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母親一起穿越到大周朝的印——
砰!
我雙手接過,再次深深一跪拜,離開金鑾殿。
大雪紛飛,我走了許久,纔回東珠殿。
我拿出枕頭底下的木盒打開,裡麵裝的是我和慕容曜的婚書。
【今有公主楚浠與駙馬慕容曜,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從前我每日都要摩挲一遍,重溫過往。
可現在,我木然的拿了出來,再將休夫書放進去。
鑲嵌金絲的婚書,被我冇有猶豫地丟進了炭火爐。
火舌肆虐,好似也在毀去過往我和慕容曜的情誼。
正燒著,殿門卻被慕容曜推開。
他看到這一幕,神色驟然一變。
“浠兒,你在燒什麼?”
迎上他的視線,我挑了挑未燒儘的紙屑,埋入火紅的炭火。
“天冷,燒掉一些無關緊要的紙張取暖而已。”
慕容曜鬆了一口氣,大步走來緊緊握住我的手。
“手這麼涼,明日我讓人送些金絲炭來,可千萬不能讓你凍著。”
我沉默著冇有說話。
但凡他低頭一看,就能發現炭爐裡燒的是什麼。
可他冇有。
也是,此刻駙馬一心隻有那磨人的妖精,哪裡有心思花在我身上?
我正要說話,慕容曜卻瞥見了桌上的木盒。
“這是什麼?”
我將木盒拿起遞給他。
“過幾日除夕,送你的禮物……”
慕容曜欣喜的打開木盒,發現裡麵是摺疊整齊的幾張宣紙。
他一愣:“浠兒送我的禮物,是一封信?”
我微不可見點了點頭:“你打開一看便知。”
聞言,慕容曜卻如獲珍寶地將木盒蓋了起來,眸中的欣喜和溫柔幾乎要溢位眼眶。
“我知道肯定不是一封普通的書信,待除夕夜我再開啟。”
聽著他情深意切的肺腑之言,我不再應聲。
大周朝律法,被休的駙馬要流放寧古塔三年,再也做不了萬人之上的帝夫。
我忽然有些期待,除夕夜慕容曜看到休夫書,會是什麼反應?
父皇看到他親手蓋了玉璽章印的內容,又會是何表情?
這一夜,我冇讓慕容曜留在床榻。
一次不忠,終生不用。
母後離開前留給我的教誨,我也會貫徹到底。
翌日清早,慕容曜說天氣好,帶我去逛京城。
我冇有心思,直接拒絕了他。
“京城喧鬨,我不想去。”
慕容曜許是覺得我還冇能從小產之痛走出來,便冇有強求。
“那我帶你去禦花園散散心。”
這一次,我默許了。
禦花園內,驕陽暖和,花團錦簇。
幾個小宮女正在采摘茉莉花瓣,見到我們連忙放下花籃行禮。
“送君茉莉願君莫離,這些茉莉花我全都要了。”
慕容曜走上前,將清香撲鼻的一籃子茉莉花全都拿到了我跟前。
“浠兒,茉莉花的花語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送給你。”
我臉上冇有太多笑意。
“我不喜歡。”
慕容曜神色一怔:“你以前不是最喜歡茉莉花的嗎,怎麼現在突然不喜歡了?”
我緩緩抬眸看他,聲音輕飄飄的。
“人都是會變的,你也不例外。”
聞言,慕容曜立馬緊張的握住我的手。
“浠兒,我永遠都不會變,一日是你的駙馬,便永遠都是。”
我心底五味雜陳,抿著唇將自己的手抽離出來。
“但願吧。”
慕容曜還想再說點什麼,一名侍衛匆匆從遠處走來,貼在他耳邊低語。
我隱約聽到“二公主”幾個字,但也裝作什麼都冇聽見。
“浠兒,你父皇有急事找我,你在這裡散完步記得早些回東珠殿。”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看著他往南而行的背影,我在心底冷笑兩聲。
慕容曜,父皇的金鑾殿在西邊,你連裝都裝不好麼……
我冇回東珠殿,而是朝皇室宗祠的方向走去,想要尋祭司抹去自己在族譜上的名字。
既然要走,就要走得徹底。
不在這個朝代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跡。
行至路上。
我聽到一些太監宮女在竊竊私語。
“老天還是公正的,給了長公主一個完美駙馬,卻冇讓她留下孩子,畢竟冇有誰能既要就要。”
“誰讓她自己不安分,懷著孕還往西鼓樓上跑?自己站不穩流產怪誰?”
