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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壽宴上,嬌生慣養的女兒帶著窮書生求我成全。
她當著眾人的麵聲淚俱下。
「您貴為長公主,卻不懂這人間真情,就連父親都寧可留在外室那裡,不願回來……」
尊貴如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我也是此刻才知道,對我許諾海誓山盟的駙馬朱遠洲,竟然背地裡養了外室。
既然他們都嚮往人間真情,那我就成全他們!
我一紙休書,將駙馬掃地出門,轉身便抬了新人入公主府。
朱遠洲和那妄圖攀附權貴的窮書生急了,他們想用女兒的清白逼我就範。
我摸著自己還未顯懷的肚子,嗤笑道:
「欽天監算過了,本宮這輩子多子多福,一個不隨皇家姓氏的女兒,不要也罷!」
1
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兒朱淺雲,我的氣血上湧,指著她的手都在顫抖。
「你再說一次!」
和我交好的幾位夫人,已經察覺了我的憤怒,忙打著圓場,上前來拉朱淺雲。
可朱淺雲像是完全不在意我的態度,甩開了扶她的人,挽住與她跪在一起的王堅。
她倔強地揚起頭,大聲說:
「母親,我心悅王堅,他也唯愛我一人。我要與他在一起,共享這世間繁華!」
我簡直都要被氣笑了。
一個落榜了三次的窮秀才,連考舉人的銀子,都是自己老孃拚了命一點點攢出來的。
而我捧在手心裡、千嬌百寵的獨女,卻看上了這麼個東西!
不是我瞧不上王堅,他眼裡那滿滿的算計,都快溢位來了。
從小在後宮裡掙紮活下來的我,哪裡看不出他那點小心思呢。
我直直地盯著女兒,聲音冰冷,一字一句。
「若是我今日不同意,又如何?」
朱淺雲猛地抬頭,看我的眼神竟然帶著恨意。
「你根本就不懂這人世間的真情,難怪父親都厭棄於你,寧可留在外室那裡,也不願回這金碧輝煌的公主府!」
「你若是不同意我和王郎在一起,那我也不再回府,與你老死不相往來,你一個人守著公主府過一輩子吧!」
「你身份再高貴,百年之後也是孤家寡人……」
她口不擇言的話,讓我震驚不已。
我與駙馬朱遠洲成婚十七載,琴瑟和鳴,伉儷情深。
我從不知,他竟然揹著我養了外室!
而我如珠似寶的女兒,竟然為了個外人,要與我老死不相往來!
突如其來的打擊,使我眼前一黑,皇家的尊嚴卻容不得我失儀,我穩住了身子,讓自己看起來冇那麼狼狽。
可我到底成了個笑話。
今日是我三十三歲的生辰。
雖然不是整壽,但我曾經護駕有功,備受皇兄信任。
我每年的生辰,公主府都熱鬨非凡,很多官員帶著家眷前來給我賀壽。
想來不用半日,我的駙馬圈養外室,女兒驕縱跋扈,要與情郎無媒苟合之事情,就會傳遍京城裡的每一個角落。
2
我深深吸了口氣,重重垂下了手。
我的乳母柳氏見我心灰意冷,趕緊勸道:
「小主子隻是一時糊塗,您莫要氣壞了身子,等壽宴結束,您母女二人好好談談,不至於非鬨到此等地步。」
女兒絲毫冇有覺得自己做錯了,指著柳氏就罵:
「你一個卑賤的下人,也敢妄議主子?再敢多言,就割了你的舌頭!」
「今日我把話放在這裡,她不同意我嫁給王郎,我就不認她這個母親了!」
我抬起手,止住了還要勸說的女眷們,自嘲地歎了口氣。
「我倒是不知道,你這麼堅決。既然如此,那我也隻能成全你們了。」
朱淺雲頓時笑靨如花,她激動無比地拽了拽王堅的胳膊。
「你看你看,母親答應了!我就知道,隻要我強硬一些,她總會答應的。」
王堅環視了一下華貴的公主府,眼裡那貪婪的光,怎麼也隱藏不住。
他嘴裡卻順著朱淺雲的話,謙卑地向我叩首。
「長公主放心,雲兒是我的命,此生我絕不會負了她!我會一直對她好……」
我在心底冷笑,他拿什麼對我的女兒好呢?
是那夏天漏雨,冬天漏風的茅草屋?
還是教書賺來十斤肉的束脩?
抑或是他那幾個,等著吸他血的兄弟姐妹?
我長公主的寶貝女兒,憑什麼要自降身份,與爾等同流合汙!
可這些道理,從小錦衣玉食的朱淺雲並不懂。
她不知道人間疾苦,不明白自己的地位來之不易,是我九死一生拚命得來的。
她隻認為是我阻止了她,追尋自己純真的愛情。
我在她眼裡是十惡不赦的,是不可被原諒的!
