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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叫林小滿,26歲,職業是自由插畫師。簡單說,就是每天穿著睡衣坐在電腦前,畫些小貓小狗或者發呆的人,靠甲方爸爸偶爾的還行活著。我的人生信條有三:能打字絕不語音,能網購絕不逛街,能繞路十分鐘絕不和鄰居打照麵。總結起來就倆字:社恐。
那天下午三點十七分,我站在城南公園的梧桐樹下,第一次懷疑人生信條是不是該加一條:出門前務必查廁所分佈圖。
事情的源頭得從早上說起。甲方淩晨兩點發訊息說插畫風格不夠活潑,我頂著黑眼圈改到七點,改完腦子像被泡在漿糊裡。為了提神,我衝下樓買了杯超大杯冰美式——加濃,三倍濃縮,不加糖。當時我盯著咖啡杯上的喚醒活力四個字,覺得這簡直是救世主;但下午三點,當咖啡因像打樁機一樣猛捶我的膀胱時,我隻覺得那杯子上印的是毀滅人生。
我本來是來踩點的。攝影師朋友老周約了週末拍一組城市褶皺主題的照片,說城南公園的老梧桐樹樹乾裂得像老太太的手,特帶感,讓我先去看看光線。我揹著畫板進了公園,剛找到那棵據說是樹王的梧桐,還冇來得及掏出手機拍兩張,下腹就傳來一陣尖銳的絞痛——那是冰美式和我的膀胱正式宣戰的信號。
公園挺大,我沿著主路往前走,眼睛像雷達一樣掃過路邊的指示牌。走了大概五分鐘,看見個公共衛生間的箭頭,箭頭指向一條岔路,路邊種著一排月季,花叢後麵隱約有音樂聲。我當時光顧著內急,冇心思琢磨音樂是啥,順著岔路就往裡衝。
岔路儘頭是個小廣場,廣場中間圍了一圈人,音樂聲就是從這兒來的——是那種節奏特彆強的廣場舞金曲,左邊跟我一起畫個龍,右邊畫一道彩虹,音量大得能震掉我耳朵裡的耳屎。我心裡咯噔一下,社恐的本能讓我想掉頭,但膀胱的警報聲更急,我咬咬牙,打算從人群邊上繞過去,直奔衛生間。
就在我貓著腰,試圖把自己縮成個快遞盒從人群縫隙裡擠過去時,一隻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那手的力氣大得驚人,像鐵鉗似的,我差點當場表演一個社恐應激性彈起。
小姑娘,新來的
我轉過頭,看見個穿紅色廣場舞裙的大媽,頭髮燙成卷卷的,像頂著一頭金色的蒲公英,臉上帶著特彆熱情的笑。她手裡還拿著把紅綢扇,扇麵上繡著朵大牡丹,被她攥得皺巴巴的。
不、不是,我找廁所。我聲音抖得像被風吹的樹葉,眼睛瞟向廣場角落——那裡確實有個藍白相間的小房子,應該就是衛生間。
廁所啊在那兒呢!大媽手一指,然後突然把紅綢扇往我手裡塞,彆急著去啊,先來跳兩圈!看你這身段,肯定是塊跳舞的料!
我嚇得差點把扇子扔出去:阿姨,我真不了,我……
哎呀,年輕人就是害羞!大媽不由分說地把我往人群裡拉,我們‘夕陽紅藝術團’歡迎新血液!你看我們這隊伍,平均年齡62,就缺你這樣的小姑娘帶帶活力!
我被她拽著,腳尖磕到了一個音響線,差點絆倒。周圍的人都停下來看我,大概二十來個大爺大媽,手裡不是紅綢扇就是綵綢巾,還有個穿花襯衫的大爺,手裡居然拿著個熒光棒,估計是從孫子那兒搶來的。他們的眼神像探照燈似的打在我身上,我感覺自己像個被扔進狼群的兔子,還是隻憋得快爆炸的兔子。
王隊,這姑娘是你拐來的一個穿綠衣服的大媽笑著喊,她手裡的綵綢巾甩得像條綠蛇。
被喊王隊的紅裙大媽——後來我才知道她叫王桂香,是這個夕陽紅藝術團的創始人兼隊長——拍著我的肩膀說:這叫緣分!你看她站在這兒,不就跟咱們隊伍缺的那角拚圖似的
我急得快哭了:阿姨,我真的要去廁所,再不去我就……
話冇說完,王桂香突然一拍大腿:哎呀!你看我這記性!廁所重要!快去快去!她往我手裡塞了瓶礦泉水,上完回來啊!我給你留個C位!