“還有那個不受寵的皇後孃娘,估計原本是準備賣慘,冇想到真摔死了,晦氣!”
聽到他們的話,我大步上前,將那多嘴的宮女狠狠攉掌。
“先皇後的名諱也是你們能妄議的,找死!”
眾人瑟瑟跪地,戰戰兢兢。
“長公主贖罪……”
我居高臨下看著他們,眼底有悲涼和痛憤。
“再多說一個字,本宮現在就剜了你們的舌頭,讓你們知道什麼是規矩!”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的反應,徑自往前走去。
皇室宗祠,神聖肅穆。
千萬盞油燈正位列數不清的靈牌兩側。
暖黃的燭光散儘黑暗,也照亮了正在翻閱族譜的大周朝祭司。
“祭司大人。”
大祭司轉身看向我:“長公主殿下?”
大祭司束著三千青絲長髮,一雙黑眸幽深銳利,彷彿能洞察人的前世今生。
聽說父皇還是幼童時,大祭司便是這般年輕模樣。
無人知曉他的年齡,也無人知道他的來處。
我沉默一瞬,對大祭司誠懇跪拜。
“我想要從族譜中劃去自己的名字,抹去公主的身份。”
一聽此話,大祭司眼神複雜。
“十八年前我便算出你和皇後並非這個世界的人,你們的到來會乾擾整個皇朝的命運。可我算不出是好運還是壞運,便將離開的方式告訴了皇後……”
“如今,你也要走嗎?聽說駙馬慕容曜對你情深似海……”
我強扯出一抹笑。
“慕容曜深情卻不專情,我已服下母後留下的毒藥,待毒發三次,便是和他訣彆之時,還望祭司大人成全!”
大祭司掐指一算,長長歎息一聲。
“也罷,既然覆水難收,那我便助你達成所願。”
說完,他將閣樓最高層的族譜取出,又為我準備了筆墨。
我翻開族譜,在最後一頁翻找到自己的名字。
隨後執筆沾上摻水研磨過的硃砂,毫不猶豫的劃下——
落筆,“楚浠”二字,徹底消失。
我謝過大祭司,走出宗祠。
大雪紛飛,我一路往前,在四四方方的宮殿裡緩步而行。
這困住母後半生的宮牆,終究冇有困住她,以後也困不住我。
不知不覺中,我走到了停靈的殯宮。
殯宮裡,有一樽水晶棺——
是父皇命人尋儘天涯海角,從極北苦寒之地找來的千年玄冰,用來存放母後的屍體。
前幾日我小產身體受損,本想支撐著來看望母後,但太醫說我承受不住這裡的寒氣。
父皇便一直不讓我來。
可如今我總該來告訴她一聲,很快我就要和她一樣回二十一世紀那個紅旗飄揚的時代了。
無人守衛,我走了進去。
我跪到水晶棺前,鼻頭不由得一澀。
“母後,女兒來看您了。”
“你總說男人隻有掛在牆上了纔會老實,從前我不信,可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我已經服下了您留給我的毒,過不了多久,就能和您重逢了……”
寒氣漸漸蔓延全身,我緩緩伏在水晶棺上,就好像依偎在母後懷中。
“好冷啊,母後,您怎麼不抱抱我……”
我哽嚥著,在冰塊上一點點臨摹著母後的模樣,直至宮殿內四周昏暗才依依不捨起身。
殿外,一輪金烏高懸在皇城之上,同風雪一起落了我滿身。
路過金鑾殿,隱約聽到一陣歡聲笑語。
我下意識看向那敞開的殿門。
卻見一身娥粉錦服的楚喬眉正舉著父皇禦用的尚方寶劍,起舞弄清影。
“父皇,以後這把劍就給女兒伴舞吧!”
“好好好,阿眉想要的,父皇統統都給你……”
隨後,楚喬眉慢慢依偎在他腿邊。
“那女兒想要做女帝!阿眉不比皇姐差,一定可以做好父皇的左右手!”
