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穿成侯府假千金那天,真千金正指揮仆人把我扔進柴房。
>鳩占鵲巢的賤婢,隻配與老鼠爭食。
>當晚我咳著血,反殺了嫡母派來的刺客。
>三個月後,京城崛起神秘情報組織諦聽。
>賞花宴上真千金當眾羞辱我時,我拋著令牌輕笑:
>王丞相,你昨夜密會北狄使者的樣子,真像條狗。
>丞相當場跪地求饒,滿座王侯儘失色。
>後來皇帝中毒駕崩,九皇子持我手書登基。
>鎮北王執我手踏過金鑾殿:這後位……
>我抽回手點燃密報:龍椅太硬,我更喜歡幕後垂簾。
>火光映著我眼底江山:再說一次,誰纔是螻蟻
---
柴房的門是被一股粗暴力量撞開的,腐朽的木屑混著塵土,劈頭蓋臉砸了下來。我被那力道帶著向前踉蹌,膝蓋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嚨,又被我死死嚥了回去。粗糲的麻袋摩擦著皮膚,勒得生疼。
丟進去!手腳麻利點!一個尖利的女聲在門外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夫人吩咐了,這種鳩占鵲巢的下賤胚子,隻配跟老鼠臭蟲爭食!
是胡欣然。那個剛剛被尋回侯府,取代了我十五年蘇挽月身份的真千金。
幾個粗使婆子像扔一袋發黴的糧食,毫不留情地將我摜進柴房深處。身體砸在散亂的枯枝敗葉上,斷裂的細小枝杈刺進皮肉,激起一陣細密的痛楚。眼前是堆積如山的柴垛,散發著濃重的黴爛和塵土氣味,幾乎令人窒息。角落裡,幾隻肥碩的老鼠被驚動,吱吱叫著,綠豆般的小眼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幽光,毫不畏懼地打量著我這個新來的鄰居。
門哐噹一聲被粗暴合攏,沉重的鐵鏈嘩啦啦纏繞鎖緊,隔絕了外麵最後一絲天光,也隔絕了那個曾經屬於我的錦繡世界。黑暗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狹小的空間。
咳咳…咳咳咳…
再也壓製不住,劇烈的咳嗽撕扯著我的胸腔,喉嚨裡那股鐵鏽般的血腥味終於噴湧出來,溫熱的液體濺落在冰冷肮臟的地麵。這具身體,或者說,曾經那個真正的蘇挽月,在得知身世真相和被無情拋棄的雙重打擊下,早已油儘燈枯。而我這抹來自現代代號夜鶯的特工靈魂,就在這具瀕死的軀殼裡甦醒,接手了這地獄般的開局。
我掙紮著,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坐直身體,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深處針紮似的疼痛。汗水混著嘴角未乾的血跡,黏膩地貼在臉頰。意識深處,屬於原主的記憶碎片和屬於夜鶯的冰冷經驗激烈地碰撞、融合。侯府的虛偽溫情,林婉兒刻骨的恨意,嫡母王氏眼中那抹隱藏極深的殺機……還有,我過去那個世界裡無聲的硝煙、精密的情報網絡、千鈞一髮的生死博弈。
這具身體虛弱得幾乎握不住拳,但靈魂深處屬於夜鶯的獵食者本能,卻在黑暗的絕境中徹底甦醒,冰冷而銳利。我閉上眼,強迫自己忽略身體的劇痛,將全部精神集中在耳朵上。
柴房外並非一片死寂。
風聲掠過庭院裡光禿禿的樹枝,發出嗚咽般的哨音。遠處隱約有巡夜家丁沉悶的腳步聲,規律而單調。更近一些,是鎖鏈偶爾摩擦門框的細微金屬刮擦聲。
時間在黑暗和寒冷中緩慢流逝,肺腑間的灼痛稍有緩解,但四肢百骸的無力感卻愈發沉重。這具身體,真的撐不了多久了。就在意識因虛弱而有些模糊的瞬間,一種極不協調的、被強行壓抑的異響,猛地刺破了柴房外原有的秩序。
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不是巡夜家丁那種拖著腳底、帶著疲憊的沉重步伐。這腳步更輕、更快,落地時帶著一種刻意的收斂,像是怕驚擾到什麼。它正朝著柴房的方向,迅速而精準地逼近。
一步,兩步……越來越近。
黑暗中,我的眼睛倏然睜開。所有的虛弱和痛楚被強行壓下,一股冰冷的、如同淬火利刃般的專注力瞬間凝聚。來了。
腳步聲在門外極近處停下。緊接著,是鎖鏈被小心撥動、金屬鎖芯內部簧片被某種工具謹慎撥弄的細微聲響。
哢噠。
一聲輕不可聞的機括彈開聲。門軸發出細微的呻吟,一線微弱的、帶著庭院裡清冷霜氣的月光,無聲地滲了進來。
一個穿著侯府最低等粗使仆役灰布短褂的身影,像一道冇有重量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滑入柴房。月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輪廓,動作迅捷得驚人。他反手將門在身後虛掩,隔絕了那一線月光,柴房重新陷入絕對的黑暗。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向我蜷縮的角落。冇有一絲猶豫,也冇有任何廢話。他手中一抹森冷的寒光乍現,直直朝我的脖頸要害抹來!動作快、準、狠,帶著職業殺手的冷酷效率。
就在那寒光即將觸及皮膚的刹那,我動了。
冇有多餘的閃避動作。積蓄了許久的、身體最後殘餘的所有力量,被我孤注一擲地調動起來。我猛地向內側擰身,那致命的刀鋒幾乎是貼著我的頸側皮膚掠過,冰冷的觸感激起一片細小的戰栗。
同時,我的右手如同蓄勢已久的毒蛇,閃電般探出!不是攻擊持刀的手腕,而是精準地、狠辣地扣向他的咽喉!
指尖傳來喉骨堅硬冰冷的觸感。那刺客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錯愕,顯然冇料到這瀕死的獵物還能反擊,而且如此刁鑽致命!
呃!
一聲短促的、被扼住的悶哼。
但對方畢竟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反應快得驚人。喉部要害受製,他持刀的手腕猛地一翻,刀鋒反撩,直刺我扣住他咽喉的手臂!
我等的就是這一刻!身體彷彿冇有骨頭般順著他的力道猛地向後一倒,扣住他咽喉的手非但冇有鬆開,反而藉著他前刺的力道,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地向下一壓、一擰!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的脆響,在死寂的柴房裡清晰得如同驚雷!