我如蒙大赦,抓著紅綢扇就往衛生間衝,衝進隔間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完成了人生中最偉大的衝刺。解決完人生大事出來,我對著鏡子拍了拍臉,鏡子裡的人頭髮亂得像雞窩,臉紅得像熟透的西紅柿。我深吸一口氣,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趕緊溜。
我悄悄拉開衛生間的門,探頭往外看——廣場上的人已經重新跳起來了,音樂又響了起來,畫龍畫彩虹的節奏震得地麵都在顫。王桂香站在隊伍最前麵領舞,紅綢扇揮得虎虎生風。我心想,機會來了,趁她冇注意,趕緊溜。
我把紅綢扇往衛生間門口的石台上一放,貓著腰貼著牆根走,眼看就要走出小廣場的範圍,身後突然傳來王桂香的大嗓門:小姑娘!你的扇子忘拿了!
我腳步一頓,心裡哀嚎:那破扇子誰要啊!但我不敢回頭,加快腳步想跑。結果剛跑出兩步,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後來才知道是個掉在地上的廣場舞專用亮片手花——整個人往前撲,情急之下我手腳並用,居然在空中劃出了一個極其詭異的弧度,落地時還順拐了兩下,活像個上了發條的機器人。
更要命的是,我撲騰的這兩下,居然正好踩在了音樂的鼓點上。
廣場上的音樂正好到了來左邊跟我一起畫個龍的**部分,我那兩下順拐的機械舞,配上王桂香他們整齊劃一的扭胯動作,形成了一種極其荒誕的反差。
音樂停了。
所有人都看著我。
王桂香手裡的紅綢扇停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圓:乖乖……這動作,夠新潮啊!
穿綠衣服的大媽——後來知道她叫李翠蘭,是隊伍裡的氣氛組組長——突然鼓起掌來:這叫啥舞機器人跳秧歌我看比電視上那些街舞好看!
穿花襯衫的大爺叫趙建國,以前是中學物理老師,推了推眼鏡說:這叫‘非勻速曲線運動式舞蹈’,符合力學原理,有創新!
我站在原地,腳趾摳地,感覺能在公園裡摳出個新的衛生間。我想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被絆倒了,但嘴巴像被膠水粘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王桂香突然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動得手都在抖:小姑娘!你是老天爺派來救我們的吧!
我懵了:啊
我們隊下個月要參加區裡的廣場舞比賽!王桂香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我臉上了,主題是‘新老融合’,我們正愁冇新意呢!你這舞,既有年輕人的勁兒,又能跟我們的秧歌合上!就你了!
就、就我啥啊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王桂香一拍大腿:你當我們的領舞!
我:
二
那天下午,我是被王桂香他們架著離開小廣場的。不是物理意義上的架,是精神上的——他們簇擁著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新領舞的服裝該用亮片還是紗巾,趙建國大爺甚至掏出個小本本,開始計算機械舞與秧歌的節奏換算公式,李翠蘭已經打開手機,開始搜00後潮流舞蹈教學。
我手裡被硬塞了一張夕陽紅藝術團的成員登記表,表上還有王桂香用紅筆寫的領舞
林小滿,字跡龍飛鳳舞,像條掙紮的紅綢帶。我揹著畫板,手裡攥著那張表,感覺自己像個被拐賣進傳銷組織的大學生,唯一的區彆是,這個傳銷組織的成員平均年齡62,還管飯(王桂香說以後練舞結束請我吃小區門口的炸串)。
我回到家,把自己扔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發呆。畫板被我扔在地上,上麵還彆著早上畫了一半的梧桐樹草稿。我拿起手機,給老周發訊息:城南公園的梧桐樹,我看算了吧,那兒有股廣場舞的味兒。
老周秒回:咋了被大媽拉去跳了
我冇回,把手機扔到一邊。腦子裡全是王桂香的話:下個月比賽,每週三、五、日下午三點排練,你得來啊!還有李翠蘭拍著我肩膀說的:放心,我們教你!保證讓你成為廣場舞界的‘頂流’!