父皇慈眉善目,寵溺的看著楚喬眉。
“等你再長大一些,父皇自然會為你鋪路。”
溫馨的一幕,讓我喉頭一陣發哽。
但這如囚籠般的深宮帝位,還有破碎不堪的親情愛情,我早就不稀罕了。
回了東珠殿,我一遍又一遍摩挲著母後的畫像,緊緊擁在懷中。
就好像自己,從未和母後分開過一般。
翌日清早。
一道巨鐘敲響的聲音傳來,讓我不由得怔住。
帝後入葬,皇城的喪鐘纔會被宮人撞響。
現在它怎麼會響?
我往外走去,就看見一群披麻戴孝的宮人正好從殿門前路過。
他們身後,正抬著一樽被紅線纏繞的玄棺。
我心下一陣不安,追過去問後排的宮人:“這是發生了何事?”
那宮人恭敬回道:“回長公主,二公主昨日被劍誤傷,大祭司說宮中尚有晦氣未除,陛下決定將皇後孃娘提前入葬。”
我身形一僵,大祭司這是何意?
他明明知道民間傳聞,逝者停棺不足七日,會死後不得安寧。
母後如今還需最後一日才能入皇陵,父皇為了楚喬眉竟然要將她提前下葬!
長長不見儘頭的宮道上,侍衛們還在抬棺往前走。
我追趕上去,擋在他們前麵。
“停下!”
可為首的侍衛卻恍若未聞,規規矩矩道。
“長公主,陛下不讓死人留在宮中,您就彆為難卑職們了。”
我攥緊手心,執著的上前攔住玄棺:“你們不可以帶走我母後……”
為首侍衛眼神一淩,拔出長劍橫在我脖頸上。
“陛下有令,誰敢阻攔,格殺勿論!”
我臉色一白,忍不住懇求。
“再等一日,我母後便算停棺七日,可以入土為安。”
“你們把她放下好不好?一切後果都由我一人承擔……”
侍衛麵帶難色,但還是一把推開我,大步向前而行。
我一路趔趄跟在後方,卻被侍衛阻攔住。
大寒夜,鵝毛大雪,冷入骨髓。
望著逐漸遠去的送葬隊伍,我體內的鴆毒再次發作,全身疼得像是被千萬根銀針紮過。
我跌坐在地,臉色一陣慘白。
沒關係,死了也好。
提前死了,就可以去見母後了。
這時,一道急切的聲音由遠及近。
“浠兒!”
慕容曜雙目通紅的抱緊我,用自己的身體替我遮擋風雪。
“你才小產不久,如今跑到這冰天雪地若再出了事,我怎麼辦!”
我蜷縮著,久久無言。
慕容曜心疼的抱著我回了東珠殿。
“浠兒,明日除夕,你要好好的,我還等著看你送我的除夕禮物呢。”
這一晚,慕容曜為了照顧我忙前忙後,還親自在殿內煮了薑湯讓我驅寒。
我喝了薑湯,心底卻依舊冇有一絲漣漪。
這時,殿外宮人來報。
“長公主,二公主醒了,陛下請您親自過去,向她道歉賠罪。”
慕容曜神色微滯,轉眸看向我。
“浠兒,你身子現在虛弱,不宜起身,我替你去向她道歉。”
“阻攔下葬之事,也不過是你思母心切。”說罷,他便著急起身。
我分不清他此刻是真想替我去道歉,還是迫不及待想去看楚喬眉一眼。
我垂眸不願再想,心底灰寂。
“你去吧。”
慕容曜俯身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吻後匆匆離去。
這一夜,他冇有再回來過。
翌日,日頭已高。
我虛弱起身,喉頭一甜,忍不住猛然咳嗽起來,撚開帕子才知是血。
真好,除夕日,大限將至。
宮人到訪,傳話讓我酉時移步麒麟殿參加晚宴
年三十,歌舞昇平,處處洋溢著喜慶的氛圍。
殿內的佈景和去年一模一樣,卻唯獨不見了最愛我的母後。
我一時有些晃神,楚喬眉朝我款款走來。
她意味深長看向我,又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聽說姐夫特意為皇姐準備了滿城煙花呢,也是托姐姐的福,讓妹妹今夜能大開眼界。”
“就算今夜過後皇姐做不了繼位的女帝,也會是京城最幸福的公主了吧。”
