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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時為救太子,我捨身擋刀。

從此臉上多了一道傷疤,被笑話是京城第一醜女。

好在太子殿下不離不棄,承諾此生定會娶我為妻。

我抱著這個承諾等了十年,等到陛下要為靖王賜婚。

我端坐在家,卻收到了自己與靖王的賜婚懿旨。

去求太子想想辦法,不料撞見他和友人談笑。

提及我時,語氣揶揄。

殿下,聽聞陛下為那趙三姑娘與靖王賜了婚,你心中不急啊

那靖王是個克妻的,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周懷璟話中散漫,帶著不屑的醉意:

那紙婚約是我為她求的,醜女配煞星,倒也是天生一對。

我攥緊雙手,擦乾眼淚。

順他的意,乾脆上了出嫁的花轎。

1

宣旨太監的話和周懷璟的話混在一起。

在我耳邊盤旋炸開。

安荷小心翼翼地扶著我,聲音很低:姑娘,咱們今日要不還是回去吧。

一得知賜婚懿旨,我馬不停蹄地出來尋周懷璟了。

聽說他在宴請,我怕擾他心情,就默默找了個偏房去等。

聽見這些話。

我眨眨眼,覺得麵上的傷疤疼得發熱。

艱難坐下。

朋友又忍不住問:京城上下都知她是為你傷了一張臉,你這——

周懷璟仰首又飲下一杯酒,語氣淡淡。

就為了一個救命之恩,我庇護了她十年,這天底下還恩又不隻有嫁娶一個法子。

因她這張臉,拖累了我許多名聲,即便知道又是如何呢

酒樽被擲在地上,砸出一聲清脆的響。

我臉色蒼白,心裡像是被針紮了似的。

喘不上氣。

在周懷璟眼中,竟然是我逼他用娶我這件事來還恩的。

我長於戰功赫赫的將軍府。

祖爹孃叔伯無一例外全部戰死沙場,僅剩家中三個年幼的孩子。

大哥年長,接下了爹爹的擔子遠赴邊關。

六歲那年,二哥怕我一人在家孤單,專程向聖上請旨。

每回入宮伴讀,總要將我帶在身邊。

我年紀太小,隻能在最後麵挨著周懷璟坐。

他年歲同我差不多大,母妃去世,被過繼給皇後撫養。

看起來瘦瘦的,總板著一張臉。

我總會兜一帕子梨花糕給他吃。

後來皇家圍獵,二哥照例將我帶在身邊。

我歡喜兜了一些梨花糕去尋周懷璟。

怎料刺客出現,我跟著兄長學過一些花拳繡腿。

看著周懷璟慌亂無措的眼神,便心一橫擋在了他麵前。

那柄冰冷的匕首劃過我的臉,從此一道傷口,自右眼眼尾蔓延至我唇邊。

成為我此生永遠甩不掉的傷疤。

那時我滿臉是血,二哥慌亂去找太醫。

周懷璟就死死抱著我,隔著血紅的視線,淚如珠滾。

對天起誓般一字一句說著,此生此世,絕不負趙舒黎。

明明是周懷璟親口說一定會娶我為妻的。

我啞然失笑。

目光移到我在來之前為周懷璟準備的梨花糕上。

伸手撫上臉上的疤痕。

一眨眼,眼淚就簌簌落下來。

2

你就不怕趙三姑娘真上了那花轎屆時你後悔都要來不及。

周懷璟冷笑一聲,篤定說道:她定會抗旨不嫁。

她對我的心思全京城誰人不知屆時靖王丟了臉麵,將軍府在聖上麵前又失了忠信,此舉倒是一舉兩得。

喝完最後一杯酒,周懷璟嗤笑一聲:太子妃之位,是不可能給一個醜八怪的。

我不願再聽,扶著安荷的手狼狽逃走。

回到將軍侯府,那金黃色的聖旨就靜靜地躺在我房中。

二哥得知訊息後匆忙趕回來。

他也知道靖王克妻的惡名,看起來急壞了。

妹妹你彆怕,我馬上入宮求皇上收回成命。

京城裡誰人不知你和太子之間的關係,陛下真是老糊塗了。

我按下二哥的手腕,聲音倦怠。

不必了。

這是周懷璟根據我這麼多年的真心,為我明晃晃設下的辱局。

和我的婚旨一同下來的,還有他的聖旨。

陛下為他和相國公府的嫡女賜了婚,婚期就定在三月後。

和我的同一日。

那日大抵真的是個百年難遇的好日子。

二哥麵色驚愕,太子殿下知道這件事嗎

不僅知道,這還都是他絞儘腦汁求來的。

目的就是和我這個醜八怪撇清關係。

說出來真叫人傷心又難堪。

不想讓二哥攪和進這個爛攤子裡。

我真欲讓他先走,可說曹操曹操到。

門外的小廝急忙來報,說太子殿下來了。

3

受傷後的這十年。

周懷璟對我,稱得上一個無微不至。

當時傷口感染,我高熱不退,他求了宮裡的太醫來,守在我榻前怎麼都趕不走。

後來我落下瘢痕,他亦不離不棄,在士族子弟嘲笑我時,不顧皇家顏麵,對其大打出手。

再敢對流珠郡主出口不敬,便是藐視皇家威嚴。

流珠郡主,是陛下感念我護駕有功,專門為我抬的封號。

後來他登上太子之位,黨爭不斷,我作為周懷璟的汙點被大肆攻擊。

和我有關的流言蜚語紛至遝來。

我早已習慣,可週懷璟卻為此煩神。

近些日子你少出些門吧。

我手上還拿著為他調養心神的藥草,聞言隻是默默放下,輕輕點了點頭。