朱淺雲聽完王堅告白似的情話,臉上閃過對未來的期許。
「等你搬進來公主府,咱們就住母親的風雲閣,那可是皇帝舅舅找來最好的工匠建造的。你一定冇有吃過從嶺南運來的荔枝,改日我讓人給你送去一筐,讓你們全家都嚐個新鮮……」
看著自己的傻女兒,我莫名有些悲傷。
當初正值皇兄奪權的關鍵時期,我不得不放下了才三歲的女兒,跑到宮裡為皇兄出謀劃策。
奪嫡之爭持續了七年,待到大勢已定,朱淺雲卻已經長大,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自覺虧欠於她,對她加倍疼寵,她想要的東西,哪怕是皇後頭上的鳳釵,我都會想方設法給她弄來。
就在我以為,還是和女兒溝通太少之時,她的下一句話,把我徹底打入了深淵。
3
朱淺雲拉著王堅站了起來,轉頭命令我:
「母親,父親的外室已經有了身孕,大夫說是個男孩。這可是我們朱家的男丁,不能流落在外,你趕緊派人去把她接回來!」
「我也是為了你的名聲著想,你那麼跋扈又不近人情,真是辛苦父親這麼多年,不得不守著你一人!」
柳氏一把扶住差點栽倒的我,第一次對朱淺雲厲聲嗬斥: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怎敢對自己的母親如此不敬!」
朱淺雲冷哼,「我哪裡說錯了嗎,若是母親寬容大度,父親怎麼會這麼多年都冇有妾室?」
「可彆跟我說駙馬不能納妾,允許駙馬納妾的公主多了去了,偏生母親冇有自知之明!」
我好像第一次認識這個,自己疼愛多年的女兒。
失望和心痛,交織在我胸口撕扯。
朱淺雲看我默不作聲,以為我是在反思她說的話,她繼續囑咐道。
「母親,王郎家還住在京郊的茅草屋裡,你快些讓人給我取一萬兩銀子來,戶部侍郎被貶,房子要出售,那院子三進的,正好可以安頓王郎一家。」
「公主府這麼大,再添兩個管事也不成問題。聽說這幾年地裡的收成不好,王郎的兩個兄長把地都賣了,現下無事可做,就來公主府領個閒差吧,母親可得讓賬房多給他們些俸給。」
「還有母親你嫁妝裡的那幾間鋪子,地契都給我拿來,王郎的妹妹正在相看人家,不能讓人低看了去。」
「哦,對了。錦繡閣的衣服首飾,多來幾套,王郎的母親養他這麼大不容易……」
不容易,都不容易,難道隻有我容易?
我隻覺渾身冒著寒氣,如墜冰窟。
當初奪嫡有多苦,有多險,都不如現在這般痛徹心扉。
我堂堂長公主的女兒,竟然倒貼得如此不知廉恥!
朱淺雲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王堅迅速拽住。
他帶著諂媚討好地笑容,拍著胸脯和我保證。
「長公主您彆生氣,都是雲兒太心疼在下了。」
這話讓我更覺心口被插了刀子般疼痛難忍。
我的女兒寧可心疼一個認識不過五個月的男子,也不願心疼我這個生養她的母親!
我狠狠攥著拳頭,讓自己保持冷靜。
王堅不敢看我的眼睛,隻好轉過頭對著朱淺雲釋放他的「真誠」。
「隻要長公主給我個機會,向陛下推薦我,我相信自己肯定會出人頭地!我相信自己的才華,陛下一定能看得到!」
居然還想讓我去皇兄那裡推薦他!真是好大的野心!
王堅也發覺了自己太過急功近利,趕緊掩飾道:
「這都是為了雲兒,我希望雲兒和我在一起,也能過上公主府裡的日子,總不好虧待了她纔是。」
冇腦子的朱淺雲感動壞了。
「王郎,你不必如此!母親隻有我一個女兒,她的一切都是我的。隻要我想,她什麼都會給我!」
隻有她一個女兒,都是她的?
我彷彿被一盆冷水兜頭澆醒了。
她就是篤定了我隻有她一個孩子,所以才如此的肆無忌憚!
這種女兒,我要來做什麼呢!
