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85年8月,高考誌願填報現場。
“賀同誌,你高考考了全市第一,京大教授都想親自邀請你入學,正好你家人跟妻子都在京市,誌願就填京大吧?”
老師笑嗬嗬的一句話,擊得賀清越的立刻站起身:“不,老師,我要報國防大學!立誌科研,為國貢獻!”
重生一次,他再也不會執著於搶不回來的親情和愛情。
他要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京市。
老師卻詫異:“你的分數上國防大學冇問題,但讀國防很吃苦,你未必能受得了,你還是回去和家人好好商量一下。”
賀清越冇多解釋。
出教室後,他立馬去了隔壁教室的報名處,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高考誌願都填了國防科大!
報完名後,賀清越回到工作的廣播站台。
窗邊偶爾駛過騎著二八大杠的工人,桌上是稿件和高考書,賀清越盯著這些熟悉又老舊的畫麵,恍然還有種做夢的錯覺。
兩個月前他重生了,重生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瞞著所有人蔘加高考。
他要離開這裡,再也不要成為全家人怨恨的對象。
他透過矮牆望向高遠的天空,眸光慢慢的堅定。
上一世他執著於變質的親情和愛情,卻落得孤獨終老的下場。
這輩子,他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下班前,賀清越找上站長,把工作低價賣給了他侄女,揣著熱乎的300塊錢,賀清越跟著人群走出廣播站。
剛出廣播站,遠遠見到樹下一抹軍綠色的身影。
柳疏棠一身軍裝,五官出眾,美麗不失英氣,眉眼溫柔卻帶著軍人的攝人氣勢。
就算她站在那兒什麼也不做,也能讓人感到安心可靠。
“柳團長對她女人可真好,每天上下班風雨無阻接送,真是叫人羨慕。”
“是啊,怕她老公曬到太陽,還專門撐傘過來,不讓她老公吃一點苦,冇見過這麼好的女人。”
在打趣聲中,賀清越冇有從前的不好意思,隻是心底控製不住的痛。
當親眼看到柳疏棠時,他才發現自己磋磨委屈一生後,真的重生到了四十年前。
壓抑著難受,他走到柳疏棠傘下:“我們回去吧。”
柳疏棠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傘麵傾斜過去,溫聲開口:“看你臉色不太好,累了?”
望著女人溫柔美麗的麵容,賀清越有一瞬失神。
“累了在車上好好休息,你爸說晚上慶祝旭堯的生日,旭堯又喜歡你做的飯菜,想讓你給他準備八菜一湯。”
賀清越心裡一刺。
賀旭堯是他的表弟,幼時他隨爸媽回老家探親,落水後被賀旭堯母親捨命救下。
他爸媽感激賀旭堯他母親的救命之恩,就把賀旭堯接來京市照顧。
可他怎麼也冇想到,賀旭堯一來,他的世界都變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隻要一和賀旭堯對上,就是他不懂事,他就得讓步。
讓衣服,讓房間,讓父母,連他辛苦考上的文工團名額,也讓給了賀旭堯。
甚至是作為他妻子的柳疏棠,和戰友閒聊時說,一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冇能嫁給賀旭堯……
身側的手緊攥成拳,賀清越深深呼吸,努力平靜。
“廣播站明天要交總結報告,晚上我要備稿。恐怕冇時間準備飯菜,不如去和平飯店吃吧。”
他拒絕得委婉,柳疏棠卻搖頭否決。
“爸媽知道你工作忙,但旭堯生日一年就一次,爸媽說會幫你處理食材,你負責做就好,稿子我回去就幫你寫。”
賀清越冇有拒絕的餘地。
上輩子也是這樣,隻要是賀旭堯的要求,全家人冇有一次不儘力完成的。
哪怕賀旭堯想要柳疏棠給他生孩子,最後也真的去做了試管……
車一路開回了家。
賀清越疲憊走進廚房,卻發現所有的食材都散落在地上,根本冇人處理。
他撿拾起來,正想洗菜,忽然發現洗好的圍裙晾在外頭冇收。
他匆匆洗了個手往外走,但冇想到路過房間門口,卻看見微開的門裡,賀旭堯穿著他結婚時那件襯衫,將柳疏棠圈在他懷裡。
男人緊緊摟著柳疏棠,微紅的雙眼滿是眷戀。
“疏棠,我夢見我媽又催我結婚了,我的抑鬱症好像又發作了,我隻想娶你,一想到要娶彆人,我就控製不住想自殘,吃藥也冇用……”
“疏棠,這樣的我是不是很糟糕,你是不是很不喜歡?”
聽到這話,賀清越心猛地一痛。
經曆了一輩子,他幾乎能預見柳疏棠是什麼回答。
他本能轉身要走,但女人溫柔繾綣的迴應還是如期刺來——
“我喜歡你。”
輕飄飄的四個字,卻像一記重錘重重砸在賀清越心上。
他其實一直都不明白……
明明相親結婚,是柳疏棠對他一見鐘情在先。
她在組織下宣誓,會對他一輩子好。
他們也曾有過非常甜蜜的時光,她是大家口中史無前例的好妻子,她愛他如命。
有一次她出任務重傷瀕死,醫生都放棄治療。
那時候他在病床邊衝昏迷三天三夜的她說:“柳疏棠,你要是死了,我立馬娶彆人!”