大抵這時候,周懷璟就開始變了吧。

思緒回籠,我望著周懷璟背光走進房門。

帶進來的風吹偏了我的麵紗。

我冇有錯過他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嫌惡。

他手上還提著一包紅棗鬆糕,從袖口處撈出一方請柬來。

正對著我坐下。

三日後長公主府舉辦賞荷宴,屆時我派人來接你。

二哥見狀趕忙離開,還為我們貼心合上房門。

我靜靜地盯著周懷璟,起身拿出了那道聖旨。

陛下為我和靖王賜了成親懿旨,這件事你知道嗎

想起什麼,我語氣譏諷:

不過殿下如今也與沈淑華定了親,我這麼問倒算不懂事了。

周懷璟眼底劃過一抹猶豫,隨即神色淡淡地握住我的手。

低聲勸哄道:父皇心意我亦難以左右,你放心,隻要你一句不願嫁,我就極力勸諫。

他試圖摘下我的麵紗,手指微動,最後還是放棄。

阿黎,我心裡的位置,永遠都是你的。

臨走前,他將那包紅棗鬆糕拆開,囑咐道:知道你喜歡吃甜的,嚐嚐吧。

我僵在椅子上,目送他的背影遠去。

垂下頭,撕了一小塊鬆糕放進嘴中。

冷的。

我對紅棗過敏,吃了點身上就會密密麻麻地泛起紅疹來。

可十年過去,周懷璟仍是不知道。

4

二哥得知周懷璟另娶她人之後,氣得折斷了一柄槍。

他氣沖沖地問我:那姓沈的有妹妹你對他萬分之一好嗎

知曉自己在給周懷璟當拖累後,我就差將心挖出來對周懷璟好。

他受不得寒冷,我便尋了上好的布匹給他做大氅。

他常年頭痛,我便翻遍醫書為他調藥方。

他想吃時令的瓜果,我就在後院辟了一塊土地為他種蔬菜。

即便我其實什麼都冇做錯,還是想不停地對他彌補什麼。

就算這樣,我還是無法和沈淑華相提並論。

至少她生了一張國色天香的臉。

每當京城的好事者談論起我倆時,總會藉由我捧沈淑華一頭。

這出身一樣,醜的就是冇有那美人強啊。

太子殿下如今沾了這麼一隻癩蛤蟆,怕是一輩子都難甩開咯。

鬨笑聲四散開來,京城貴女對我評頭論足。

我要是她,這輩子都不出門,找根繩子吊死算了。

灼熱的目光射得我脊背發燙,可我還是堅持出門。

聽完二哥的打抱不平,我心中失笑,對著侍女細細挑選待會兒要穿的衣裳。

前兩日過敏的紅疹散了個七七八八,待抹好脂粉遮去瘢痕。

我便戴好麵紗準備赴宴。

二哥還是猶豫:妹妹你當真要去

這賞荷宴既邀請了我,就必是將我當成笑料嘲笑一番。

說是鴻門宴也不為過。

我不以為意:要去的。

那些自認為能擊潰我的理由,其實隻是落在我生命衣袍上的塵埃。

我根本不在乎。

5

任由馬車走街穿巷,最後穩穩停在長公主府門口。

我深吸一口氣,拿好賞荷宴的帖子,提裙下了馬車。

領路的管家瞧見是我,臉上堆起一抹嬉笑,朝宴會廳的方向大喊一聲。

流珠郡主到——

下一瞬,無數熟悉的嘲弄聲湧入耳邊。

或竊竊私語,或細細打量。

冇一個人將我放在眼裡。

長公主聞言抬眼瞧過來,望見我時微微頷首,隨即立刻移開視線。

我不自覺地去尋周懷璟。

看見一妙齡女子穿著杏色衣裙,正背對著我仰頭和周懷璟說話。

看什麼看又在做什麼太子妃的春秋大夢呢

柳蓁一把扯下我的麵紗,蔑視的眼神像一把刮刀。

狠狠從我的瘢痕處刮過。

她是尚書府家的女兒,尚書府自我爹爹在世時便與我家不對付。

時常在朝堂上搬弄口舌,被我爹一怒之下燒了一回宅邸,自此結了仇怨。

從此一得機會,就要狠狠羞辱我一番。

我望著被她扔進池塘的麵紗。

那是用蠶絲製成的。

是我最初因為這張臉掩麵大哭的時候,周懷璟送給我的禮物。

撥出一口氣,我麵無表情地盯著柳蓁,撿回來。

柳蓁狠狠翻了個白眼,不屑一顧。

醜就是醜,用什麼好東西遮那也是醜,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你還能遮住掩蓋不成

我眸子一沉,抬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去給我撿回來。

這力道用得極大,柳蓁的臉頰瞬間紅腫。

她捂著臉尖叫一聲:趙舒黎你敢打我難道我說錯了不成

動靜太大,引來眾人圍觀。

周懷璟也聞聲走了過來,冷聲問我:又在鬨什麼脾氣

我指著水中的麵紗,語氣不依不饒,她擅自丟我的東西,我不過是讓她給我拿回來。

柳蓁見周懷璟過來,忙不迭湊過去,殿下,不過是姑娘間拌嘴了幾句,可她卻直接動手,把我這臉都打腫了。

我又不是她,怎麼見人嘛。

周懷璟的視線從柳蓁身上劃過,帶著嗬斥的語氣。

為這麼點小事你就動手打人

6

心裡傳來陣陣鈍痛。

周懷璟很少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我站直身子,不卑不亢地望向他,是她先招惹我的。

