體被強行壓了下去。

膝蓋觸地的一刻。

有人強硬地走過來拉起我的胳膊,將我從地上拽了起來。

林靜姝帶來了行業內頂尖的眼科醫生。

手術過後,季晨妹妹的眼睛已經冇什麼大礙了,也接受了我的賠償。

事情敲定,我長鬆一口氣。

林靜姝正在走廊裡打電話。

看見我靠近,她冇什麼表情地掛掉電話:「有事嗎?」

水流從她指縫間濕潤地流過。

我有一瞬的恍惚。

忽然想起高三的一個晚自習。

我去水房洗手,林靜姝恰好也在。

看到是我,她歪頭笑了。

四下無人。

她飛快地親了我一下。

十年過去了。

那一瞬微妙觸感,又在此刻貼上心頭。

我擠出了一個笑,真誠地說:「謝謝你。」

「不用你謝,本來也不是在幫你。」

她垂著眼,語氣冷硬。

我哦了一聲。

目光下落,忽然看見她手機殼上的吊墜。

是一個棉花餡的小兔子。

我眨了眨眼。

是我小時候親手做的,當作小玩意送給了她。

她就一直掛在書包上,臟了都捨不得換。

但是分手的時候,她當著我的麵毫不留情地扔掉了。

小兔子也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可是現在。

原本被撕碎的地方,被人用針線拙劣地縫好了。

「這個是你補好的嗎?」

我抬眼,對上她的視線。

林靜姝有些生硬地彆過臉。

她的眼皮垂了片刻,慢慢浮起一絲譏笑:「你想聽到什麼答案?」

腦子空白了一瞬。

我忽然反應過來。

這早就不是我該問的問題了。

我尷尬地摸了摸頭髮,隻想轉身離開。

卻被她抬手攔住:「走什麼,你不是很喜歡回答問題嗎?」

我一愣。

林靜姝不鹹不淡地問我:「那家媒體給了你多少錢?讓你拿著我和你的情史去賣?」

原來她也聽了那個采訪。

我無可狡辯,隻能實話實說:「兩兩萬。」

「兩萬?」林靜姝冷笑了一瞬,「我在你這裡這麼不值錢嗎?」

消防通道的門忽然被人推開。

季晨風風火火地低頭走了進來:「林總,我可算找到你」

看到我,他的神色猛地沉了下去。

我長舒了一口氣,落荒而逃。

我弟的事情最後回到了學校解決。

我問了幾個班級的同學,都說季晨的妹妹給了他們巧克力,讓他們不要跟謝梓諾玩。

班主任辦公室裡,我和季晨一起看了班級監控。

最後一個畫麵放完時,季晨的表情已經難看至極。

我勉強壓製脾氣:「季先生,梓諾先動手是不對,但相比這個,霸淩欺辱同班同學更能反應人品問題吧?」

季晨不屑地輕笑:「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你弟弟被人欺負應該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怎麼我妹妹不欺負彆人偏偏去欺負」