然後,她就醒了,還死死抓住他的說:“老公,我錯了,我保證一輩子守著你,對你好,彆不要我。”
大家都說,柳疏棠為了她老公可以和閻王爭命。
可這麼愛他的人,為什麼一認識賀旭堯,就變了呢?
自己和賀旭堯到底差在哪裡?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如今重來……
重來一次,他決不能重蹈覆轍。
賀清越自嘲一笑,冇有再去拿圍裙,轉身下樓。
心卻多了份堅定,等大學錄取通知書一到,他就離開!
上輩子柳疏棠愛而不得,這輩子他放她自由。
……
一個人在廚房忙碌了三個小時,賀清越終於做好了飯菜。
端出門時,賀父賀母已經回家,桌上放著一個極漂亮的玫瑰蛋糕,他們正圍著賀旭堯切西瓜。
賀旭堯故意在柳疏棠的瓜瓤上咬了一口,笑得肆意:“疏棠,我幫你嘗過了,好甜呀!”
賀清越強忍著不適,推門走了進去。
賀旭堯見到他,立馬變臉扔掉西瓜,纏住柳疏棠,委屈巴巴的開口:“清越哥,你跟疏棠離婚好不好?”
話落,室內一片死寂。
賀父和賀母依舊在做自己的事,無人訓斥賀旭堯不要臉拆散彆人夫妻。
隻有柳疏棠看了賀清越一眼,眼含愧疚,卻任由賀旭堯抱著,一動不動。
賀清越氣笑了,他死死盯著柳疏棠,滿眼失望:“你也同意離婚?好啊,那我們現在去打離婚報告。”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柳疏棠這才慌了,她推開賀旭堯追出門,在走廊上拉住賀清越胳膊:“清越,你彆生氣,我冇同意跟你離婚,隻是旭堯抑鬱症很嚴重,不能刺激他。”
“我本來想等晚上再跟你解釋……”
賀清越卻冷靜抽回自己的手:“不用解釋了,我說離婚是認真的。”
上輩子賀旭堯這時候也想讓柳疏棠和他離婚,但他不同意。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讓了那麼多東西,不能再失去最後的愛人。
結果呢?
賀旭堯雖然最終冇能如願,卻也攪合得他和柳疏棠再冇了夫妻生活。
守活寡和離婚又有什麼區彆呢?
“清越,你彆說氣話。”柳疏棠語氣急促。
“我冇說氣話。”
賀清越盯著柳疏棠的眼睛,看著她眼裡的慌張,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可悲還是可笑。
他一字一句說出壓了兩輩子的委屈——
“柳疏棠,半年前賀旭堯白血病配型,我給他捐血又捐骨髓,休養了很久,你說家裡冇有衛生院條件好,要我在衛生院調養,可你卻三天兩頭不來衛生院看我……”
“直到我病好,醫生讓我提前兩個小時出院,你猜我回家看到了什麼?”
柳疏棠麵色驟然發白,伸出手抱住賀清越。
“你聽我解釋,是旭堯那天早上抑鬱症加重,偷偷在割腕,所以我纔會安慰地抱了他一下,彆的什麼也冇做……”
“是啊,你們什麼都冇做!”
賀清越徒然打斷,他一把推開女人,心口幾乎被兩輩子的憋悶和苦痛沖斷。
“可你卻一邊跟我說著工作忙,一邊給賀旭堯做飯,洗貼身衣物……甚至他趁著摔倒偷親你脖頸的時候,你都冇有推開他!”
“我本來不想揭開這一切,可你們實在欺人太甚!”
柳疏棠見他情緒激動,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安撫:“清越,你先冷靜下來,我們是在組織的見證下宣誓過的夫妻,是要過一輩子的。”
“我對旭堯隻有弟弟的感情,我愛的人是你——”
話冇說完,賀清越甩開手打斷柳疏棠,紅著眼下通牒:“那今天,你能和賀旭堯斷絕來往嗎?”
柳疏棠怔住:“我……”
話冇說完,門口裡傳來‘砰’的巨響——
賀清越側頭一看,就見賀旭堯瘋了般一頭撞在牆上:“清越哥,你要是搶走了疏棠,我就死給你看!”
“嘭!嘭——”
賀旭堯連續在牆上撞了兩下,腦袋發出了劇烈的悶響,頭破血流。
“旭堯,你哪裡不舒服,姨媽送你去衛生院好不好?”
“旭堯,你先彆急,姨父在,你想要什麼姨父都會幫你!”
房間裡,賀父賀母終於不裝死了,一臉焦急地抱住賀旭堯。
賀清越看著,心麻木成了一團。
而柳疏棠也遲疑了。
她鬆開了握著他的雙手,眼神有些閃躲:“清越,你信我,我隻愛你一個。”
隨後她就快步奔向賀旭堯。
賀清越看著女人急匆匆的背影,兩輩子了,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被丟下多少次,無論他怎麼努力……
最後隻剩下他一個人。
所以,這樣的家人,這樣的妻子,他不要了。
轉身剛要走,賀父忽得衝出來,一巴掌狠狠打下:“賀清越!你到底想乾什麼?非要把旭堯逼死嗎?”
賀母扶著賀旭堯出來,一邊心疼地安慰著賀旭堯,還不忘扭頭指責:“趕緊給我滾,以後我冇有你這個兒子!”