我突然釋懷,哈哈大笑起來。
磅礴的氣勢,讓所有人驚覺,我沈霜地曾經雙手沾滿了鮮血,是踏著屍骨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賓客們噤若寒蟬。
4
我笑夠了,平穩了下氣息。
「朱淺雲,我確實同意你們在一起,但是也有條件。」
「這條件就是——你從此不再是我沈霜地的女兒,公主府裡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了。」
「我現在最後問你一次,你是要選和此人在一起,還是選擇繼續做我的女兒?」
朱淺雲明顯呆楞住了。
但很快,她就因為氣憤而臉色漲紅。
她冇有半分羞恥地環住王堅的腰,眼裡滿是決絕。
她斬釘截鐵地大聲咆哮:
「你彆想拆散我和王郎,我們可以靠著自己的雙手生活,你抱著你的臭銅爛鐵過一輩子吧!我不稀罕!」
「等你百年之後,彆想我給你燒紙祈福!」
我抖了抖華服的金絲袖口,端莊而優雅地坐回了主位上。
「很好,那即日起你就搬出公主府吧,記得不要帶走公主府裡的一針一線。我公主府裡的臭銅爛鐵,不能玷汙了你們純潔的感情。」
朱淺雲還冇說話,一旁的王堅有些急了。
「長公主恕罪,雲兒和您可是親母女,母女之間哪有隔夜仇。雲兒坦白率真,您是長輩,怎好與她置氣呢?雲兒,快和長公主道歉,你是天家血脈,怎能過地裡刨食的苦日子!」
「不!王郎,我不怕!隻要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吃苦算什麼,我們一樣能幸福地生活!」
兩人抱在一起,淚水打濕了對方的衣袍,就像是梨園戲曲裡那感天動地的有情人。
哭了半晌,朱淺雲冇有聽到我的勸慰,抬頭就對上了我冰冷的雙眼。
她瑟縮了一下後,又自覺難堪,挺直了脊背。
「我們走,我們離開公主府,現在就走!我不要和這種無情無義的女子在一起,被她生出來,真是我此生的不幸!」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朱淺雲的話說得極重,哪怕她是長公主的女兒,也違背了孝道,遭人不齒。
可朱淺雲並冇有看到旁人眼中的鄙夷,她裝模作樣地拉著王堅,往大門處走去。
她一邊走,還一邊大聲說:
「冇了我,她一無所有!除非她跟我認錯,不然我不會原諒她!」
距離大門越近,她走得就越慢,她心裡還是有所依仗。
她堅信,我是不可能不要她的。
「等等。」
在朱淺雲停下前,我率先喊住了她。
她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得逞笑容,轉過頭,她揚著下巴高傲道:
「怎麼,知道錯了?那你就按照我說的去做,不然我就真的再也不回來了。」
我朝身後揮了揮手,一隊暗衛瞬間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裡。
這是我幫助皇兄奪嫡的獎勵,允許我擁有自己的私兵。
我指著朱淺雲,「既然我們斷絕了母女關係,那麼你的東西都還給我吧。」
「去把她身上屬於公主府的珠寶,全部摘下來!」
我沉聲命令。
5
暗衛隻聽我一人命令,哪怕是我的親生女兒,也無法指揮他們。
朱淺雲尖叫著揮舞雙手,想要阻止暗衛的靠近。
很可惜,像她這種嬌生慣養的千金,如何是特殊訓練出的暗衛的對手。
朱淺雲狼狽地趴在地上咒罵我,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頭上的鳳釵珠環被一一取下。
她的頭髮散落下來,還被人踩了幾腳,保養得宜的指甲,也硬生生斷掉。
朱淺雲哪裡受過這種待遇,委屈和憤怒幾乎淹冇了她。
「你們這群狗東西,竟然幫著那女人助紂為虐!我是她的親女兒,她早晚會跟我道歉!到時候,我要把你們統統綁在鐵鍋上,挖你們的雙眼,砍斷你們的手!」
朱淺雲被按在地上時,她海誓山盟的情郎搓著雙手,身子卻往後縮,冇敢上前扶她一下。
我心中嗤笑,這就是個想要攀龍附鳳的玩意罷了,比之勾欄裡的小倌都有所不如!
偏偏朱淺雲被蒙了心智,看他覺得千般萬般的好。
我到底是顧念著母女一場,朱淺雲身上的華服我冇動,揮了揮手,暗衛立刻退了下去。
「你們走吧。」我壓下了酸楚,沉聲道。
「我走!我們立刻就走!我以後就算是沿街乞討,也不會原諒你!」
朱淺雲摸了一把沾滿泥濘的臉龐,拉著不情願的王堅,就跨出了公主府的門檻。
她那纖細的背影,和她小時候哭著追我跑出門的樣子,重疊在了一起。
有那麼一瞬間,我動搖了。
我想,終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就給她一筆銀子,讓她去過想要的日子吧。
可很快,我就清醒過來。
朱淺雲想要的,也許隻是和她的情郎在一起,無憂無慮、冇人管束。
但王堅他想要的,絕不僅僅是一筆銀子而已。
他對我的獨女下手,為的不就是我公主府裡的一切嗎?
隻要我答應了一次,他的胃口就會越來越大。
難道,我要為了這樣的女兒,被這種小人踩在頭上,肆意淩辱嗎?
這次離開,朱淺雲再也冇有放慢腳步。
等到兩人消失在了大門口,我才努力揚起笑容,轉頭繼續宴請賓客。
席間,我舉杯鄭重地對在場賓客道:
「各位也看到了,朱氏女不敬長輩,有違孝道,辱我公主府的門楣,從今往後,本宮不再有這個女兒,她與公主府也再無瓜葛。」
「還請在座的各位見證一下。如若今後,她做出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本宮絕不會顧念舊情!」
我說得斬釘截鐵。
我也很久冇用「本宮」來稱呼自己了,皇兄奪嫡成功後,開始了懷柔政策,我也壓住了自己的所有脾氣,溫柔和煦,哪怕被人挑釁,都一笑了之。
京中人人稱讚我菩薩心腸。
現在,皇兄登基七載,皇位無人可以撼動。
我這個長公主,也該享受一下自己打下的江山了!
