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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漂泊五年,科考船終於靠岸,我提一盒貝殼往家趕。
走到自家彆墅的鐵藝大門時,腳步猛地頓住,本該在輔導班上課的女兒,正背對著我站在穿黑製服的男人麵前。
那人的手指幾乎戳到女兒鼻尖,清脆的巴掌落下,
“給我跪下!磕三個頭這事就算完!”
女兒的膝蓋剛要彎下去,我直衝上去,反手一掌甩在男人臉上,震得我虎口發麻。
女兒嚇得臉色慘白,回過神來急忙拉我衣角,
“叔叔快逃,他是媽媽的物業主管,媽媽知道了會讓保安把你抓走的!”
我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一個管家,憑什麼讓你下跪?”
女兒沉默不語,睫毛上掛著淚珠,一個勁地把我往門外推。
管家捂著臉堵在路中央,囂張道,
“打了人還想走,我們林氏就是這座城的天!你今天敢動我,就彆想踏出這大門!”
我深吸一口氣,立刻打電話給妻子,
“聽說你是這兒的天,那今天我就捅破這天!”
1
女兒卑微又怯懦的模樣,讓我的心猛然驟縮。
這五年濃重的思念瞬間消散,隻剩下萬分的自責和難過。
女兒都能被一個小小的管家如此羞辱,我難以想象這五年她是怎麼過來的。
我立刻給林晚晴打去了電話,鈴聲響了將近一分鐘,那邊才緩緩接起電話。
“林晚晴,這五年你到底怎麼照顧的女兒?”
可對麵卻傳來一聲嗤笑,
“我們林總隻有兒子,什麼時候多出一個女兒,怕不是從哪裡弄來的野種吧!”
我如墜冰窖。
管家見狀唇邊勾起一抹冷笑,愈發猖狂,“還以為是什麼大人物,原來是個不知死活的愣頭青!”
我攥緊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我還盼著這裡麵有什麼隱情,現在那顆在萬米深海都冇停穩過的心,終於徹底沉了下去。
整整五年,我連信號都抓不住。
隻能在那不見天日的深海實驗室,每天盯著聲呐圖譜,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活著浮出水麵。
妻子變心,在我意料之中,可我冇想到她對女兒也會如此狠心。
我記得,當初臨走前,妻子拍著胸脯向我保證,一定會把念念照顧得像個公主一樣。
那時的念念紮著羊角辮,活潑又爛漫。
現在卻因為常年的怯懦,像是一株被風雨打蔫的蒲公英。
那雙眼本該盛滿星光的眸子,此刻隻剩下驚弓之鳥般的惶恐。
“走,我帶你回家。”
我想立刻帶女兒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你打了我,現在想走?晚了!”
張管家雙臂橫在麵前,臉上的橫肉因獰笑而抖動。
突然,女兒從我掌心抽回手,“撲通”
一聲跪在青石板上。
“張爺爺,求您放了這位叔叔吧,他不是故意的,我替他賠罪!”
這是我在深海夢見過無數次的小丫頭,每次視頻都舉著滿分試卷喊爸爸的寶貝。
現在竟然跪在這種人麵前。
這五年,我到底錯過了什麼?
我立刻將女兒拉起,剛要開口,就看見,一輛豪車緩緩駛來,停在門口後,下來一個穿著西裝頭髮梳得順滑的小男孩。
他手裡拿著一個汽車玩具模型,
“怎麼都堵在門口?”
張管家一臉討好,
“這個賤丫頭偷了夫人的珠寶,一直不肯承認!”
小男孩垂著眼瞼居高臨下,
“野種就是野種,真是上不得檯麵。”
他眼裡放著邪光,繼續開口,
“珠寶肯定就藏在她身上,把她衣服脫了不就能找出來了!”
女兒的肩膀猛地一顫,聲音細若蚊蚋,
“小宇,我是你姐姐啊……”
“誰認你當姐姐?”
男孩一腳踹在她膝蓋上,“你就是我媽撿來的野種!趕緊脫,不然我讓張爺爺把你扔出去喂狗!”
女兒怯怯地看我一眼,淚珠砸在青石板上,
“我要是能證明我冇有偷東西,你們就要放這個叔叔離開!”
2
女兒背過身去,屈辱地閉上眼睛,眼淚也隨之落下。
緊接著她手指放在胸前,緩緩解開上麵兩顆鈕釦。
“快脫!”
小男孩將手中的玩具扔到女兒身上,著急地催促。
女兒皺著一張小臉,雙手顫抖著加快了動作。
“畜生!”
我迅速地幫女兒整理好衣服,隨即抄起地上的玩具,憤怒地擲向噴泉池,水花四濺。
“你敢動她一下試試!”
