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鄉網紅蘑菇西施 第一章

小說:山鄉網紅蘑菇西施 作者:開封的熔岩怪獸古蘭貢 更新時間:2025-08-04 15:02:26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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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鄉網紅蘑菇西施

直播公司總監林晚穿成了沖喜新娘,新婚夜就撞死在菇棚裡。

她拔掉白嫁衣上的枯草,在腐葉下發現珍稀繡球菌。家人們看!這菌子像不像雲朵裡的仙菇她舉著手機直播。

收購商壓價時,失憶的沈澈幫她搭起水培實驗室:菌絲生長溫度18℃最優。

林晚成為蘑菇西施,帶全村蓋起菇棚矩陣。

前夫來搶人那夜,沈澈護住她撞傷頭:晚晚,你比菌絲圖譜重要……

再睜眼他忘了所有農科知識,卻記得教每個村民種菇的細節。

林晚含淚直播:他忘了自己是誰,卻記得怎麼愛這片土地。

沈澈在菇棚恢複記憶,舉著鍍金話筒單膝跪地:

菌種會變異,但愛你的程式刻在我DNA裡。

後腦勺悶悶的疼,像被塞進了一團濕透又凍硬的棉花,沉甸甸地壓著每根神經。林晚的意識從一片混沌的泥沼裡艱難上浮,掙紮著掀開沉重的眼皮。首先撞入視野的,是頭頂那片佈滿蛛網的黢黑房梁,木料被年的潮氣浸透,散發出一種陳腐的、令人作嘔的黴味,混雜著某種若有似無的、更加刺鼻的腥氣。

她試著動了一下手指,冰涼的觸感傳來。指尖下的床褥粗糙得硌人,稍微撚了撚,竟是厚厚一層乾燥的麥草。身下硬得如同石板,寒氣無孔不入地穿透單薄的衣料,鑽進骨頭縫裡。她強撐著坐起,眩暈感猛地襲來,眼前金星亂冒。

目光掃過自己身上,林晚的心驟然一沉。一件粗糙的白布衣裳套在身上,針腳歪歪扭扭,寬大得根本不合身,袖口和下襬沾滿了深褐色的泥土汙跡,還有幾縷枯草頑強地粘附在衣襟上。這絕不是她加班到深夜、穿著真絲睡裙倒在自己那張昂貴人體工學床上的樣子。

記憶的碎片帶著冰碴,狠狠紮進腦海——刺耳的刹車聲,失控翻滾的視野,擋風玻璃蛛網般炸裂的恐怖瞬間……最後定格在手機螢幕上那個不斷跳動的、代表直播結束的紅色圓點。

直播公司總監林晚……死了那現在這個穿著粗布白衣服、躺在麥草堆上的女人,是誰

吱呀——

破舊的木板門被粗魯地推開,一個壯碩的婦人端著個豁了口的粗陶碗走了進來。那婦人穿著同樣灰撲撲的粗布衣裳,頭髮用一塊看不出顏色的布胡亂包著,臉上溝壑縱橫,寫滿了不耐煩和一種近乎殘忍的麻木。看到林晚坐起來,婦人三角眼裡精光一閃,隨即撇了撇嘴,把碗哐噹一聲重重撂在旁邊的破木桌上。

醒了命還挺硬。婦人的聲音又尖又利,像生鏽的鋸子在刮擦木頭,昨兒個尋死覓活撞那一下,還以為真要給你那短命鬼男人陪葬了呢!嗬,冇死成算你造化!醒了就彆挺屍,趕緊起來!後山棚裡的草料還冇鍘!灶上豬食也等著熬!真當自己是來當少奶奶享清福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林晚臉上,沖喜沖喜,喜冇衝來,倒添了個吃白飯的喪門星!晦氣!

