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遊戲男友 第一章

小說:姐姐的遊戲男友 作者:江越那的爾晴 更新時間:2025-07-29 11:26:12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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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社恐遊戲原畫師給外賣小哥開門,卻迎來渾身濕透的弟弟。您點的變態辣麻辣燙。

>她慌亂點頭,卻不知他正是自己沉迷遊戲的主程。

>當公司倒閉,她縮在角落畫求職圖時,弟弟突然抽走她的數位板:我缺個合夥人。

>遊戲展上,前上司嘲諷她抄襲,弟弟一把摟過她的腰冷笑:她的設計,我親手寫的代碼。

>新遊登頂時,他捧出冠軍戒指:現在,能給我開發終身項目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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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彷彿天穹被撕開一道巨大的裂口,渾濁的水流帶著蠻橫的力道,狠狠砸向大地。密集的雨點敲打著窗戶,發出連綿不絕的悶響,像是無數急躁的手指在玻璃上瘋狂地叩擊。城市被浸泡在一片濕冷的黑暗裡,路燈昏黃的光暈在雨幕中艱難地暈開一小圈模糊的暖意,旋即又被更濃重的黑暗吞噬。

林薇蜷縮在電腦椅上,像一隻受驚後本能尋求庇護的小獸。寬大的灰色連帽衫幾乎將她整個包裹起來,隻露出一點蒼白的下頜和散落在肩頭的微捲髮梢。二十七歲的軀殼裡,彷彿住著一個對世界充滿戒備的靈魂。她死死盯著螢幕上閃爍的聊天框,指尖冰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輕微的顫抖。

【薇薇啊,阿姨介紹的這小夥子真不錯!海歸,搞金融的,年紀輕輕就是經理了!照片發你了,帥吧人家今晚正好有空,八點,市中心那家‘藍調’咖啡廳,A3卡座,千萬彆遲到啊!】

文字後麵跟著一個西裝革履、笑容標準得如同影印出來的男人照片。林薇的胃猛地一陣抽搐,熟悉的窒息感順著脊椎爬升,迅速攥緊了她的喉嚨。社交相親和一個陌生人麵對麵坐著,努力找話題,忍受可能的審視和尷尬……光是想象那個場景,她後背就滲出一層冷汗。

手指在鍵盤上懸空許久,刪刪改改,最終隻敲出幾個軟弱無力的字:【王阿姨,我…我今晚可能要加班……】發送鍵按下去,像耗儘了她所有力氣。她猛地將臉埋進膝蓋彎裡,鴕鳥般把自己藏進連帽衫的陰影中。電腦螢幕幽幽的光映著她蜷縮的身影,窗外是永不停歇的暴雨轟鳴,屋內隻剩下她壓抑的、幾乎聽不見的急促呼吸聲。

叮咚——叮咚叮咚——

尖銳急促的門鈴聲,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室內粘稠的寂靜和暴雨的喧囂。林薇渾身劇烈地一抖,像被無形的電流擊中,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她的肋骨。

八點!是那個相親對象!他居然……居然找上門來了!

這個認知如同驚雷在她混亂的腦海裡炸開。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四肢百骸,讓她動彈不得。她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沖刷耳膜的轟響。怎麼辦怎麼辦假裝不在家可燈還亮著!躲進衣櫃太蠢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門鈴響得更急、更凶,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催促意味,每一次鳴響都重重敲打在她緊繃的神經上。

跑不掉了。這個念頭帶著絕望的冰冷,沉甸甸地壓下來。她認命般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息在喉嚨裡帶著明顯的哽咽。她用儘全身力氣,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從椅子上把自己拔起來,腳步虛浮地蹭到門邊。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金屬門把手,那股寒意瞬間竄遍全身。

門,被她以一種豁出去的姿態,猛地拉開了一條縫隙。

門外的景象,像一盆混著冰渣的冷水,兜頭澆滅了林薇所有關於相親對象的恐慌臆想,卻又瞬間將她捲入另一種更深、更陌生的驚愕漩渦。

樓道裡昏黃的感應燈明明滅滅,光線吝嗇地勾勒出一個高大卻極其狼狽的身影。那不是一個西裝革履、笑容得體的金融精英。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人,渾身濕透,雨水正沿著他利落的黑色短髮髮梢、線條清晰的下頜角,成串地往下淌。他身上的外賣騎手製服——那抹熟悉的亮黃色——被雨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輪廓,布料顏色深得發黑。腳下洇開一大片水漬,還在不斷擴大。他微微弓著背,一手拎著個被雨水打得有些變形的外賣塑料袋,另一隻手抬著,似乎剛纔還在急促地按著門鈴。

門縫裡透出的光線落在他臉上。那是一張非常年輕、甚至帶著幾分未褪儘少年氣的臉,此刻被雨水沖刷著,顯得有些蒼白,但五官的線條異常清晰和硬朗,尤其是一雙眼睛,即使在狼狽的雨夜和濕漉漉的劉海遮擋下,依舊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黑色曜石,帶著一種野性的生命力。

他看到門開,似乎也愣了一下,隨即那雙明亮的眼睛裡飛快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迅速低下頭,聲音被雨水和樓道空曠的迴音襯得有些低沉模糊,卻意外地乾淨利落:您好,您點的變態辣麻辣燙。

他微微喘著氣,將手中沉甸甸的、散發著濃鬱食物香氣的外賣袋往前遞了遞,雨水順著他結實的小臂滑落。

林薇的大腦一片空白。相親對象不,眼前這個人,這身打扮,這氣息……分明是風雨兼程趕來的騎手。剛纔那些驚心動魄的緊張和羞恥感,此刻顯得無比荒唐可笑。一股滾燙的熱意瞬間從脖子根直衝上臉頰,耳朵更是燒得厲害。她甚至不敢再看那雙過分明亮的眼睛,目光慌亂地垂落,死死盯著遞到麵前的外賣袋——袋子上印著熟悉的店名logo,水珠正順著塑料薄膜往下滾。

嗯…謝、謝謝。喉嚨乾得發緊,聲音細弱蚊蚋,幾乎被門外的雨聲徹底吞冇。她幾乎是搶一樣伸出微微發顫的手,指尖冰涼地觸碰到同樣冰涼濕滑的塑料袋,一把抓了過來。那重量和熱度透過袋子傳遞過來,讓她指尖微微一縮。

拿到外賣的瞬間,林薇唯一的念頭就是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尷尬現場。她幾乎是立刻就要把門關上,動作倉促得像在躲避什麼洪水猛獸。

等等!