頂流我連小區門口的便利店收銀員都不敢對視,還頂流
晚上吃飯時,我媽看我魂不守舍的,夾了塊排骨給我:咋了甲方又改需求了
我扒拉著米飯,猶豫了半天,還是說了:媽,我今天在公園……被廣場舞隊選成領舞了。
我媽嘴裡的湯差點噴出來:啥你領舞就你那走路順拐的樣兒
不是我想的!我急了,我就是去借個廁所,被絆倒了,然後……
我把下午的事說了一遍,我媽聽得直樂,最後總結:這叫緣分!你從小就內向,去跳跳也好,多認識點人。對了,那廣場舞隊有冇喪偶的大爺給你留意留意……
媽!我差點把筷子拍在桌上,重點不是這個!我明天就去跟她們說清楚,我不去!
我媽白了我一眼:說清楚你上次去樓下取快遞,快遞員多問了句‘你是林小滿吧’,你臉紅到脖子根,說了句‘我不是’就跑了,你能說清楚啥
我被噎得說不出話。確實,讓我主動去找一群大媽說我不想當領舞,比讓我當眾跳機械舞還難。
第二天我故意睡過頭,想著錯過了排練時間,她們總該忘了我。結果中午十二點,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我猶豫了半天接了。
是小滿吧我是王阿姨啊!電話那頭是王桂香的大嗓門,今天咋冇來排練啊是不是不舒服我們都等著你呢!李阿姨還給你帶了她做的南瓜餅,可好吃了!
我握著手機,手心冒汗:阿、阿姨,我……我今天有點事……
有事啊那冇事!王桂香特爽朗,我們改到下午五點排練,你忙完過來就行!對了,你穿多大碼的衣服我們打算統一服裝,給你訂一套亮片的,紅的咋樣顯精神!
我腦子嗡嗡的,想說我不去,但話到嘴邊變成了:我……我穿M碼……
掛了電話,我對著天花板發呆了十分鐘,最後得出結論:社恐在熱情的大媽麵前,根本毫無抵抗力。
三
下午四點五十,我站在城南公園小廣場的入口處,像個即將上刑場的犯人。我穿了件最普通的灰色T恤和牛仔褲,還戴了個口罩和帽子,企圖把自己偽裝成路過的陌生人。
但我顯然低估了王桂香的眼力。我剛走到廣場邊,她就喊:小滿來啦!快過來!
一群大媽圍了上來,李翠蘭塞給我一個油紙袋:喏,南瓜餅,熱乎的!趙建國大爺推了推眼鏡:小滿啊,我昨晚研究了你的‘機械舞步’,畫了張分解圖,你看看……說著遞過來一張紙,上麵用鉛筆畫著歪歪扭扭的小人,每個小人都長著機械臂,旁邊還標著胯部轉動角度30度手臂擺動頻率每秒1.5次。
我看著那張力學版廣場舞分解圖,嘴角抽了抽,接過南瓜餅,小聲說了句謝謝。
快嚐嚐!李翠蘭催我,我孫子說這餅比蛋糕店的還好吃!
我摘了口罩,咬了一口南瓜餅,確實挺好吃,甜而不膩,還有股奶香味。正吃著,王桂香拿了個塑料袋過來,裡麵裝著一套衣服。
給,你的演出服!她把袋子遞給我,我估摸著M碼差不多,你試試
我打開袋子一看,差點把嘴裡的南瓜餅噴出來——那是一套亮片連體褲,紅色的,上麵鑲滿了銀色的小亮片,燈光一照能閃瞎眼。褲腿是喇叭狀的,腳踝處還有流蘇,走起路來能嘩啦響。
阿、阿姨,這……
好看吧王桂香特得意,我托我侄女在網上買的,專門給領舞穿的!你試試,不合適我讓她換!
周圍的大媽都起鬨:試試唄!肯定好看!
我被逼得冇辦法,拿著衣服躲進了衛生間。穿上之後,我對著鏡子看了一眼,差點冇認出來——鏡子裡的人穿著紅得像火焰的亮片褲,戴著普通的黑框眼鏡,頭髮亂糟糟的,活像個剛從迪廳逃出來的學霸。
我磨磨蹭蹭地走出衛生間,廣場上的人都哇了一聲。
李翠蘭拍手:嘖嘖,這身段,穿啥都好看!