一連串惡毒的咒罵劈頭蓋臉砸來,夾雜著沖喜、短命鬼、賠錢貨這些字眼。林晚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比身下的麥草更冷。她穿越了。穿成了一個剛嫁進門沖喜、就在新婚夜尋死覓活撞死了自己、被婆家厭棄的新婦。這開局,簡直是地獄模式。

婦人罵罵咧咧地摔門而去,那聲巨響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屋裡重歸死寂,隻剩下林晚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她扶著依舊脹痛的後腦,指尖不經意地觸碰到發間。那裡似乎結了一個不小的痂塊,周圍黏膩膩的,沾著些……濕潤的泥土。

她疑惑地把手指湊到眼前。指甲縫裡,除了暗紅的血痂,赫然嵌著幾縷青翠的苔蘚和幾片細小的、已經半腐爛的深棕色枯葉碎屑。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混合著泥土與植物腐朽氣息的菌類清香,若有似無地鑽進她的鼻腔。

這味道……絕不是這間黴味沖天的破屋子該有的!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電般劃過——原主撞死的地方,恐怕不是這間婚房!

一種強烈的、近乎本能的衝動驅使著她。顧不上後腦的鈍痛和身體的虛弱,林晚猛地翻身下床。腳踩在冰冷的地麵上,凍得她一個激靈。她咬著牙,一把推開那扇吱呀作響、彷彿隨時會散架的破木門。

門外,天色陰沉,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這是一個典型的窮困山村,稀稀拉拉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地擠在山坳裡,土路泥濘不堪。她憑著指尖殘留的枯葉腐殖氣味和腦中那點模糊的方向感,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記憶碎片裡那個撞頭的方位摸索。

繞過幾間同樣破敗的屋子,穿過一片稀疏的雜樹林,腳下的小徑越來越陡峭,漸漸被茂密的灌木和藤蔓遮掩。空氣變得異常潮濕,腳下厚厚的落葉層踩上去異常鬆軟,發出噗嗤噗嗤的輕響,每一步都陷得很深。那股混合著腐朽與生機的特殊氣息越來越濃烈。

終於,在一個背陰的山坳深處,她撥開一叢幾乎與人等高的蕨類植物,眼前豁然出現一片景象——幾根東倒西歪的木樁撐著幾塊破敗漏光的塑料布和茅草,勉強搭成一個低矮破爛的棚子。棚子一角塌陷下去,露出裡麵黑黢黢的空間。棚外四周,堆積著厚厚一層不知堆積了多少年的枯枝敗葉,**得如同深褐色的淤泥,散發出濃鬱的、孕育生命的腐殖質味道。而就在那堆**物的邊緣,靠近坍塌棚角的地麵上,一塊沾染著暗褐色汙跡的尖銳石頭,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就是這裡!原主撞死的地方!林晚的心沉甸甸的,她蹲下身,指尖拂過那塊冰冷的石頭,彷彿還能感受到那一刻的絕望。

視線不經意地掃過石頭旁邊那堆厚厚的、飽含水分、正在緩慢發酵的腐葉層。一抹奇異的、不屬於**的亮色,攫住了她的目光!

就在層層疊疊的深褐色枯葉邊緣,緊貼著一截半朽的濕潤樹根,幾簇形態奇特的菌子正悄然生長著。它們並非尋常的傘狀,而是一團團、一簇簇,緊密地擁擠在一起,層層疊疊,宛如微縮的、潔白無瑕的牡丹花苞!更令人驚歎的是,它們的表麵並非光滑,而是覆蓋著一層極其細膩、近乎透明的薄膜,在透過棚頂破洞漏下的微弱天光裡,這層薄膜泛著珍珠般柔和瑩潤的光澤,彷彿籠罩著一層聖潔的光暈,將那一小片汙濁**之地映照得宛如仙境。

林晚的呼吸瞬間停滯了!巨大的狂喜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瞬間壓倒了所有穿越帶來的恐懼和身體的痛楚!是繡球菌!而且是品質絕佳的、極其珍稀的野生繡球菌!在她那個世界,這玩意兒被譽為萬菇之王,人工培育極難,論克賣的奢侈品!在這窮鄉僻壤的腐葉堆裡,竟然藏著這樣的瑰寶!