就在門即將合攏的刹那,那個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急切。林薇關門的動作猛地僵住,心臟又是劇烈一跳。她僵硬地停在那裡,隻留一條窄窄的門縫,像一道戒備森嚴的防線。隔著這道縫隙,她警惕而慌亂地抬起眼,看向門外那個依舊**的身影。

您…您家的水閥總閘,是在樓道這個水錶箱裡吧青年抬手指了指門側牆壁上那個嵌在牆裡的鐵皮小箱,語氣自然得像是在陳述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他臉上冇什麼多餘的表情,隻有雨水順著高挺的鼻梁滑落。

林薇下意識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個鏽跡斑斑的鐵皮箱,腦子依舊冇轉過彎,隻是茫然地點了點頭:……嗯。

剛纔我上來的時候,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目光掃過林薇緊緊抓著門框、指節都有些泛白的手,語速放慢了些,看到有水從這箱子底下滲出來,流到樓梯上了。可能是水閥或者接頭老化了,這雨太大,估計是壓力問題。

滲水林薇遲鈍的神經捕捉到這兩個字,心頭猛地一緊。她租住的是棟有些年頭的舊樓,管道老化是常有的事。之前房東就含糊提過一句水閥有點問題。這要是漏得厲害……她不敢想。

青年看著她瞬間變得緊張和蒼白的臉,那雙明亮的眼睛裡似乎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快得讓人抓不住。他主動提議道:方便的話,我幫您看一眼我…以前在老家修過水管。

他的語氣很平靜,冇有刻意討好的熱情,卻奇異地帶著一種讓人難以拒絕的篤定感。大概是剛纔送外賣時淋透的狼狽和此刻平靜提出幫忙的反差太大,林薇緊繃的神經莫名鬆懈了一絲。

她猶豫著,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門框邊緣的木刺。門外的暴雨聲似乎更大了些,敲打著她的猶豫。漏水……萬一真的泡壞了樓下鄰居的東西……後果她不敢想。眼前這個人,雖然陌生,但那雙眼睛……似乎並不讓人討厭。

……那,麻煩你了。林薇的聲音依舊很小,帶著不確定的遲疑。她終於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將那道門縫拉大了一些,側身讓開。動作間,她始終低著頭,避開了對方的目光,身體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青年點點頭,冇有多餘的話。他動作麻利地放下肩上那個同樣濕透的、印著外賣平台Logo的大揹包,彎腰湊近那個鏽跡斑斑的鐵皮水錶箱。他伸出手,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很乾淨。他摸索著箱體邊緣,找到一個生鏽的小卡扣,手指用力一扳。

哢噠。

一聲輕響,帶著鏽蝕摩擦的滯澀感。鐵皮小門被他輕易地打開了。一股潮濕的鐵鏽味混合著灰塵的氣息瀰漫開來。箱子裡很黑,隻有樓道感應燈投下一點昏黃的光線。

林薇站在門內一步遠的地方,雙手緊緊抱著那個還散發著熱氣的麻辣燙袋子,彷彿抱著一個暖爐。她屏住呼吸,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個彎腰專注的青年。他寬闊的脊背擋住了大部分視線,隻能看到他微微晃動的肩膀和手臂流暢的肌肉線條。他似乎在仔細檢查著什麼,動作很穩,冇有一絲新手麵對機械時的笨拙。

時間在雨聲和輕微的金屬觸碰聲中流逝。林薇抱著麻辣燙,那溫熱隔著薄薄的塑料袋熨帖著她冰涼的指尖,也奇異地安撫著她慌亂的心跳。她看著他利落的動作,那專注的側影……剛纔那種麵對陌生人的強烈不適感,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修水管事件沖淡了一些。

找到了。

低沉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寂靜。青年直起身,手裡撚著一個沾著水漬和鏽跡的、硬幣大小的圓形墊片。老墊圈徹底裂了,密封不住。得換新的。

他轉過頭,臉上冇什麼表情,雨水在他額前的髮梢凝成小水珠。他看向林薇,眼神坦蕩:這種小配件,樓下五金店應該就有。不過雨太大,現在去可能關門了。

林薇的心又提了起來,抱著外賣袋的手緊了緊:那…那怎麼辦

要是修不好,水一直滲……

我包裡好像有備用的。青年說著,很自然地走回他剛纔放在地上的那個濕漉漉的大揹包旁。他蹲下身,拉開主拉鍊,裡麵塞得滿滿噹噹,除了摺疊整齊的雨衣,還有幾本書的邊角露出來,封皮像是某種編程語言或者遊戲引擎的教材。他翻找得很熟練,很快,從揹包的一個側袋裡摸出一個小小的、透明的自封袋,裡麵裝著幾個不同型號、嶄新的橡膠墊圈。

喏,這種。他站起身,捏著那個小袋子朝林薇晃了晃,臉上冇什麼邀功的表情,彷彿這隻是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型號應該合適。

林薇看著他熟練地拿出工具,看著他揹包裡露出的那些與外賣騎手身份似乎格格不入的書籍一角,一時間有些怔忡。這個雨夜送外賣的年輕人,身上好像藏著很多她看不懂的東西。

青年冇在意她的走神。他重新回到水錶箱前,動作更快了。他用隨身帶著的多功能工具鉗夾住鏽蝕的閥芯螺母,手臂肌肉微微繃緊,手腕沉穩地發力。

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在樓道裡響起,帶著一種粗糲的力量感。林薇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看著那鏽死的螺母在他手下一點點鬆動、旋轉,最後被完全擰了下來。他扔掉舊墊片,換上那個嶄新的橡膠墊圈,然後以同樣穩定而有力的動作,將螺母重新擰緊。

整個過程乾淨利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感。當他最後用手指抹了一把介麵處,確認再無水滴滲出時,樓道裡隻剩下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聲。

好了。青年直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漬,語氣平淡得像在報告天氣。

謝…謝謝你!林薇連忙道謝,聲音因為感激而提高了一些,但依舊帶著點不自然的拘謹。她看著對方濕透的背影,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那個…墊圈多少錢我轉給你。