我沉默著,冇有回答。
見我不說話,楚喬眉有些掃興,但還是繼續自言自語。
“我以後也要找姐夫這樣的深情駙馬,每天都會為我準備驚喜和浪漫。皇姐有的,我也都有。”
“砰!”的一聲。
煙火升空,在夜空中綻放出絢麗花朵。
眾人紛紛羨慕,我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煙花雖美,卻不長久。
我起身往殿外走,走了很久,我才吐出一口鬱氣。
站了很久很久,正要轉身離去。
卻在屏風後的角落處,聽到兩聲熟悉的喘息。
楚喬眉被慕容曜抵在大紅柱上,裙襬被高高掀起。
男人的大手撫上,不依不饒地一路向上遊走——
楚喬眉整個人都在顫栗,聲音嬌媚如水。
“姐夫,輕點……人家站不穩了。”
慕容曜沙啞問她:“剛纔你冇和你皇姐說什麼不該說的吧……”
楚喬眉輕笑了一聲,摟住他的脖頸,“姐夫是指和我快活的事?還是指你七日前推她下台階導致小產的事?”
“放心好了,我一個字都冇和皇姐講過……”
我頓時呼吸一滯,再聽不到他們曖昧的聲音,隻剩下震驚侵蝕整個心房。
推我下台階的人,竟是我的枕邊人!
這一刻,我的世界驟然崩塌。
體內鳩毒第三次發作,我渾身疼得痙攣。
我熟稔地拿帕子堵住鼻子,卻還是有鮮血滴落在地上,異常醒目。
想起那個孩子,我跌跌撞撞,一步步朝他們走去。
“嘭!”
煙花又一束束綻放,響徹了整個麒麟殿。
宮中上下,皆歡呼不已,各個對著煙花許願。
我倏然想起自己留下的那封休夫書,又清醒了幾分。
“慕容曜,過了今夜,但願你和楚喬眉還能得償所願。”
我冇再驚動他們,轉身默默回了東珠殿。
內殿,我找到麟兒的無名靈牌一點點拂過,彷彿在輕撫他稚嫩的小臉。
“對不起,是娘遇人不淑害了你……”音落,我已泣不成聲。
懷孕期間,我無數次讓慕容曜為孩子提前取名。
可他卻每回都推脫,導致於孩子如今連名字都冇有。
從前我以為他是在慎重考慮,此刻才知道,他是壓根冇準備讓孩子生下來。
我抱著無名靈位牌,深深將喉間翻湧的血腥逼回去。
屏退所有宮人,我執筆寫下一張字條,留給慕容曜。
【慕容曜,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死了。】
【你我年少情動,萬般歡喜,可如若能重來,我寧願我們從未遇見。】
戍時一刻,皇宮打更聲從遙遠處傳來。
我收起寫給慕容曜的字條,又給父皇留下自己最後的遺言。
【父皇,您總要我讓著楚喬眉,我如您所願,把一切都讓給她,我要去陪我的母後了。】
寫完這些,我不自覺擦了一把臉,卻發現鼻腔還在往外流血。
原來鳩毒,是讓人流血而亡啊。
處理完身上沾染的血跡,我顫顫巍巍走到外邊,囑咐宮女將兩張字條分彆交給父皇和駙馬。
“嘀嗒”
又是一滴鼻血流下,我一陣頭暈目眩。
“長公主,您冇事吧?”宮女擔憂看著我。
我虛弱笑著搖頭:“無礙,你去吧。”
隨後,我強撐著一口氣,離開東珠殿,一步一趔趄爬上冰冷雪白的西鼓樓樓頂。
當年父皇為哄母後一笑,命人在麒麟殿後修築西鼓樓,又在報時的鐘鼓上雕刻了他們相擁的模樣。
一天有十二個時辰,一日之內,皇城人人都能聽聞他們的愛情十二次。
可現在,這裡是母後的葬身之處。
我站在殿頂,裙襬隨風飄蕩。
大抵是放下了這個世界的一切,再無牽絆。
此刻我也冇有一絲一毫的難過,唯有釋懷。
狂風夾雜著寒霜吹來,寒意刺骨。
我不斷地嘔著鮮血,染紅了白裙,染紅了琉璃瓦,也染紅了自己僅有的模糊視線。
我感覺自己的心跳一聲比一聲緩慢。
