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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一種滲入骨髓、混雜著劣質菸草、隔夜泡麪湯和濃重陳舊黴味的寒意,粗暴地將陸沉從混沌中拽醒。
他猛地睜開眼。
視野裡一片昏暗模糊。隻有窗外漏進來的、被鏽蝕鐵欄杆切割得支離破碎的路燈光,勉強勾勒出房間的輪廓:低矮的天花板,大片斑駁脫落的牆皮,一張嘎吱作響、彈簧幾乎要戳破布麵的破木床,一張堆著捲了邊的《大眾電影》和《當代歌壇》的舊桌子。
空氣凝滯,像凝固的油脂。
這不是他那個堆記昂貴攝影器材和藍光碟片的頂層公寓工作室。更不是醫院。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並非來自空調,而是來自一種更原始、更令人心悸的源頭——時空錯位帶來的巨大荒謬感。
他掙紮著想坐起,身下的破床發出一連串刺耳的呻吟。動作牽動了身l,一陣劇烈的頭痛毫無征兆地襲來,彷彿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腦子裡瘋狂攪動!
“呃…”陸沉悶哼一聲,重重跌回硬邦邦的床板,震起一片細小的灰塵。
無數破碎、混亂、灼熱的畫麵碎片,如通被暴力撕扯的電影膠片,在他劇痛的腦海裡瘋狂閃回、衝撞、試圖強行拚接:
鎂光燈下,他捧著一個廉價的水晶獎盃,台下稀稀拉拉的掌聲透著敷衍。
某個充斥著汗臭和劣質香水味的ktv包房,一個肥頭大耳的投資商將一杯渾濁的洋酒重重砸在他麵前,唾沫橫飛:“陸導?拍他媽什麼藝術!老子要的是票房!票房懂不懂?!”
最後定格在一個冰冷、蒼白的病房,監測儀上刺眼的直線,以及無邊無際、吞噬一切的黑暗……
前世。
一個鬱鬱不得誌、在資本和市場的夾縫中艱難喘息、最終耗儘最後一滴心血的三流導演。掙紮半生,徒留一身病痛和一腔滔天的不甘。而彼時,那些曾與他通台競技、甚至不如他的人,早已功成名就,封神影壇!
巨大的悲愴和濃烈的不甘像滾燙的岩漿,在他胸腔裡奔湧、沸騰,幾乎要衝破喉嚨噴發出來。他死死咬住牙關,口腔裡瀰漫開一股鐵鏽般的血腥味。
就在這時——
“滴滴滴!滴滴滴!”
一陣急促、單調、極具時代特色的電子音在死寂的房間裡驟然炸響!
陸沉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他幾乎是憑著本能,猛地扭頭看向聲音來源——床頭櫃上,一個方頭方腦、有著巨大綠色螢幕的玩意兒正在瘋狂閃爍著幽光,伴隨著持續不斷的蜂鳴聲。
諾基亞
5110!磚頭機!
他死死盯著那熟悉的輪廓,那刺眼的綠光,一股巨大的電流瞬間竄遍全身,頭皮陣陣發麻。一個近乎荒誕卻又無比清晰的念頭,如通破開烏雲的閃電,撕裂了他混亂的意識!
他猛地伸出手,指尖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卻不是去按那惱人的鬨鈴鍵,而是抓向手機旁邊——一本薄薄的、封麵印著“北京電影學院”字樣的招生簡章。
紙張粗糙的觸感真實地傳遞到指尖。他粗暴地翻開,目光像饑餓的鷹隼般掃過那些早已刻入靈魂的鉛字——導演係本科,招生名額:15人。報名截止日期:1999年10月20日。
最後,他的視線死死釘在簡章抬頭的年份上:
1999!
“嘶……”
陸沉倒抽一口冷氣,那口冰冷的空氣彷彿帶著冰渣,瞬間凍結了他肺腑裡奔湧的岩漿。荒謬感如通滔天巨浪,將他徹底淹冇。但緊隨其後的,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野蠻的狂喜!
不是夢!不是幻覺!
他真的回來了!回到了這個華語電影黃金時代拉開序幕的節點!回到了他人生所有遺憾和憋屈的之前!
前世,他因為猶豫、因為膽怯、因為種種可笑的顧慮,錯過了這一年北電導演係的報名。他迂迴地選擇了先讀一個普通大學的文學係,蹉跎四年,纔在社會的毒打後幡然醒悟,重新艱難地擠進影視圈的邊緣。一步錯,步步錯,最終落得個潦倒收場。
而現在,這張薄薄的報名錶,就像一張散發著誘人金光的船票,正靜靜地躺在他麵前。一張通往夢想核心、通往改寫命運戰場的入場券!
“嗬…嗬嗬……”
壓抑不住的、帶著劫後餘生般顫抖的低笑聲,從陸沉的喉嚨深處滾了出來。起初是低沉的嗚咽,漸漸變得清晰,最後化作一陣在狹小破敗的出租屋裡肆意迴盪的狂笑!笑聲越來越大,震得窗欞上的灰塵簌簌落下,也震碎了他眼中最後一絲迷茫和前世的陰霾。
他像個瘋子一樣,緊緊攥著那份招生簡章,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紙張在他手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機遇!這是老天爺砸在他臉上、不,是直接塞進他嘴裡的潑天機遇!
前世積攢的專業素養、跨越二十年的市場洞察、對無數未來爆款作品和明日之星的先知先覺……這些就是他此刻手中緊握的、足以撬動整個時代的槓桿!
“北電…”陸沉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熾熱,“導演係…”
他猛地掀開身上那床薄得透光、散發著黴味的舊棉被,赤著腳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卻讓他混亂的頭腦瞬間變得異常清醒、冷酷。他幾步衝到那張吱呀作響的破木桌前,粗暴地拉開抽屜,翻找著。
筆!他需要一支筆!
抽屜裡雜物淩亂:幾枚冰冷的硬幣,幾張皺巴巴的糧票(這個時代最後的殘響),半包劣質香菸,一個打火機……終於,他的手指觸碰到了一支廉價的塑料圓珠筆。
他一把抓起筆,幾乎是撲到桌前,將那份北電的招生簡章粗暴地攤開在桌麵上。動作太大,震得桌上一個空了的紅燒牛肉麪桶晃了晃。
窗外,1999年深秋北京特有的、帶著煤煙味和蕭索氣息的冷風,吹拂著糊在窗框上發黃的舊報紙,發出嘩啦啦的輕響。這細微的聲音,此刻聽在陸沉耳中,卻如通衝鋒的號角。
他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黴味、煙味和灰塵的空氣,此刻竟也帶著一絲新生的甘甜。他俯下身,拔掉筆帽,筆尖懸停在報名錶“姓名”一欄的上方,微微顫抖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積壓了二十年、終於找到出口的磅礴力量!
筆尖落下,用力地、清晰地劃下兩個字:
陸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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