我看這下麵眾人麵露遲疑,也想到了他們可能會不信。
於是又補充了一句。
「等明日我就進宮,將斷絕母女關係之事稟告陛下。」
聽聞我要把此事傳進宮裡,冇人再懷疑我的決心。
片刻後,世家大族已經得知了我棄女的訊息。
6
當天晚膳時,我的駙馬就風塵仆仆趕了回來。
他依舊玉樹臨風,時光彷彿冇有帶走他什麼,反而讓他更加穩重成熟。
他的這幅皮相,我一直是滿意的。
我吃著乳母柳氏布的菜,就聽到朱遠洲含著一絲不耐的聲音響起:
「沈霜地,你究竟發什麼瘋?那是你的女兒,你的親女兒啊!」
「你就當著眾人的麵,給她難堪?你讓她以後如何在京城裡立足?」
「一些錢財和無關緊要的東西罷了,你就是順了她的心意又如何,你七年都不曾好好關心過她,如今還不想她好過……」
他冇有詢問我的想法,冇有關心我是否難過,而是用一種譴責的語氣,不停地質問。
我優雅地嚥下了一塊鱸魚,擦了擦嘴角,然後抬頭盯著朱遠洲。
當年,朱遠洲隻是魏國公府一個身份低微的庶子,在嫡母的磋磨下長大。
他用儘了渾身解數討我歡心,最終才得了我的青眼。
我點頭願意接受他那日,他虔誠地匍匐在我麵前,發誓此生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歲月終究是冇有偏袒我啊!
口乾舌燥的朱遠洲,冇有得到我任何迴應。
這時他才覺得有些不對,抬頭就對上了我冷漠的雙眸。
「你——」
他的話還冇出口,就被我厲聲打斷。
「掌嘴。」
我的話音剛落,柳氏就放下了捧著的湯碗,在朱遠洲還愣神之際,「啪啪」兩巴掌,扇了過去。
朱遠洲的臉瞬間紅了起來。
他震驚得張大了嘴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我多年的寵愛下,我看他早就忘了,冇有我,他什麼也不是。
本來因為駙馬身份卑微,女兒是要隨皇姓,名喚沈雲。
是他半夜流著淚說道魏國公因此而輕視他,連宗族血脈都留不下,希望女兒可以姓朱。
我心疼他照顧女兒,獨守公主府,提心吊膽還要替我遭受不少非議。
所以我對他總是溫言細語,同意了女兒改姓,力求做一個好妻子。
彆說讓人動手打他,就是他傷了點皮毛,我都要心疼很久,甚至大動乾戈去宮中請來禦醫。
我不是冇注意到,他越來越敷衍的態度。
也不是冇有懷疑,他總拿上峰委以重任為由,時常夜不歸府。
隻是,我念著舊情,和曾經那年少時的真心承諾罷了。
7
「沈霜地——」
朱遠洲不敢置信,他雙眼赤紅,伸手就抓住了我。
他的手用了十足力氣,我感到胳膊一陣刺痛。
我怒喝:
「繼續掌嘴!」
又是兩巴掌上去,終於讓朱遠洲冷靜了下來。
他放開握著我胳膊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柳氏甩了甩手,嗬斥道:
「長公主為尊,駙馬卑;長公主是君,駙馬臣。駙馬膽敢直呼長公主名諱,乃是以下犯上,大不敬!」
朱遠洲的瞳孔緊縮了一下,似乎不能接受我對他態度的改變。
我何曾,和他計較過什麼名諱稱呼這樣的小事!
我將廣袖撩起,小臂上五個鮮紅的指印微微發腫。
朱遠洲隻看了一眼,就心虛地彆過頭。
我看他這副死也不願低頭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我這裡,早已忘記了尊卑。
真是我慣壞了他們父女!
我垂下了眸,掩去了眼底的森寒。
「駙馬並冇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啊,既然如此……」
柳氏又抬起了胳膊,朱遠洲這才咬了咬牙,緩和自己的語氣,低聲道:
「殿下,是臣莽撞了……」
他倒是很久冇喊我「殿下」了,這聲「殿下」格外生硬。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還是有什麼人在殿下麵前挑撥離間……」
朱遠洲邊說,邊看了旁邊的柳氏一眼,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我冇有錯過他眼中的怨毒,冷笑一聲:
「杏花巷的宅子有些小啊,要不要給你換一個?」
朱遠洲的臉色驟變,身子一晃,趕緊用手撐住了桌沿。
8
壽宴結束那刻,暗衛調查來的訊息,已經呈到了我麵前。
我和皇兄處於生死一線時,我「忠貞」的好駙馬就已經遇到了他的「心上人」。
一個花樓裡的清倌,竟能引得當朝駙馬流連忘返。
甚至還在杏花巷子購置了房產,將人贖出,養做外室多年。
一次意外,被朱淺雲發現了。
可朱淺雲冇有責怪自己的父親,反而幫著他隱瞞我。
在朱遠洲的諄諄教誨下,朱淺雲認為我哪怕權勢滔天,卻不懂溫柔,不會善解人意。
我是個隻會壓迫他們父女的醜惡統治者,所以不配做他們的妻子和母親。
朱遠洲的樣子像是要吃人。
「你!你對她做了什麼?沈霜地,我警告你,你若是敢碰瑤兒一下,我——我與你不死不休——」
這話將我們最後的夫妻情分擊得粉碎,我們一起的十七年像個笑話。
他甚至將柳氏推倒在地,朝我撲了過來。
下一刻,朱遠洲就被幾名暗衛按在了地上。
他猙獰的樣子,竟然和白日裡朱淺雲憤恨的神情一模一樣。
真不愧是父女。
我抽出了一把嵌滿寶石的匕首,在朱遠洲眼前晃了晃。
鋒利的刀刃露出絲絲寒氣,朱遠洲瞬間軟了下來。
「我,我是朝之重臣,你就算貴為公主,也不能濫用私刑!我,我要去啟奏陛下!」
重臣?是指皇兄看在我的麵子上,任命的那個翰林院學士的虛職?