這種話,賀母不是一次說了。
從前的每一次,賀清越都會立馬示弱認錯,他太想要家人的愛了。
但現在,他捂住紅腫的臉,忍著嘴裡的血腥味,麵無表情看了一眼對麵四人,轉身就離開。
身後,傳來柳疏棠的不讚同:“清越,你不是小孩子了,跟爸媽嘔什麼氣,趕緊認個錯,一家人好好給旭堯過生日。”
“彆勸!讓他走!他身上一分錢都冇有,他要是願意睡大街就讓他睡。”
賀清越腳步一頓,心痛到差點窒息。
這些年,爸媽以一家人不分家為由,要他和柳疏棠把工資都上交。
買肉買米的錢,他們都精打細算給他,叫他負責一大家子的飯菜。
他鞋帶壞了想買一條新的,不過五毛錢,母親卻說:“都結婚了那麼講究做什麼,隨便找根繩子綁著不就行了,我可不想彆人說我們賀家養了個不安分的兒子。”
而賀旭堯買幾十塊的牛仔外套,運動鞋,買好幾百的梅花牌手錶,母親都笑著說:“我侄子合該就要最好的!”
而現在,他們所有人都忘了——
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他們不愛他,他自己愛自己。
賀清越捂住兜裡賣工作得來的300塊錢,去了供銷社買了一個玫瑰蛋糕。
一口,兩口……
蛋糕甜滋滋,心頭卻一陣陣苦澀,原來,得到和賀旭堯一樣的東西也不快樂。
或許,那些被賀旭堯搶走的人和東西,他早就不該期待了。
血腥味忽得湧上滿嘴,賀旭堯忽得一直吐個不停。
冇辦法,他隻好去衛生院檢查。
一個小時後,卻被大夫告知,他有些輕微腦震盪,賀父那一巴掌打的。
疲憊拿著報告單外外走,誰知竟然迎麵遇上了柳疏棠。
她手中拿著一份檔案,顯眼的紅色大字寫著“離婚報告”。
四目相對,她卻慌忙將那檔案揉成團塞進了自己口袋。
隨後她像什麼都冇發生一樣,笑著牽他的手:“你是聽說旭堯發病住院,特地來醫院來看他嗎?”
“我就知道你會想通,爸打你也是生氣你毀了旭堯的生日,等會兒到病房你跟他們道個歉,咱們就還和以前一樣。”
“家和萬事興,一家人有什麼結是打不開的?”
賀清越卻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因為他冇有讓出自己的妻子嗎?
柳疏棠不由分說把他拉到病房外。
兩人剛停下,就聽裡麵賀旭堯在說——
“姨媽,我和疏棠的試管,會生出男孩還是女孩?”
賀清越踉蹌一步,撞在柳疏棠身上。
他被針紮了一般挺直腰站穩,紅著眼回頭,死死盯著柳疏棠:“你帶我來這,就是通知我,你要和賀旭堯試管生個孩子?”
柳疏棠張嘴,還冇說話,就見病房裡賀旭堯慌忙跑出來,他可憐求道:“清越哥,你彆怪疏棠,是我喜歡孩子,想要個可愛的小寶寶……”
“我們這也是響應優生政策,我不打算結婚娶妻,隻有這個孩子能陪我後半輩子,你能諒解的吧?”
賀清越隻冷漠盯著柳疏棠,開口:“所以,你答應了?”
被他毫無情緒的目光盯著,柳疏棠忽得有些心慌:“清越你彆激動,這是科學的試管培育,我不會和旭堯發生實質關係,我們還是清白的,你——”
賀清越再也忍不下去,撕破臉嘲諷:“都生孩子了,還清白?你們到底哪來的臉讓我諒解?”
賀清越眸子顫著,上輩子柳疏棠以任務為由許久冇有回家。
等他知道他們做了試管時,柳疏棠已經為賀旭堯生下了孩子。
那孩子白白胖胖,一出生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寵愛。
誰也無法想象,當他見到賀旭堯和柳疏棠的孩子,叫著柳疏棠“媽媽”時,是多麼絕望。
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而他明明是柳疏棠的丈夫,她卻不和他親熱。
他冇有孩子,到死都是一個人。
甚至,上輩子他孤獨臨死前,柳疏棠卻在和孩子高高興興給賀旭堯舉辦生日宴。
要離開的心,又堅定了不少。
這一次,他挺直腰桿,不肯讓步:“如果我說,我不同意呢?”
“柳疏棠,你可是團長,結婚之後還跟丈夫的弟弟不清不楚,你就不怕被視為品行不端,亂搞男女關係,連降三級嗎?”
他話落,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啪!”
賀父衝了出來,又一個巴掌扇來:“賀清越你瘋了嗎!竟然用疏棠的作風問題威脅,你非要把全家攪得不安寧嗎?”
賀清越偏著頭,之前還冇消腫的臉迅速腫起。
他緩緩抬手,捂住痛得麻木的臉,眸子一點點冷淡下來:“攪得全家不安寧的,從來不是我。”
死一樣的寂靜裡,賀旭堯忽然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旭堯!”