她下意識地想去摸口袋裡的手機。

不用。青年乾脆地拒絕,彎腰拎起自己那個濕漉漉的大揹包,隨意地甩到肩上。他側過身,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林薇身後光線昏暗的玄關。玄關櫃上有些淩亂,除了鑰匙雜物,最顯眼的,是一本攤開的速寫本。速寫本上,用鉛筆潦草勾勒著幾株形態奇異、充滿幻想色彩的植物草圖,線條靈動,旁邊還標註著一些小字。速寫本旁邊,放著一個插在電腦上的數位板,螢幕保護程式正幽幽地亮著,顯示的是一張完成度極高的遊戲角色概念圖——一個身披藤蔓鎧甲、手持發光長矛的森林精靈,細節精緻,光影唯美。

青年的視線在那張概念圖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快得像是錯覺。隨即,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林薇身上,那眼神似乎比剛纔深了一點,但也隻是一閃而過。

舉手之勞。他淡淡地說,嘴角似乎向上牽動了一個極小的弧度,但樓道燈光昏暗,看不真切,早點休息,雨很大。

說完,不等林薇再說什麼,他利落地轉身,大步走向樓梯口。濕透的鞋底踏在水泥台階上,發出清晰的啪嗒、啪嗒聲,那挺拔而帶著水汽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向下的樓梯拐角,隻留下樓道感應燈在他離開後,悄然熄滅。

林薇怔怔地站在門口,懷裡麻辣燙的溫度透過袋子傳遞過來。樓道裡重新陷入昏暗和雨聲的包圍,隻有水錶箱那裡,再也聽不到令人心慌的滴答聲。她看著青年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懷裡熱氣騰騰的外賣,一種混雜著感激、迷惑和莫名暖意的情緒,在濕冷的雨夜裡悄然滋生。她慢慢關上門,將那喧囂的風雨和那個神秘的騎手,一同隔絕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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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數日,林薇的房門再未被那個暴雨夜的騎手敲響。生活似乎又縮回了它熟悉的、帶著輕微社恐氣息的軌道裡。她依舊埋首在電腦螢幕前,用數位筆描繪著奇幻世界裡的每一片樹葉、每一縷盔甲的反光。隻是偶爾,當窗外響起急促的雨聲,或是瞥見玄關櫃上那本攤開的、畫滿奇異植物的速寫本時,那個渾身濕透、眼神明亮的身影會毫無預兆地闖入腦海,帶來一絲轉瞬即逝的漣漪。

直到又一個加班的深夜。

指針悄然滑過十一點,窗外城市的燈火已稀疏了許多。林薇揉著酸澀發脹的眼睛,剛準備結束一天的工作,小腹卻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熟悉的、帶著鈍痛的墜脹感。

糟了!生理期提前了!

她心裡咯噔一下,臉色瞬間白了白。翻遍了抽屜和櫃子,才絕望地發現最後一包衛生棉條,在上次采購的疏忽中被遺忘在了購物清單之外。深夜,附近的小超市肯定早已關門,大型商超又遠……焦慮和生理的不適感交織著襲來。

指尖在手機螢幕上懸停了許久,社恐的天性讓她對深夜打擾彆人充滿了抗拒。最終,對現實的無奈壓倒了內心的掙紮。她顫抖著點開了那個綠色的外賣軟件圖標。指尖在螢幕上滑動,搜尋著附近深夜還營業的藥店。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時藥房,她飛快地下單了幾盒必需品,在配送備註裡,幾乎是用儘全身力氣,敲下幾個字:【麻煩掛門把手上就好,謝謝!】

發送成功。她像打完一場仗,虛脫般靠在椅背上,小腹的墜痛感似乎更清晰了。她祈禱著,千萬彆是那個騎手……千萬彆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帶著煎熬。終於,手機螢幕亮起,提示外賣已由騎手接單。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顫抖地點開騎手資訊。當那個有些眼熟的名字跳入眼簾時,她腦子裡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江澈!

真的是他!

巨大的羞恥感如同海嘯般瞬間將她淹冇。她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像隻受驚的兔子,慌亂地在小小的客廳裡打轉。怎麼辦怎麼辦他會不會覺得……上次修水管就已經夠尷尬了,這次……林薇的臉頰滾燙得幾乎能煎雞蛋,耳朵裡嗡嗡作響。她衝到玄關,手忙腳亂地把客廳的燈啪地一聲關掉,又覺得不妥,趕緊打開,又覺得太亮,最後隻留了一盞光線最弱的壁燈。她把自己縮進電腦椅裡,用寬大的帽衫把自己裹得更緊,隻露出一雙緊張地盯著手機螢幕的眼睛。

叮咚——

門鈴聲還是響了,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刺耳。林薇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她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像一尊僵硬的石雕。

門外安靜了幾秒鐘。

接著,傳來塑料袋被輕輕放在地上的窸窣聲,很輕。然後,是腳步聲離開的聲音,踏在樓道的水泥地上,沉穩而規律,漸行漸遠。

他走了真的冇敲門

林薇緊繃的神經猛地一鬆,身體卻因為剛纔的過度緊張而微微發軟。她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椅子上爬起來,躡手躡腳地蹭到門邊。她冇敢立刻開門,而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透過貓眼往外看。

樓道感應燈的光線昏黃。門外空無一人,隻有一個白色的、印著藥房logo的塑料袋,安靜地掛在門把手上。

他真的……隻是掛在了門把手上。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混雜著強烈的感激和殘餘的羞赧,猛地衝上林薇的心頭,堵得她鼻尖微微發酸。她小心翼翼地、儘可能不發出一點聲音地擰開門鎖,飛快地將那個袋子從門把手上取下來,像做賊一樣迅速縮回屋內,砰地一聲輕響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大口喘著氣。

袋子裡的東西齊全。除了她買的衛生棉條,旁邊還多了一小盒獨立包裝的紅糖薑茶塊,盒子上貼著一張小小的便利貼。便利貼上是一行剛勁有力、棱角分明的字跡:

【紅糖薑茶,熱的舒服點。

江澈】

字跡和他的人一樣,乾脆利落,冇有任何多餘的言語。

林薇捏著那張小小的便利貼,指尖感受到紙張輕微的硬度。便利貼上的字跡彷彿帶著某種溫度,透過指尖,一路熨帖到她緊繃的心底。紅糖薑茶…他居然注意到了這個念頭讓她臉頰再次微微發燙,但這次,除了羞赧,更多了一種被陌生人細心關照到的暖意。她拆開包裝,將一塊深褐色的薑茶塊放入馬克杯,滾燙的開水衝下去,辛辣微甜的香氣立刻在小小的房間裡瀰漫開來,驅散了幾分深夜的寒意和生理期的陰鬱。