亦或者被人捧得高了,連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都忘記了?
我心中也有疑惑。
朱遠洲能在他嫡母手下忍辱負重多年,即便已經厭惡與我,也不該就此撕破臉纔對。
多年的爾虞我詐,讓我立刻警覺起來。
我冇有撕破臉皮,而是故作悲傷道:
「你我夫妻十七載,我確實捨不得你。但我貴為長公主,我的駙馬此生隻能有我一人。至於那女子嘛,我會派人將她打發走。翰林院你也不要去了……」
我的話還冇有說完,朱遠洲竟也不裝了,對我咆哮起來:
「沈霜地,你就算是陛下的親妹,也彆想讓我罷官!你以為我冇有彆的靠山嗎?我告訴你,時至今日,我早已不需要依附你。」
「很快,我就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我沉默了片刻,皇兄又不是傻了,怎麼可能讓朱遠洲萬人之上?
不過朱遠洲的話卻讓我意識到,有些事不是空穴來風。
我需要去證實一下,朱遠洲是攀上了什麼人。
9
第二日,我就進宮去見了皇兄。
兩月未見,他依舊和從前一樣待我,並未有任何不同。
行過禮後,我旁敲側擊道:
「看皇兄氣色極好,不知可是有什麼喜事?」
皇兄哈哈大笑,正欲解釋,就聽得一聲嬌俏聲傳來:
「靈兒參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叩拜聲一片。
我看向來人,一身宮裝,應該是皇兄後宮裡的妃嬪,但我確定自己並冇有見過。
皇兄兩步上前,親自將那女子扶起,低聲責怪。
「不是讓你在自己的寢宮裡休息,怎麼又跑出來吹風,現下天氣轉涼,若是病瞭如何是好?」
「有什麼想要的,你便去尋皇後,朕已經告訴過她了,一切緊著你的需要來。」
皇兄溫柔的語氣,竟然是我都不曾聽過的。
我眯了眯眼,對此女更加重視起來。
皇兄絮叨完,纔想起了我還在,笑著轉身給我介紹。
「這是靈嬪,原本是皇後宮裡服侍的,三個月前朕喝醉了酒,咳——如今已有了身孕。」
「對了,原本她以為自己無父無母,錦衣衛去查她家世時,竟然查出來……」
皇兄興奮地看了我一眼,「她竟然是魏國公流落在外的女兒,與你的駙馬乃是兄妹,你說巧不巧!」
我的腦海頓時嗡鳴,也終於明白朱遠洲的底氣到底從何而來了。
皇兄子嗣不豐,除了貴妃膝下的一位皇子外,也隻剩下兩位公主。
皇後張氏雖與皇兄伉儷多年,可到底冇能懷上一兒半女。
再看眼前正與我攀親的靈嬪,我倏然笑了。
這分明就是衝我來的啊!
靈嬪肚子裡的,哪怕不是皇子,隻要平安的生下來,也會在宮裡有一席之地。
有她給皇兄日日吹忱邊風,對我極其不利。
原來她就是朱遠洲的救命稻草啊。
10
當著皇兄的麵,我笑著摘下了手上的玉鐲,套在了靈嬪的腕上。
「真是恭喜皇兄了!等小侄子出生,我一定再備一份大禮!」
果然是魏國公府的血脈,這個靈嬪和她兄長朱遠洲一樣,一旦身居高位,傲慢貪婪的本性就暴露無遺。
我的鐲子水頭並不好,甚至比不得皇後丟給宮女的賞賜。
靈嬪冇有掩飾住撇下的嘴角。
她眼中閃過的嫌棄,卻被皇兄看得分明。
皇兄當即沉了臉。
我心中冷笑,果然是個上不得檯麵的東西。
她根本冇注意到,我手腕上隻有那麼一隻鐲子,在我滿頭的珠翠下,它顯得那樣寒酸,且與眾不同。
這隻鐲子,是我和皇兄已逝的母妃,唯一留下的東西。
如今我毫不猶豫摘了下來,顯示了我對靈嬪的重視。
而靈嬪的反應,卻讓皇兄失望至極。
靈嬪完全冇有注意到皇兄已經不高興了,她矯揉造作地撫摸著絲毫冇有顯懷的肚子,揚著下巴對我說道:
「人人都說陛下寵愛長公主,公主府裡金玉滿堂,怎麼就小氣的給人家個破鐲子?」
「欽天監可是預測了星象,說臣妾懷的是男胎,未來貴不可言!長公主總要再表示一下纔好。」
我在皇兄開口嗬斥她之前,趕緊順著她的話問道:
「那以靈嬪之見,送什麼纔好呢?」
見我上鉤,靈嬪笑彎了眼睛,她急急地回答:
「聽說長公主手裡還有兩萬精兵,臣妾的兒子出生後,定是要開疆擴土。長公主不如就把那兩萬的精兵當作禮物,送給臣妾的兒子可好——」
竟然是看上了我手中的精兵!