趙建國推了推眼鏡:亮片的反光率符合舞台需求,不錯。
王桂香繞著我轉了兩圈,點頭:行!就它了!來,跟我們先練練基礎步!
我被拉進隊伍,站在王桂香旁邊的C位。音樂響起,還是那首畫龍畫彩虹,王桂香帶著大家扭胯、擺臂,動作流暢又有力。我僵硬地跟著動,胳膊像兩根木棍,腿像灌了鉛,感覺自己像個剛出廠的機器人,還冇裝係統。
小滿,胯再扭重點!王桂香在我耳邊喊,想象自己是條蛇!
我想象了一下,結果更僵硬了,差點順拐把自己絆倒。
周圍的人都笑,李翠蘭說:冇事冇事,剛開始都這樣!想當年我學的時候,把腰都扭了!
趙建國大爺推了推眼鏡,走過來給我示範:你看,胯部轉動時,要符合圓周運動規律,角速度保持勻速……
我聽得一臉懵,感覺自己不是在學廣場舞,是在上物理課。
練了大概一個小時,我滿頭大汗,T恤濕透了,貼在背上。王桂香宣佈休息,李翠蘭遞過來一瓶水,我接過來猛灌了幾口。
小滿,你這舞雖然僵硬,但有股勁兒!王桂香蹲在我旁邊,我跟你說,上次區裡比賽,冠軍隊跳的是扇子舞,跟咱差不多,冇啥新意。你這‘機械秧歌’,保準能拿獎!
阿姨,我真不是故意跳成這樣的……我小聲說。
管它故意不故意!王桂香拍了下我的腿,好看就行!對了,你是做啥工作的
我……我是畫畫的。
畫畫的那正好!王桂香眼睛一亮,你幫我們設計個隊徽唄我們‘夕陽紅藝術團’還冇隊徽呢!
我愣了一下:隊徽
對啊!就畫個跳舞的老太太,旁邊加個年輕人,體現‘新老融合’!王桂香越說越起勁,你要是設計得好,我們印在衣服上、扇子上,多威風!
我看著她期待的眼神,拒絕的話又說不出口了。社恐的軟肋大概就是這個:怕看到彆人失望的表情。
我……我試試吧。
太好了!王桂香高興地站起來,今晚就畫,明天給我們看看!
我:……
我隻是說試試,冇說今晚就畫啊。
回家的路上,我穿著那套亮片褲,感覺路人都在看我。有個小孩指著我喊:媽媽,你看那個阿姨,像不像聖誕樹
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一路小跑回了家。
晚上我坐在電腦前,對著空白的畫布發呆。畫隊徽畫個跳舞的老太太和年輕人我腦子裡全是下午王桂香他們跳舞的樣子,還有自己順拐的傻樣。
我拿起數位板,不知不覺就畫了起來。畫裡的老太太穿著紅綢裙,手裡拿著亮片手花,正拉著一個穿著衛衣、一臉無奈的年輕人跳舞,年輕人的腳下還踩著個掉在地上的廣場舞手花——正是我下午被絆倒的那一幕。老太太的臉上笑開了花,年輕人的嘴角卻微微上揚,帶著點不情願又有點好笑的表情。
畫完已經是淩晨一點了,我看著螢幕上的畫,突然覺得好像也冇那麼糟糕。
第二天我把畫發給了王桂香——我實在冇勇氣當麵給她看。冇過十分鐘,她打電話過來,聲音激動得都變調了:小滿!你這畫得也太好看了!就是我們隊的樣子!李阿姨他們都來看了,個個都說像!趙老師還說,這畫的透視感特彆好,符合黃金分割……
我握著手機,聽著她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心裡居然有點莫名的成就感。
對了小滿,王桂香突然說,我們商量了下,給你起了個藝名,叫‘機械小陀螺’,你覺得咋樣
我:……
還不如叫聖誕樹呢。
四
接下來的兩週,我成了城南公園小廣場的固定成員。每週三、五、日下午,我都會準時出現在那裡,穿著那套亮片褲,跟著王桂香他們跳機械秧歌。
我的舞步依然僵硬,但比剛開始好多了。趙建國大爺用物理原理給我分析動作,李翠蘭教我想象自己是在趕蚊子,胳膊要甩得有力,王桂香則每天給我帶各種吃的——今天是她孫女做的曲奇,明天是李翠蘭醃的蘿蔔乾,後天是趙建國大爺種的小番茄。
我慢慢知道了她們的故事。王桂香退休前是紡織廠的女工,老伴走了五年,兒子在外地工作,她怕孤單,就組織了這個廣場舞隊。李翠蘭以前是幼兒園老師,特彆會帶動氣氛,她的廣場舞是跟她兒媳婦學的,現在年輕人的舞,比我們那時候的扭秧歌帶勁多了。趙建國大爺退休前教物理,老伴是跳廣場舞時突發心梗走的,他來跳廣場舞,是想離她近一點。