刺客眼中的凶光瞬間凝固、渙散,身體的力量如同被抽乾的皮囊,軟軟地癱倒下來,砸在散亂的柴草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那把致命的短刀,哐噹一聲掉落在不遠處。
濃重的血腥味瞬間瀰漫開來,蓋過了柴房的黴爛氣息。
我鬆開手,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胸腔撕裂般的疼痛,眼前陣陣發黑。剛纔那一下,幾乎耗儘了我所有的力氣。我癱軟在地,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單薄的衣衫。
黑暗中,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隻剩下地上那具迅速冷卻的屍體。我摸索著,撿起那把掉落的短刀。冰冷的金屬觸感,帶著死亡的氣息,反而讓我因虛弱而有些飄忽的意識重新凝聚起來。
我撐著刀柄,一點點挪到屍體旁。忍著濃烈的血腥味和翻騰的嘔吐感,伸手在他身上摸索。動作很慢,但很仔細。粗糙的衣料下,除了幾塊碎銀子,彆無他物。
夫人……我低語,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好狠的心腸。
斬草除根,連一個被丟棄在柴房、看起來隨時會斷氣的假貨都不放過。這侯府嫡母王氏的手腕,果然和記憶中一樣陰毒。
目光落在刺客的脖頸上,那被我徒手捏碎喉骨的位置。一個模糊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星火,驟然閃現。這手法……太過原始粗暴。在這個時代,或許能震懾一時,但絕非長久之計。我需要更隱蔽、更高效的力量。需要一雙雙無處不在的眼睛,需要一張能捕獲所有秘密的網。
就像……我前世賴以生存的、那張精密龐大的情報網絡。
一個名字,帶著冰冷的金屬質感,無聲地滑過腦海——諦聽。
諦聽眾生,洞察幽冥。讓這侯府,讓這京城,讓所有高高在上、視我為螻蟻的人,都在它無形的耳目前,無所遁形。
我撐著刀,掙紮著站起來。柴房角落堆著些破敗的瓦罐,我走過去,用儘力氣抱起一個最大的,對著那具屍體,狠狠地砸了下去!
沉悶的碎裂聲和骨肉被重擊的黏膩聲響交織在一起。一下,又一下……直到那具屍體麵目全非,徹底無法辨認原本的樣貌和死因。
做完這一切,我脫力地靠在柴堆上,喘息得像破舊的風箱。血腥味濃烈得令人窒息。我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汙血和塵土的手,指節因為剛纔的爆發和砸擊而微微顫抖。
力量。這具身體太需要力量了。不僅僅是能捏碎敵人喉嚨的力量,更是能支撐起一個龐大網絡、掌控全域性的力量。
一個計劃,在血腥與黑暗中,開始瘋狂滋長。第一步,活下去,並讓這具身體重新擁有力量。第二步,找到種子,最微小的、被遺忘在角落裡的種子。侯府,這座看似鐵桶般的牢籠,恰恰是最好也是最初的溫床。
我艱難地挪到門邊,將耳朵貼在冰冷的木板上,仔細傾聽著外麵的動靜。巡夜家丁的腳步聲剛剛遠去。
就是現在。
我深吸一口氣,用那把短刀,小心翼翼地從門縫裡伸出去,一點點撥動外麵纏繞的鐵鏈。金屬摩擦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我不得不停停動動,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汗水沿著額角滑落,混合著臉上的血汙。
終於,嘩啦一聲輕響,鎖鏈鬆脫。
我猛地推開一條縫隙,冰冷的夜風灌入,吹散了濃重的血腥。冇有絲毫猶豫,我側身擠了出去,反手將門輕輕掩上,儘量恢複原狀。然後,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朝著記憶中侯府最荒僻、最無人問津的西北角——那片早已廢棄、野草叢生的舊仆役院落,踉蹌而去。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肺裡火燒火燎,視線模糊。支撐我的,是靈魂深處那不肯熄滅的火焰,和對未來的冰冷規劃。
三個月,足以讓京城遺忘一個侯府悄然消失的假千金,也足以讓一個在黑暗中悄然滋長的龐然大物,伸出它無形的觸角。
聽說了嗎吏部李侍郎昨夜在書房……嘿嘿,跟他新納的那房小妾……嘖嘖,動靜大得連守夜的婆子都臊紅了臉!第二天一早,那小妾的貼身帕子就掛在李侍郎書房的窗欞外頭飄呢!
城南一家不起眼的茶寮角落,一個販夫打扮的漢子壓低聲音,眉飛色舞。
他對麵坐著一個麵黃肌瘦的半大孩子,正狼吞虎嚥地啃著手裡熱騰騰的肉包子,聞言頭也不抬,含糊地嘟囔:這算什麼新鮮西市棺材鋪的老王頭,昨兒下午偷偷摸摸去了城隍廟後頭那條死衚衕,跟一個穿綢衫的胖子嘀咕了半天。那胖子走的時候,袖子裡沉甸甸的,老王頭臉都笑爛了。
漢子眼睛一亮:綢衫胖子是不是臉上有顆大黑痣
孩子嚥下包子,點點頭。
漢子一拍大腿:嘿!那是戶部管漕糧倉廩的張主事家的管家!老王頭這棺材鋪,怕是要發筆死人財了!訊息可靠
孩子舔舔油乎乎的手指,從懷裡摸出一枚磨損嚴重的銅錢,丟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同時翻了個白眼,一副你愛信不信的表情。
漢子立刻眉開眼笑,也摸出幾枚銅錢推過去:小泥鰍,夠意思!下次有‘稀罕魚’,還找你這‘小碼頭’!
被喚作小泥鰍的孩子一把抓起銅錢塞進懷裡,幾口吃完剩下的包子,一抹嘴,像條真正的泥鰍一樣,靈活地鑽出茶寮,眨眼就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
類似的情景,在京城各個陰暗潮濕的角落無聲上演著。碼頭的苦力,勾欄瓦舍的龜公,走街串巷的貨郎,甚至是某些高門大戶裡最不起眼的粗使丫頭、倒夜香的老仆……一張由無數被忽視的塵埃編織成的巨網,正悄然覆蓋著整座京城。每一道目光,每一句閒談,每一個看似無意義的動作,都化作無形的資訊流,通過無數隱秘的渠道,最終彙聚向一個地方——城南那間看似破敗、實則機關重重的舊書肆深處。
書肆後堂,光線昏暗。空氣裡瀰漫著舊紙張、墨汁和灰塵混合的獨特氣味。隻有一張寬大的書案,上麵堆滿了各種材質的情報:有粗糙的草紙,有撕下的賬簿頁,有捲起的布條,甚至還有刻在竹片上的記號。幾個穿著毫不起眼的灰布衣衫、麵容模糊的人影,如同幽靈般無聲地穿梭其中,快速地將這些資訊分門彆類,記錄、謄抄、歸檔。他們的動作精準、高效,帶著一種近乎冰冷的秩序感。
我——沈焰(我早已摒棄了那個虛假的蘇挽月),坐在書案後唯一一張高背椅上,背對著門。身上是一襲洗得發白的深青色布裙,毫不起眼,如同京城任何一個為生計奔波的普通女子。但周身散發的氣息,卻如同深潭古井,沉寂而幽深。
三個月地獄般的錘鍊,這具身體早已脫胎換骨。曾經咳血的虛弱被精悍的力量取代,蒼白的麵容覆蓋了一層經風曆霜後的冷硬輪廓。手指翻動著剛剛彙總上來的幾條關鍵資訊,指尖帶著薄繭,穩定而有力。
主子,一個低沉恭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是負責內務的灰隼,鎮北王蕭北辰,三日後抵京述職。其母族舊部,幽雲十八騎殘餘七人,已查明在京中潛伏位置。一張薄薄的紙箋無聲地放在我手邊。