旁邊人突然不輕不重地咳了聲。

我才注意到一直站在身後的林靜姝。

剛剛她一直冇有出聲,事不關己地站在一旁。

以至於我們都下意識忽略了她。

她是從醫院跟過來的。

路上,季晨有意無意地跟班主任介紹她的身份:「這是跟我關係很好的上司,金融圈女王,也是這裡人,父母在省廳」

是想用林靜姝的身份給老師施壓。

可現在,季晨神色複雜地看著林靜姝,後者神色淡淡:「還是秉公處理比較好。」

季晨很在意林靜姝對他的看法。

所以她在場,有些狠話他也不敢直接說出來。

他不想在上司心裡塑造一個跋扈的形象。

最後,反而讓林靜姝誤打誤撞地給我撐了腰。

季晨的妹妹給梓諾道了歉。

老師也承諾會嚴厲教育她這種行為,讓她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做檢討。

我冇有立即回覆,隻是問梓諾:「你認可這樣的處理方法嗎?」

他猶豫了。

我立即冷了臉,看向班主任,字字清晰:「校園霸淩是社會熱點,如果被曝光的話」

班主任隻能找來了校長。

最終,季晨妹妹被處以留校察看處分,留級兩年,並記入個人檔案。

等一切塵埃落定。

我忍不住問梓諾:「你既然早就受了委屈,為什麼要忍著,怎麼不早些跟哥哥說?」

梓諾囁嚅半響,小聲說:「她說她家裡很有錢,我害怕。」

「媽媽也說了,不要惹她,要我忍一忍等畢業就好了,可是我我實在忍不下去了,我也不想給你添這麼多麻煩」

他抱著我,忍不住小聲抽泣。

哭聲吸引了辦公室裡的人。

視線裡突然伸出了一隻手,這隻手輕柔地拍了拍梓諾的頭。

緊接著,一個亮瑩瑩的棒棒糖遞了過來。

是奧特曼的模樣,精緻霸氣。

「小朋友,彆哭了,」林靜姝彎腰,語氣溫柔,「姐姐給你糖吃。」

梓諾猶豫了幾秒,還是冇抵抗住奧特曼的誘惑,說了聲謝謝接過。

轉眼,他已經抱著跟他小手一邊大的棒棒糖躲到了角落裡,啃得不亦樂乎。

隻留我還在原地默默擦眼淚。

手心忽然一沉。

王子形狀的棒棒糖靜靜地躺在手掌。

我帶著淚眼訝異抬頭。

林靜姝蹙眉,語氣惡劣:「你也不許哭。」

整件事情處理完已經是放學的時間了。

我媽將梓諾先帶回家去,我留下來收尾。

一晃,天已經黑了。

離開學校前,季晨叫住了我。

「我見過那張照片,也知道你是林總的前任。」

他抱臂冷笑:「我跟在林總身邊這麼多年,她心裡有冇有你,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我勸你不要自作多情,也彆自討苦吃。」

「你再使花招勾引她,我也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趾高氣昂,像個給情敵立規矩的正室。

我正重新整理著手機上的實時公交資訊,聞言嗤笑一聲:「你是她男朋友嗎?」

他向班主任介紹林靜姝的時候,說的可是上下級關係。

季晨神色明顯一僵:「我陪了她這麼久,是她身邊最親近的男人。」

頓了頓,他補充:「我可是見過她父母的。」

我毫不客氣:「你就是見過她先祖,跟我也沒關係。」

看著他氣得臉色煞白的模樣,眼前又飄過弟弟含淚的眼睛。

我故意挑釁地笑了起來:「你也知道我是你們林總的初戀,初戀的殺傷力你應該也知道吧。」

餘光瞥見他緊握的拳頭,我嘴角咧得更深了,懶洋洋地道:

「你信不信我隻要稍稍出手,就能讓林靜姝乖乖回到我身邊?」

季晨徹底被激怒了:「你」

我不再多說,正打算離開。

身後忽然傳來情緒不明的聲音:「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厲害呢?」

我僵硬地轉身。

林靜姝靜靜地靠在牆壁上,長腿交疊,不知道偷聽了多久。

就不該逞一時之快。

真是臉都丟儘了。

我一咬牙,準備直接走人。

手腕卻被人散漫卻強勢地拽住:「不是要稍稍出手嗎?」

老師們都在往這邊看。

我越掙脫,手腕上的力道越大。

她緊抿著唇盯住我,擺明瞭姿態不會鬆手。

「謝臨,你知道你弟弟剛纔偷偷跑過來和我說了什麼嗎?」

我一愣。

「他說他記得我的臉,小時候,他經常能看見你對著我的照片偷偷地哭。」

「你不是不喜歡我嗎?」

她將我一寸一寸拉到身前,漂亮的臉上卻一片陰沉:「為什麼還留著我的照片?」

急促的電話打破了死寂般的氛圍。

我歎了口氣,慢慢地接通。

我媽尖銳的聲音瞬間擴散開:「臨臨,梓諾走丟了,你你快去找找」

「你不是領梓諾回家了嗎?」

電話那頭,我媽的聲音支支吾吾的:「我就說了他兩句他要是能忍一忍,不就不用賠那些錢了嘛」

「為了讓他長點記性,我把他那些破畫本都撕了冇想到這小子現在脾氣這麼大,誒,二話不說就跑出去了,到現在還冇回來,這都快十一點了,死小子,彆是跟你當年一樣有了野丫頭」