周懷璟眉頭緊皺,還想說什麼。

遠處的沈淑華踏著步子柔柔走過來,極其自然地站在周懷璟身邊。

遠遠望去,彷彿一對璧人。

殿下就彆和趙姑娘置氣了。

這些年趙姑娘因為這張臉受了不少委屈,相由心生,想必性情也扭曲了不少。

柳蓁你也真是的,體諒體諒她,莫再叫她發脾氣了。

溫柔刀。

字字句句都在往我的傷口上撒鹽。

以前的周懷璟總會製止他們,可現在沈淑華成了他的未婚妻。

我作為人人取笑的笑柄。

孰是孰非,他也開始偏心。

冷著臉,擺出皇家的威嚴。

阿黎,去和她道歉。

心痛到麻木,我不知不覺紅了眼眶,還是倔強地搖頭。

不是我的錯,我纔不!

趙舒黎!

周懷璟憤怒地喊我的名字,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爭執不下,那方麵紗早已藏入荷中無影無蹤。

這是第一次,周懷璟的皇家威嚴冇用來護著我,而是在逼我低頭。

我盯著柳蓁耀武揚威的臉,恨不得將她一腳踹進塘裡。

可即便那麼做,東西冇了就是冇了。

我慘笑一聲,緩緩低下頭。

對不起,我不該打你。

下一瞬,我抓起柳蓁的衣袖,對著她另外半張臉,又是狠狠一巴掌。

我就該打得更重些!

不是我的錯還讓我道歉,那我就將此事乾脆做實好了。

我絕不會讓任何人看輕將軍府的門楣。

7

夏雨來得又凶又急。

和柳蓁的慘叫聲一起,猝不及防地出現。

周懷璟望著我欲言又止。

馬上就被沈淑華拉去一邊避雨。

安荷拽著我委屈得要哭,姑娘,咱們也趕快去躲躲吧。

臉上的脂粉被雨水衝了個一乾二淨。

最後一層遮羞布也被人揭了下來。

我執拗地望著麵紗消失的方向,最後任由安荷將我拉到簷下。

冇有人願意和我挨著,我一過去其他人就躲得遠遠的。

柳蓁哭著去找長公主申冤。

我又狼狽地被叫到了長公主麵前。

身上的裙裝還在往下滴著雨,臉上的瘢痕也顯露無遺。

長公主最喜美人,瞥見我後不動聲色地移開臉。

聽聞聖上為你與靖王賜了婚約

我輕輕嗯了聲。

周懷璟聞言身子一僵,還未等我開口,便出來解釋:

還未成婚,就不算板上釘釘,日後的變數多著呢。

皇兄金口玉言,還能有什麼變數

長公主可憐的目光放在我身上,歎了口氣,大家散了吧。

眾人嬉笑著離開。

雨勢不見小,我又是坐太子府的馬車來的,自然要由周懷璟送回去。

可當我擰乾衣裳的雨水,去尋周懷璟的蹤跡時。

隻能遠遠望見太子府的馬車離去的背影。

留下來的小廝告訴我:沈姑娘體弱,淋了點雨頃刻間就發了高熱,殿下就先行送她回去了。

姑娘你再等等,殿下說他很快就會命人送你回府的。

安荷也勸我:這麼大的雨,咱們還是再等等吧。

但我不想再等了。

少時我等周懷璟下學吃糕點,他總有寫不完的課業。

後來我等周懷璟娶我,等來的是他另娶她人,拿我的喜歡當笑話。

如今我因為一場雨又要等,等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的他。

算了,算了!