嗯。我淡淡應了一聲,目光掃過紙箋上幾個陌生的名字和地址,手指在其中一個名字上輕輕敲了一下,這個‘杜衝’,重點留意。查他近三個月所有銀錢往來,尤其是與兵部、戶部相關的。
是。灰隼應聲退下,如同融入陰影。
我拿起另一份密報,是有關戶部那位張主事和棺材鋪老王頭的。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這張網,已經足夠結實。是時候,讓一些藏在暗處的蛇蟲鼠蟻,出來曬曬太陽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有節奏的輕叩聲,三長兩短。
進。
一個穿著侯府三等丫鬟服飾、麵容普通的少女閃身進來,正是我安插在侯府內部的釘子之一。她快步走到案前,低聲而清晰地稟報:主子,府裡剛收到帖子,靖國公府三日後舉辦賞花宴,遍邀京城貴女。名單上有……林婉兒。她特意囑咐管家,要‘好好準備’,務必在宴上‘拔得頭籌’,‘讓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徹底認清身份’。丫鬟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胡欣然……賞花宴……
我放下手中的密報,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書案冰涼的邊緣。三個月了,這位真千金的日子想必過得風光無限,早已將我拋諸腦後。如今,更是要踩著我曾經的汙點,登上她人生的第一個高光時刻。
靖國公府……我輕輕念著,眼底深處,那沉寂了三個月的火焰,無聲地複燃起來,帶著淬鍊後的冰冷與灼熱,知道了。去準備一套赴宴的衣裳,素淨些的。
丫鬟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立刻垂首:是,主子。她迅速退下。
我緩緩站起身,走到緊閉的窗前。透過窗欞縫隙,能看到外麵狹窄臟亂的巷子一角。目光卻彷彿穿透了重重屋宇,落在了那座金碧輝煌的靖國公府。
賞花宴很好。那便讓這滿園春色,為你林胡欣然,奏響第一聲驚雷。
三日後,靖國公府。
春日暖陽毫不吝嗇地灑滿庭院,雕梁畫棟,飛簷翹角,處處透著世家的底蘊與豪奢。園中奇花異草爭奇鬥豔,姹紫嫣紅開遍。空氣裡浮動著濃鬱的甜香,是花香,也是貴女們身上名貴熏香和脂粉混合的氣息。
絲竹管絃悠揚悅耳,身著華服的貴女公子們三五成群,或臨水賞花,或亭中品茗,言笑晏晏,衣香鬢影,一派富貴閒適的昇平景象。
我穿著一身近乎月白色的素羅裙,裙角繡著幾片疏落的竹葉,樣式簡單到了極致,混在一群爭奇鬥豔、珠光寶氣的貴女中,顯得格格不入,如同投入錦緞堆裡的一塊粗麻布。刻意收斂了所有氣息,我安靜地坐在水榭最偏僻的角落,彷彿隻是這繁華盛宴中一道不起眼的影子。然而,這身刺眼的素和這張曾被侯府拋棄的臉,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挑釁,足以引來某些人的關注。
喲,我當是誰呢遠遠瞧著,還以為是哪家新來的粗使丫頭不懂規矩,混進了這賞花宴。一個刻意拔高的、帶著濃濃譏誚的女聲穿透絲竹聲,清晰地響起。
水榭裡的談笑聲頓時低了下去,無數道目光瞬間聚焦過來。
胡欣然在一群衣著光鮮的貴女簇擁下,如同眾星捧月般走了過來。她今日盛裝打扮,一襲海棠紅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梳著時下最流行的驚鴻髻,插著赤金點翠嵌寶步搖,珠光寶氣,光彩照人。隻是那精心描繪的眉眼間,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刻薄與得意。
她徑直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用那種打量穢物的眼神將我上上下下掃視一遍,紅唇勾起一抹惡毒的笑:蘇挽月哦,不對,聽說你現在連姓蘇的資格都冇了一個不知哪裡鑽出來的野種,也配坐在這裡這靖國公府的賞花宴,幾時成了收容乞丐破落戶的地方了她掩口輕笑,聲音尖銳,鳩占鵲巢的賤婢,就該永遠爛在泥裡,跟老鼠臭蟲為伍纔是你的歸宿!怎麼,是柴房的耗子糧吃膩了,想來這裡撿些貴人剩下的殘羹冷炙
她身後的貴女們發出一陣壓抑的、附和性的嗤笑聲,目光或鄙夷,或好奇,或帶著看戲的興味。
周圍的空氣彷彿凝固了。水榭裡、廊下的目光都聚焦於此,連遠處的絲竹聲似乎都識趣地低了幾分。靖國公夫人坐在主位上,眉頭微蹙,似乎對胡欣然的當眾發難有些不滿,但並未出言製止。一些勳貴夫人則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
我緩緩抬起頭,臉上冇有任何被羞辱的憤怒或難堪,平靜得像一潭深水。甚至,嘴角還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迎著胡欣然那副勝利者般趾高氣揚的姿態,我慢條斯理地,從袖中摸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枚令牌。材質非金非玉,入手溫潤沉重,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墨玉光澤。令牌正麵,冇有任何文字,隻浮雕著一隻造型古樸、線條流暢的獸耳。那耳朵微微側傾,彷彿在傾聽著天地間的一切秘密,帶著一種古老而威嚴的靜謐感。
正是諦聽令牌!
我隨意地將令牌在指尖拋了拋。令牌翻轉間,那墨玉的獸耳在陽光下折射出幽深的光澤。
在滿場屏息、胡欣然臉上譏諷更濃的瞬間,我的目光卻越過了她,精準地投向水榭另一側——那裡,當朝丞相王崇明,正與幾位重臣談笑風生,手中端著一杯美酒,一派雍容氣度。
我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慵懶,卻清晰地穿透了這短暫的死寂,如同冰珠滾落玉盤:
王丞相,我微微歪頭,看著那位位極人臣的老者,唇角的弧度加深,帶著一絲玩味的殘忍,昨夜子時三刻,東城‘醉仙樓’天字三號房密會北狄左賢王特使……您跪在地上,雙手捧著議和條款的樣子,嘖嘖,真像條搖尾乞憐的老狗呢。
啪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驟然響起!
王崇明手中那隻名貴的青玉酒杯,從他驟然僵直的手指間滑落,重重摔在堅硬的水磨石地麵上,瞬間四分五裂!琥珀色的酒液濺濕了他華貴的紫袍下襬。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凍結了。
滿園春色驟然失色。絲竹聲戛然而止。所有談笑風生的聲音都消失了。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震驚、茫然、難以置信、然後是巨大的、如同瘟疫般蔓延開的恐懼!
王崇明那張保養得宜、慣常帶著從容微笑的臉,在刹那間褪儘了所有血色,變得慘白如紙,甚至泛著一層死灰。他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踉蹌著扶住了身旁的廊柱才勉強站穩。那雙閱儘世事、深藏不露的老眼,此刻瞪得滾圓,死死地、如同見鬼一般地盯著我,不,是盯著我手中那枚輕輕拋動的墨玉令牌!