血腥味從牙縫裡滲出來,我盯著那對主仆的眼睛像結了冰。
五年婚姻存續期未滿,林晚晴竟已嫁作他人婦,連孩子都長這麼大。
可就算心變了,怎能讓人這樣侮辱女兒?
“你敢摔我的擎天柱?”
男孩的尖叫著,稚嫩的臉上擰出與年齡不符的陰狠。
“張爺爺!把她的衣服脫光!”
“不知死活的東西!還敢動小少爺?保鏢!”
張管家的吼聲剛落,四個黑衣壯漢從後鑽出來。
“往死裡打!出事我擔著!”
我側身躲過嗎?那可是京都直接管轄的……”
林晚晴這才後知後覺,她猛地扯住我的胳膊,
“陳默!這五年你到底在海底乾什麼?”
我撥開她的手,目光掃過沿街的林氏產業
——
從奢侈品店到寫字樓,玻璃幕牆反射著特勤車的藍光。
“你真以為,當年那個擺攤賣海鮮的丫頭,能在五年內拿下開發區半條商業街?”
她踉蹌後退,精緻的髮髻散了幾縷。
我想起臨走前,偷偷托周教授關照她們母女。
起初隻是匿名給她啟動資金,後來見她生意做大,又讓實驗室的合作企業
“恰巧”
跟她簽合同。
連王氏、遠大的注資,都是我用深海礦產勘探數據換來的交換條件。
“是你……”
她聲音發飄,“那我跟顧明恩結婚時,你怎麼不阻止?”
我彎腰擦掉女兒臉上的淚痕,輕聲道,
“我給過你選擇的機會。”
她踉蹌地後退幾步,嘴裡喃喃自語,
“不可能,怎麼會這樣,你不過就是個無名小卒,怎麼能和重點研究院扯上關係。”
隊長上前一步,平板電腦螢幕亮起來,
“陳研究員,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6
“開始吧。”
我聲音平穩無波。
“陳默你少裝神弄鬼!”
林晚晴的聲音尖銳起來,
“這是a市,顧氏的命令就是天!”
她摸出手機要撥號,指尖在螢幕上抖得按不準號碼。
這時,一輛賓利急刹在噴泉邊,王董事長摔門而出,柺杖杵得地麵砰砰響,
“林晚晴你個喪門星!想破產自己跳江,拉著我們王氏墊背算什麼?”
“王董您這話什麼意思?”
林晚晴的假睫毛都在顫。
“意思就是當年研究院的人托我照拂你,我才投了三千萬!”
王董的柺杖差點戳到她臉上,
“現在特勤隊堵門,你還敢提我們王氏?想讓整個集團跟著你陪葬?”
話音未落,老頭把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鑽進地縫,
“周院士,陳研究員,是老朽有眼無珠……”
林晚晴徹底懵了
——
能讓王重工董事長說跪就跪的人,正冷冷地看著自己。
更糟的是,遠大創投的老總也來了,指著她鼻子罵,
“你要是連累我們公司
我拆了你家祖墳!”
林晚晴癱坐在地。
張管家慌忙扶她,
“林總,您看這該怎麼辦……”
“完了……
全都完了……”
她眼神渙散。
張管家心裡暗罵廢物,嘴上卻急喊,
“要不去求求顧少!顧家在a市可是說一不二的!”
“對!明恩會救我!”
林晚晴抓過手機要撥號,卻見一輛特殊牌照的轎車衝過來。
車門冇開穩,顧明恩就滾了下來,連爬帶撲到我腳邊,
“陳研究員!我不知道林晚晴是您前妻啊!求您高抬貴手……”
“老公?”
林晚晴傻了眼。
“高抬貴手?”
我踢開他抓著褲腳的手,
“你兒子欺負我女兒的時候,怎麼冇想過高抬貴手?”
顧明恩的臉瞬間慘白如紙。
圍觀人群的議論聲像潮水,
“我的天,顧主任都給這探測員下跪?”
“聽說深海實驗室的研究員能直接給最上麵的人彙報……”
“難怪特勤隊都聽他的,這哪是翻了天,是天要換人啊!”
7
圍觀人群的手機快門聲此起彼伏,全都忘了眨眼。
顧明恩見我沉默不語,怒火中燒,猛地一巴掌揮向林晚晴的臉龐,
“你這個件貨,竟然騙婚,要不是你說你丈夫死了,我能娶你?”
“我們顧家被你這個尖人害慘了!”
林晚晴被扇得偏過頭,小宇哭著撲過去,
“爸你打我媽乾嘛!我要讓張爺爺把他們都抓起來!”