幾乎冇有任何猶豫,林晚顫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近乎虔誠地,將這幾簇珍貴的雲朵仙菇連帶著根部包裹的腐殖土一起,輕輕捧了出來。菌體入手冰涼滑膩,那層薄如蟬翼的菌膜觸感極其奇異,帶著生命的彈性。

捧著這意外的珍寶,林晚環顧四周這破敗的菇棚,再看看手中這潔白無瑕的菌子,一個大膽得近乎瘋狂的念頭,在她心底破土而出,瘋狂滋長。

三天後的清晨,山坳裡那破敗菇棚的角落,被林晚用枯枝和石塊簡單清理出一小片相對乾淨、能透進些晨光的空地。她身上那件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舊布衫,此刻也顯得精神了些。她深吸了一口帶著泥土和露水清冽氣息的空氣,指尖微微顫抖著,按下了手機螢幕上那個醒目的紅色錄製按鈕——這是她穿越時唯一帶過來的東西,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家人們!快看!林晚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驚喜和活力,儘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緊繃。她將鏡頭穩穩地對準手中托著的那簇潔白如雪、花瓣層疊的繡球菌,特意調整角度,讓一束從破棚頂漏下的晨光精準地打在那層覆蓋菌體的透明薄膜上。

刹那間,螢幕裡那朵菌子彷彿被注入了生命,通體流轉起一層夢幻般的、珍珠母貝般的瑩潤光澤,邊緣甚至折射出七彩的微芒。看見冇這層膜!像不像給仙菇披上了一層會發光的薄紗林晚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歎,指尖輕輕拂過那層薄膜,展示其不可思議的薄透與柔韌,它們就長在這大山深處,最乾淨的老林子腐葉堆裡,吸的是山泉,吃的是日月精華!我叫它‘雲崖仙菇’!吃了它,是不是感覺能原地飛昇成仙

鏡頭適時地掃過周圍:傾倒的木樁,漏風的破塑料布,堆積如山的**枯葉,以及遠處雲霧繚繞、青翠欲滴的巍峨山巒。極致的破敗與極致的純淨,原始的環境與這宛如藝術品的菌子,形成了強烈的視覺衝擊。

直播間起初隻有零星幾個好奇的ID飄過。但當那束光打在雲崖仙菇上的瞬間,彈幕猛地炸開了鍋!

【臥槽!這蘑菇會發光!特效嗎】

【美哭了!這真的是蘑菇不是玉石雕的】

【主播在哪兒這背景好原生態!仙菇配仙境!】

【主播手好好看!聲音也好聽!求鏈接!】

【雲崖仙菇名字絕了!多少錢我買爆!】

林晚的心跳得飛快,幾乎要撞出胸膛。成了!第一步,成了!她強壓下激動,用樹枝在地上劃出清晰的地址:家人們,純天然野生珍品,數量極其稀少!想嚐鮮的,關注主播!下播前抽三位幸運家人,免費送一份‘仙菇’嚐鮮!名額有限,手慢無!饑餓營銷和抽獎的鉤子,被她用得駕輕就熟。

直播效果遠超預期。接下來的幾天,林晚白天像個小工蟻,在破棚子裡小心伺候著那幾簇寶貝菌子,用最原始的枯葉堆肥法嘗試擴大培育。晚上,她就躲在村尾廢棄的柴房裡,藉著手機微弱的光,對著螢幕裡那些潔白的小精靈,講述大山的故事,講述仙菇的來之不易。她的直播間人氣像坐了火箭,從幾十到幾百,再到幾千……雲崖仙姑和蘑菇西施的名號不脛而走,訂單雪花般飛來。

然而,麻煩也如影隨形。首先是她那名義上的婆家。尖刻的婆婆趙金花叉著腰堵在柴房門口,唾沫橫飛:喪門星!天天抱著個破磚頭(手機)嘀嘀咕咕,不乾活想餓死我們全家野蘑菇那玩意兒能當飯吃我看你是撞邪了!瘦小乾癟、一臉病容的丈夫李二柱,則躲在趙金花身後,眼神渾濁,偶爾咳嗽幾聲,看向林晚的目光裡隻有麻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更大的壓力來自收購商。這天,一個穿著皺巴巴西裝、腆著啤酒肚、梳著油亮分頭的中年男人,開著一輛濺滿泥漿的麪包車,大搖大擺地進了村,直接找到了正在棚裡檢視菌絲的林晚。他是附近幾個鄉鎮最大的乾貨販子,王老闆。

王老闆捏起一朵林晚剛采下、準備發貨的繡球菌,粗糙的手指毫不憐惜地戳了戳那層珍貴的菌膜,撇著嘴:喲,林妹子,就這玩意兒看著是新鮮,可山裡野貨,誰知道有冇有毒運輸也嬌貴,損耗大得很!他伸出三根油膩膩的手指頭,在林晚眼前晃了晃,三塊!一斤!我老王夠意思了吧這價,收你那些‘野草’頂天了!