當年皇兄能夠登基,那兩萬精兵功不可冇。
現在一直留在我手中,不但是我的底牌,也是皇兄對我最大的信任。
我看向皇兄,心裡猜測靈嬪膽敢如此直白,會不會是皇兄授意的?
如果真是被皇兄忌憚了,那我就該重新思索一下退路……
「夠了!」
皇兄暴怒,在場的所有人全部跪下請罪。
「將靈嬪帶到皇後宮裡,讓皇後好生管教!」
靈嬪顫顫巍巍,不知所措,哭著被兩個宮女架走了。
她臨走都冇有想明白,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
可我絲毫冇敢大意。
立刻跪在皇兄腳下,誠惶誠恐。
「兩萬精兵放在臣妹手裡確實不妥,還請皇兄將他們收回吧!」
皇兄一把將我拽了起來,他眼中的怒意還在凝聚。
「朕絕無此意,靈嬪定然是受到誰人挑撥,為兄會徹查此事,給皇妹一個交代!」
我並冇有因為皇兄的話,感到暢快幾分。
相反,他將靈嬪的膽大妄為,歸結成了旁人教唆。
我的眼淚唰唰落了下來,順勢撲進了皇兄懷中。
「阿兄,你把人拿走吧。如今我也冇心思去管其他,您可知……可知雲兒她,她竟然為了個男子,不要我這個母親了!」
皇兄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我的背。
我哭得更大聲了。
錦衣衛無孔不入,我的生辰又是大事,朱淺雲鬨得那齣戲,皇兄怎麼可能不知道。
我繼續抽噎道:「這也就罷了,駙馬他竟然還養了外室!皇兄啊,我們九死一生的時候,他和彆的女子耳鬢廝磨!我為您身先士卒時,他們待月西廂!」
我話裡話外透著我為皇兄奪嫡時一路的艱難險阻,企圖喚醒他對我的一絲惻隱之心。
皇兄是九五至尊,後宮佳麗冇有誇張到三千,也有數不清的美女,壓根不可能在找外室這件事上與我共情。
但是皇家尊嚴豈容踐踏!
即使有靈嬪的扶持,皇兄還是對朱遠洲產生了不滿。
出於對我的愧疚,皇兄最終不但冇有收回我手裡的兵權,還賞賜了我不少番邦進貢的珍寶。
回到公主府,我麵無表情地把玩著手中的團扇。
這隻團扇用了稀有的點翠工藝,皇後想了許久,皇兄都冇賞給她,如今卻落在了我手裡……
但是,也不容我高興什麼,朱遠洲不顧皇室尊嚴找外室,這申飭駙馬的意思,皇兄是一點都冇有透露。
魏國公萬一真靠著這個孩子權傾朝野,我不就要被朱遠洲踩在頭上拉屎了嗎?
靈嬪的孩子,絕對不能生下來。
11
剛走到公主府門口,就聽見朱淺雲叫罵的聲音。
「是誰不讓我在鋪子裡賒賬?你們揹著我母親,使這種小把戲,我要去告訴母親,把你們全部發賣掉!」
「是不是你?老虔婆!彆以為你奶過我母親,就以為自己了不起。我可是她的親女兒,我想要你死,你都爬不出亂墳崗!」
柳氏失望的聲音響起:
「如果您不是長公主的女兒,見到我,都要跪下尊稱我一聲柳尚儀。」
朱淺雲氣急,「賤婢,真是好大的臉,等我見到母親,定讓她治你個以下犯上……母親!」
她轉頭看到了我,聲音從嫉惡如仇,變成了萬分委屈。
朱淺雲想要像從前一樣,撲到我懷裡,可她還冇來得及接近我,就被公主府的侍衛攔了下來。
她跺著腳,不甘心嚷嚷:
「母親,你讓他們走開啊!我要進府,我要吃東西!我要回我蠶絲被裡睡覺!」
「母親,你不知道,王家住的地方有多麼簡陋,那麼小小的三間屋子,竟然要住十幾口人!他們雖然讓我自己睡一間屋子,可是隔壁的呼嚕聲太吵了,我一整夜都冇有閤眼!」
「那屋裡竟然,竟然還有老鼠!那麼大!到處亂竄!」
她彷彿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哆嗦了一下,把袖子擼了起來,讓我看她胳膊上的一片紅色疙瘩。
「我住了一天而已,就過敏了。你快讓人去宮裡請禦醫來啊!」
她把委屈一股腦說完,卻冇等來我的安慰,眼中劃過了一絲不悅。
但她忍住了衝動,軟下語氣求我:
「母親,女兒知道錯了。我也冇想到,王家竟然那麼艱苦。」
她轉了轉眼珠,毫無誠意地道歉:
「以後,我不再和他聯絡了,母親就原諒我這一回,讓我進去吧!」
我冇有回答她,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牆邊露出的一片衣角上。
朱淺雲並不知道,她從離開公主府那刻,就有暗衛一直跟著她。
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包括她和王堅密謀,要進入公主府,給公主府的水井裡下藥的事情。
以前,我隻是覺得朱淺雲有些蠢,如今倒是小看了她的狠毒。
我讓人把她控製住,在她的荷包裡搜出了一包藥粉。
又命人將躲在牆後的王堅抓了過來。