那眼神裡,充滿了極致的驚駭、無法理解的恐懼,以及一種被扒光了所有偽裝、**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絕望!
噗通!
在無數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宰輔,竟然雙膝一軟,直挺挺地朝著我的方向跪了下來!
膝蓋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饒……饒命!
他喉嚨裡擠出破碎而嘶啞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瀕死般的顫抖,額頭重重磕向地麵,老夫……老夫一時糊塗!求……求您高抬貴手!求您……
語無倫次,涕淚橫流,哪裡還有半分平日的威嚴與城府隻剩下最原始的、對未知力量的恐懼和求生的本能。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靖國公府花園。
方纔還在肆意嘲笑我的胡欣然,此刻臉上的得意和刻薄徹底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張拙劣的麵具。她那雙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微張,像是離了水的魚,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看向我的眼神,第一次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彷彿我是什麼擇人而噬的洪水猛獸。
那些簇擁著她的貴女們,更是花容失色,有人捂住了嘴,有人驚叫出聲,有人甚至腿軟地扶住了身邊的同伴。
靖國公夫人手中的茶盞歪了,茶水潑濕了華麗的裙裾也渾然不覺,隻是死死地盯著跪地求饒的王崇明,又看向角落裡的我,臉上血色儘褪。
滿座勳貴、王侯,無論之前是何種身份,何等威嚴,此刻皆儘失色!他們看向我的目光,充滿了驚疑、忌憚、恐懼,以及一種對未知力量的本能敬畏!那枚在我指尖翻飛的墨玉令牌,此刻在他們眼中,無疑成了某種恐怖權柄的象征。
我緩緩站起身。那身素淨到簡陋的衣裙,在滿園姹紫嫣紅和珠光寶氣的映襯下,非但冇有半分寒酸,反而透出一種遺世獨立的冷冽與莫測。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匍匐在地、抖如篩糠的王崇明,如同看著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指尖輕輕一彈,那枚墨玉令牌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穩穩落回我掌心。我握緊令牌,冰冷的觸感直透心底。
目光掃過全場,在那些驚惶失措的麵孔上掠過,最後,若有似無地停在麵無人色的林婉兒身上。
冇有說一個字。
我轉身,邁步。素白的裙裾拂過冰冷的地磚,如同踏過無人之境。所過之處,人群如同被無形的利刃劈開,自動分列兩旁,讓出一條寬闊的道路。那些曾經或鄙夷、或好奇、或漠然的目光,此刻隻剩下驚懼和閃躲。
陽光依舊明媚,花香依舊馥鬱,但這靖國公府的賞花盛宴,已然徹底變了顏色。
直到我的背影消失在花園月洞門的拐角,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才被打破。隨之而來的,是壓抑不住的、如同沸水般的巨大嘩然和驚疑!
天啊!剛纔那是……王丞相他……他跪下了
那令牌……那是什麼東西她到底是誰
北狄特使……通敵!這……這怎麼可能!
完了……要出大事了!天大的事啊!
侯府那個……那個假千金她……她不是早該……
胡欣然聽著周圍混亂的議論,身體晃了晃,終於支撐不住,軟軟地癱坐在冰冷的地麵上,精心梳妝的髮髻散亂,眼神空洞失焦,口中無意識地喃喃:不……不可能……她……她隻是個賤婢……
而跪在碎裂玉杯和酒液中的王崇明,依舊維持著那個卑微匍匐的姿勢,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和魂魄,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在吞噬他。他知道,自己完了。在諦聽那無孔不入的目光下,他冇有任何秘密可言。而那個看似柔弱、卻掌握著足以顛覆一切力量的女子,她的陰影,將從此籠罩整個朝堂。
靖國公府賞花宴上的驚天一幕,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冰水,瞬間在京城最頂層的權力圈層裡炸開了鍋,餘波震盪,久久不息。
王崇明,這位權傾朝野數十載的老丞相,在眾目睽睽之下向一個棄女下跪求饒的醜聞,以及那駭人聽聞的通敵指控,像一場猝不及防的瘟疫,以最快的速度席捲了勳貴府邸、六部衙門、乃至深宮禁苑。朝廷的暗流,瞬間被攪成了洶湧的漩渦。
然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後續的發展。
就在王崇明被秘密羈押於天牢、等待三司會審的第二天清晨,一份謄抄得整整齊齊、字跡卻毫無特征的密報,被悄無聲息地放在了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禦史三人的案頭。密報的內容,詳儘得令人頭皮發麻——不僅補充了王崇明與北狄特使密會的時間、地點、在場人員、傳遞情報的方式,甚至還有他們具體商議的條款細節、約定的後續聯絡暗號!其中涉及到的幾名關鍵中層官員的名字,赫然在列!
這絕非一個失勢老臣的垂死攀咬能編造出來的東西。它的精準和致命,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結論:王崇明背後,的確存在著一張巨大的通敵網絡,而他本人,隻是這張網上一個比較顯眼的節點。
三司震動!皇帝震怒!
一場席捲朝堂、牽連甚廣的清洗風暴,在諦聽提供的、無可辯駁的鐵證推動下,以雷霆萬鈞之勢驟然展開。王崇明被賜白綾自儘於獄中,家產抄冇,三族流放。其黨羽被連根拔起,兵部、戶部數名官員鋃鐺入獄,一時間,朝堂人人自危,風聲鶴唳。
經此一役,諦聽二字,不再僅僅是勳貴圈子裡心照不宣的恐懼,而是真正成為了懸在整個大胤朝堂頭頂的、一柄無形卻隨時可能斬落的利劍。它的神秘、它的無所不知、它展現出的恐怖能量,讓所有身處權力場中的人,都感到脊背發涼。
就在這場風暴的餘波尚未平息、朝堂上下噤若寒蟬之際,另一個足以影響帝國格局的訊息傳來——鎮北王蕭北辰,奉詔回京述職。
鎮北王蕭北辰,這個名字本身,就代表著大胤北境的鐵血屏障和無上軍功。他常年戍守苦寒邊關,抵禦北狄鐵騎,戰功彪炳,威名赫赫。在軍中威望極高,甚至隱隱蓋過了京畿的幾位老牌勳貴。隻是,這位王爺性情孤冷,不近人情,向來與京中勳貴圈子格格不入,更因早年家族劇變,對皇室也頗有疏離之意。他的歸來,無疑給剛剛經曆清洗、暗流湧動的京城局勢,又投下了一塊巨大的、難以預測的巨石。
關於他回京的用意,各方勢力都在瘋狂猜測,暗中的試探與角力從未停止。然而,這位王爺入京後卻異常低調,除了例行覲見皇帝和兵部述職,便深居簡出,閉門謝客,彷彿真的隻是回來走個過場。
直到一個雨夜。
豆大的雨點密集地敲打著城南舊書肆的屋頂和窗欞,發出沉悶而持續的聲響。書肆早已打烊,門板緊閉,隻有後堂深處透出一點昏黃的光暈。
我坐在書案後,指尖劃過一份剛剛由灰隼呈上的密報。是關於蕭北辰入京後所有行蹤的彙總,事無钜細,包括他今日午後,隻帶了一名貼身親衛,悄然去了城西一家不起眼的香燭鋪子,待了足足一個時辰才離開。
香燭鋪……
我低聲自語,指尖在桌麵上無意識地敲擊著。那鋪子的背景資料迅速在腦中閃過——明麵上是售賣香燭紙錢,實則是京中一個不大不小的地下錢莊據點,同時也做些情報掮客的營生。蕭北辰去那裡做什麼祭奠還是……交易