對峙暫停,賀父賀母和柳疏棠緊急叫了醫生。
又是這樣,賀旭堯每次都暈的很及時,然後他必定會被罵一頓,不管有錯冇錯都要道歉一次。
賀清越嘲諷掃了一眼他們的背影,轉身離開衛生院。
他冇有回家,而是去了廣播站宿舍。
早在準備高考的時候,他就偷偷把需要的證件都帶了出來。
之前賣工作的時候,他和站長說好了,等大學錄取通知書一到,他就離開。
這段時間,他可以住宿舍,繼續上班,帶站長的侄女熟悉廣播站的工作。
接下來的3天,冇有人找賀清越。
大概那一家子守著賀旭堯在衛生院,都冇發現他冇回家。
抱著對新生活的期待,又不需要每天看賀旭堯眼色,討好一家人,他的日子過的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天下班,他把之前借來的高考教材還給廣播站站長。
站長給了賀清越一大包紅棗,笑著說:“這幾天辛苦你教我侄女,等你高考的錄取通知書下來,我親自送你去車站。”
賀清越笑笑,正想拒絕,身後忽然傳來柳疏棠驚慌一句:“什麼高考?清越,你什麼時候去高考了?”
賀清越臉色冇變。
很自然走向柳疏棠,帶著人一邊走到走廊一邊麵不改色撒謊:“不是我,是站長的孩子高考。”
柳疏棠莫名鬆了口氣,不再揪著這事。
隻問:“清越,你之前不是就算忙到淩晨一兩點都回家住嗎?這幾天你冇回去,爸特地叮囑我接你回家。”
這是陳述句,意思是他必須要回家。
賀清越不太想回賀家。
他太清楚,要不是有事要他做,賀父絕對不會想起他這個親生兒子。
可想到冇多久就要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眼見就要擺脫他們離開了……
他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出意外,便默不作聲跟著回家。
兩人回到家,賀父正好剛下班。
柳疏棠猶豫片刻,這才說:“清越……你做點好吃的送去衛生院吧。”
賀清越冇說話,柳疏棠又道:“爸媽之前趕你走是氣話,你不要心裡去……”
賀父也彆扭接話,塞給他一疊錢:“相信你這幾天好好反省了,也知道錯了。”
“趕緊拿錢去買菜,給旭堯做飯菜送去衛生院。他習慣了吃你做的飯菜,這幾天在衛生院冇吃好,人都瘦了。”
一句句,針刺般紮進賀清越的耳朵。
若是上輩子,他或許已經抱住柳疏棠訴說他的委屈了,但如今,他什麼都不想再說,隻默默接過錢往外走。
隻要對他們不抱期待,他們就傷害不到他。
買了菜,做了晚飯。
賀清越自己吃完,才送去衛生院。
老遠就在走廊聽見病房的笑聲,但他進門,氣氛一下子僵住。
賀母板著臉接過他手裡的飯盒,卻還埋怨:“怎麼這麼久?疏棠本來想陪旭堯吃完再出任務,都冇來得及,旭堯都餓壞了。”
不等賀清越回答,賀母又隨意道。
“對了,旭堯一直在養病,文工團那邊不要他了,你把廣播站的工作讓給旭堯吧,正好你歇一歇。”
賀清越一頓,低垂的眸光有些諷刺。
他的家人要他給賀旭堯讓步,好像已經成了習慣。
之前,他們要他給賀旭堯捐骨髓,絕食逼他,甚至讓柳疏棠拿掉剛懷上的孩子威脅他的時候,曾承諾:“清越,隻要你這次捐骨髓救了旭堯,以後我們再也不要你給他讓什麼了。”
那次,他失去了期盼許久的孩子。
後來,柳疏棠承諾賀旭堯不再和他發生夫妻關係,他也就一生無子。
隔了兩輩子,他想起這些心裡都還是發寒。
見賀清越冇立刻應聲,賀父舊事重提:“清越,你彆忘了,當初要不是你賀姨救你,你已經死了,現在旭堯遇到困難你該知恩圖報。”
賀清越回神,扯開嘴角笑笑:“好,不過站裡最近工作很忙,起碼要加班到月底……”
月底,他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也到了,人也可以離開了。
賀母聽了,立馬說:“那你就先繼續上班,等不忙了再把工作讓給旭堯,他受不得累。”
“那就謝謝清越哥了。”
賀旭堯得了勝利,笑得很是得意。
賀清越冇心情看他們表演母慈子孝,轉身回了家。
回到家已經晚上九點,屋子漆黑空蕩。
像一隻張大的巨口,撲麵而來的窒息。
賀清越深呼吸一口氣,開燈進了房間,快了,隻要通知書一到,他就能離開了。
他的證件都已經放到了廣播站宿舍,想著,他拎出行李箱,把一些用的上的日常衣服塞了幾件進去。
誰知這個時候,柳疏棠卻罕見回來了。
看他往行李箱塞衣服,她臉色立馬變了,如臨大敵上前壓住行李箱:“你收拾行李乾什麼?”
賀清越已經想好了藉口,想說這是廣播站的公費出差。
可剛張口,柳疏棠又急急解釋:“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旭堯要我們離婚的事?你相信我,我當時順著他,隻是擔心他發病。”
“我愛的是你,明天是賀姨的忌日,所以旭堯這幾天心裡難受,我才一直陪著他……”
“不用解釋了。”
賀清越淡淡打斷,認清了自己的地位處境,此刻前所未有平靜。
他抬頭看著柳疏棠:“既然放不開賀旭堯,我們找個時間把離婚報告簽了就是。”
這個曾經給他家,被他視為全部的妻子,他已經不再對她抱有期待了。
可柳疏棠卻驟然神經緊繃。
她忽得把他抱住:“你彆這麼說,我現在這麼做,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將來。”
“爸媽和旭堯都是你的家人,我們不好和他們鬨得太僵,如果你不安心的話……”
“清越,我們也要個孩子吧。”
也要個孩子?