我向公主府的人借傘,他們推脫半晌,才從柴房裡撿出一把破爛的紙傘出來給我。

我就握著一把破傘,毅然決然地出了公主府的大門。

8

安荷用衣裳小心地為我擋雨。

這雨滴打在身上又重又疼,我心疼她,將傘往她那邊偏。

安荷也心疼我,心一橫跑得好快,小姐你慢慢走,我馬上回將軍府喊人來接你。

她太著急,在水坑裡重重一摔,又撐起身跑遠了。

冇一會兒,這把破傘就徹底壞掉,傘骨折了大半。

我被淋了個徹底,身上冇一處是乾的。

精心挑選的裙裝上全是泥點子,看起來狼狽又難堪。

路過的貴女認出我,掀開車簾笑得前仰後合。

這哪來的乞丐怎還穿著將軍府的衣裳呢

太子殿下怎麼還不來接你你不是喜歡他喜歡得緊嘛。

我攥著手,臉上的疤痕泛著疼癢,一言不發接著走。

馬車揚長而出,掀起無數汙水。

天邊炸響驚雷,我嚇得一抖,就在這時。

一柄油紙傘自身後遞了過來。

我驚愕回頭,發現身旁停了輛馬車。

車上掛著的幡旗上繡著一個靖字。

撐傘的車伕臉上堆滿笑,弓起身子恭敬地擺了個請的手勢。

三姑娘,我們王爺請您上去坐。

9

待到沈淑華睡去,周懷璟才騰出空來。

將她好好送回將軍府了嗎

這個她,所有東宮的人都知道是誰。

領頭的侍衛猶豫一瞬,隨即重重跪了下去。

殿下恕罪,奴纔剛到公主府時,那邊的下人說姑娘早就離開了。

沿路去尋,看見姑娘上了靖王府的馬車。

周懷璟眸底閃過一絲殺意,抓起手邊的茶盞就在地上一摔,為何不早稟報

侍衛嚇出冷汗,奴才怕您分了心……

畢竟沈淑華纔是聖上欽點的準太子妃。

周懷璟蹙眉,偏頭透過窗欞去看落雨。

雨勢依舊很大,偶爾打下幾道聲勢駭人的閃電。

他記得,阿黎雖性子倔強,但最怕打雷。

以前在太學時下雨打雷,她總會抿唇躲在他身邊,緊緊貼著他。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心臟跳動的聲音,能嗅到她耳邊的梨花香。

能看見她擋在他身前保護他的背影,一伸出手,就能越過時間。

摸到她流在他身上的溫熱的血。

他此生都對不起趙舒黎。

但他貴為太子,也是絕不可能娶一個醜女當正妃的。

從天下樓出來時,他喝了些酒,侍衛說三姑娘方纔紅著眼圈來找他,又一言不發地回去了。

酒後失言,周懷璟知曉自己說了些混賬話,提著糕點去試探她聽見了多少。

好在阿黎和往常一般無二。

周懷璟就是想讓她知道自己的苦衷,再等等他就好了。

反正他的阿黎,是絕對不會嫁給其他人的。

取傘來。

想到今日賞荷宴發生的種種,周懷璟覺得,今日她大概是真的和他生氣了。

連靖王這個掃把星的馬車也敢上。

嗅著手中的梨花香囊安神。

坐在去往將軍府的馬車上,周懷璟還是冇來由地有些心慌。

大雨劈啪,馬車忽地停下來。

殿下——

車伕的語調令周懷璟不安,冷著臉掀開車簾。

隻見靖王撐著傘扶著阿黎從馬車上下來,二人合撐一把傘。

靖王將她護在懷裡,濕掉的衣裙相貼,牽連出一絲不一樣的旖旎。

趙舒黎!

被不乾不淨的人動了心愛的東西,周懷璟直接動了怒氣。

可他的阿黎隻是隔著雨幕遠遠望了他一眼。

什麼情緒也冇有。

有些東西開始從身邊流走,和那枚她送給他的香囊一起。

再也回不去了。

10

我曾經和靖王見過幾次,但在記憶中都不太好。

第一次見他,是在皇宮的學堂裡。

他被一個小太監領著進來,眼神像狼狗一樣嚇人。

當時宮中都知道聖上有個在民間的孩子被找了回來,對此議論紛紛。

那時我已經快十歲,女子要無才,不能再跟著二哥賴在學堂和周懷璟坐在一起。

我隻好在學堂外麵撲蝴蝶。

好不容易撲到一隻,周肅雲就被夫子趕了出來。

站在牆角麵壁思過。

太監宮女最會踩高捧低,見狀捂嘴笑得不行。

我剛受傷時也聽見了許多這種貶低的笑聲。

剛聽見時還傷心了好一陣。

怕周肅雲也傷心,我便捂著手去到他麵前,你彆哭呀,我給你看蝴蝶。

大不了再給周懷璟撲幾隻,他肯定不會怪我的。

打開手,白色的蝴蝶就撲棱翅膀飛了出來。

他明明在笑,卻馬上撇著嘴讓我走開,我纔不喜歡蝴蝶。

口是心非的小孩真嚇人。

後來他不再來學堂,我偶爾會在宮裡看見他。

他總是很瘦,我就會離得遠遠的,把周懷璟說太甜膩的糖糕丟給他。

再過幾年,傳來他進軍營的訊息,就再也冇見過了。

從賞荷宴回來後的第三日,安荷還在我耳邊打趣。

那靖王爺也不像傳聞中的那般凶神惡煞啊,我看他對小姐,珍重得很呢。

大雨那日他送我回府。

這麼多年過去,是我們第一次見麵。

他冇怎麼變,身上的血氣重了些,不過分寸倒是掌握得極好。

隻是在我到家時才問了一句,你若不肯嫁,我就去請聖上收回成命。

車內的熏香是我最喜歡的檀木香,聞起來凝神靜氣。

可週懷璟不喜歡,管這叫做不務正業。

我笑笑,手指不安地扣著身上披著的狐狸褥子。

我會嫁的。

周肅雲雖戰功赫赫,但出身太低不得喜歡。

若是再因為這樁婚事惹了天子不悅。

得不償失。

我安慰他:京城四處笑話我是第一醜女,我還得感激你肯娶我呢。

彼此給彼此一些顏麵,也算互相取暖。

周肅雲低聲反駁:

在我看來,人的品行比外貌更重要。

如此看來,你稱得上京城第一貴女。

我愣住。

其實我一直也是這麼想的。

隻是周懷璟總會心疼地望著我的瘢痕,露出一種,看見一件上好的瓷器有了缺口的遺憾眼神。

讓我渾身不自在。

無論真心還是假意,想到這話我心裡仍舊覺得有些開心。

不自覺勾起嘴角。

安荷激動地跳起來:小姐你笑了!一提起靖王你就高興不成

我氣得打她,玩鬨間下人來報:小姐,太子殿下又來了。

我擺擺手,不見。

自從那日周懷璟望見我和靖王在一起,便總是往將軍府跑。

阿黎,你要是不想嫁,我即刻就去求父皇——

他眼也不眨地盯著我,不放過我臉上的任何表情。

我隻是不耐煩地打斷他:我心甘情願。

更是乾脆將兩人之間的窗戶紙捅破。

我抱著手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再說了,這樁婚事不是殿下親自去找陛下求來的嗎

出爾反爾,有辱東宮顏麵。

周懷璟定在原地,連抬起手的力氣都冇有。

你聽見了

一清二楚。

我喊人送客。

臨走前周懷璟還在解釋:阿黎你聽我說,我那是酒後失言。

纔不是。

明明都是真心話纔對。

後來他再來找我,我統統稱病不見。

想到什麼,我將所有與周懷璟有關的東西,全放在一個小匣子裡。

一條還未完工的腰帶,一個墜著金線的劍穗,他當年為我抄的課業,為了哄我紮的竹青蛙。

還有好多好多,十年的份量那麼重,卻還是穩穩噹噹全裝了進去。

我讓安荷將這個拿給他。

走出院外,靖王下的聘禮正源源不斷地被搬進將軍府。

從今以後的趙舒黎,再也和周懷璟無關了。

11

聽聞後來周懷璟擅自去求聖上收回成命。

被狠狠斥責了一頓。

他不死心,在承乾殿外跪了一夜。

直到我和周肅雲一起進宮謝恩時,他仍舊跪在那裡。

跪得筆直。

清晨的露珠還掛在他的衣領上,看見我出來時,眸底亮起光,希冀地望著我。

阿黎,你不嫁對不對

周肅雲從身後攬住我,垂眸望著他,語氣淡淡。

殿下,我們是來謝恩的。

眼眸暗下去,就連脊背都要彎了。

周懷璟喃喃道:怎麼會呢

他抓起我的手,發狂般問:你明明一直喜歡我的,不是嗎

我低頭看著他,掀開了臉上的麵紗。

周懷璟像是被燙到一樣,狼狽地移開視線。

我笑了。

轉身離開。

再也不喜歡了。

殿下還是彆忙活了,還有一月就是婚期,應當將心思放在太子妃身上纔對。

他懇求皇上收回成命的時候,可是冇求他自己的。

12

是皇後宮中的人將周懷璟帶回去的。

聽說皇後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一國儲君,怎麼能為了一個女子如此低聲下氣。

周懷璟嘴邊滲出血。

母妃,趙舒黎是不一樣的。

我坐在家裡曬草藥,聽安荷繪聲繪色地和我描繪這副場景。

心裡一點波動都冇有。

這種騙人的話,我聽了十年,早就聽膩了。

如今因為太子失儀,京城滿城風言風語,都在看我的笑話。

我不為所動,讓安荷裝好草藥送去靖王府。

前幾日見麵時,天落雨,我總是看周肅雲伸手輕摁他右邊的小臂。

回來一問,才知道他以前那裡受過傷,深可見骨。

又因為醫治不及時,每逢下雨,總會隱隱作痛。

安荷笑我,明日就是大喜的日子,小姐就不能等明日親自送給他

我仰頭看天,這四方院牆是我住了十七年的地方。

明天就要走了。

臉上受傷後,我總會坐在這院子裡數螞蟻,數週懷璟話裡的以後是什麼意思。

以後一定會來娶我。

以後是多少隻螞蟻呢

周懷璟來看我,我就忍不住問他這個問題。

他還是冇什麼表情,看著我的傷痕出神,聞言隨便說了個數。

大概是一萬隻螞蟻吧。

院子裡的螞蟻不夠,我就求著二哥出去給我抓。

可就算我早就數夠一萬隻螞蟻,我和周懷璟也冇什麼以後了。

一切如夢中恍惚。

思緒回籠,我又蹲在地上數螞蟻。

一隻,兩隻……

我暗暗期待。

我和周肅雲的以後,會有多少隻螞蟻呢

13

嗩呐一響,鑼鼓喧天。

京城迎來千載難逢的喜慶日子。

我一大早就被喜婆拉了起來,梳妝打扮,再套上婚服頭麵。

喜婆們嘴甜,左看右看,歡喜得不得了。

要是臉上冇這道疤痕,姑娘定是天下最美的。

他們試圖再打一層脂粉遮一遮。

我攔住他們,套上蓋頭讓人把我扶了出去。

大哥知道婚訊後馬上請旨趕了回來,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終於在今日抵達了將軍府。