三塊林晚差點氣笑了。直播間裡,品相稍次的都能賣到上百一斤!這簡直是明搶!她壓下怒火,儘量平靜地說:王老闆,這是珍稀繡球菌,市場價……

市場價王老闆嗤笑一聲,打斷她,三角眼裡閃著精明的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威脅的意味,在這十裡八鄉,我說它是金子它就是金子,我說它是狗屎它就是狗屎!你一個女人家,帶著個病癆鬼家,還想翻天識相的,乖乖把貨給我,省得麻煩!他身後的麪包車裡,兩個流裡流氣的青年探出頭來,不懷好意地盯著林晚。

空氣瞬間凝固。林晚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力量懸殊,硬碰硬毫無勝算。難道剛點燃的希望,就要被這地頭蛇一腳踩滅她看著王老闆那張油滑而勢利的臉,一股冰冷的絕望開始蔓延。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而略顯沙啞的男聲,突兀地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持:

菌絲生長最適溫度18℃,濕度85%,光照500勒克斯。你這種堆肥法,溫度波動太大,菌膜太薄,品相達不到最優,自然賣不上價。

所有人都是一愣。林晚猛地回頭,隻見一個年輕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破菇棚的門口。他個子很高,穿著一身洗得發白、明顯不合身的粗布衣褲,褲腳還沾著泥點。頭髮有些淩亂,臉色是一種久不見陽光的蒼白,但五官輪廓卻異常清俊,尤其那雙眼睛,深邃得像幽潭,此刻正專注地看著林晚簡易堆肥坑裡,眼神銳利而專業,與他這身落魄的打扮格格不入。他看起來風塵仆仆,像是走了很遠的路,眉宇間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種奇異的空茫。

你誰啊哪來的胡說八道什麼王老闆被打斷,惱羞成怒地吼道。

男人彷彿冇聽見王老闆的咆哮,他的目光從菌絲移開,落在林晚臉上,那空茫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絲極細微的波動,但很快又沉寂下去。他微微蹙著眉,像是在努力回憶什麼,又像是在確認一個模糊的印象,遲疑地、帶著一絲不確定的困惑,低聲問林晚:

你……是不是在溪邊,救過一個快淹死的人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溪邊救人幾天前,她確實在去山澗取水的路上,看到湍急的溪水裡沉沉浮浮漂著一個人影,情急之下用長樹枝把人拖了上來。當時那人昏迷不醒,滿臉汙泥,氣息微弱,她把他拖到岸邊乾燥處,按壓了幾下胸口看他嗆出水,呼吸平穩了,想著婆家催得緊,就匆匆離開了。難道……是他

她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雖然洗乾淨了臉,換上了不知從哪弄來的粗布衣服,但那略顯蒼白的臉色和眉宇間揮之不去的疲憊,似乎能和記憶裡那個溪水中狼狽的身影重合。

是你林晚的聲音帶著一絲驚疑。

男人冇有直接回答,隻是那空茫的眼神似乎因為她的確認而略微聚焦了一點。他再次將視線投向那堆簡陋的枯葉堆肥,眉頭依舊緊鎖著,像是在與腦子裡某個混亂的戰場搏鬥,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彷彿那些知識是刻在骨頭裡的本能:溫度……必須恒定。濕度……要精確控製。還有……空氣流通。這樣……不行。

嘿!老子跟你說話呢!裝什麼大尾巴狼!王老闆被徹底無視,怒火中燒,上前一步就想揪男人的衣領。他身後那兩個混混模樣的青年也擼著袖子圍了上來,眼神凶狠。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就在王老闆的手即將碰到男人衣襟的刹那,林晚猛地橫跨一步,擋在了男人身前。她的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株驟然繃緊的青竹,麵對著王老闆和他那兩個凶神惡煞的打手,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山坳裡的風:王老闆!買賣不成仁義在!我這‘雲崖仙菇’,自有識貨的去處!您要是嫌價高,門在那邊,請自便!她抬手,不卑不亢地指向那條泥濘的進山路。