我聽不下去,掛斷電話。

時間緊迫,我小心翼翼地詢問林靜姝:「可不可以現在送我回家?夜深了,我得快點找到梓諾他一個人在外麵隨時會有危險。」

「我憑什麼幫你?」

林靜姝看著衣襬上的手,意味不明地淡淡挑眉:「你難道不知道?我最見不得你好。」

我狼狽地說了句抱歉。

轉身要去路邊打出租。

可鞋帶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

下台階的時候差點將我絆倒。

還是林靜姝手疾眼快地拽了我一把。

她下意識蹲下,手按在我的腳踝處:「有冇有崴到腳?這裡痛不痛?」

我搖頭。

林靜姝語氣帶了些怒氣:「謝臨,我不是教過你怎麼繫鞋帶不容易開嗎?你怎麼總也學不會?把自己摔殘了怎麼辦」

我靜靜地看著她。

林靜姝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雙烏黑的瞳孔深處,情緒翻湧。

她不再說什麼,挽起袖子,開始給我係鞋帶。

我和林靜姝是在學校的後花園裡找到梓諾的。

那裡是他的秘密基地。

梓諾見我找來,並不意外,隻是嗚嚥著抱住我:「我不是故意要離家出走的,隻是想遠離媽一會。」

「哥哥知道。」

我給梓諾帶回了我的出租屋,讓他在那裡休息。

林靜姝垂眼看他的畫,點頭肯定:「畫得很有天賦。」

梓諾不好意思地往我身後躲了躲。

「你有冇有考慮過送他出國學藝術?」

回家的路上,林靜姝手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國外很多藝術院校都很專業,梓諾去了會有很好的發展,也能趁機脫離你媽。」

我搖頭。

出國?

對她來說可能輕而易舉。

但是我們這樣的人家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車子到了我家樓下。

我拉下安全帶:「那再見?」

林靜姝冇有回答,扶著方向盤注視著前方,側臉冷硬。

我去拉車把手,發現車門被鎖死,不知所措地回頭看她。

「想走?」

她冷笑:「謝臨,到了現在你還是不肯給我一個解釋,你以為我會放你走?」

「我實話跟你說,這次回國,我就是為了找你。」

林靜姝俯身,一字一句:「你到底有冇有喜歡過我?」

我閉了閉眼。

當然。

怎麼可能會不喜歡她。

林靜姝不知道。

教導主任曾私下找過我。

因為我們超出普通同學的親密。

林靜姝背景深,教導主任不敢直接找她。

柿子挑軟的捏,他就從我這裡下手。

我和林靜姝都是年紀前十,他無法以成績為由將我們拆開。

於是他給我仔細地介紹了林靜姝的家庭。

「你們出了學校就會分手,林靜姝那孩子是大小姐,不懂事,你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不應該一起不懂事,對不對?」

成績是一個學生的底氣。

那年我心氣太高。

覺得總會有光明的未來和坦蕩如砥的愛情。

我驕傲地向教導主任展示了林靜姝這些年給我手寫的數學筆記,替我抄錄的錯題。

以及我們對各種大學錄取分數線的研究。

這些都是我們為了能把對方納入自己的未來,而作出的努力。

教導主任隻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他語重心長地說:「孩子,校園是一築高牆,遮住了高低貴賤三六九等,你還小,你不懂。」

我搖頭:「我懂。」

我知道林靜姝的出身,她的也知道我的。

但那又怎麼樣。

校服之下,我們清楚又堅定地知道。

我愛的那個人。

隻是那個人。

回過神來。

我問她:「季晨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我們隻是單純的上下級。」

「那他為什麼跟你回家見父母?」

林靜姝解釋得很快:「為了應付我爸媽,他裝作我的男朋友陪我回家,我欠他一個人情,也是因為欠了人情,這次他妹妹出事,我纔會過來幫忙。」

我哦了一聲,提起車把手。

林靜姝聲音一緊:「謝臨,你敢踏出車門,我就」

話音未完。

我利落地將車門鎖好。

按著她的腦袋吻了上去。

餘光裡,林靜姝被迫仰頭,眸光錯愕地空白了片刻。

然而很快她便將我兩隻手壓到了頭頂,將我壓回到了椅背之上。

這麼多年過去。

她的吻技還是這麼青澀。

一如少年時。

在我飄動的髮絲裡,低頭小心翼翼地追尋我的嘴唇。

我不知道我媽是什麼時候來到了車外。

隻知道我下車的一瞬間。

毫無防備地被甩了一巴掌。

「你怎麼能當彆人小三?你還要不要點臉了?」

什麼小三?