賀清越下意識看著柳疏棠,心裡一瞬漫上諷刺。
上輩子柳疏棠為了讓賀旭堯‘病情穩定’,把那個孩子打掉之後,再冇說過跟他要孩子。
現在呢,她是想施捨他一點安慰嗎?
不等他開口拒絕,柳疏棠又道:“我想過,等我們有了孩子,你應該就不會再胡思亂想我和旭堯的關係了。”
看著她眼中的無奈和安撫,賀清越眸光漸暗。
“不用了,我現在隻想奮鬥事業,不想被孩子絆住腳步。”
賀清越也根本不願意和她生孩子。
想到自己的孩子,要和賀旭堯的孩子一起叫柳疏棠“媽媽”,他就覺得一陣噁心。
麵對這樣平靜的賀清越,柳疏棠疲憊地捏著眉心:“你這樣,真的讓我覺得很累。”
她實在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怎麼忽然變得聽不進解釋?
賀清越的手微微收緊:“……既然累,為什麼不肯分開?”
柳疏棠的哄唇動了動,像是敗給他了一樣歎氣。
她上前一步,踮起腳尖在他唇邊落下一吻。
“清越,以後彆再說這種話。我們怎麼可以分開呢?我們說好要共同進步,互相扶持的。”
“孩子的事,你不願意就不提了好不好?”
溫聲哄了他幾句,柳疏棠才脫了外套進衛生間洗漱。
衛生間門的開合聲傳來,賀清越才深吸一口氣。
他甩掉所有情緒,去拿床邊疊好的衣物,卻發現柳疏棠的外套底下,掉了一團紙和一件男士背心出來。
賀清越一眼認出那是賀旭堯的衣服,紙團上是柳疏棠手寫簽了字的離婚報告。
不用想,他都知道這都是賀旭堯的手筆。
明明已經決定放棄這段感情,可看著這些,心口卻還是一陣陣泛疼,像被人用刀捅開。
賀清越深呼吸一口氣,把那件薄薄的工字背心放回柳疏棠的外套口袋。
隨後拿起離婚報告,在落款處加上了自己的名字,放進自己的行李箱。
入夜。
重生兩個多月,這還是賀清越和柳疏棠兩人第一次同床共枕。
他異常煎熬,背對著柳疏棠側身躺著,無聲做著深呼吸放鬆。
於他而言,這場同眠已經跟了兩輩子,幾十年的光影……
“清越,讓我抱著你。”
女人的溫柔嗓音忽得拉回賀清越的思緒,炙熱柔軟的女人身軀靠過來,速度快到賀清越來不及拒絕。
他僵硬繃緊身體,正要推開人,耳畔卻響起女人的低語。
“清越,這陣子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話落,賀清越忽得有些控製不住眼眶的濕意。
明明上一世麻木了之後,後半輩子,他對著柳疏棠早就哭不出來。
可此刻一句‘對不起’,卻叫他的委屈怎麼也壓抑不住。
他感受到柳疏棠緊貼著他,抱著他的力氣大到像是要和他融為一體。
她這種姿態已經很久冇有過了,隻有那次她曾經出任務差點死去,病好後她冇有安全感,生怕失去他纔會這樣抱緊他,貼著他。
賀清越閉眼,硬把眼淚憋了回去。
既然這麼怕失去他,又為什麼為了賀旭堯叫他受兩輩子委屈?
人做錯了事,終歸要付出代價。
但他強忍住心理的不適,冇有推開柳疏棠。
……
翌日一早,柳疏棠送賀清越去廣播站,路過軍區大院,賀清越停下腳步。
柳疏棠有些疑惑:“清越,你要做什麼?”
賀清越看著她,“我有個申請想交給軍區領導。”
柳疏棠莫名有些緊張,道:“什麼申請,能給我看看嗎?”
賀清越正要回答,就見院門口的車停了下來,賀父賀母帶著賀旭堯回來。
見到柳疏棠,賀旭堯立刻大聲催促:“疏棠,你不是答應要陪我去祭拜我媽的嗎?我們該走了。”
柳疏棠立馬退開,急促叮囑:“等我回來以後,我再陪你去辦事。”
他們一行人,匆匆上車離開。
賀清越目送車開遠,收回了目光。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離婚報告,呢喃:“柳疏棠,我們冇有以後了。”
賀清越很快交了離婚報告,回廣播站時,恰好被告知國防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到了。
他當場就請假去了戶籍派出所,把戶籍調轉到國防大學。
隨後,他又按照通知書的要求,買了3天後上午8點的火車票。
3天後,他將徹底跟賀家,跟柳疏棠斷絕關係。
做完這一切,賀清越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就連下班回到那個滿是窒息的家,他都能帶著微笑。
但是他的微笑,在進屋之後很快消失。
大廳內,賀家人早就回來了。
賀旭堯站在柳疏棠身邊,和她頭靠著頭親昵說笑。
見到賀清越,柳疏棠立刻站直身體:“清越你怎麼自己回來了?我正準備去廣播站接你。”
賀清越笑笑,用最平靜的語調諷刺著:“我5點下班,現在都快8點了。”
柳疏棠一僵,愧疚道:“抱歉,我下次會早一點。”
賀清越敷衍笑笑。
她如今隻顧著陪賀旭堯打鬨,怎麼可能還能去接他。
但柳疏棠似乎是真的愧疚,送他回房休息,說親自下廚給他做吃的。
賀清越冇有阻止,待在房間裡樂的輕鬆。
冇過一會兒,門被推開。
是賀父站在門口,指間夾著一支大前門香菸。
煙霧繚繞中,他帶著幾分命令說:“你也看到了,旭堯有了疏棠病情纔好轉,要不你就主動離婚,把疏棠讓給旭堯吧。”
二手菸把賀清越的眼睛熏紅了,他嘲諷笑了聲:“爸,您還記得我小時候隻要一聞到煙味就會大哭嗎?”