正思忖間,後堂通往內院的那扇不起眼的小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冇有腳步聲,隻有一股裹挾著雨夜濕冷寒意的風,猛地灌了進來,吹得案頭的燭火劇烈搖曳,幾乎熄滅。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從濃墨般的夜色裡直接剝離出來,出現在門口。他穿著一身玄色勁裝,肩頭披著同色的防雨鬥篷,兜帽低低壓著,遮住了大半麵容,隻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鬥篷邊緣還在往下滴著水,在他腳邊彙成一小灘水漬。
他周身散發著一種久經沙場的、鐵與血淬鍊出的凜冽煞氣,以及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孤絕。僅僅是站在那裡,無形的壓迫感就讓後堂的空氣都凝滯了幾分。
我的目光越過搖曳的燭火,落在他身上。冇有驚訝,彷彿早已料到他會來。隻是平靜地開口,聲音在雨聲的背景下顯得有些清冷:
王爺漏夜前來,不請自入,是覺得我這陋室的門檻太低,還是……鎮北軍的刀鋒,已經快過‘諦聽’的耳目了
蕭北辰緩緩抬手,摘下了兜帽。
一張極具衝擊力的臉暴露在昏黃的燭光下。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如同刀削斧鑿,薄唇緊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線。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此刻正銳利如鷹隼般鎖定著我。那目光裡冇有敵意,卻充滿了審視、探究,以及一種近乎實質化的穿透力,彷彿要將我的靈魂都看透。
他冇有回答我略帶挑釁的問題,反而向前踏了一步。沉重的軍靴踏在地板上,發出清晰的聲響。鬥篷上的雨水隨著他的動作滴落得更急。
沈焰他低沉開口,聲音帶著北境風沙磨礪出的沙啞質感,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或者,本王該稱呼你一聲……‘諦聽之主’
他直接點破了我的身份,冇有絲毫迂迴。
我微微挑眉,指尖那枚墨玉令牌悄然滑入手心,感受著那冰涼的觸感。臉上依舊平靜無波:名號不過是虛妄。王爺深夜造訪,總不會是來確認一個稱呼的。
蕭北辰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整個後堂,掠過那些堆積如山的卷宗、無聲忙碌的灰衣人,最後落回我臉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本王回京,述職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查清十六年前,幽州邊軍糧餉貪墨案,以及……我母親蕭氏一族七十三口,一夜之間滿門儘滅的真相!他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冰層碎裂,壓抑著滔天的恨意與痛苦,十六年了!本王在北境浴血拚殺,積攢軍功,等的就是這一天!但京中水太深,盤根錯節,本王的人寸步難行!
他猛地又踏前一步,幾乎逼近書案,那雙寒潭般的眸子死死盯著我,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諦聽’……既然你能將王崇明那老賊的底褲都掀開,那十六年前的舊案,對你而言,是否也並非無跡可尋
雨聲嘩嘩,敲打著屋頂,如同密集的戰鼓。
後堂裡一片死寂,隻有燭火不安地跳動。
我看著他眼中那深埋了十六年、幾乎化為實質的悲憤與殺意,指尖摩挲著冰冷的令牌。
十六年前的幽州糧餉案……蕭氏滅門……
一些塵封在卷宗最深處、標記著懸而未決的零碎片段,瞬間在腦海中串聯起來。那背後牽扯的勢力之深、之廣,遠超王崇明通敵案!難怪他查不到,難怪他要求助於諦聽。
王爺,我緩緩開口,聲音在雨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十六年前的血案,牽扯的不僅是已死的王崇明,更深的黑手,是……
我的聲音頓了頓,目光透過搖曳的燭火,彷彿穿透了重重雨幕,直指皇城深處那至高無上的所在。
是當今聖上蕭北辰的瞳孔驟然收縮,握緊了拳頭,骨節發出輕微的爆響。他顯然早已有所猜測,但親耳聽到,依舊如遭雷擊。
不,我輕輕搖頭,指尖在墨玉令牌上緩緩劃過,是龍椅上那位,和他身邊那條最忠心的老狗——司禮監掌印大太監,曹吉祥。王崇明,不過是他們當年用來轉移視線、拋出來的替罪羊罷了。
蕭北辰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踉蹌著後退了半步才穩住。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那雙寒潭般的眸子裡,翻湧起驚濤駭浪般的震驚、難以置信,隨即是更加洶湧、幾乎要焚燬一切的暴怒!
曹吉祥……皇帝……他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血腥味,為了構陷我蕭家,掩蓋他們貪墨軍餉、養寇自重的滔天罪行……竟屠我滿門!七十三條人命!七十三條!!
悲憤的咆哮在狹小的後堂迴盪,震得燭火瘋狂搖曳。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牆壁上,發出沉悶的巨響,簌簌落下灰塵。那壓抑了十六年的血海深仇,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幾乎要將他撕裂。
我靜靜地坐著,看著他痛苦地喘息,如同一頭受傷的孤狼。直到他眼中那毀滅性的怒火稍稍被一絲冰冷的理智壓下,我纔再次開口,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
血債,自然要用血來償。但王爺,單憑你手中的鎮北軍,夠嗎我的目光落在他緊握的拳頭上,京畿三大營,禦林軍,乃至宮禁宿衛,皆在曹吉祥與皇帝心腹掌控之中。強攻,不過是玉石俱焚,正中某些人下懷。
蕭北辰猛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我:你有辦法
辦法,一直都有。我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如同催命的更漏,曹吉祥權傾朝野,根基深厚,但他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他老了,而且……他怕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龍椅上那位駕崩,他的下場會是什麼。
我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寒意:皇帝的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禦藥房的脈案,‘諦聽’一字不差。他靠一種極其霸道的西域‘回春散’吊著命,此藥雖能提神,卻是飲鴆止渴,加劇臟腑衰竭。而提供此藥的,正是曹吉祥。
我抬眼,迎上蕭北辰驟然亮起的目光:皇帝……撐不了多久了。他一旦駕崩,曹吉祥為了活命,為了延續權勢,必定會鋌而走險!他需要一個最容易掌控的新君。
蕭北辰眼神銳利如刀:九皇子那個生母卑微、年僅十二歲的稚子
不錯。我點頭,曹吉祥需要一個傀儡。而九皇子,就是他選中的目標。皇帝駕崩之日,便是他矯詔擁立、清洗朝堂之時!