她捧著溫熱的杯子,小口啜飲著,胃裡那股熟悉的、令人煩躁的墜脹感似乎真的被這暖流安撫了一些。她蜷縮在電腦椅上,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桌麵上攤開的那本速寫本——上麵畫滿了為《幻界》設計的各種奇幻植物和裝備草圖。視線再移向亮著的電腦螢幕,《幻界》那熟悉的登錄介麵和角色選擇畫麵正安靜地待機著。

鬼使神差地,林薇放下杯子,移動鼠標,點開了《幻界》好友列表裡那個唯一亮著的、ID叫【無鋒】的名字。這是她在遊戲裡唯一一個能聊幾句、偶爾一起下副本的朋友,一個操作犀利但話很少的劍士。猶豫再三,指尖在鍵盤上懸停片刻,最終還是敲下了一行字。

【薇草】:[表情/發呆]

今天有點…不在狀態。遇到個有點奇怪又有點…好的人。

資訊發送出去,她立刻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太唐突了。網絡上的陌生人,誰會在意你現實裡遇到什麼人

然而,出乎意料,【無鋒】的頭像很快跳動起來。

【無鋒】:

隻有一個簡潔的問號。

林薇看著那個問號,反而放鬆了一些。隔著網絡,似乎更容易傾訴一點點。

【薇草】:就…送外賣的。上次暴雨夜幫我修了水管,剛纔又…反正挺細心的。感覺不像…普通騎手

她斟酌著詞句,隱去了深夜買衛生用品和紅糖薑茶的尷尬細節。

【無鋒】:哦。遊戲裡能看出人

對方回得依舊簡潔,甚至帶著點直白的反問。

林薇一愣,隨即失笑。是啊,隔著網絡,誰知道對麵是誰呢遊戲角色再光鮮,也代表不了現實分毫。就像那個叫江澈的騎手,他揹包裡的書、他修水管時利落的手勢、他寫便利貼時的筆跡…都透著一股矛盾又神秘的氣息,與那身濕透的製服格格不入。

【薇草】:你說得對。[表情/笑哭]

隻是覺得…挺特彆的。好了,我下了,肚子不舒服,喝點熱乎的緩緩。

她冇再等對方回覆,匆匆關掉了遊戲介麵和聊天框。電腦螢幕暗下去,房間裡隻剩下壁燈柔和的光線和馬克杯裡裊裊上升的熱氣。林薇抱著膝蓋,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那個叫江澈的年輕騎手的臉,和他那雙在雨夜裡也亮得驚人的眼睛,又一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特彆……確實很特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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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鍵盤敲擊聲和數位筆的沙沙聲中滑過,像一潭表麵平靜、底下卻暗流湧動的水。林薇依舊沉浸在她的《幻界》世界和繁重的美術外包裡,用畫筆構築著虛幻的壁壘,小心翼翼地隔絕著現實社交的侵擾。那個叫江澈的騎手,如同投入湖心的一顆小石子,漣漪過後,水麵似乎恢複了平靜。隻有玄關櫃上那個裝著空紅糖薑茶盒的塑料袋,和貼在冰箱上的那張便利貼,無聲地證明著那個雨夜的特彆並非幻覺。

直到一場毫無預兆的行業風暴,將她小心翼翼維持的平靜徹底撕碎。

那天下午,工作群裡突然炸開了鍋。一條條驚慌失措、難以置信的訊息瘋狂刷屏。林薇正在細化一張精靈長弓的紋理,被不斷彈出的訊息提示音擾得心煩意亂。她皺著眉點開群聊,目光掃過那些觸目驚心的文字:

臥槽!真的假的公司冇了

剛接到HR電話,項目組解散!遣散費下個月發!

聽說老闆捲款跑路了服務器都停了!

《幻界》……就這麼完了我們做了三年啊!

嗡——

林薇隻覺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乾乾淨淨,四肢百骸一片冰涼。手指僵硬地停在鼠標上,螢幕裡那張精緻的長弓細節圖變得模糊不清。她顫抖著點開公司內部通訊軟件,代表登錄狀態的小綠燈早已熄滅,灰濛濛一片。再點開《幻界》客戶端,輸入熟悉的賬號密碼,得到的隻是一個冰冷的係統提示:【服務器連接失敗】。

不是謠言。

她賴以生存的堡壘,她傾注了三年心血和所有逃避現實勇氣的避風港,那個承載了她無數筆觸和幻想的《幻界》世界,就在這樣一個沉悶的下午,毫無征兆地、徹底崩塌了。連同她那份微薄但穩定的薪水,一同化為了泡影。

失業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冇頂。冇有存款,冇有家人可以依靠,下個月的房租像一塊巨石懸在頭頂。巨大的茫然和無助感攥緊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呆坐在電腦前,螢幕幽幽的光映著她瞬間失去血色的臉,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精緻人偶。

接下來的日子,林薇把自己徹底關在了那間小小的出租屋裡。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隔絕了外麵世界的陽光。她瘋狂地投遞簡曆,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然而,回覆寥寥無幾,偶爾有麵試邀約,也總是在她磕磕絆絆、詞不達意的自我介紹和對方審視的目光中無疾而終。每一次失敗的嘗試,都像在她搖搖欲墜的信心上鑿開一道更深的裂痕。

白天,她機械地重新整理著招聘網站,眼神空洞。夜晚,則蜷縮在電腦椅裡,像一隻受傷後獨自舔舐傷口的動物。她不再登錄任何遊戲,那個曾經給她慰藉的虛擬世界,此刻隻會提醒她失去的一切。她隻是習慣性地打開繪圖軟件,拿起數位筆。筆尖在空白的畫布上遊移,卻再也畫不出那些充滿生命力的奇幻生物和場景。線條變得僵硬、遲疑,最終,勾勒出的,是一個個蜷縮在角落、眼神空洞的小人形象,或是一張張充滿了求職意向、個人優勢字樣的、蒼白乏味的簡曆設計圖稿。

焦慮啃噬著她的神經。她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睜著眼睛,聽著窗外城市夜歸人的聲音,計算著銀行卡裡飛速減少的數字。偶爾,她會神經質地拉開窗簾一條縫隙,看著樓下步履匆匆的行人,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有條不紊地運轉,隻有自己被拋棄在了冰冷的軌道之外。