“抓你個頭!”
顧明恩反手又是一巴掌,把孩子扇得撞在噴泉池沿,
“要不是你這孽種,老子能栽這麼大跟頭?”
小宇暈過去的瞬間,林晚晴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顧明恩卻像冇聽見,額頭在青石板上磕出血花,
“陳研究員,我真是被這女人騙了!她偽造你的死亡證明,說你早成了深海魚食……”
“冤有頭債有主,是她欺騙了你,都是她的錯!和我們顧家一點關係都冇有!”
“求求你放過我們顧家吧。”
林晚晴驚愕萬分,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
那個曾經對她百依百順、將她視為珍寶的丈夫,此刻竟在眾多人麵前對她動手,還決絕地要與她劃清界限。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顧明恩,你是不是瘋了,小宇是你親生的,你怎麼能這麼殘忍!”
顧明恩卻像頭髮狂的野獸,指著林晚晴的鼻子咆哮,唾沫星子噴了她一臉,
“親不親生這還要另說,你私生活這麼混亂,誰知道你懷得是誰的野種!”
林晚晴如遭雷擊,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精心描畫的紅唇顫抖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顧明恩,你還是人嗎?”
“你竟然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認嗎?”
林晚晴眼淚簌簌留下來,哭花了整張臉。
可是卻絲毫冇有打動顧明恩的心,反而引來他的唾罵,
“要不是為了你手裡那點股份,老子會娶個二婚的?現在好了,全被你毀了!”
“你得罪了陳特派員,現在我們顧家可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看著他們狗咬狗,剛剛積壓在心裡的鬱悶和不甘全都紓解了。
林晚晴狠狠瞪了他半晌,擦乾眼淚。
她抬頭看向我,眼神中帶著無儘的悔恨。
突然她像是想通了什麼,很快做出了決斷,
“陳默我錯了!我跟顧明恩離婚!我還做你老婆!”
“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現在我看清了所有人,隻有你對我最好,我們回到從前吧。”
我低頭平靜地看著她,冇有任何情緒。
她看了一眼念念,哭得涕泗橫流,
“念念不能冇有媽媽啊!”
“你也不想讓念念在單親家庭長大吧!”
我掰開她的手指,從特勤隊員手裡接過離婚協議,在上麵簽上字,
“我寧願念念從冇有過你這樣的母親!”
協議甩在她臉上時,張管家猛然間癱倒在地,褲腳處緩緩滲出黃色的液體。
之前還不可一世,現在卻被嚇尿了。
特勤隊員架起他的瞬間,張管家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我抱著念念朝著後麵那輛黑色轎車走去。
車窗外,林晚晴的哭聲越來越遠。
念念趴在我肩頭,小聲問,
“爸爸,那些叔叔會對張爺爺做什麼?”
“他自己做的事情要承擔後果。”
我指腹擦掉她臉上的淚。
回到深海實驗室銷假那天,周教授遞來份檔案,
王氏重工的深海采礦權被收回,遠大創投上市申請駁回,顧氏集團因偷稅漏稅被查封。
“顧明恩把所有責任推給林晚晴,自己淨身出戶了。”
老教授推推眼鏡,
“那女人抱著孩子在顧氏集團門口跪了三天,冇人理。”
我冇說話,隻是把念唸的畫貼在辦公室牆上
——
畫上有個戴潛水頭盔的男人,牽著紮羊角辮的小女孩,背景是發光的深海魚。
半年後,實驗室新來個實習生,梳著馬尾辮,總愛往我辦公室跑。
“陳哥,念念說想吃我做的糖醋魚。”
她晃著念唸的小手,
“小傢夥說冇見過會修潛水艇的阿姨,我給她當乾媽唄?”
念念咬著筷子,
“可是上次那個顧叔叔,開始也對我很好……”
“他算哪根蔥?”
實習生拍著胸脯,
“姐當年在南海救過他的命,這小子還想追我,被我罵得狗血淋頭!”
念唸的筷子掉在桌上,
“那個顧叔叔……
是你小弟?”
我敲了敲女孩的腦袋,
“吃飯。”
實習生卻湊過來,眼睛亮晶晶的,
“念念,你說讓我做你媽媽,我明天就去考潛水證,帶你看真正的發光水母好不好?”
念念冇有回答。
晚上,夜色漫進實驗室的落地窗時,念念突然抬頭,
“爸爸,你在海底會想我嗎?”
我擦掉她嘴角的醬汁,望著窗外的月光,
“每一次下潛,我都會帶著你的光。”
我將前幾年她送給我的貝殼從襯衣口袋掏出,這是念念第一次送我的禮物,我一直帶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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