我懵了,下意識解釋:「我冇有」

「你還冇有!人家季晨都跟我說了,說你跟他女朋友不清不楚」

話音未儘,我突然反應過來。

學校裡,季晨曾叫走了我媽單獨說話。

當時我忙著處理事情,並冇有注意到。

他們的眼神一直落在我和林靜姝身上。

我媽又揚起了手。

下一秒,有人悶聲替我捱了這一下。

「阿姨,」林靜姝勉強扯出一個笑意,「你可能誤會了,我是單身,季晨隻是我的下屬,我跟阿臨是自由戀愛」

「你不用替他遮掩!」

我媽根本不聽她解釋:

一邊用力地推她,一邊掙紮著要打我:「他就是個賤人胚子,冇了女人就活不下去!當年她為了跟你上一個大學就跟我大吵了一架!」

極度的失望與憤怒下。

我捂著眼睛笑了出來。

在我媽眼裡,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包括她親生的兒子。

從我有記憶起,她就是這麼喜怒無常。

她一個人撫養我,哪怕砸鍋賣鐵,哪怕一個人打好幾份工也要供我上最好的幼兒園,小學,初中。

有什麼好吃的,她也會像天下所有媽媽一樣,都緊著自己的孩子吃。

記憶裡,女人抱著我唱安眠曲。滿眼都是初為人母的欣喜。

她不是不愛我。

隻是她的人品配不上她的愛。

回過神,她還在輸出:「要不是報名截止前十分鐘我把你的誌願給改了,你現在早就被她玩爛了,到時候」

林靜姝的神色忽然冷了下來:「你說什麼?」

七月的風迎麵從耳旁吹過。

吹得我眼眶生疼。

十年前,我就在這樣溫柔的風中痛哭。

在錄取通知書發下來之後。

我震驚地發現,本來能穩上的f大變成了離家僅有幾千米的d大。

有人動過我的誌願。

而這一動,我和林靜姝之間一南一北,從此相隔萬裡。

望著錄取結果,我精神恍惚地坐了很久。

渾身冰涼,不想相信。

直到我媽下班回家,喜悅地接過我手裡的錄取通知書。

「新聞傳播學!這可是d

大的王牌專業,以後找起工作來既輕鬆還體麵,不比什麼你原來報的人工智慧強多了?」

「d大離家還近,學費低,以後你每個週末都回來照顧你弟弟,幫我分擔壓力。」

「你憑什麼改我的誌願!?」

我幾乎是嘶啞地出聲:「這是我的人生,我有權做主!」

「下賤東西!」我媽扇了我一巴掌,「上趕著去給姓林的那丫頭去睡是不是?」

我捂著臉,大腦瘋狂嗡鳴。

「人家林靜姝父母是什麼身份,一把手!這種人家最要臉麵了,能看上我們這種單親家庭?」

「到時候你陪睡了四年,人家把你給踹了,你圖什麼?」

說著,我媽將一摞鈔票摔到我麵前:「這是林靜姝爸媽給我的錢,就為了讓你倆大學彆考到一起。」

我連嘴唇都在顫抖:「為為什麼?」

「為什麼?」

我媽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當然是冇看上你唄,換我是林靜姝她爸媽,我也看不上你這種小小年紀就勾搭人家女兒的賤貨!」

她大步走過來,用力地拿手指懟我的臉:「你除了學習好還有什麼值得彆人高看一眼的?林家那丫頭也是腦子有病,竟然為了你放棄了

q大,白瞎二十分報了f大」

「誰爸媽看著自己女兒這麼犯傻能不著急?你要是一直留在她身邊,纔是禍害她一輩子。」

恍若一陣驚雷劈下。

我閉上眼,依舊是一陣眩暈。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林靜姝告訴我,她的成績隻比我高了三分。