蕭北辰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彷彿穿透了眼前的燭光,看到了那即將到來的驚濤駭浪:你想……借曹吉祥的刀,行改天換日之事然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是驅虎吞狼,也是順水推舟。我糾正道,語氣淡漠,曹吉祥會替我們解決掉那些最頑固的保皇派和皇帝的成年皇子。而我們要做的,隻是在他自以為掌控一切、最得意忘形的時刻……
我伸出手,掌心向上,五指緩緩收攏,做了一個攥緊的動作。
……給予致命一擊。將九皇子,送上那個位置。
蕭北辰沉默著。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那雙深邃的眼中,激烈地翻湧著權衡、掙紮,最終化為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炬,直射向我:
你要本王做什麼
很簡單。我直視著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要求,第一,鎮北軍精銳,必須有一支能隨時響應號令、秘密入京的力量。人數不必多,但必須是最鋒利的刀尖,足以在最關鍵時刻,刺穿曹吉祥的心臟——他的宮城衛隊。
蕭北辰冇有絲毫猶豫:本王親衛‘玄甲’,三百死士,已在城外待命。憑此令可調動。他解下腰間一枚非金非鐵、刻著猙獰狼頭的古樸令牌,輕輕放在我的書案上。令牌入手冰涼沉重,帶著濃重的殺伐之氣。
第二,我繼續道,我需要一個名正言順、在皇帝駕崩後第一時間能進入宮城、靠近九皇子的人。這個人,必須能取信於曹吉祥,又能在關鍵時刻,護住九皇子性命,並將他帶到我們指定的位置。
蕭北辰眉頭微蹙,在思索合適人選。
不必麻煩。我淡淡打斷他,這個人,由我來安排。
一個名字在我心中浮現——那個在侯府柴房外,曾偷偷給我塞過半個冷硬饅頭的小丫頭春芽。如今,她已是九皇子生母、那位早已失寵病逝的靜嬪留在九皇子身邊,唯一真正忠心的老嬤嬤的遠房侄女。這個身份,足夠安全,也足夠接近。
第三,我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事成之後,九皇子登基,朝局初定。我要王爺你,親自坐鎮中樞,執掌天下兵權,為新帝保駕護航,直至他成年親政!我要你成為這新朝,最穩固的基石!
這是製衡,也是保障。防止新帝長大後背離軌道,更是確保諦聽在新朝的地位。
蕭北辰的目光與我激烈碰撞。後堂的空氣彷彿凝固了,隻剩下窗外嘩嘩的雨聲和燭火燃燒的劈啪輕響。他眼中的情緒複雜難辨,有被信任的震動,有對權力的審視,更有一種棋逢對手般的激賞。良久,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聲音低沉而鄭重:
好。本王答應你。以蕭家七十三條亡魂起誓,本王有生之年,必為新帝之劍盾,護大胤河山穩固!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絲探究:那你呢,‘諦聽之主’事成之後,滔天之功,你想要什麼裂土封王還是……權傾朝野
我輕輕笑了,指尖拂過書案上那堆積如山的卷宗,目光幽深,彷彿穿透了這間陋室,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王爺覺得,‘諦聽’所求,會是這些嗎
蕭北辰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絲瞭然,不再追問。
一個在血雨腥風、權力傾軋中達成的同盟,就此在雨夜的舊書肆裡,無聲締結。
永昌二十七年,冬。一場罕見的大雪覆蓋了整座帝京,瓊樓玉宇,銀裝素裹,將這座權力中心的城池裝點得一片肅殺純淨,卻也掩蓋了其下洶湧的暗流。
皇帝的病情,如同這酷寒的天氣,急轉直下。太醫院束手無策的密報,如同雪片般飛入諦聽的案頭。那個曾叱吒風雲的帝王,如今躺在龍涎香也掩蓋不住腐朽氣息的乾元宮深處,形容枯槁,氣若遊絲,全靠那霸道邪門的回春散吊著最後一口氣。宮禁的氣氛,一日比一日緊繃,如同拉滿的弓弦。
臘月二十四,小年夜。
乾元宮內燈火通明,卻透著一股死寂般的壓抑。濃重的藥味混合著龍涎香,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氣息。重重紗幔之後,龍榻之上,那個曾經掌握著生殺予奪大權的老人,終於耗儘了最後一絲元氣,在劇烈的抽搐和痛苦中,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渾濁的眼睛不甘地圓睜著,死死瞪著描金繡龍的帳頂。
陛下……駕崩了!!!
當值的老太監發出一聲淒厲變調的哀嚎,如同喪鐘,瞬間撕裂了乾元宮的死寂!
幾乎就在這聲哀嚎響起的同一刹那,乾元宮內外,異變陡生!
殿門被轟然撞開!一隊隊身著精良玄甲、手持強弩利刃的宮廷禁衛,如同黑色的潮水,在司禮監掌印大太監曹吉祥那陰鷙得意、如同夜梟般的尖銳笑聲指揮下,洶湧而入!
奉陛下遺詔!太子失德,諸皇子不肖!唯九皇子趙珩,仁孝聰慧,可承大統!然有奸佞意圖禍亂朝綱,謀害新君!給咱家……殺!一個不留!護住九殿下!
曹吉祥尖利的聲音響徹大殿,帶著掌控一切的瘋狂與殘忍。
所謂的遺詔,不過是他精心炮製的矯詔。他等的就是這一刻!皇帝一死,他立刻以雷霆手段清洗宮中所有可能阻礙他掌控幼主的力量!首當其衝的,便是今夜在乾元宮侍疾的幾位成年皇子、宗室親王以及忠於皇帝的部分重臣!
刹那間,乾元宮變成了修羅屠場!刀光劍影,血肉橫飛!驚怒的斥罵聲、絕望的慘嚎聲、兵刃撞擊的刺耳聲,混雜著曹吉祥那刺耳的狂笑,將這座帝國的心臟變成了人間地獄。
混亂之中,幾個玄甲禁衛如狼似虎地撲向角落——那裡,年僅十二歲的九皇子趙珩被一個老嬤嬤死死護在身後,小臉煞白,嚇得渾身發抖。眼看寒光閃閃的刀鋒就要落下!
住手!一聲清叱,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突兀地響起。
一個穿著普通宮女服飾、麵容卻異常沉靜的少女,如同鬼魅般從混亂的人群縫隙中閃出,擋在了九皇子身前。她手中高舉著一枚非金非玉、刻著獸耳的墨玉令牌!
諦聽在此!奉主上之命,護新君周全!少女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殿內的廝殺聲。
撲向九皇子的幾個玄甲禁衛動作猛地一滯!他們顯然認得這枚令牌,更清楚它背後代表的恐怖力量!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猶豫和驚懼!
就在這一滯的瞬息,少女猛地拉住九皇子和老嬤嬤,低喝一聲:跟我走!
她動作快如狸貓,對乾元宮的地形似乎瞭如指掌,巧妙地避開混亂的戰團和流矢,迅速閃入側殿一條通往偏門的隱秘通道!
攔住他們!彆讓九殿下跑了!
曹吉祥氣急敗壞的尖叫從主殿傳來。立刻有禁衛反應過來,嘶吼著追去。
然而,偏門之外,並非預想中的宮道,而是一小片被積雪覆蓋的、緊鄰冷宮的荒廢庭院。此刻,庭院中,靜靜地佇立著一小隊人馬。
人數不多,隻有二十餘人。但個個身形剽悍,氣息沉凝如淵,如同雪地裡蟄伏的凶獸。他們身著玄色輕甲,樣式古樸,與宮中禁衛截然不同,甲冑上冇有任何標識,隻有一種久經沙場、百戰餘生的鐵血煞氣無聲瀰漫。為首一人,身姿挺拔如標槍,玄色大氅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兜帽下露出的半張臉,線條冷硬如鐵鑄,正是鎮北王蕭北辰!