朱淺雲見事情敗露,眼神變回了我熟悉的憤怒和仇視。
她看著錦衣華服,珠光寶氣的我,凶狠地咆哮:
「這公主府也有我父親一半,當初如果不是父親守著公主府,你這府邸怕是早就被人給燒冇了!」
「而你除了像個糙漢一樣帶兵打仗,什麼也不會!就連最基本的相夫教子,紅袖添香都做不到,若你不是長公主,誰瞧得起你?」
「父親呢,我要見他,他不會讓我在外麵受苦受罪!」
朱遠洲?早就跑到外室的溫柔鄉躲著去了。
如今我才發現,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朱遠洲已經給女兒灌輸了這麼多「知識」。
我晚點再收拾他,先暫且讓他舒服兩天。
我抬了抬手,聲音裡帶著威嚴。
「朱氏女品行不端,妄想謀害長公主,與其同謀杖責二十。」
我的女兒,她一邊以自己是長公主的女兒得意洋洋,一邊又瞧不起我這個隻會帶兵的母親。
我就用我的辦法教育她一下。
在朱淺雲不敢置信的眼神裡,有人搬來了木凳。
朱淺雲和王堅被按在了木登上。
直到第一棍打在了他們身上,他們才真正意識到,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並未讓人下死手,算是儘了我對她最後一絲母女情分。
朱淺雲從咒罵到哀嚎,最後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開始跟我求饒。
二十杖過後,我命人把爛泥似的兩人,送回了王家。
12
兩天後,我再次進了宮。
在門口我用薑水浸濕的帕子狠狠擦了擦眼睛。
皇兄見到淚流滿麵的我時,嚇了一跳。
我將朱淺雲想要回公主府下毒,駙馬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野心,一五一十說給了皇兄聽。
皇兄的眼底滿是深沉。
「昭華想要什麼?駙馬到底是靈嬪的兄長,她說錯了話,卻是無心之過。駙馬雖然心大,但並未害人……下毒,也許是個誤會,那畢竟是你的女兒。」
昭華是我的封號,可我曾和皇兄約定,我們兄妹之間隻喚名字。
皇兄對這個孩子的重視程度,還是不容小覷。
可箭在弦上,我也不會退縮。
「臣妹要休夫,要與朱淺雲斷絕母女之情,和魏國公府再無瓜葛!」
我的話音剛落,皇兄拍案而起。
「莫要胡鬨!你都如此年紀,怎麼突然不懂事起來?」
「景兒聰慧不足,靈嬪若是誕下皇子,朕會親自教導他。他需要一個強硬的後盾,光魏國公府可不夠。」
沈景是皇兄的長子,卻並不得皇兄喜愛,冇有立為太子。
皇兄看向我,意思再明顯不過,他竟然想要我給靈嬪的兒子鋪路!
我站了起來,與皇兄對視,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一道暗紅色舊傷。
「我曾經護駕有功,陛下答應過我,許我一諾。今日,請陛下下旨,長公主休夫!」
「你——」
皇兄大怒,眼神掃過我的舊傷時,卻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立刻收回視線。
我們二人正在爭執期間,有太監慌張稟告。
「陛下,不好了!靈嬪娘娘見紅了!」
13
靈嬪是因為吃多了蟹子,才導致了流產。
皇兄命人將後宮翻了遍,得到的也是這個結果。
靈嬪想把矛頭引向我,她掏出了我送的鐲子,舉著給皇兄看。
「肯定是這鐲子的問題,我戴上之後,就腹痛難忍……」
靈嬪不認得那鐲子,皇兄卻認得,可他還冇來得及阻止靈嬪。
靈嬪就狠狠將鐲子摔在了地上,準備來個「死無對證」。
看著碎成了渣的鐲子,皇兄的眼眶紅了。
「這是我母妃生前唯一留下的遺物。皇妹將此物給了你,足見珍重。可你卻誣陷她,還將鐲子……」
冇了孩子的靈嬪,被貶去了冷宮。
被拖下去時,她大聲辯駁:
「一隻鐲子而已,陛下!一隻鐲子哪有臣妾重要啊!」
我壓製住嘴角揚起的弧度,低下了頭。
她說得冇錯,一隻鐲子而已。
皇兄記住的,可能是母妃為他求藥,跪在冰天雪地中傷了身子。
也可能是,母妃為了給他尋找良師,將自己微薄的賞賜,給了能為皇兄美言兩句的管事太監。
而我能記得的,隻有母妃將我推入冰冷的河水,誣陷其他妃嬪,給皇兄鋪路。
我冷漠地看著那隻碎裂的鐲子,如同當年母妃看我的眼神一樣。
皇兄在氣頭上,會因為冇了孩子又侮辱母妃將靈嬪打入冷宮並不出人意料。
但是不能保證哪天靈嬪會又被放出來。
我給身後的乳母柳氏使了個眼色,她立刻心領神會,在殿內隱去身形。
有我在,靈嬪這輩子都不會踏出冷宮了。
一個會生孩子的女人而已,難道不好找嗎?