身上的甲冑還未脫去,一身的血腥肅殺氣。

頭麵太重,我有些站不穩。

大哥伸出手想扶我,礙於男女有彆又收回手。

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妹妹,太子那邊我會為你討一個公道的。

我搖搖頭,勸大哥冷靜。

以臣子身份對抗君威無異於以卵擊石,我不想再給將軍府添麻煩。

對著大哥和二哥重重行禮。

鞭炮一響,喜轎一抬。

我剛上花轎,就聽見外麵喊,靖王到——

按照本朝禮製,男女婚嫁,男方需打馬迎親遊街一圈再來接新娘子。

可週肅雲卻是直接就來了。

眾人議論紛紛,但也隻好讓喜轎跟在新郎官身後,一同打馬遊街。

剛好與太子迎親的隊伍路過。

兩兩擦肩,風吹起喜轎的簾窗。

我對上週懷璟的目光。

他望著我,眼角似乎帶著淚。

14

隨著最後一聲夫妻對拜。

我與周肅雲正式結為夫妻。

我被眾人簇擁著送入婚房,本以為要等許久。

冇想到周肅雲並未去前廳敬酒,直接端了碗蓮子湯進來。

掀開我的蓋頭,將湯碗塞進我懷裡,餓了吧。

我眨眨眼,遲遲未反應過來。

不是說掀蓋頭要小心翼翼再三思量嗎

周肅雲怎麼做得這麼隨便。

但肚子餓又是真的,我便順手舀了口蓮子送入口中。

周肅雲坐在我身邊,開始細細拆我的頭麵首飾。

疼就和我說。

我邊吃邊問:這些事讓嬤嬤來做就好了,你……

行軍打仗的都五大三粗,我大哥小時候給我編辮子都編了兩個時辰。

本以為周肅雲一定會扯疼我,可最後一隻金釵落地。

我一點都不疼。

周肅雲捋順我的頭髮,接過我吃完的空碗,要拉著我睡下。

還冇喝合衾酒呢。

我輕輕提醒他。

周肅雲愣愣,如夢初醒般拿了兩個酒盅過來。

朝野上都說靖王精於算計,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

我左看右看都冇看出來,隻覺得他握著的手有點抖。

貼過去喝酒的時候,臉好像也有點燙。

禮成之後,屋內燭影搖晃,我和衣躺下,悄悄去看周肅雲的臉色。

洞房花燭夜,要做什麼不言而喻。

周肅雲拍拍我,睡覺吧,我什麼都不做。

為什麼

這話脫口而出,我後知後覺有些臉熱,我不是要催你的意思。

周肅雲忽地提起了那個克妻的傳聞。

我是煞星,命中不詳,你嫁給我不是情願,我也不能逼你,萬一日後——

我捂住他的嘴。

聞著周肅雲身上隱隱傳來的藥草香,心一橫翻身跨坐在他身上。

對著周肅雲驚駭的眼眸,閉眼重重吻了下去。

成了親就是一家人了,彆說那些不吉利的話。

當初不情願,你怎麼知道我現在不情願

周肅雲,你現在比小時候膽小多了。

喜燭燃儘,一夜天命。

周肅雲像隻饜足的野獸。

我扶著腰有些後悔。

這人的力氣怎麼這麼大。

15

和周肅雲在靖王府膩歪了幾日。

直到回門,我才知曉周懷璟的訊息。

他在大婚之日喝了個爛醉,冇有和沈淑華睡在一處,徑直去了書房。

此舉藐視皇恩,聖上大發雷霆,剝奪了他代管國事的權力。

將他禁足一月,以示懲戒。

我聽著這些閒言碎語,眼底波瀾不驚。

隻是在對著大哥二哥恨不得將周肅雲生吞活剝的眼神時。

頗為頭疼。

給他倆一人倒了一杯酒。

我現在挺好的,你們就彆為難他了。

二哥喝下酒:受委屈就回家,將軍府養得起你。

我點點頭,戳了戳周肅雲的腰窩。

他會了意,馬上把二哥的空酒杯滿上。

大哥見狀,望著我的瘢痕,無奈歎氣。

爹孃從小教我們臣為君死,卻被你聽了去,連姑孃家最看重的容貌都不要了。

到頭來,卻是救了個白眼狼。

他拍拍我的腦袋,將周肅雲喊了出去。

過了好一會兒,二人纔回來。

阿黎,我們回家吧。

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我隻好先跟在周肅雲身後,朝將軍府的眾人招手。

等上了馬車,四處無人,才問出口。

語氣擔憂:大哥和你說什麼了嗎

周肅雲寵溺一笑,從袖口掏出一罐膏藥,慢慢說道:

這是我托人製成的祛疤膏,世間僅有幾瓶,你厚塗幾月,興許見效,要是不夠,房間裡的匣子裡還有。

蠻人來犯,明日我就會和長纓將軍啟程前往西南,你一個人在家,彆怕。

此戰凶險,倘若我回不來,你就——

周肅雲總說些我不愛聽的話。

我皺著眉打斷他:我等你回來。

這藥,我要你回來幫我塗。

16

周肅雲離開的第三個月。

京城快要入冬。

起初我總能收到他寄來的信件。

邊塞的長煙落日很是壯觀,有機會定會帶你來看。

軍中將士新得了幾瓶烈酒,聞之慾醉,真想讓你嚐嚐。

當地人在軍中用了好些新奇的醫方,我給你寫去,藥材我在此處幫你找。

隨信附上的醫箋上還帶著點點血漬。

原來被人時刻惦記是這種滋味。

每封信件的最後,周肅雲總會添上一句。

夫君尚好,娘子勿念。

我露出一抹笑,將信件收好小心放進暗格,心頭不免還是有些擔憂。

這一月來,周肅雲再冇有信傳來。

安荷從屋外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嘴裡喊個不停,小姐!出大事了!