這天下午,陽光難得地穿透厚重的雲層,在緊閉的窗簾邊緣投下一道狹窄的金線。林薇又一次在招聘網站上投遞了幾份石沉大海的簡曆後,疲憊地癱在椅子裡。胃裡空空如也,卻感覺不到絲毫饑餓。目光無意識地落在電腦旁邊那本攤開的速寫本上——那上麵,畫滿了為《幻界》設計的、如今已成廢稿的森林精靈、發光藤蔓和奇異蘑菇。一個念頭,帶著絕望的瘋狂和不甘,猝不及防地撞進她混沌的腦海。

自己畫……自己設計……自己做點東西出來做獨立遊戲哪怕隻是一個很小很小的Demo用這些被廢棄的、她曾深愛過的設計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星微弱火花,瞬間點燃了她麻木的神經。一股莫名的衝動驅使著她。她猛地坐直身體,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管不顧地抓過數位板,用力壓在上麵。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數位筆在板子上快速移動,發出急促的沙沙聲。螢幕上的線條不再僵硬,變得奔放甚至有些淩亂。她不再畫簡曆,也不再畫那些蜷縮的小人。她開始瘋狂地勾勒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以她最鐘愛的森林生態為核心的、充滿生機的幻想世界草圖。

筆下的線條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彷彿要將積壓的絕望、不甘和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全部傾注其中。她畫得如此投入,如此忘我,以至於完全沉浸在這個由自己筆尖創造的、暫時逃離現實的庇護所裡,渾然忘卻了時間,也徹底忽略了門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鑰匙插入鎖孔,轉動,發出清晰的哢噠聲。

門被推開了。

林薇依舊毫無所覺。她弓著背,長髮淩亂地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蒼白憔悴的臉頰,隻露出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唇和那雙死死盯著螢幕、佈滿紅血絲的眼睛。數位筆在她手中飛快地劃動,在螢幕上留下狂野的線條。她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孤注一擲的、瀕臨崩潰邊緣的氣息。

門口的人顯然冇料到會看到這樣一幕。腳步頓住了。

幾秒鐘的絕對寂靜。

然後,沉穩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徑直朝著她走來。高大的身影在她身側投下一片陰影,帶著外麵世界的氣息。

林薇這才猛地驚覺,像受驚的兔子般渾身一顫,手中的筆啪嗒一聲掉在數位板上。她驚恐地抬起頭,對上了一雙沉靜而銳利的眼睛。

是江澈。

他穿著簡單的灰色T恤和工裝褲,肩上依舊揹著那個看起來容量不小的黑色雙肩包。他冇有穿外賣製服,臉上冇有雨水,隻有一種乾淨利落的清爽感。他站在那裡,目光平靜地掠過林薇佈滿血絲的雙眼、她蒼白憔悴的臉頰,最後,落在了她麵前那塊亮著的數位板上——螢幕上,那幅尚未完成的、充滿狂野生命力的森林世界草圖,正散發著幽幽的光。

林薇的大腦一片空白。失業的窘迫,求職的狼狽,此刻瘋狂作畫的失態……所有不堪和脆弱,在這個隻見過兩次麵的外賣騎手麵前暴露無遺。巨大的羞恥感讓她瞬間漲紅了臉,下意識地想用手臂擋住螢幕,身體本能地想要蜷縮起來,逃離這令人窒息的注視。

然而,江澈的動作比她更快。

他冇有說話,甚至冇有一句多餘的詢問。他隻是平靜地伸出手,修長有力的手指,精準地、不容置疑地按在了林薇那塊連接著電腦的數位板上。

林薇僵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後的避難所被他輕易掌控。

江澈的目光依舊鎖在螢幕上那幅潦草卻充滿靈氣的森林草圖上,那雙銳利的眼睛裡,似乎有什麼東西飛快地沉澱、凝聚。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擊碎了房間裡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缺個合夥人。

林薇猛地抬起頭,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而驟然放大,幾乎忘記了呼吸。

林薇像是被一道無聲的驚雷劈中,整個人僵在椅子裡,連指尖的顫抖都凝固了。她甚至懷疑是自己連日來的焦慮和睡眠不足引發了嚴重的幻聽。合夥人一個送外賣的騎手,對著一個剛剛失業、縮在角落畫著虛無縹緲草圖的失敗原畫師說——我缺個合夥人

荒謬感像冰冷的海水漫過頭頂,讓她幾乎窒息。她張了張嘴,喉嚨卻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徒勞地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穿著普通T恤、揹著雙肩包、眼神卻銳利得不像話的年輕男人。他臉上冇有玩笑的意味,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篤定。

什…什麼

她終於擠出兩個字,聲音嘶啞得厲害。

江澈的目光終於從那塊數位板螢幕上移開,落回她寫滿震驚和茫然的臉上。他的視線在她蒼白憔悴的眉眼間停留了一瞬,那裡還殘留著通宵作畫的疲憊和失業打擊下的脆弱痕跡。但他冇有詢問,冇有安慰,隻是平靜地陳述,如同在宣讀一個既定事實:

《幻界》,森林精靈的藤蔓甲冑,發光蘑菇的孢子特效,還有你畫在速寫本上、冇來得及實裝進遊戲的‘月影荊棘’……細節處理很麻煩,尤其是光影迭代和碰撞體積。

他的語氣平淡無波,彷彿隻是在討論天氣,特彆是那套‘森語者’長袍的布料物理模擬,為了追求風吹過時的自然垂墜感,我改了三版Shader(著色器)。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林薇精心構築的、隔絕現實的藝術外殼,直刺她賴以呼吸的核心。《幻界》!藤蔓甲冑!月影荊棘!森語者長袍!Shader!這些是她傾注了無數個日夜的心血,是她在那個崩塌的世界裡唯一還能確認自己價值的東西。而這些細節,這些連項目組裡一些同事都未必清楚的技術難點……從這個隻見過兩次麵的外賣騎手口中,如此準確、如此專業地說了出來。

世界彷彿被按下了靜音鍵。窗外的車流聲、遠處隱約的市井喧囂,全都消失了。林薇的耳邊隻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轟鳴和心臟瘋狂撞擊胸腔的巨響。她看著江澈,看著他年輕卻沉靜得可怕的臉龐,看著他銳利眼神裡映出的自己驚慌失措的影子,一個她從未敢想、也從未敢信的念頭,帶著毀滅性的力量,轟然撞碎了所有的認知壁壘。

你…你是……

她的嘴唇哆嗦著,幾乎無法成句,巨大的衝擊讓她眼前陣陣發黑,……無鋒!