還有張奶奶,她總是站在隊伍最後,話不多,但跳得最認真。有一次我排練時差點摔倒,是她一把扶住了我。後來才知道,她以前是專業的戲曲演員,年輕時唱花旦,身段特彆好,隻是後來腿受了傷,才退下來的。
小滿,你這動作,其實有點像我們以前練的‘提線木偶’身段。有次休息時,張奶奶拉著我的手說,就是太硬了,放鬆點,想象自己身上有根線,被人輕輕提著,就順了。
我試著按她說的做,果然,動作雖然還是有點怪,但冇那麼僵硬了。
老周知道我真的去跳廣場舞了,笑得快斷氣:林小滿,你是被下降頭了還是咋的上次讓你去參加個插畫交流會,你說‘怕人多’,現在居然去跳廣場舞
不一樣……我對著電話小聲說,她們……挺好的。
喲,這是被大媽們感化了老周調侃我,週末拍照去不去我順便去拍拍你的‘機械秧歌’,說不定能拿個攝影獎。
滾!我掛了電話,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
其實變化不止這些。有天我去樓下便利店買牛奶,收銀員阿姨笑著說:小林,今天冇去公園跳舞啊我昨天去接孫子,看見你領舞呢,跳得真有意思!
我愣了一下,居然冇臉紅,還笑了笑:今天不排練。
說完我自己都驚呆了——我居然跟陌生人正常對話了!
還有一次,甲方又改需求,說插畫太死板,不夠活潑。我盯著螢幕上的畫,突然想起李翠蘭說的趕蚊子要用力,於是把畫裡發呆的小人改成了一個順拐跳廣場舞的樣子,旁邊還加了個舉著紅綢扇的老太太。甲方居然秒回:這個好!就這個!有活力!
我看著螢幕,第一次覺得,社恐的世界和廣場舞的世界,好像也能有交集。
離比賽還有一週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那天排練時,王桂香突然捂著胸口蹲了下去,臉色發白。大家都慌了,李翠蘭趕緊掐她的人中,趙建國大爺掏出速效救心丸給她含上。
老毛病了,高血壓犯了。王桂香緩過來之後,擺了擺手,冇事,歇會兒就好。
那比賽咋辦啊有人小聲問。
王桂香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我:小滿,要不……比賽你來領舞
我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我不行!我跳得那麼差……
你行!張奶奶突然開口,你的動作有特點,觀眾能記住。再說,隊徽是你畫的,舞步是你‘發明’的,你領舞最合適。
對!小滿領舞!李翠蘭附和。
趙建國大爺推了推眼鏡:從力學角度看,小滿的動作穩定性雖然差,但辨識度高,符合‘差異化競爭’原則。
我看著她們期待的眼神,想起這幾周來她們給我帶的吃的,想起張奶奶扶我時的手,想起趙建國大爺畫的那張力學分解圖,想起王桂香說我們保準能拿獎時的樣子。
我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我……我試試。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主動打開音樂,在客廳裡練習。我媽從廚房探出頭來,驚訝地說:喲,我們家‘機械小陀螺’轉起來了
我冇理她,跟著音樂扭動。雖然還是有點順拐,但我好像冇那麼怕了。鏡子裡的我,穿著普通的家居服,跳著不倫不類的機械秧歌,但臉上帶著笑。
五
比賽那天是週六,天氣特彆好。城南公園的大廣場被搭成了舞台,周圍圍滿了人。我們是第十個出場的。
候場的時候,我緊張得手心冒汗,不停地喝水。王桂香把我拉到一邊,塞給我一塊巧克力:彆怕,就當是在咱們小廣場排練。記住,你是最特彆的領舞,他們都跳不出你這味兒!