追出偏門的禁衛頭目看到這隊人馬,尤其是看到蕭北辰,臉色瞬間大變:鎮北王!你……你怎會在此你想造反嗎!
蕭北辰緩緩抬手,摘下了兜帽。冰冷的月光和雪光映照著他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唯有那雙眼睛,燃燒著積壓了十六年的、足以焚燬一切的仇恨火焰!他冇有回答,隻是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長刀,刀鋒在雪夜中反射出刺骨的寒芒。
玄甲聽令!蕭北辰的聲音不高,卻如同悶雷滾過雪地,清君側,誅國賊!擋我者,死!
殺——!
二十餘名玄甲死士齊聲暴喝,聲浪震得枝頭積雪簌簌落下!如同二十餘道黑色的閃電,裹挾著滔天的殺意,悍然撞入追來的禁衛隊伍之中!
刀光如匹練!血光沖天而起!
這些曹吉祥精心培養、裝備精良的宮城禁衛,在真正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邊軍死士麵前,脆弱得如同紙糊!甫一接觸,便如鐮刀下的麥草般成片倒下!慘叫聲此起彼伏!玄甲死士沉默著,隻有兵刃撕裂血肉和骨骼碎裂的恐怖聲響,如同死神的樂章!
蕭北辰更是一馬當先!他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長刀,此刻化作死神的鐮刀,每一次揮出,都帶起一蓬蓬淒豔的血雨!他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個站在主殿門口,被親信護衛著、臉色已由得意轉為驚恐萬狀的曹吉祥!
曹吉祥!!
蕭北辰的怒吼蓋過了所有廝殺聲,如同九幽之下的索命魔音,十六年前的血債,今日該還了!
他如同人形凶獸,硬生生在密集的禁衛中殺開一條血路,直撲曹吉祥!
曹吉祥看著那如同魔神般浴血殺來的身影,看著自己依仗的精銳如同土雞瓦狗般被屠戮,終於徹底崩潰了!他臉上那掌控一切的得意早已消失無蹤,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攔住他!快攔住他!
他尖聲嘶嚎著,聲音都變了調,肥胖的身體拚命往後縮。
然而,他身邊的護衛在蕭絕那恐怖的煞氣和刀鋒麵前,如同螳臂當車,一個照麵便被斬飛了頭顱!
蕭王爺!饒命!饒命啊!都是皇帝!是先帝的主意!老奴隻是奉命行事……
曹吉祥涕淚橫流,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哪裡還有半分權閹的威風
回答他的,是蕭北辰手中那柄飽飲了仇敵之血、冰冷刺骨的長刀!
嗤——!
刀鋒精準無比地掠過曹吉祥那肥碩的脖頸!
一顆戴著象征無上權柄的貂蟬冠的頭顱,帶著極度驚恐和難以置信的表情,沖天而起!滾燙的鮮血如同噴泉,在潔白的雪地上潑灑出大朵大朵刺目的猩紅!
乾元宮內外,所有廝殺聲,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時間彷彿凝固。無論是殘存的禁衛,還是浴血的玄甲死士,亦或是僥倖存活、瑟縮在角落的皇子大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具轟然倒下的無頭屍體,和那個持刀而立、如同浴血修羅般的身影之上。
權傾朝野、一手遮天的大太監曹吉祥,就此授首!
蕭北辰看也冇看腳下的屍體,他猛地轉身,染血的長刀指向乾元宮主殿的方向,聲音如同金鐵交鳴,響徹每一個角落:
國賊曹吉祥已誅!九皇子趙珩,乃先帝遺詔所立之新君!爾等,還不跪迎新君!
他的目光如電,掃過那些驚魂未定的倖存者,掃過殘存的禁衛。那目光中的血腥煞氣和不容置疑的威嚴,讓所有人肝膽俱裂!
噗通!噗通!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殿內殿外,無論是倖存的官員、宗室,還是那些剛剛放下武器的禁衛,全都麵無人色地跪倒在地,將頭顱深深埋進冰冷的雪地或染血的金磚之中!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萬歲之聲,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和深深的敬畏,在血腥瀰漫、屍橫遍地的乾元宮上空,轟然響起。
十日之後。
肆虐多日的風雪終於停歇,久違的陽光穿透雲層,灑落在被徹底清洗過的帝京之上。殘雪消融,洗刷著宮牆上的斑駁血跡,也滌盪著這座古老城池中瀰漫的腥膻與恐慌氣息。
金鑾殿,這座象征著帝國至高權力的殿堂,在經曆了血腥的洗禮後,重新煥發出莊嚴肅穆的光彩。殿內巨大的蟠龍金柱撐起高聳的穹頂,陽光透過琉璃窗欞,灑下道道金色的光柱,空氣中瀰漫著清冽的檀香,試圖掩蓋那若有若無的血腥餘味。
今天是新帝趙珩的登基大典。年僅十二歲的小皇帝,穿著明黃色、繡滿十二章紋的沉重袞服,端坐在寬大得幾乎將他淹冇的龍椅之上。稚嫩的小臉繃得緊緊的,努力維持著天子的威嚴,但微微顫抖的手指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緊張與不安。龍椅的冰冷和堅硬,遠超他的想象。
階下,文武百官依序肅立。經曆過乾元宮那場血腥清洗,朝堂上舊日的麵孔少了許多,空出了不少位置。倖存下來的官員們,無論品階高低,皆垂手低眉,神色恭謹,甚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懼與茫然。新朝初立,乾坤初定,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微妙的、等待塵埃落定的沉寂。
在這片沉寂之中,一個身影的出現,瞬間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鎮北王蕭北辰。
他冇有著朝服,依舊是一身玄色親王常服,但肩頭披著象征統禦天下兵馬的玄色大氅。大氅的邊緣用暗金線繡著猙獰的狼首紋飾,在殿內明亮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而威嚴的光澤。他身姿挺拔如鬆,步伐沉穩,一步步踏過光可鑒人的金磚地麵,靴底叩擊聲在寂靜的大殿中清晰迴盪,如同踏在每個人的心絃之上。
他徑直走到丹陛之下,距離龍椅僅有幾步之遙。然後,他停下腳步,緩緩轉身,麵向滿朝文武。
那目光,不再是邊關將領的孤冷,而是真正執掌乾坤、睥睨天下的霸主威儀!深邃、銳利、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緩緩掃過階下每一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被他目光掃過的人,無不心頭劇震,下意識地將頭顱垂得更低,不敢與之對視。
陛下初登大寶,年幼尚需砥礪。蕭北辰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如同洪鐘大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先帝遺命,著本王輔政監國,執掌兵符,總攬軍政要務,直至陛下成年親政!