那個《幻界》裡操作犀利如鬼魅、沉默寡言卻總能精準配合她戰術思路的劍士【無鋒】!那個在深夜裡,在她傾訴遇到一個奇怪又好的外賣騎手時,隻回了一個的【無鋒】!

江澈冇有回答是或不是。他隻是微微偏了下頭,這個細微的動作,竟與遊戲裡【無鋒】角色在聽取指令時習慣性的微側如出一轍!一種無聲的確認,比任何言語都更具衝擊力。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離的拉近帶來無形的壓迫感。他伸出手,不是朝向林薇,而是直接探向她放在桌麵上的手機。林薇的身體本能地繃緊,卻冇有力氣阻止。

江澈拿起她的手機,螢幕還停留在招聘APP那令人絕望的空白頁麵上。他的指尖在螢幕上快速滑動了幾下,動作流暢得不像一個外賣騎手。幾秒後,他將手機螢幕轉向林薇。

螢幕上,不再是求職網站的介麵,而是一個極其簡潔、甚至可以說原始的本地檔案夾目錄。裡麵孤零零地躺著一個壓縮檔案,檔名是手打的,帶著一種程式員特有的隨意和力量感:【Project:NewLeaf_v0.1_核心邏輯框架與Demo場景.7z】

《幻界》的底層架構,有致命缺陷,崩盤是早晚的事。江澈的聲音依舊冇什麼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的技術結論,但林薇卻從中聽出了一絲冰冷的、屬於創造者對其造物毀滅的平靜審視。核心代碼,我備份了能用的部分。引擎用的是我魔改過的開源方案,效率比他們買的那套高30%。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回林薇那塊還亮著草圖的數位板上,那上麵狂野的森林線條似乎點燃了他眼底深處某種沉寂的火焰。

你的設計,他的語氣加重了一分,帶著不容置疑的評判,在《幻界》裡,隻發揮了不到一半。資源分配和實現思路有問題,糟蹋了。

糟蹋了。

這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林薇心口一縮,隨即又湧起一股混雜著委屈、不甘和被認可的奇異灼熱。原來,她的掙紮,她的不甘,她那些在彆人眼裡或許隻是好看的設計,在這個沉默的主程眼中,竟是被糟蹋的潛力

江澈放下手機,目光重新聚焦在林薇臉上,銳利得彷彿要穿透她所有的不安和迷茫。

所以,合夥人。他清晰地重複,這次不再是陳述,而是一個帶著力量感的邀約,或者說,指令。做,還是不做

***

三個月後,深秋的上海,空氣裡瀰漫著大型展會特有的、混合著電子設備散熱、香水和人群躁動的複雜氣息。年度遊戲產業峰會(GIC)的場館內人頭攢動,巨大的LED螢幕輪番播放著炫目的預告片,震耳欲聾的音效在挑高的空間裡迴盪。

林薇站在新葉工作室(NewLeaf

Studio)那方小小的、位置偏僻的展位前,指尖冰涼,掌心卻全是汗。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西裝套裙,長髮挽起,露出纖細的脖頸,臉上化了淡妝,努力掩蓋著因連續熬夜而留下的淡淡青影。展位背景板上,是他們傾注了所有心血、由她主導美術風格的獨立遊戲《森之迴響》的概念海報——一片幽深而充滿生機的魔法森林,光影交錯間,藤蔓纏繞,奇花綻放,精靈的剪影在林間若隱若現。風格獨特,帶著強烈的個人印記。

然而,展位前門可羅雀。與不遠處那些財大氣粗、聲光效果炸裂的大廠展台相比,他們這方小小的天地顯得如此寒酸和寂寥。偶爾有人被海報風格吸引,駐足翻看宣傳冊,也隻是翻翻便放下,搖搖頭離開。低聲的議論斷斷續續飄進林薇緊繃的耳朵裡:

風格還行,但太小眾了吧

獨立工作室冇聽說過…估計又是那種玩票的。

看這美術,有點眼熟…有點像以前《幻界》那種調調嘖,該不會是……

最後那句帶著揣測的嘖聲,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在林薇最敏感的神經上。她用力掐著自己的掌心,強迫自己維持著表麵的平靜。江澈不知去了哪裡,說是去處理點技術問題。此刻,巨大的陌生感和失敗的預感沉甸甸地壓下來,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喲,這不是我們《幻界》的大藝術家,林薇嘛!

一個熟悉又令人極度不適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突兀地在展位前響起。

林薇身體猛地一僵,血液彷彿瞬間凝固。她緩緩抬起頭。

張宏,她《幻界》時期的美術主管,那個慣於將下屬功勞據為己有、最終在公司崩盤前跳槽到另一家二線廠商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她麵前。他穿著筆挺的西裝,頭髮梳得油亮,身後還跟著幾個像是下屬或同行的人,臉上掛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看好戲的笑容。他的目光掃過新葉工作室的logo,又落在《森之迴響》的海報上,誇張地挑了挑眉,聲音刻意拔高,確保周圍路過的人都能聽見:

我說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呢!這森林,這藤蔓,還有這精靈的設計風格……嘖嘖嘖,林薇,你這‘致敬’我們《幻界》的廢稿,致敬得可真是……明目張膽啊他故意拉長了語調,眼神裡充滿了惡意的揣測,怎麼老東家倒了,冇處混了,就出來‘借鑒’老項目的東西糊弄人獨立遊戲圈現在門檻這麼低了

抄襲兩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林薇的心臟。周圍原本稀疏的人流,因為張宏這刻意拔高的指控和抄襲這個敏感詞,瞬間聚攏了不少。探究的、懷疑的、看熱鬨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鍼芒,密密麻麻地刺在她身上。她感覺臉上火辣辣的,血液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慘白。她想反駁,想大聲斥責張宏的無恥,想為自己和江澈三個月來不眠不休的心血正名!但長久以來的社恐和麪對衝突的本能退縮,像無形的枷鎖,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她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卻隻能發出微弱的氣音,身體因為極度的憤怒和無力感而微微發抖。

張宏看著她這副被戳穿後啞口無言的模樣,臉上的得意更甚,正準備再添油加醋幾句。

她的設計,需要‘借鑒’廢稿

一個冰冷、低沉,帶著金屬般質感的聲音,毫無預兆地穿透了嘈雜的人聲和背景音樂,清晰地響起。那聲音不高,卻像帶著某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周圍的喧嘩。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縫隙。

江澈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他依舊是簡單的深色衛衣和工裝褲,與周圍西裝革履的商務氛圍格格不入。他冇有看張宏,彷彿對方隻是一團礙眼的空氣。他徑直走到林薇身邊,步伐沉穩有力。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江澈手臂一伸,極其自然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占有姿態,一把摟住了林薇纖細緊繃的腰肢!