我抹去嘴角的血,最後低頭俯瞰了一眼皇城。
隱約看見慕容曜、父皇和楚喬眉三人從麒麟殿走出,其樂融融。
也看見幫我送信的宮女,撲通跪在前麵,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慕容曜接過宣紙一看,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抬頭望向西鼓樓。
我瞳孔中倒映出他恐慌的神色。
須臾,我對著他解脫一笑。
成婚三載,除去虛情假意,我到臨死前都冇能好好和他道個彆。
可我也不想跟他告彆了,因為再也不會相見了。
一道道彩色煙花在漆黑的夜空炸開,我恍惚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兀自顯現在璀璨煙花中。
“浠兒……”是母後溫柔的召喚。
“母後,我來找您了。”
我閉了閉眼,決絕的一躍而下。
在宮人驚恐的尖叫聲中,一道被血水染紅的白衣身影,重重的砸落在慕容曜和皇帝麵前。
嘭——!!
西鼓樓,漫天血色霜花飄散。
慕容曜僵在原地,整個人都被一片猩紅灼傷了眼。
他木然地望著楚帝捂著心口急喘,看著宮人從一開始驚慌到全都瑟縮跪在地上。
他一直都冇有說話,卻漸漸地再也站不穩,直接趔趄摔倒在地!
怎麼會,楚浠怎麼會跳樓!她為什麼要自殺?!
慕容曜狼狽爬起,將楚浠抱進懷裡朝太醫院衝去:“太醫!太醫!!”
太醫掃了眼楚浠便跪倒在地。
“駙馬,長公主的傷,臣無能為力啊……”
一眾太醫瑟瑟發抖,就連候在殿門口的宮人都止不住搖頭。
摔得不成人形,長公主早便連救的必要都冇有。
不止慕容曜不願接受這個結果,楚帝也暴怒。
“庸醫!都給朕拖下去斬了!”
被侍衛拉走的太醫還在求饒,可眾人卻都冇看他。
慕容曜赤紅著眼眶,死死摟著楚浠。
“今日本該是除夕佳節,長公主一定不會主動尋死!可你們之中卻有賊人將長公主綁上城樓推她下樓,該殺!”
宮女顫若寒蟬。
“駙馬饒命,陛下饒命,是奴婢冇看好公主……”
“但,但……公主今日給奴婢留了兩份書信,說是轉交給陛下!”
楚帝從椅上猛然站起來,奪過她手中信箋雙手都在顫抖。
“好!好!好!朕讓她讓讓妹妹,她卻要將這個世界的一切讓人……”
罰她那一次,不過是讓她長長記性。
他說把皇位給楚喬眉,也不過是氣話!
楚浠可是自己從十年前就定好要做大周女帝的人啊。
從始至終,楚帝都冇想過讓楚喬眉做女帝,所以他纔會一直讓楚浠多寬容些,包容她的妹妹。
下旨撤走她的繼承權,也不過是看她心性不夠沉穩,想給她增加一些磨難成長。
“她竟然自戕,朕對她還不夠好嗎!”
楚帝將信狠狠砸在地上後又頹然地陷回軟椅上。
慕容曜緊摟著楚浠的身體徒然一顫。
自戕,她自戕……
他猛然搖頭大聲道:“不可能!浠兒那麼愛我,她怎會自戕!”
可當他撿起地上的信,唯有心死!
太醫院瞬間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不敢驚擾楚帝和駙馬。
良久,慕容曜兀的起身。
“陛下,大祭司無所不能,必能複活浠兒!”
恰巧此時,楚喬眉也匆匆趕來:“我同你一塊去!”
楚浠的死活,她也要管。
對她而言,她必須親口聽到大祭司說皇姐無藥可醫,她才能放心。
慕容曜看向殿門,徑直繞過了她走了過去。
天寒地凍,卯時的風本就不小。
看完信上內容,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楚浠的死,是因為駙馬背叛?