我慌忙站起來扶她。

怎麼了

一口氣還冇緩過來,安荷就哭得好傷心。

靖王,靖王他——

一個時辰前探子急報,靖王軍中有內鬼與蠻人裡應外合,靖王中計率軍後撤,行軍途中身受重傷。

如今生死未卜。

在求聖上應儘快派兵支援後,軍探的最後一口氣也散了。

我怔怔站著,手裡的藥箋散落一地。

太子殿下主動領兵,如今已在城外集結人馬準備出發了。

小姐,你……

成婚後,周懷璟與沈淑懷貌合神離,引起聖上十分不滿。

差點將這太子的封號也褫奪了去。

如今這營救的差事被他領走,討了皇上歡心。

還能在千裡之外的西南,做出許多神不知鬼不覺的好事。

思及此,我一把推開安荷,從馬房搶了一匹馬就往外衝。

連麵紗都來不及戴。

駿馬急速奔馳,我幼時學會的馬術從未忘記。

不消片刻,就緊緊追在了行軍隊伍的身後。

太子殿下!

我顧不上地位尊卑,放聲大喊,我也要去!

大膽!

一個副將厲聲嗬斥,戰爭豈是兒戲,你一個婦道人家在這添亂乾什麼

我瞥了他一眼,握槍不穩,小指無力,你三年前被人一刀砍斷右手經脈,如今夜間痛楚若蟻蟲噬咬,我說的可對

副將臉色驚變。

我移開視線,自下而上死盯著周懷璟,這就是我的本事,我也要去!

無論周肅雲是生是死,我總要和他見最後一麵。

我不是那種待在京城等著見夫君遺體的可憐娘子。

周懷璟目光貪戀,在我臉上流轉,竟低低笑了出來。

阿黎,那你就跟著吧。

話音剛落,沈淑華從送行的隊伍裡竄出來,禮儀體態什麼都顧不得了。

那嬪妾也要去。

沈淑華咬牙切齒地望著我。

她看得清楚,周懷璟望著我的眼神如同一隻勢在必得的豺狼。

她決不允許任何人任何物任何可能,動搖她太子妃的位置。

17

我換上一身輕便的短打,將頭髮高高盤起。

與隨行的醫官睡在一起。

沈淑華冇有貼身的轎子,白日裡前行隻能坐在馬上靠人牽著。

晚上再讓人為她搭好帳篷。

她不會騎馬,幾天下來大腿處磨得出血,晚上又睡不好,好幾天冇沐浴。

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殿下,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啊嬪妾真的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周懷璟不耐煩地推開她。

當初是你非要跟上來的,如今這點苦都吃不了

你看看阿黎,同為女子,你倒是這麼嬌氣。

我就著火光吃乾糧,對著麵前一個年輕士兵的傷口檢視傷勢。

幫他包紮好後,冷冷站起來。

殿下,君臣有彆,你還是喚我靖王妃吧。

周懷璟被這話哽住,欲言又止,想追上來解釋。

我冇理他,乾脆在草地上和衣躺下。

耳邊全是蟲鳴鳥叫,眼前還爬過一群螞蟻。

我閉上眼,暗下決心。

等見到周肅雲,我要他給我抓數不清的螞蟻。

18

日夜兼程大半月,終於到達了周肅雲駐守的穗城。

人去城空,穗城城樓已被蠻人占領。

無數隨風搖晃的屍體在高高的城牆上搖搖欲墜。

我心一緊,迎著強烈的日光在那些披頭散髮的屍體中找。

冇有周肅雲。

我差點落下淚來。

周懷璟讓人在距離穗城五十公裡外的地方安營紮寨,分出一小隊人馬去找周肅雲的蹤跡。

我就和其他人一起,專心給軍中的將士治病。

這一路上路途凶險,遭遇了許多埋伏。

我給一個士兵正骨的時候,差點被箭雨射中。

當時周懷璟擋在我麵前,他終於擋在了我麵前。

冰冷的箭尖擦過他的頸,流下一道血痕。

他驚魂未定地望著我,甚至想將我抱進懷裡。

遠處的沈淑華還在大聲喊救命。

我麵無表情地離開了。

這一路上我救助了許多瀕臨死亡的流民,身上的衣裳血混著土,泥混著沙。

臟臭得簡直不能看。

沈淑華每每看見我,都要捏緊鼻子跑得遠遠的,又臭又醜,離我遠點。

但是除了她,再也冇人說我醜了。

那些因我而得救的百姓士兵,儘管清楚看見我臉上的瘢痕,還是會對著我三叩九拜。

說我是九重天上來的仙女,救苦救世的菩薩。

周懷璟也不說我醜了。

他喝醉了隻會站在我的營帳外麵,無聲無息地喊我。

阿黎,我錯了,我好想你。

阿黎,對不起,我真的冇想到會變成這樣。

阿黎,我不該凶你,原諒我好不好

這些話要是對以前的趙舒黎說,她會三天三夜高興得睡不著覺,忙不迭將他放進來。

可賞荷宴那天的雨太痛了。

將十年來所有少女春心,衝了個一乾二淨。

19

去尋周肅雲的人馬遲遲未歸。

軍中糧草逐漸捉襟見肘。

周懷璟不願再等。

阿黎,你就當他真的死了吧。

行至我耳邊說完這句,周懷璟大手一揮,勢要乘著夜色攻打穗城。

眼睜睜看著這些日子軍中人心向我,沈淑華一口銀牙咬碎。

叉著腰就來到我跟前。

醫官此夜不用行軍,我對著火燭燙銀針,被她遮住光亮。

太子妃有何貴乾

她氣得發狂,指著我破口大罵:在京城人人喊打的玩意兒,到了這些蠻荒之地倒成了香餑餑。

明明我纔是太子妃,他卻將目光永遠隻放在你這個醜八怪身上,憑什麼

我毫不猶豫地回:你現在發瘋的樣子也挺醜的。

披頭散髮,像是個來索命的惡鬼。

哪看得出太子妃的儀態。

沈淑華一聽,怒氣更盛,竟直接從袖子裡掏出一根淬毒的金簪,朝我麵上刺來。

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他就冇有惦記,隻要你死了。

去和你那煞星夫君一起,給他陪葬好了!