林薇渾身劇震!隔著薄薄的西裝外套,他手臂傳來的力量感和灼熱的溫度,像一道強電流瞬間貫穿了她僵冷的身體,讓她幾乎站立不穩,下意識地靠向了他堅實的胸膛。一股混合著清冽皂角和極淡機油味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她的大腦一片空白,隻能感受到腰間那隻手臂傳遞來的、強大而穩定的支撐力。

江澈微微側頭,冷冽的目光這才如同實質的刀鋒,精準地刺向臉色微變的張宏。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充滿嘲諷和冰冷的弧度,聲音清晰地迴盪在突然安靜下來的展位周圍:

《幻界》森林精靈的藤蔓甲冑,第七版迭代的碰撞體優化演算法,是我寫的。

發光蘑菇的孢子特效,粒子係統底層驅動和渲染管線,是我重構的。

還有那套被你們美術組否了三次、最後硬塞進廢稿堆的‘月影荊棘’互動邏輯,他頓了頓,眼神裡的譏誚幾乎要溢位來,從觸發判定到動態生長路徑的演算法,每一行代碼,都是我親手敲的。

他每說一句,張宏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周圍人群的吸氣聲就清晰一分。這些細節,這些技術名詞,從一個穿著如此隨意的年輕人口中如此流暢、如此專業地說出來,本身就帶著強大的說服力。

至於她的設計,江澈的目光終於落回懷中依舊處於震驚失神狀態的林薇臉上,那眼神裡的冰冷瞬間褪去,隻剩下一種純粹的、近乎灼熱的專注和肯定。他摟在她腰間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彷彿在無聲地傳遞力量。

從概念草圖到最終實現,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清晰地傳入每一個豎起耳朵的人耳中,每一個畫素,每一根線條的光影走向,碰撞體積的設定,甚至那些你們覺得‘冇必要’、‘太麻煩’的細節動態……

他微微俯身,靠近林薇的耳邊,那姿勢親昵得近乎宣告主權,低沉的聲音帶著滾燙的氣息拂過她敏感的耳廓,也清晰地擴散開去:

都是我,親手寫的代碼。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在新葉工作室小小的展位周圍。

張宏的臉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江澈列舉的那些技術細節,精準地戳破了他抄襲指控的荒謬性——如果核心代碼的創造者本人就站在這裡,親口承認是為了實現眼前這個女人的設計而工作,那抄襲廢稿的汙衊,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自取其辱的笑話!他身後的人眼神躲閃,周圍人群看向他的目光,瞬間充滿了鄙夷和玩味。

而林薇,靠在那堅實滾燙的胸膛上,腰間是他不容置疑的臂彎。她聽著他低沉有力的聲音,聽著他擲地有聲的宣告,聽著他話語裡那份毫無保留的信任和……近乎偏執的維護。一股前所未有的、洶湧澎湃的熱流,猛地沖垮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羞怯和自我懷疑,瞬間淹冇了她。鼻尖無法控製地湧起強烈的酸澀,眼前江澈輪廓分明的下頜線變得模糊不清。

就在這時,展位旁邊連接著大螢幕的筆記本電腦,突然發出了一陣奇異的、如同無數精密齒輪咬合運轉的嗡鳴聲!緊接著,原本靜態播放著宣傳片的螢幕畫麵猛地一變!

《森之迴響》的Demo場景被強製啟動。畫麵中央,正是林薇設計的那片核心魔法森林。然而此刻,森林的景象正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方式活了過來,並被一層層解剖!

隻見螢幕上,蔥鬱的樹木和纏繞的藤蔓瞬間被半透明的線框模型覆蓋,無數代表碰撞體積的藍色立方體精準地勾勒出每一片樹葉、每一根藤條的物理邊界。緊接著,視角拉近,聚焦在一株林薇設計的、會隨著玩家靠近而緩緩綻放熒光的星語花上。花瓣的模型被層層剝離,露出了內部複雜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粒子發射器和動態光源代碼層!一行行閃爍著微光的代碼如同瀑布般在螢幕一側瘋狂滾動,清晰標註著變量和函數名,其中幾個關鍵參數名,赫然與剛纔江澈口中提到的粒子係統驅動、動態生長路徑等術語完全一致!

更震撼的是,螢幕一角,一個縮小的小視窗同步顯示著後台運行的引擎監控數據——CPU占用率低得驚人,GPU渲染效率卻高得離譜,幀數穩定得如同一條直線!這魔改引擎的恐怖效能,以一種最直觀、最硬核的方式,狠狠抽打著在場每一個懂行者的臉!

臥槽!實時渲染管線這優化逆天了!

看那粒子係統!自己寫的驅動這得是什麼級彆的底層功底!

原來是這樣實現的…難怪效果這麼自然!這根本不是‘借鑒’,這是技術碾壓啊!

這騎手…不,這大神到底是誰!

驚歎聲、倒吸冷氣的聲音瞬間取代了死寂,如同潮水般在展位周圍爆發開來!所有投向新葉工作室的目光,徹底變了!從懷疑、好奇,變成了震驚、狂熱和難以置信!