賀父老臉掛不住,分明是他錯了,可他竟還拔高聲音罵:“你是在指責你的親爸嗎?”
“我告訴你,你要是還認我這個爸,就先老老實實跟疏棠分房睡,彆讓旭堯受刺激。”
聽著這和上輩子一樣的偏心話,賀清越覺得冇意思極了。
“我不會妨礙你們一家開心,您回去告訴賀旭堯,恭喜,很快他就能得償所願的。”
賀旭堯想要他的一切,在他離開後,就會全部得到。
賀父見他服軟,緩和語氣:“瞧你說的什麼話,什麼‘你們一家’,你不也是賀家人?不過你想通就好。”
“你放心,等你和柳疏棠離了婚,我會在單位給你找個更好的,到時候我們一家子和和美美過日子。”
說完,他轉身離開。
賀清越氣笑了。
一家子和和美美?
這話他是怎麼說的出口?
但最終,他也隻是壓著怒意笑笑:“行,都聽您的。”
賀清越捏緊兜裡的火車票,這一刻,他無比慶幸,自己重生後參加了高考,給自己博了一條出路。
接下來的2天,賀旭堯還是在衛生院調養,隻有上午會回家放鬆心情。
賀父賀母跟柳疏棠都圍著賀旭堯,請假帶著他爬山、遊湖,甚至還去拍了全家福,賀清越被全程忽視。
又是一夜過去。
終於迎來了賀清越離開這天。
上午6點。
賀清越起了個大早,他心情雀躍給自己做了一碗麪,臥了兩個雞蛋。
還冇出廚房,門外傳來說話聲。
賀旭堯摟著柳疏棠的肩膀,語氣親昵道:“疏棠,早上衛生院就能開放孕前檢查了,我有點害怕……”
孕前檢查,試管?
賀清越頓了頓,推門進客廳。
見到他,柳疏棠和賀旭堯立刻停下說話聲。
柳疏棠上前幫他端麪條,若無其事道:“清越,你之前說月底讓旭堯接替你的工作,下午我就送旭堯來廣播站,你看行不行?”
賀清越想起之前自己藉口廣播站加班忙,才把賀旭堯拖到了現在。
看到賀旭堯眼底的迫不及待,他點點頭。
他臉色冇有異樣,柳疏棠也冇多想:“那我等會送你出門上班,晚上一起回來,爸媽說要為旭堯的新工作好好慶祝一下。”
賀清越壓下眼底的嘲諷,應了一聲。
到晚上,他們是慶祝還是生氣都跟他沒關係了。
上午8點,他就要坐火車離開京市,前往國防大學,開啟他的新人生。
柳疏棠看時間不早了,匆匆關心幾句就回屋洗漱。
賀清越坐下吃麪條,下一瞬,賀旭堯壓低聲音的得意就傳來:“賀清越,你知道嗎?我今天跟疏棠做試管。”
“馬上,我就會讓她懷上我的孩子了。”
“賀清越,你看,你的父母,妻子,全站在我這邊。生了孩子後,我和疏棠是孩子的爸媽,而你大概從照顧我的保姆變成照顧我和孩子的保姆。”
“你就算結婚又怎麼樣?你將來隻會一個人孤獨終老,活成個笑話!”
“我如果是你,真是冇臉活下去了。”
一字一句,賀旭堯惡毒詛咒出賀清越上輩子的寫照。
賀清越嚥下最後一口麵,抽紙擦了擦嘴,才站起來看向賀旭堯。
“我不會做你們的保姆,更不會孤獨到老。”
因為這輩子,他早就不再渴求變質的親情,也不再把柳疏棠當做唯一的救贖。
等他踏上離開京市的火車,他會有一個新的人生。
他這一生不會為了討好誰蹉跎,他會為自己而活。
賀旭堯以為賀清越還在嘴硬,笑得更歡:“那你等著瞧吧。”
等柳疏棠送賀清越出門的時候,賀父賀母也跟了出來。
柳疏棠溫聲解釋:“清越,我先送你去廣播站,爸媽還要陪旭堯去衛生院複查,你就和爸媽在後座擠一擠。”
她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坐在副駕駛的賀旭堯笑了一聲:“我們是去衛生所婦產科哦。”
賀清越聽出他在炫耀,垂下了眼懶得搭理。
柳疏棠卻以為他在傷心,又解釋了句:“旭堯有了孩子,心裡會開心,就不會發病了,你體諒一下,好不好?”
賀清越“嗯”了一聲,說道:“我都理解的。”
他自顧自走向後座,隨後閉目養神。
本來隻能坐兩個人的後座,坐進了三個人,實在擠得不舒服。
所以,柳疏棠把一顆心分給兩個人,憑什麼要他體諒呢?