他的話語冇有絲毫商量的餘地,純粹是宣告。
隨著他的話音,一名內侍官手捧紫檀托盤,低著頭,小步快走至蕭北辰身側。托盤之上,赫然擺放著兩樣象征無上權柄的物件:一枚是通體玄黑、雕刻著盤龍與虎符紋樣的沉甸甸兵符,代表著調動天下兵馬的權力;另一枚則是通體溫潤、卻散發著凝重氣息的墨玉監國印璽!
蕭北辰伸出手,動作沉穩而有力,將兵符和印璽一一拿起,握在掌中。兵符冰冷堅硬,印璽溫潤厚重,兩種截然不同的觸感,卻代表著同一種滔天的權勢。
即日起,凡軍政要務,皆需經本王過目,由本王用印,方可施行!
他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鐵血般的意誌,凡有陽奉陰違、結黨營私、動搖國本者……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階下某些麵色變幻的官員,殺無赦!
冰冷的殺無赦三個字,如同重錘砸在寂靜的大殿裡。經曆過乾元宮之變的官員們,毫不懷疑這位以鐵血手段清洗了曹吉祥勢力的鎮北王,此刻話語的分量!一股寒意從眾人腳底直竄頭頂。
短暫的死寂後,不知是誰帶頭,滿朝文武,無論心中作何感想,此刻都齊刷刷地跪拜下去,額頭觸地:
臣等謹遵王爺鈞令!吾皇萬歲!王爺千歲!
山呼聲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中迴盪,震得琉璃窗欞嗡嗡作響。小皇帝趙珩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看著階下黑壓壓跪倒一片的群臣,看著那個如同定海神針般矗立在丹陛之下的玄色身影,緊繃的小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依賴。
蕭北辰微微頷首,接受了這山呼海嘯般的臣服。他緩緩轉過身,目光卻並未停留在龍椅上的小皇帝身上,而是越過了那象征著至高權力的金鑾寶座,投向了大殿之後,那道垂著明黃色厚重紗幔的側門。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朝著紗幔的方向。
這大胤江山,乾坤初定。他開口,聲音裡少了幾分剛纔宣告天下的冷硬,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鄭重,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虔誠的柔和,然龍椅冰冷,高處不勝寒。本王身側……尚缺一位能並肩俯瞰這萬裡河山之人。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灼灼,穿透那層明黃的紗幔。
沈焰,他清晰地喚出了那個名字,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格外清晰,這鳳位……
所有跪伏在地的官員,身體都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沈焰!那個名字……那個在靖國公府賞花宴上掀起滔天巨浪、又在乾元宮之夜如神祇般操控了全域性的諦聽之主!她……竟然就在這金鑾殿之後!
無數道驚駭、敬畏、探究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投向那道紗幔。連龍椅上的小皇帝趙珩,也下意識地挺直了小小的脊背,好奇又帶著一絲緊張地望過去。
在無數道目光的聚焦下,那道明黃色的紗幔,被一隻素白的手,輕輕挑開了一線。
沈焰的身影出現在側門邊。
她冇有穿著象征後位的鳳冠霞帔,甚至冇有穿著任何華麗的宮裝。依舊是一身洗練的深青色布裙,樣式簡潔到了極致,如同初見時那般素淨。長髮用一根普通的烏木簪鬆鬆綰起,幾縷碎髮垂落頰邊。周身冇有任何珠光寶氣的點綴,隻有腰間懸著一枚非金非玉、刻著古樸獸耳的墨玉令牌,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
她就那樣隨意地站在象征著帝國權力巔峰的金鑾殿側,站在那片耀眼的金碧輝煌和山呼海嘯的跪拜之中,卻彷彿獨立於這一切喧囂之外。
陽光從高高的琉璃窗斜射而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暈。她的臉上冇有任何激動、得意或惶恐,隻有一片近乎淡漠的平靜。那雙眼睛,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清晰地映照著眼前這煊赫至極的登基盛典、這跪伏滿殿的文武百官、這象征無上權力的龍椅金鑾,以及……那個向她伸出手的、權傾天下的男人。
然而,在那片深潭之下,卻彷彿湧動著能吞噬一切的、冰冷而強大的力量。
麵對蕭北辰伸出的手,和那未儘卻已昭然若揭的鳳位之邀,沈焰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極淺的弧度。那笑容裡,冇有半分受寵若驚,反而帶著一種洞穿浮華、掌控一切的疏離與……嘲弄。
她冇有走向那隻伸向她的手。
反而,她從袖中不疾不徐地取出了一封密報。密報的封口處,印著一個特殊的、扭曲的獸耳紋樣火漆。
她的動作從容而優雅,指尖拈著密報的一角,隨意地伸向旁邊侍立的一個小內侍手中捧著的、用來點檀香的鎏金鶴嘴燭台。
噗!
幽藍色的火苗瞬間竄起,貪婪地舔舐著那封密報的邊角。火舌迅速蔓延,將帶著獸耳紋樣的火漆吞噬、捲曲、化為飛灰。明亮的火焰跳躍著,映亮了她那張素淨卻棱角分明的臉,更清晰地映亮了她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火光中,那雙眼睛裡,冇有龍椅的倒影,冇有群臣的敬畏,甚至冇有蕭北辰那帶著期許和某種宣誓意味的注視。
有的,隻有一片在火焰躍動下、更加清晰、更加冰冷、也更加浩瀚無垠的……
萬裡江山圖卷!
龍椅太硬,她終於開口,聲音清冷如玉磬,不高,卻奇異地蓋過了大殿中所有殘餘的喧囂,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斬斷一切妄唸的決絕,鳳冠太重。
她頓了頓,目光掠過那燃燒的密報,彷彿在欣賞火焰的舞蹈,又彷彿在凝視著某種更深邃的東西。
我更喜歡……她的目光抬起,終於第一次,真正地、平靜無波地迎上了丹陛之下蕭北辰那雙驟然深邃、翻湧著複雜情緒的眼眸,唇角那抹淺淡的弧度加深了幾分,帶著一種近乎睥睨的掌控感,……幕後垂簾,看這江山如棋。
火焰在她指尖跳躍,將最後一點紙角吞噬殆儘,化作幾縷青煙,嫋嫋消散在檀香瀰漫的空氣中。
她收回手,指尖彷彿還殘留著火焰的微溫。目光再次掃過滿殿依舊跪伏、卻已被這驚世駭俗一幕震得魂不附體的文武百官,掃過龍椅上目瞪口呆的小皇帝,最後,重新落回蕭北辰身上。
她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玩味的、冰冷的詢問,如同驚雷,炸響在死寂的金鑾殿:
現在,勞煩諸位大人,再說一次
她的目光如同無形的冰錐,緩緩掃過那些曾視她為螻蟻、如今卻匍匐在地的熟悉麵孔——靖國公夫人、胡欣然之母……最終,定格在人群中那個麵無人色、幾乎要暈厥過去的胡欣然身上。
沈焰的唇角,勾起一抹極致冰冷、也極致鋒利的弧度:
誰,纔是那隻配在泥裡打滾、與鼠蟲爭食的……螻蟻
-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假千金她靠情報組織封神,假千金她靠情報組織封神最新章節,假千金她靠情報組織封神 dq_cn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