王老闆的手僵在半空,三角眼惡狠狠地瞪著林晚,又掃了一眼她身後那個雖然沉默、但眼神莫名讓他有點發怵的陌生男人,腮幫子咬得咯咯響。他混跡鄉裡多年,靠的就是欺軟怕硬。眼前這女人,眼神亮得驚人,像有兩簇火苗在燒,竟讓他一時不敢用強。再看看她身後那個雖然不說話、但身量氣勢都不弱的男人……王老闆重重地哼了一聲,色厲內荏地撂下話:行!林晚!你有種!咱們走著瞧!我看你這破蘑菇能蹦躂幾天!說完,朝兩個手下使了個眼色,三人罵罵咧咧地鑽進麪包車,捲起一溜煙塵,狼狽地開走了。

直到那破車的轟鳴聲徹底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儘頭,林晚緊繃的神經才驟然一鬆,腿腳有些發軟。她轉過身,看向身後的男人。他依舊站在那裡,眉頭微蹙,目光落在那些被王老闆粗暴捏過的繡球菌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謝謝你。林晚真誠地說,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剛纔要不是你……"

男人抬起頭,目光再次與她對上。那深邃的眼底依舊籠罩著大片迷霧,但似乎比剛纔清晰了一點點。他緩緩地、帶著一種近乎刻板的認真,搖了搖頭:不用謝。他說的不對。你的菌子……很好。他頓了頓,似乎在艱難地搜尋詞彙,目光掃過破敗的菇棚,這裡……不好。溫度……濕度……都不對。要……改。

改林晚心中一動,追問道,怎麼改你知道更好的辦法

男人冇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那堆簡陋的枯葉堆肥旁,蹲下身,伸出修長卻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撥開表麵的腐葉,露出下麵交織的白色菌絲網絡。他的動作極其輕柔、精準,彷彿在觸碰什麼稀世珍寶。指尖撚起一點帶著菌絲的腐殖土,湊到鼻尖,閉目,深深嗅了一下。那專注而專業的神態,與他破舊的衣著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水。他睜開眼,吐出第一個字,眼神銳利地掃向不遠處山澗的方向,要乾淨的水。管子……泵。他的手指在空中虛劃著,似乎在勾勒某種結構,架子……懸空。光照……可控。他越說越快,那些零碎的詞語像是掙脫了束縛的珠子,不斷從他口中蹦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恒溫箱……培養液……無菌操作……對!無菌操作檯!

林晚的眼睛越瞪越大。水培!恒溫箱!無菌操作!這些現代化、工業化的詞彙,從一個穿著破布衫、從溪水裡撈出來的失憶男人口中說出,簡直像天方夜譚!但她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語裡那份深入骨髓的專業自信!

你……你是做什麼的林晚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男人的話語戛然而止。他臉上那短暫的、因專業思考而煥發出的神采瞬間褪去,再次被濃重的迷霧和巨大的茫然取代。他困惑地看著林晚,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眼神裡充滿了掙紮和痛苦。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聲音變得乾澀而艱難:我……不記得了。隻記得……水……溫度……還有……菌絲……他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那幾簇潔白的繡球菌,眼神變得純粹而執著,它們……很重要。

雖然謎團重重,但一個念頭在林晚心中瘋狂滋長——撿到寶了!這絕對是老天爺給她這個穿越倒黴蛋開的一扇窗!

那……我們一起把它做好林晚朝他伸出手,眼中燃起熊熊的希望之火,讓這些‘仙菇’,長得更好!讓更多人看到它們!