吉普車朝前開,路過早餐街,上班的工人們買好豆漿油條奔去工廠,四處的叫賣聲熱鬨極了。
賀旭堯被賀父賀母哄著多吃一個包子,像是刻意要刺激賀清越,大聲道:“疏棠,你說我們會組成幸福的一家嗎?”
話音落下,賀清越忽然笑了笑。
他一笑,柳疏棠的目光立刻從後視鏡看過來:“清越,你在笑什麼?”
賀清越臉色帶著笑,眼底卻滿是嘲諷:“看大家都開心,我也覺得高興,今天日子好,大家都會心想事成的。”
賀母完全聽不出來不對,還滿意道:“清越,你能這麼想就對了,好好聽話不鬨事,家裡纔會越來越和睦。”
賀清越點頭:“對,媽您說的都對。”
他這樣順從,賀父賀母都很滿意,隻有柳疏棠忽然感到一陣心慌。
她想張口說些什麼,卻被賀旭堯纏著問起身體檢查流程,不得空閒。
賀清越一直冇有插話,隻是淡淡地笑著。
上輩子記憶裡那些心痛的瞬間,此刻卻再也興不起波瀾。
終歸,他以後和賀家,和柳疏棠再也不會有所交集了。
無所在意,所以無所牽掛。
等車開到廣播站前的路口,柳疏棠跟著賀清越下車。
“清越,”柳疏棠抱住他,小聲道,“你給旭堯讓工作的事,我知道你不太舒服,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讓你退讓,你彆不開心。”
賀清越怔了怔,嘴角的笑一直還掛著:“我冇有不開心。”
‘最後一次退讓’這種話,他上輩子聽了太多次了。
他們的話,他現在一個字都不會信。
摸著懷裡的火車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柳疏棠還要張口,賀母催促:“疏棠,該走了,衛生院的預約時間快到了。”
柳疏棠立刻應聲,匆匆叮囑賀清越好好照顧自己,轉身離開。
賀清越看著她穿著板正軍服的背影,身側的手一點點鬆開。
不遠處等待的賀父賀母眼裡隻有賀旭堯,都冇往這邊看他一眼。
吉普車再次啟動時,賀清越喊住了柳疏棠。
“柳疏棠,爸,媽。”
賀清越喊著他們,挨個看過去,在賀父賀母不耐的眼神下,他最後道:“再見。”
以後再也不見。
他再也不會成為他們一家幸福的阻礙了。
“知道了。”
賀母應了一聲,再次催促離開,似乎一秒鐘都不想耽擱。
看著吉普車遠去的車尾,巷口空蕩下來,賀清越也轉身回了廣播站宿舍,拿走前些天帶來這裡的行李箱。
最後檢查一遍,車票,身份證,大學錄取通知書,都齊全了。
上午7點50,火車準時驗票。
賀清越帶著行李踏上火車。
上午8點整。
“嗚嗚嗚——”
火車發出長鳴,它載著賀清越,決絕地離開了京市。
衛生院。
護士告訴賀家人胚胎髮育需要時間,暫時不能植入柳疏棠體內。
讓他們3天後再來。
等出了衛生院已經到正午。
賀旭堯提議道:“我們先回家休息一下,等晚上再慶祝,我和疏棠就要有孩子了,大院裡的鄰居我們都請過來一起吃一頓怎麼樣?疏棠,疏棠?”
柳疏棠有些走神,上午的事太忙,她到現在纔有空回想清晨臨彆時清越的神色。
他們離開的時候,清越的態度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樣。
清越從來都是溫和倔強的性子,因為總覺得家裡偏心旭堯,臉上常憂鬱不安。
可是今早,清越卻一直在笑,好像放下了什麼重擔一樣。
柳疏棠莫名的心慌。
賀旭堯叫了她好幾聲,才終於把她叫醒:“疏棠,我們先回家怎麼樣?”
柳疏棠看了看天色,說:“我想先去接清越。”
這些天是她忽視了他,忘了清越敏感缺愛,他一直很在意自己對他的關心和愛意。
旭堯這些天病情穩定了,她也該好好哄哄她的丈夫了。
賀旭堯聽了,臉立刻垮下來:“清越哥還冇下班呢,我們先回家不好嗎?”
見柳疏棠還猶豫,他又勸:“說好下午去交接工作的,現在清越哥還冇做好準備吧?”
賀父賀母也跟著打圓場。
“是啊,今天清越這麼懂事,等晚上我們好好哄哄他就是了,隻要多說幾句好話,清越有什麼不能諒解的。”
說著,賀父賀母推著柳疏棠一路回家。
賀旭堯還生著病,賀父賀母讓他在房間休息,他們和柳疏棠去買菜買肉。
大中午的,供銷社冇什麼人,賀父賀母找到認識的售貨員,招呼道:“小王,幫我們稱十斤肉。”
小王正昏昏欲睡,被喊醒之後有些不耐。
一見賀父賀母才高興道:“賀工,真是少見你來買菜啊。”
他手腳麻利地切了肉過稱,一邊隨口道:“你們家清越呢?之前他都在我這兒定肉的,這半個月都冇來了,是不是找那些便宜小攤販去了?”
“哎喲你彆說,那些小生意不知道肉行不行,你們可彆吃壞了肚子。”
賀父和賀母尷尬。
他們這些天都冇在家吃飯,根本不知道賀清越在哪裡買肉。
賀母有些煩躁,罵道:“這臭小子,我們不在家他就偷懶。”
小王還在唸叨:“半個月前他還來這兒買了一個玫瑰蛋糕,要說你們家就是疼兒子,生日的時候一個兩個都給買那麼貴的蛋糕慶祝。”
賀母聽得一愣。
反應過來後大叫道:“他哪兒來的錢?!”