張宏的臉徹底失去了血色,灰敗得像一張被揉皺的廢紙。在周圍人毫不掩飾的鄙夷目光和那些硬核到無法反駁的自證麵前,他最後一絲強撐的底氣也徹底潰散。他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一個字也冇能說出來,猛地低下頭,像一條喪家之犬,狼狽不堪地推開人群,倉皇逃離,連他帶來的人都顧不上招呼。

人群的焦點,瞬間從逃離的張宏,牢牢鎖定在展位中央那對姿態親密的男女身上。

林薇依舊被江澈緊緊摟在懷裡。周圍的喧囂、驚歎、聚焦的目光,彷彿都隔著一層毛玻璃。她隻能感受到腰間手臂傳來的、幾乎要將她嵌入骨血的灼熱力量,感受到他胸膛沉穩有力的心跳隔著衣料撞擊著她的後背,感受到他剛纔那句低沉宣告在耳膜裡反覆震盪的迴響。

我…我……她仰起頭,想說什麼,聲音卻哽咽在喉嚨裡,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砸在江澈深色的衛衣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那不是委屈的淚水,是積壓了太久的壓力、被理解的狂喜和被如此堅定維護的巨大沖擊,混合在一起爆發出的洪流。

江澈低下頭,看著她淚眼朦朧、脆弱又無比生動的臉。他摟在她腰間的手臂冇有絲毫放鬆,另一隻手卻抬了起來。指腹有些粗糙,帶著常年敲擊鍵盤的薄繭,動作卻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輕柔,擦過她濕漉漉的臉頰,拭去那滾燙的淚痕。

哭什麼。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奇異地柔和了許多,甚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無奈,麻煩解決了。

他的指腹帶著薄繭,擦過臉頰的觸感粗糲又溫熱,奇異地撫平了林薇心中翻湧的驚濤駭浪。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把眼淚憋回去,但洶湧的情緒依舊讓她身體微微發顫。腰間的手臂像一道最堅實的壁壘,支撐著她,讓她冇有在巨大的衝擊和無數目光的聚焦下軟倒。

江澈的目光掃過周圍越來越多、眼神熱切的圍觀人群和聞訊趕來的媒體記者。他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對這種暴露在聚光燈下的場麵感到不耐。

走了。他言簡意賅,手臂微微用力,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引導,擁著林薇,轉身就朝展館相對僻靜的出口通道走去。他的步伐很大,卻刻意放慢了速度,遷就著林薇有些虛軟的腳步。

林薇被他半攬半帶著,被動地跟上他的步伐。身後,是驟然爆發的、更加熱烈的議論聲和試圖追上來采訪的呼喊。她的大腦一片混亂,剛纔發生的一切快得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張宏惡毒的指控、江澈天神降臨般的維護、那震撼全場的引擎自證、還有此刻他緊摟著自己腰肢、在眾目睽睽下帶她離開的強勢姿態……每一幀畫麵都衝擊著她脆弱的神經。

直到被他帶出喧囂的展館,走進相對安靜、連接著停車場的通道,傍晚微涼的空氣撲麵而來,林薇才彷彿找回了一點呼吸的能力。她停下腳步,掙脫了腰間的手臂——那滾燙的觸感消失,讓她心裡莫名空了一下,但身體的本能還是讓她退開了一小步,拉開了些許距離。

謝…謝謝你。她低著頭,聲音還有些不穩,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西裝外套的下襬。除了道謝,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謝謝他解圍謝謝他維護還是謝謝他…剛纔那個讓她心跳失序的擁抱

江澈站在她麵前,高大的身影在通道略顯昏暗的光線下投下一片陰影。他冇有立刻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通道裡很安靜,隻有遠處展館隱約傳來的喧囂和停車場汽車駛過的聲音。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帶著一種奇異的張力。

林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鼓起勇氣抬起頭,對上他那雙在昏暗光線下依舊亮得驚人的眼睛。那裡麵似乎翻湧著許多她看不懂的情緒,深沉、專注,帶著一種近乎狩獵般的侵略性,讓她心尖又是一顫。

江澈…你……她張了張嘴,想問的問題太多。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是外賣騎手為什麼要幫她《幻界》的代碼…還有今天這一切……

新葉的服務器,江澈突然開口,打斷了她混亂的思緒。他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冷靜,彷彿剛纔展館裡那個鋒芒畢露、宣告主權的人不是他。剛剛爆了。

啊林薇一時冇反應過來,茫然地看著他。

在線人數峰值,江澈的嘴角似乎向上牽動了一個極小的弧度,快得如同錯覺,但那雙銳利的眼睛裡,卻清晰地映出了某種熾熱的、名為野心的光芒,破紀錄了。後台商店頁麵,訪問請求擠癱了支付通道。

轟——

林薇的腦子再次一片空白,隨即被巨大的狂喜和難以置信淹冇!展館裡的風波,江澈的維護,竟然瞬間轉化成了爆炸性的流量和關注!他們的遊戲…他們的《森之迴響》…成功了!

巨大的喜悅像煙花一樣在胸腔裡炸開,讓她幾乎眩暈。她看著江澈,看著他眼中同樣燃燒的火焰,那是創造者看到自己作品被認可的、最原始也最純粹的興奮。三個月的日夜煎熬,無數次瀕臨崩潰的絕望,在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加倍的報償!她忍不住咧開嘴,想笑,眼淚卻又一次不爭氣地湧了上來。

就在這時,江澈動了。

他向前一步,再次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通道裡昏暗的光線被他高大的身影完全擋住。林薇甚至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著清冽皂角和極淡機油味的氣息,帶著一種強烈的、屬於他的存在感。

他低下頭,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含著淚光、卻亮得驚人的眼睛上。然後,他緩緩抬起右手。

林薇的心跳驟然失序!她看著他抬起的右手,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探向他衛衣的口袋……一個荒謬又帶著強烈預感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中了她!戒指像他當初在暴雨夜門口說的那個…冠軍戒指

她的呼吸瞬間屏住,血液似乎都衝向了臉頰,身體僵硬得像一塊木頭,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動作。

江澈的手從口袋裡拿了出來。

掌心攤開。

躺在裡麵的,不是林薇想象中閃閃發光的戒指。

而是一個極其小巧、線條冷硬、泛著金屬啞光的U盤。U盤尾部,鑲嵌著一枚極其微小的、由某種深色金屬打造而成的樹葉狀徽記——那是新葉工作室的logo。

林薇愣住了,巨大的落差讓她一時有些懵。

新葉工作室,江澈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每一個字都敲打在她的心絃上,核心資產備份,引擎底層秘鑰,全部項目源代碼,還有……他頓了頓,目光鎖住她茫然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森之迴響》美術資源庫的最高權限。

他捏起那枚小小的、冰冷的U盤,遞到林薇麵前。那枚金屬的樹葉徽記,在昏暗的光線下,折射出一點微弱卻堅定的光芒。

現在,他看著林薇驟然睜大的、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眼睛,嘴角終於勾起一個清晰、篤定,甚至帶著一絲狂狷野心的弧度,聲音低沉如同最醇厚的誓言,也如同最不容抗拒的征召——

能給我開發終身項目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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