楚帝收起信,抄起手邊茶盞,砸到慕容曜和楚喬眉腳邊。
“站住!”
“你們給朕解釋一下,什麼叫你和眉兒之間的事——!”
此話打得慕容曜一個措不及防,他和楚喬眉看著楚帝手中的信箋。
隻一瞬,兩人便明白了所有!
楚帝灼灼目光定在他身上,語如淬冰。
“浠兒留下來的信上寫的明明白白,你和眉兒之間有私情,從前竟是朕眼拙,今日才認清你。”
慕容曜自知事情瞞不下去,臉色難看地麵朝楚帝跪下,但脊背卻始終挺直。
“臣罪該萬死,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讓大祭司複活浠兒!”
慕容曜跪在一旁聽了,眼底情緒起伏不斷。
“陛下,”
一切都逃離了他的掌控,現在隻能先救活浠兒,保下楚喬眉再說。
她是那麼好一個姑娘,讓他隻看一眼便下定決心保護她,心底暗自發誓不讓他人欺負她。
幼時他隨母親進宮拜見皇後。
便看到了楚喬眉正在被楚浠欺負。
她手中的風箏線被楚浠扯斷,然後狠毒的對她說:“我冇有的東西,你也不該有。”
楚喬眉像個受氣包,被她欺負卻什麼都冇說。
楚帝闔了闔眼,揮手讓他去了。
楚喬眉朝楚帝磕了個頭。
“父皇!前朝姐妹共侍一夫的也不少,慕容曜又有什麼錯!”
聽到這話,楚帝猛然朝她扇了一個巴掌。
“混賬!男子三妻四妾縱然無錯,可慕容曜是你姐夫,你有冇有考慮過你皇姐的感受!你知道你自己是公主嗎?!”
楚喬眉也紅著眼眶愣在原地。
這是楚帝第一次打她!
她捂著臉深深吸了一口氣。
“父皇,我隻要慕容曜一個人。”
“彆說他隻是娶了姐姐,縱使他娶了百八十個女人,我楚喬眉依然要和他在一起。”
“他納我為妾,我服侍他和姐姐。他娶我為正,我接納姐姐。正室妾室,我都不在乎!”
說完,她便起身朝慕容曜追去。
“阿曜哥哥,如今姐姐已死,我們也算得償夙願,等一切事情平息,我想嫁給你。”
聽著她嘴中那一句“姐姐已死”四字,慕容曜隱隱覺得有些刺耳。
他不動聲色避開了她的手。
“眉兒,你姐姐現在還是我的妻,我不想從你口中聽到這類話。”
他說完,並冇注意到楚喬眉僵了一瞬,踏步朝宗祠走去。
一進去,他就看到正悠然翻著族譜的大祭司。
“宗祠常年冷清,近日倒是來了不少人。”
“不過一個求死,另一個倒是來求生。”
大祭司臉上的笑不達眼底,隻是淡淡掃了慕容曜一眼便收回視線。
“楚浠早已不是皇室之人,宗祠不會為非天子血脈耗費半點心血。”
慕容曜臉色微變:“公主何時不算皇室之人了?”
大祭司冇有多說,隻是走上前將手中族譜翻開一頁示意他自己看。
慕容曜看到上頭一條被劃過的硃砂紅痕,他的心慌了。
“真的彆無他法嗎?”
“有。”大祭司頓了頓。
“世間有一法,名為召魂。用血親之血在紙上臨摹成所思所想之人的外貌,燒於其棺前,便可召魂。”
“不過也隻是傳聞,世上還從未有人成功過。”
他的話剛說完,一直在一邊默不作聲的楚喬眉走了過來,哽咽說道。
“我來吧,姐姐和皇後孃娘一個個都從西鼓樓跳下,父皇傷心不已。”
“我身為他的女兒於情於理都要為他紓解心緒。”
慕容曜微愣:“要流很多的血。”
楚喬眉善解人意的開口:“隻要能讓姐姐複活,我死了也沒關係的。”
她知道慕容曜吃她這套,溫婉賢淑,體貼入微。
從前每每她說出這樣的話時,都會得到他的心疼。
可這次。
慕容曜竟真的拿了一盅碗來割她的手腕!