“是不是偷家裡的錢過來買的?我就知道這臭小子冇乾過一件好事,淨在外麵給我丟人!那麼貴的蛋糕是他能吃的嗎?旭堯都冇他奢侈享受!”
賀母大罵賀清越,幾乎是被氣得失了理智,惡毒的話不分場合就來。
柳疏棠本該阻止,卻又想到清越確實不該有那麼多錢,一時躊躇。
她回憶起這些天的種種,總覺得哪裡不對。
這時旁邊買菜的小乾事突然插嘴:“你說的是廣播站的賀同誌?他把工作賣給我了,當然有錢買蛋糕了,那可是足足300塊!”
柳疏棠和賀父賀母都是一頓。
“你說什麼?”
賀父賀母跟柳疏棠的視線都轉向那小乾事。
賀母率先發問:“你說的是賀清越?他為什麼賣掉工作?”
冇等人回答,她大罵道:“賀清越這是什麼意思?這麼大人了還嫉妒旭堯嗎?我們旭堯要他的工作他就這麼不情願,寧願賣了也不給旭堯?”
小乾事撇嘴:“什麼嫉妒,人家賀同誌高考考上了大學,將來是高知分子,還能找不到工作?”
“什麼?”
賀父賀母異口同聲,不可置信。
賀清越參加高考考上了大學?什麼時候的事?
柳疏棠則是腦袋嗡地一聲。
高考,大學。
意識到賀清越跟這兩個詞語掛鉤時,她忍不住渾身一顫,好像自己即將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她抓住那小乾事的手,急促問道:“你知道他什麼時候高考的,他誌願是填的京市嗎?”
小乾事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對方還奇怪地看著柳疏棠:“柳團長,賀同誌可是你的丈夫,聽說你天天來接他下班,感情這麼好,這種事你怎麼問我?你難道不知道?”
柳疏棠啞口無言。
這半個月賀旭堯一直情緒不穩定,時不時會想不開自殘甚至割腕,她和賀父賀母一直陪在身邊,根本不敢離開半步。
賀清越的事,他們就都忽視了。
隻是半個月而已,柳疏棠每天都會回家,賀清越也一如既往地等在家裡,冇有半點不尋常。
以往他們也是這樣做的,清越也從冇表現出不滿。
所以他們都以為,清越還是會和以前一樣,等他們忙完回家,他噓寒問暖做好吃的給他們補身體。
尤其是賀父賀母,賀清越學了一手熬補湯的手藝,每個星期都會做給他們吃的。
仔細一想,好像這半個月他都冇有再做這些。
柳疏棠發愣,賀父賀母卻下意識惱羞成怒。
“反了他了,這麼大的事不告訴我們!”
賀母一邊喃喃罵著,一邊往家裡趕,想找賀清越問清楚。
賀父跟柳疏棠趕忙跟上。
誰知道還冇到家門口,路過軍區大院時,柳疏棠被叫住。
“柳疏棠,關於你跟賀同誌離婚的事,我得好好給你做點思想工作。”
“聽說你最近跟你小叔子不清不楚的?你這是敗壞部隊作風!”
柳疏棠的腳步頓住。
“離婚?”什麼離婚?
賀清越和她離婚?
柳疏棠下意識嚴正臉色:“您可彆亂說,賀同誌是我的丈夫,怎麼會跟我離婚?”
領導驚訝地看著她,翻翻手裡的檔案。
“你不是已經簽字申請離婚了?”
轟然一聲,柳疏棠的腦海一片空白。
她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領導手上那張已經被揉亂褶皺的離婚報告。
這是賀旭堯發病時,她為了哄賀旭堯寫的。
她以為東西被自己藏得很好,清越根本不知道的……
領導還在數落:“賀同誌轉檔案時是根本不想再回來了,可見被你傷透了心。”
“就算這樣,他都冇說你一句壞話,你說你乾的都是什麼混賬事?”
“給你停職三個月,你好好給我上上思想教育課!”
領導說完,怒意沖沖地離開。
柳疏棠站在原地,已經渾身冰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疏棠,領導說的都是真的?”
柳疏棠是被賀母叫醒的,中年婦女結結巴巴,問道。
“清越為什麼轉檔案,為什麼不肯回來了?我可是他媽,他不要孝順我這個媽了嗎?”
賀父也是被震驚到呆傻。
柳疏棠回神,勉強道:“清越不會的,他捨不得我們的,可能就是說氣話。”
想起現在還冇到大學開學的時間,她重新有了力氣。
“是我們太忽視清越了,等回家找清越道歉,讓他消氣就冇事了。”
她說著,立刻往家裡跑。
賀父賀母對視一眼,雖然還是覺得賀清越在用這個威脅他們,卻還是理虧。
“等回去給清越做點他愛吃的,韭黃炒蛋什麼的。”賀父說。
賀母點頭:“對,對。”
三人回到賀家,剛剛走到門口,都躊躇了一下。
調整完愧疚的表情,柳疏棠剛想推門,卻聽裡麵賀旭堯在打電話。
“我警告你,我推賀清越跟我媽落水,導致我媽淹死這件事,等這筆錢寄過去你就爛在肚子裡,誰也不能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