男人看著林晚伸出的手,又看看她亮得驚人的眼睛,再看看她那張讓男人一見就有想法的臉蛋,那空茫的眼神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被點亮了。他冇有去握那隻手,隻是緩緩地、極其鄭重地點了點頭,目光重新落回那堆簡陋的堆肥上,低聲道:嗯。要做……最好的。

接下來的日子,林晚的小破菇棚彷彿被施了魔法。那個自稱沈澈的男人(林晚給他取的名字,源於他清醒時無意識寫下的模糊字跡),像一台被重新啟用的精密儀器,展現出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動手能力和專業知識。

冇有恒溫箱他指揮著林晚,用溪邊挖來的黏土混合切碎的乾草,在棚子背陰處壘砌起一個結構精巧的雙層土窯。內層放菌包,外層燒火道,利用空氣對流原理,竟然能將溫度穩定地維持在18℃左右!他不知從哪裡找來幾塊廢棄的、磨得半透明的薄雲母石片,巧妙地嵌在棚頂的破洞處,既補了漏,又能透入均勻柔和的光線。

水源是關鍵。他親自去山澗上遊,找到一處水質最清澈的泉眼,用削尖的竹管和掏空的粗大毛竹,硬是架設起一條簡易的自來水係統,將清冽的山泉直接引到棚子旁邊!他還用木頭和廢棄的塑料桶,組裝出一個簡易的過濾沉澱裝置。

最神奇的是那個無菌操作檯。他讓林晚找來村裡手最巧的老篾匠,用新劈的、颳得光滑無比的竹篾,編成了一個四麵透風、但極其細密的竹箱,懸掛在棚內一角。操作前,用煮沸放涼的溪水反覆沖洗竹台和雙手,再用林晚咬牙買來的高度白酒消毒。雖然簡陋到極點,但在沈澈一絲不苟的操作下,竟然真的大大降低了雜菌汙染率!

沈澈的話依舊很少,大部分時間都沉默地埋頭乾活。他像一個最忠誠的工匠,將林晚那些來自直播間的、天馬行空的構想,用最原始的材料和匪夷所思的智慧,一點點變成現實。他幾乎不眠不休,手指被粗糙的竹篾和工具磨出了血泡,蒼白的臉上帶著濃重的倦色,但那雙深邃的眼睛,每當看著培養皿中潔白健康的菌絲在精心配製的營養基質上蔓延開來時,總會流露出一種近乎癡迷的專注和純粹的光彩。

林晚則成為了最好的代言人和銷售總監。她的直播間,因為沈澈帶來的技術革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鏡頭裡不再是破敗漏風的草棚,而是雖然簡陋、卻整潔有序的實驗室:懸空的竹架上一層層排列著生長良好的菌包;晶瑩的水滴順著竹管滴入透明的培養皿;透過磨光的雲母片,柔和的自然光照耀在那些日益飽滿、菌膜瑩潤如玉的雲崖仙菇上,宛如仙境工坊。

家人們!看!這就是我們‘雲崖仙菇’的‘五星級套房’!純天然山泉水灌溉,18℃恒溫‘中央空調’,每日‘日光SPA’!林晚舉著手機,鏡頭掃過沈澈專注操作的側影(他從不看鏡頭,隻專注於手下的菌絲),聲音充滿了自豪和感染力,這位就是我們神秘的‘仙菇守護神’沈老師!技術大牛!有他在,我們的仙菇品質杠杠的!今天采摘的這一批,菌膜比上次更厚更透亮!數量有限,拚手速啦!

直播間的熱度徹底引爆!

【蘑菇西施YYDS!這技術流改造絕了!】

【守護神小哥哥側顏殺我!手好好看!】

【仙菇品質肉眼可見的飆升!買它!】

【這纔是真正的有機農業!科技賦能!感動!】

訂單如潮水般湧來。林晚不再單打獨鬥。她開始有意識地邀請村裡那些同樣被貧窮壓彎了腰、眼神裡卻還帶著樸實渴望的嬸子大娘們,來棚裡幫忙采摘、分揀、打包。起初,隻有村長家那個總是笑嗬嗬、力氣很大的陳大壯娘壯著膽子來了。當她看著林晚和那個怪人沈澈真的把那些嬌貴的菌子變成了一張張實實在在的鈔票,當她第一次領到林晚塞給她的、足夠買好幾斤肉的工錢時,那雙被生活磨礪得有些渾濁的眼睛,瞬間迸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訊息像長了翅膀。很快,李家嫂子來了,張家嬸子來了,連當初罵林晚喪門星最凶的王寡婦,也扭扭捏捏地出現在了棚子外探頭探腦。林晚來者不拒,耐心地教她們如何輕拿輕放不傷菌膜,如何打包防震保鮮。她給工錢爽快,從不剋扣。漸漸地,破菇棚裡充滿了女人們小心翼翼的交談聲、驚歎聲和偶爾爽朗的笑聲。那笑聲,驅散了山坳裡沉積多年的陰鬱和死氣。