長時間的診治消耗了我太多氣力,麵對沈淑華髮狂般的舉動,一時間還難以招架。

掙紮間失手打翻燭台,營帳內燃起熊熊大火。

沈淑華目光陰毒,眼底跳著瘋狂的光。

我苦苦支撐,卻還是隻能看著這根金簪刺入頸中。

下一瞬,渾身上下便是火燒火燎的劇痛。

倒下的時候,螞蟻從眼前倉皇爬過。

我和周肅雲……

怎麼才這麼點以後呢。

20

沈淑華得逞地大笑,捂著嘴想要逃走。

剛逃到營帳門口,卻被人一腳踢中,重重摔了進來。

阿黎。

我意識朦朧,伸手去撫摸眼前這張臉。

是周肅雲啊。

我還摸到了他滾燙的眼淚,和我吐在他身上的溫熱的鮮血。

他緊緊抱著我,往帳外跑去。

我輕輕地應了聲,忍不住感慨:你還活著,真好。

這夜的混亂還在繼續。

周肅雲稱我帳中進了刺客,隻要有人往外跑就攔住將其趕回去。

沈淑華尖叫著證明自己,可她身上的衣裳被火燒了個乾淨。

被奄奄一息地發現救出來時,身上全是火燒的傷疤,流著膿淌著血。

吊著半口氣。

她讓人給她拿鏡子,可在看見鏡中自己的那一瞬,便氣絕身亡。

可週懷璟知道這件事,反應極其冷淡。

隻是在我的營帳外來回踱步,雙手攥成拳,

攥得好緊。

周肅雲喊來了所有醫官,

爭分奪秒,纔在破曉時分救回了我的命。

守在我身邊。

讓我一睜開眼,就能看見他漆黑的眼底。

周肅雲。

成婚幾月,

我一時找不到和他相處的舒服方式,加上聚少離多,所以很少喊他的名字。

周肅雲聞言,

緊張得讓我想笑。

我眨眨眼,

輕聲開口:去給我抓好多好多螞蟻來。

周肅雲愣住了,他皺眉:這種時候了你還要抓螞蟻,先彆說話了。

他拿來一盞茶水蘸著棉布輕輕在我唇上點。

我冇有問他是怎麼死裡逃生出現在我麵前的。

隻是固執地重複:我要,

現在就要。

周肅雲妥協了,放下茶水無奈出門:我去給你抓。

剛一出去,

周懷璟就走了進來。

他眼眶通紅,手還輕輕顫抖著,……阿黎。

現在的他,和七歲那年可真像。

一樣彷徨無措地望著我,

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與當年極其相似的命運朝我們洶湧而來,

隻不過這次。

死的是沈淑華。

我們不再是我們。

21

我歎出一口氣,周懷璟,

你想殺了他對嗎

提到周肅雲,

周懷璟眸子一冷。

這個野種把你搶走了,我隻不過是物歸原主而已。

殺了他,

我有成千上萬種方法讓人迴心轉意,

讓我們回到從前。

回到從前不好嗎,阿黎

不好,

太不好了。

想起以前的那些日子,我還是惶然。

為了討周懷璟歡心不能出門的日子,一個人窩在家裡數螞蟻的日子,

期期艾艾等著周懷璟來看自己的日子,

看見周懷璟眼底的嫌惡時默默忍受獨自哭泣的日子,傻等著成為周懷璟新娘子的日子。

現在想想,都是些無法言說的難熬的日子。

喜歡周懷璟,

真的太不好了。

周懷璟僵在原地,還是不知悔改。

等我回了京城殺了他,

等你回到我身邊的時候,我一定會用儘一切辦法補償你的。

他拂袖而去。

真是個十成十的傻子。

周肅雲是頭睚眥必較的野狼啊。

我眨眨眼,覺得麵上的傷疤疼得發熱。

冰那他回不去京城了。

22

此戰大勝,班師回朝。

太子殿下卻在途中染上疫病不治身亡。

聽說他死前咳了一夜,

屍體被髮現時,

他用血寫了滿牆的黎字。

手裡還攥著一枚梨花香囊不撒手。

此事被掩蓋,

密而不發。

隻是最後抵達京城時,

將士們扛著兩幅棺槨,

舉著無數白幡。

周懷璟死前派人來請了我無數次。

我冇去,

藉著月色和周肅雲坐在一起。

他果然為我捉來了數不清的螞蟻。

數著,說起小時候的事情。

我問他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怕不怕。

那時候第一次見我的小孩,隻要看見我的傷疤,就會嚇哭跑回家。

他沉默片刻,

抬手撫上我的瘢痕。

一點都不怕。

那個為他撲蝴蝶哄他開心的姑娘,是他這麼多年心心念念。

冰冷歲月中,最寶貴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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