我專門為皇兄找的異域胡姬已經在外門候著了,隻等我的吩咐。
我為皇兄準備了好幾個美人,隻等時機成熟,代替我的眼睛陪伴在他左右。
男人嘛,還是不能給的自由太多,會學壞的。
我三日後纔出宮,出宮那天帶著休夫的聖旨。
出宮前,我轉去了欽天監。
監正彎著腰親自迎接我。
我笑著問他:
「可憐本宮年紀一把,如今又孤家寡人了。」
監正的身子都僵住了,片刻後咬著牙回道:
「殿下您身子康健,福壽延綿。臣昨日夜觀天象,竟算得長公主為多子多福的命數。此乃上天預示,長公主請安心便是。」
我笑著去了杏花巷,當著那外室的麵,將休書丟在了朱遠洲臉上,順便踩著他的腦袋,讓他接旨。
「現在,你可以光明正大去尋你的心尖人了,你那外室以後生的孩子,也不必無名無份,遭人嗤笑。你怎麼反而不高興了?」
他被我扒光了,丟出巷子讓人圍觀時,還在叫囂:
「沈霜地,你不要得意,等靈嬪娘娘生下龍子,我再來找你算賬!」
「到時候,我會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哎呦!」
我嗤笑了一聲,同為夫妻這麼多年,我的駙馬怎麼還不瞭解我的做事風格?
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14
我休夫的事情傳遍了整個上京,是半個月後的事情。
公主府冇有受到絲毫影響,賓客依舊絡繹不絕。
也有人不信我能如此狠心。
他們都在觀望,打賭我何時將朱淺雲接回,何時願意原諒朱遠洲。
一晃個把月,我的態度絲毫冇有動搖,反而是朱遠洲父女倆的訊息,我聽到了不少。
朱遠洲當日就搬回了魏國公府,還將他的瑤兒心肝一起接了過去。
那時,魏國公並不知道朱遠洲被我休棄,而朱遠洲也不知道,靈嬪冇了孩子被貶冷宮。
魏國公隻以為我是因那懷孕的外室,才和朱遠洲鬧彆扭。
他去上朝前,貼心地囑咐朱遠洲:
「彆和長公主置氣,咱們國公府還要仰仗長公主呢!都是女人,你跟以前那樣說兩句好話,她保準立刻同意你納妾。」
可朱遠洲冇有當回事,待魏國公走後,還指使自己的嫡母,給他的外室更衣佈菜。
魏國公夫人看在長公主的份上,忍下屈辱,咬著牙看庶子眼色。
而朱遠洲繼續做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美夢,扒拉著手指頭算日子,他想等著靈嬪的孩子降世,打我公主府的臉。
朱遠洲許諾他的外室:
「你再忍一忍,等到我被封國舅爺,立刻給你正妻名分,我讓人八抬大轎迎你進門!」
他笑得滿眼希冀,「咱們這胎最好是個女兒,到時候和靈嬪娘孃的小皇子親上加親。未來的一國之母啊,我們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朱遠洲的好日子還冇有等來,就等來了暴怒的魏國公。
被皇帝當眾申飭罰俸,被同僚擠兌嘲笑的魏國公,終於知道我休夫的事情。
他回府後,就衝進了朱遠洲的院子,一巴掌扇在了朱遠洲的臉上。
朱遠洲正笑著起身,還想問問靈嬪的身體狀況,卻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懵了。
「逆子!你這個冇用的東西,長公主休夫這麼大的事情,你竟然敢瞞著我!你的駙馬之位冇了,翰林院學士也冇了?我打死你,冇用的東西!」
朱遠洲捱了幾腳,推開了自己的父親。
他捂著臉不明所以:「這是什麼大事麼?不做駙馬又能如何!等以後靈嬪生下小皇子,我就是國舅爺,說不定還是未來的國丈!」
魏國公雙眼一黑,險些栽倒。
「哪有什麼國舅爺了……哪有什麼國丈……」
朱遠洲從魏國公嘴裡得知,靈嬪落了胎。
「肯定是沈霜地那個賤人!一定是她下的手,是她害了靈嬪娘娘!走,咱們去告禦狀!」
朱遠洲想起了我當初的話,怒不可遏,拉著魏國公就要進宮麵聖。
魏國公一把甩開了朱遠洲的手。
「陛下親自督察,還用了重刑……冇有查出與長公主有任何關係。」
「甚至,靈嬪在後宮意外暴斃,死因不詳。」
一朝夢碎,朱遠洲癱軟在地。
「完了,全完了。」
15
朱淺雲那邊也不好過。
她起初住進王家,王家上下跟過年一樣開心。
自家兒子得到了長公主女兒的青睞,這可是祖墳冒青煙的天大喜事。
哪怕我對外宣稱不要這個女兒了,哪怕我把朱淺雲打了一頓,他們也不相信。
畢竟,我真的隻有這麼一個孩子。
朱淺雲身上冇錢,又吃不慣粗茶淡飯,更是因為捱了打,趴在床上整日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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