林晚的雲崖仙菇合作社雛形初現。在沈澈的指導下,圍繞著林晚最初那個小破棚,新的、更規範的菇棚如雨後春筍般被搭建起來。依舊是就地取材,竹木為骨,茅草覆頂,但結構更合理,通風和采光都經過沈澈的仔細測算。沈澈像一個不知疲倦的工程師,穿梭在各個新棚之間,指導搭建,調試他那些土法上馬的恒溫、保濕係統。他的語言依舊簡潔,甚至有些笨拙,但每個手勢、每個指令都精準有效。村民們看他的眼神,從最初的懷疑、好奇,慢慢變成了由衷的信服和依賴。私下裡,都尊稱他一聲沈師傅。

林晚站在半山坡上,望著下方那片在陽光下連成一片、蒸騰著蓬勃水汽與生命氣息的菇棚矩陣,再看著棚間忙碌的、臉上洋溢著久違希望的女人們,一股巨大的暖流和成就感湧上心頭,幾乎讓她鼻尖發酸。她下意識地尋找那個清瘦的身影,看到沈澈正蹲在一個新棚的角落,專注地調試著一根竹管的角度,側臉在透過茅草縫隙的光線下顯得沉靜而認真。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引擎轟鳴聲和粗暴的砸門聲,如同冰錐般狠狠紮碎了這片來之不易的生機與寧靜!

林晚!你個不要臉的賤貨!給老子滾出來!一個嘶啞、暴怒、帶著濃濃酒氣的男聲在村口炸響,瞬間傳遍了小小的山村。

林晚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這聲音……燒成灰她也認得!是她那名義上病癆鬼的丈夫——李二柱!他不是一直病懨懨地躺在家裡嗎怎麼會……

冇等她細想,隻見李二柱被一個同樣乾瘦、眼神卻極其凶狠的老頭半攙半拽著,跌跌撞撞地闖了過來!那老頭正是李二柱的父親,李老栓。李二柱此刻完全冇了平日的病弱,一張臉因憤怒和酒精漲得紫紅,眼珠暴突,佈滿血絲,手裡竟然還揮舞著一把劈柴用的、鏽跡斑斑的破柴刀!他身後,跟著一群李家本家的男丁,個個麵色不善。

好哇!我說怎麼天天不著家!原來是躲在這裡養野男人!開窯子!李二柱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林晚不遠處的沈澈,頓時像被點著的炮仗,破口大罵,唾沫橫飛,柴刀指向沈澈,就是這個小白臉!是不是啊你個下賤胚子!老子還冇死呢!他掙紮著要撲過來,被李老栓死死拉住。

林晚!跟我們回去!李老栓的聲音又冷又硬,像塊凍石頭,嫁進我們李家門,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由不得你在這裡丟人現眼!敗壞門風!他陰鷙的目光掃過那些被嚇呆的婦女和一片片菇棚,還有這些……都是我們李家的東西!誰也甭想動!

放屁!林晚氣得渾身發抖,積壓已久的怒火徹底爆發,那破婚房我一晚都冇住!你們李家拿我當牲口使喚!差點把我打死在菇棚!現在看我賺錢了,想來摘桃子門兒都冇有!這些菇棚,是我和鄉親們一磚一瓦建起來的!跟你們李家冇半毛錢關係!

反了你了!李老栓三角眼一瞪,厲聲喝道,給我把她綁回去!還有那個野男人!一起打斷腿!

幾個李家本家的壯漢立刻凶神惡煞地圍了上來!婦人們嚇得尖叫著後退,陳大壯娘想上前阻攔,被一個漢子粗暴地一把推開,踉蹌著差點摔倒。

混亂中,林晚隻覺得一股大力猛地將她向後一扯!是沈澈!他一直沉默地站在旁邊,像一尊冰冷的石雕。此刻,他如同離弦之箭,瞬間擋在了林晚身前!他清瘦的身軀在這一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衝在最前麵的李二柱,藉著酒勁和暴怒,看到沈澈攔路,更是火上澆油,不管不顧地揮起鏽跡斑斑的柴刀,朝著沈澈的肩膀就惡狠狠地劈砍下來!刀鋒在昏暗的光線下劃出一道刺目的寒光!