李翠蘭給我整理了一下亮片褲的流蘇:放心,我們都在你後麵給你撐腰!
趙建國大爺遞給我一張紙條:這是我算的最佳舞步頻率,照著跳,錯不了。
張奶奶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背:想象自己是提線木偶,但線在你自己手裡,想怎麼動就怎麼動。
輪到我們上場了。音樂響起,還是那首畫龍畫彩虹,但這次的音量比平時大了十倍,震得我耳朵嗡嗡響。我站在舞台中央,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社恐的本能讓我想逃跑,但我看到了台下第一排的王桂香她們——王桂香舉著我們的隊旗,上麵印著我畫的隊徽;李翠蘭衝我比了個加油的手勢;趙建國大爺在給我錄像;張奶奶則對著我笑。
我深吸一口氣,抬起了胳膊。
音樂起,我邁出了第一步。
還是有點順拐,胳膊甩得像機器人,胯扭得像剛學會走路的小鴨子。但我冇停,跟著節奏跳。身後的大媽們跳得整齊劃一,她們的紅綢扇和我的亮片褲在陽光下閃成一片,形成了一種極其荒誕又和諧的畫麵。
跳到一半,我突然想起李翠蘭說的趕蚊子,胳膊甩得更用力了;想起張奶奶說的提線木偶,我故意把動作做得更誇張了點;想起趙建國大爺的力學原理,我試著調整了一下腳步的頻率。
台下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接著是掌聲。
我看到評委席上有個評委笑得直拍桌子,還有個阿姨舉著手機對著我錄像。
音樂到了**,我跟著節奏跳完最後一個動作,然後和大家一起鞠躬。
台下的掌聲雷動。
下台的時候,我的腿都是軟的。王桂香一把抱住我:小滿!你跳得太棒了!比排練時好多了!
李翠蘭激動得抹眼淚:我就知道你行!
比賽結果出來,我們冇拿冠軍,拿了個最佳創意獎。獎品是一麵錦旗和一套廣場舞專用音響。
王桂香舉著錦旗,笑得合不攏嘴:創意獎!比冠軍還厲害!說明我們的‘機械秧歌’獨一份!
那天晚上,我們在公園的小廣場上慶祝,王桂香買了個大蛋糕,上麵用奶油畫了個跳舞的小人,旁邊寫著恭喜‘機械小陀螺’出道成功。
大家分著蛋糕,趙建國大爺給我們講他年輕時追老伴的事,李翠蘭教我們跳她兒媳婦新教的科目三,張奶奶甚至清唱了一段花旦戲,嗓子還是那麼亮。
我坐在旁邊,看著她們笑,聽著她們鬨,手裡拿著一塊蛋糕,突然覺得,社恐好像也冇那麼可怕。
後來,我成了夕陽紅藝術團的常駐領舞。每週三、五、日下午,城南公園的小廣場上,總能看到一個穿著亮片褲、跳著機械舞的年輕姑娘,和一群扭著秧歌的大媽大爺。
老周來拍照片的時候,把我們跳舞的樣子拍了下來,說這張照片叫城市褶皺裡的光,後來還拿了個小獎。
我媽再也不催我相親了,她現在的樂趣是每週來給我送領舞專用營養劑——其實就是她燉的雞湯,順便跟王桂香她們聊八卦。
有一次,我在小廣場排練,一個小姑娘跑過來問我:阿姨,你跳的是什麼舞啊我也想學!
我蹲下來,笑著說:這叫‘機械秧歌’,不難,你看,就像這樣……
我給她示範了一個順拐的動作,小姑娘笑得咯咯響,跟著我學了起來。
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灑下來,落在我們身上,落在紅綢扇上,落在亮片褲的流蘇上,閃閃發光。我突然想起那天去借廁所的自己,那個慌慌張張、怕得要死的社恐。
原來有些事,你以為是災難,其實是緣分。就像我隻是想借個廁所,卻不小心闖進了一群可愛的人的生活裡,成了她們的領舞。
挺好的。真的。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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