林靜姝麵無表情地看了我媽最後一眼。

那一眼太過狠戾,將她一下子震在了原地。

趁著這功夫,她臉色鐵青地拉著我回到了車上。

二十分的捨棄。

逼得她爸媽出手乾預我們的感情。

她愛我。

但她間接地也毀了我的人生。

「我當時是真的不知道該恨誰。」

沉默片刻,我苦笑:「所以當你來找我時,我將仇恨轉移到了你身上。」

如果要分手,有很多種平和的理由。

然而我最終選擇了最刺激她的方式。

甚至為了讓我的謊言看起來更逼真,我真的與隔壁班班長交往了四年。

隻不過是表麵上的。

她和我都不想談戀愛,於是用彼此作掩護。

就這麼騙了所有人四年。

我靜靜地說:「林靜姝,我從來冇有喜歡過彆人。」

「畢業這些年,如你所願,我過得很不好。」

新聞傳播專業在四年後,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天坑。

我想考公,誰也冇有提前說,大四認認真真地準備了一年。

明明是筆試第一入麵,卻因為政審被刷了下來。

那時我才知道。

我那個從未撫養過我,甚至從未謀麵的父親。

是個賭鬼。

而我媽從來冇有告訴我。

與此同時。

我知道了林靜姝要去美國留學的訊息。

是她親自告訴我的。

電話裡,她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卑微:「阿臨,我聽說你和隔壁班班長分手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美國?」

我陷入了沉默。

她的人生在父輩的托舉下穩步上行。

而我每一次向上攀爬,最後卻一次次被至親之人拽下去。

這一刻起,我想我們冇什麼可能了。

我嘲諷地笑了聲:「林靜姝,你做舔狗做習慣了吧?」

「就算冇有班長,我身邊也不缺好女人。」

「冇有你,我能過得更好。」

電話猛地被掛斷。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說話。

林靜姝一個字也冇有說。

她的小臂不可控製地發著抖,抖得愈來愈劇烈。

手也冰涼透骨。

我有些心疼地捧起她的手放在嘴邊吹了口暖氣。

卻被她猛得抱緊在懷裡:「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毫無距離地貼近。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

胸腔裡那顆心臟,正痛苦地跳動著。

她像個做錯事情又不知道怎麼補償的小孩,嘴裡反覆說著對不起。

就連當初我說儘狠話逼她分手時。

她也冇有這麼彷徨脆弱。

我擠出一個笑,捧起她的臉拚命地安撫:「林靜姝,你彆難過了,都過去了。」

「其實我現在活得也不錯,我找了一份穩定的工作,閒暇的時候送送外賣,我還自學了編程課,這些年也考了各種證,以後的收入會越來越多」

溫熱鹹澀的液體落在了我唇角,一滴又一滴。

但是我並冇有哭。

「隻是偶爾被你撞見的那幾次有些狼狽,不過還好啦,誰冇遇到一些麻煩事呢?」

我低下頭,笨拙去吻她的眼睛。

我向美國的公司投去了簡曆。

林靜姝回來前。

我一度以為自己會在老家這座小城市過一輩子。

庸庸碌碌,毫無希望。

是我把自己困在了老家。

現在到了該脫離的時間了。

以前考的各種專業證書派上了用場。

一家互聯網公司很快就向我發來了入職通知。

我媽得知我要去美國時,砸爛了家裡的東西。

她又哭又鬨:「你這個白眼狼,竟然敢撇下你媽去那麼遠的地方,你弟弟怎麼辦?我怎麼辦?隻要我還活著,你就彆想離開」

我似笑非笑:「誰說我要留下你一個人了。」

她愣住,旋即喜上眉梢:「你是說帶我一起」

「當然了,」我笑意盈盈,「你和梓諾,我都要帶上的。」

我以辦簽證為由,哄我媽去體檢。

她喜洋洋地走進醫院。

卻再也冇出來。

因為我帶她去的不是體檢醫院。

而是精神病院。

其實我看過她的診斷證明。

她真的有狂躁性精神病,隻是她自己不肯承認,說那是假的。

曾經我和她一樣,也在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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