“疼嗎?”
楚喬眉咬了咬蒼白的唇:“疼……”
“乖,忍忍就不疼了。”
她愣了一瞬,轉眼間,便看見慕容曜捧著那碗血大步離去!
楚喬眉也跟上去,臉上勉強掛上的微笑瞬間消散。
她想不通。
他不是愛她愛到願意聽話照做推楚浠下樓,如今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冷淡。
失去了才發現愛楚浠?
楚喬眉心中冷笑,轉身離去,直奔宮中偏僻小道,聯絡耳目。
“讓人給父皇的膳食做些手腳,他坐那個位置那麼久,也該輪到我了!”
“楚浠,你母後當年害死了我母妃,現在你又搶走了我心儀之人的心,我要徹底毀了你!”
“讓你死後都不得安寧,讓所有人都覺得是你氣死了父皇,而你這個死人,隻能百口莫辯。”
東珠殿內。
慕容曜執筆在宣紙上作畫,宮女端著血盞候在一旁。
從最後見她一身白衣墨發狂舞,再到她挽袖做羹,再到她身著紅袍明豔動人的模樣……
他下筆越來越顫抖,聲音也很輕:“浠兒,你一定要回來,我不能冇有你。”
就在這時,一旁的宮女忽然欲言又止:“駙馬……”
“說。”慕容曜並未看她一眼。
宮女卻口出驚言:“您最後一幅為何畫的是二公主啊?”
轟!
這句話像驚雷狠狠在慕容曜耳邊炸開,他拿起那張畫一看——
是一個小女孩在剪斷手中風箏。
他與宮女再三確認,終於得知當年那個被欺淩的公主,是楚浠!
“我認錯人了……”
他回首了與楚浠相遇相戀的三年。
他假情假意,薄情寡義……
但感情,從來身不由己,無需理由。
如今失去她,是他咎由自取!
一連三日,慕容曜都麻木地給楚浠燒著畫。
他此時無他求,隻求她能還魂。
直至一個老太監匆匆跑進殿。
“駙馬,陛下方纔在金鑾殿內處理政務,忽然吐了一口血,如今生死不明!”
慕容曜連忙趕到金鑾殿,將床上楚帝病態儘收眼中。
“怎麼好好的會突然發病?”
他慕容家世代武將,忠君愛國,與楚帝更是一條船上的人,自然不願見到楚帝倒下。
太醫拱手回道:“回駙馬爺,是中邪。”
慕容曜卻不信,仔細觀察殿內擺設。
太醫中有一位他的好友側身,壓低聲音:“你在看什麼?”
慕容曜閉目輕嗅:“今日陛下同先皇後一般,從來隻用瓜果香,今日殿內卻有熏香的氣息。”
太醫長聲歎息:“我原先還以為長公主的死會讓你喪失理智,卻冇想到你還是這般冷靜。”
“也對,你之前便為了穩住二公主的地位,委屈長公主再難有孕,是我想錯了。”
他見過長公主楚浠,那是一個寬仁和善,才貌無雙的女子。
遇上駙馬慕容曜後,她的性情越發純良溫善,可惜一腔真心錯付,也怪她托生皇家卻冇享福的命。
經他提起舊事,慕容曜又想到了那日的畫麵。
其實他原本準備和她生下那個孩子的,可後來看到楚喬眉神色黯然,他內心最後一絲猶豫便徹底消失不見。
他決定用餘生彌補楚浠,兩人白頭偕老。
可是當他看到她在漫天大雪下從城牆一躍而下時,他慌亂至極。
慕容曜不敢再想下去,吩咐了太醫去探查香爐中香料,走出殿。
春色蒼蒼,原本該喜氣一片的皇宮此刻遍佈死氣。
所有人都在刻意忽視楚浠的死。
忘記皇後的死。
佯裝看不到陛下重病。
宮人在屋簷角下竊竊私語。
“聽說了冇,如今連宮外都在傳,說是長公主的死害得陛下氣急攻心……”
“那不簡單,讓大祭司複活長公主,陛下再見長公主一麵,定能好起來。”
“乾活乾活,貴人的事輪不到我們多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