小心!林晚失聲尖叫,心臟幾乎停跳!

千鈞一髮!

沈澈冇有躲閃!他甚至冇有去看那把劈來的柴刀!在那電光火石的刹那,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猛地轉身,張開雙臂,將身後的林晚死死地、完全地護進自己懷裡!用自己的整個後背,迎向那呼嘯而下的利刃!

砰!

一聲沉重的悶響!不是刀刃入肉的撕裂聲,更像是鈍器砸在硬物上的聲音!那把鏽柴刀,刀鋒早已捲刃,加上李二柱醉酒手軟,刀刃並未砍入皮肉,但沉重的刀背和刀柄,卻結結實實、狠狠地砸在了沈澈的後腦勺上!

呃……沈澈的身體猛地一僵!護住林晚的手臂瞬間收緊到極致!他悶哼一聲,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如同被狂風吹折的鬆樹,緩緩地、沉重地向下倒去。在意識徹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那雙總是籠罩著迷霧、此刻卻亮得驚人的眼睛,深深地望進林晚驚恐失措的瞳孔裡,彷彿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留下幾個破碎而清晰的字眼:

晚晚……彆怕……你……比菌絲圖譜……重要……

話音未落,他眼前一黑,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木偶,重重地栽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再無聲息。殷紅的鮮血,迅速從他後腦的發間滲出,洇濕了身下的泥土。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李二柱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握著柴刀的手僵在半空,酒醒了大半,臉上血色褪儘。李老栓和其他李家人都愣住了。

沈澈——!!!林晚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像一把利刃,劃破了死寂的山坳。她撲跪在沈澈身邊,雙手顫抖著想去碰觸他蒼白的臉,卻又不敢,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

殺……殺人了不知是誰驚恐地喊了一句。李家的人看著地上迅速蔓延開的血跡,再看看林晚那如同厲鬼般淒厲的眼神和聞聲趕來的、越來越多、麵帶憤怒的村民,頓時慌了神。

走!快走!李老栓當機立斷,低吼一聲,拉著嚇傻的李二柱,帶著一群李家男丁,如同喪家之犬,連滾帶爬地倉皇逃離了現場,隻留下滿地狼藉和那個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身影。

簡陋的村衛生所裡,瀰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味和草藥苦澀的氣息。唯一的一張舊木板床上,沈澈靜靜地躺著,頭上纏著厚厚的、滲出血跡的紗布,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而均勻。村醫老張頭歎著氣收拾著沾血的棉球:後腦勺開了個口子,萬幸冇傷到骨頭,血是止住了……可這腦子裡的傷……唉,隻能看老天爺開不開眼了。

林晚坐在床邊的矮凳上,眼睛紅腫得像桃子,一眨不眨地盯著沈澈沉睡的臉。他安靜得像個孩子,眉宇間那慣常的微蹙和空茫暫時消失了,隻剩下一種近乎脆弱的平靜。那句晚晚……你比菌絲圖譜重要……如同燒紅的烙鐵,反覆燙灼著她的心。

三天後,沈澈醒了。

當那雙深邃的眼眸緩緩睜開時,林晚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巨大的喜悅瞬間淹冇她。沈澈!你醒了感覺怎麼樣頭還疼嗎她撲到床邊,聲音帶著哭腔後的沙啞和抑製不住的激動。

然而,沈澈的目光緩緩聚焦在她臉上,那眼神……卻像在看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冇有熟悉的溫和,冇有之前的專注,甚至冇有初遇時的空茫。那是一種徹底的、乾淨的、嬰兒般的……空白。

他眨了眨眼,眼神裡充滿了孩童般純粹的好奇,對林晚,對周圍破舊的牆壁,對窗外透進來的光。他動了動嘴唇,發出的聲音乾澀而遲疑,帶著一種新生的笨拙:你……是誰我……這是……哪裡

巨大的冰水兜頭澆下!林晚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渾身的力氣彷彿被瞬間抽空,僵在原地,手腳冰涼。他……不記得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是林晚啊!沈澈!你看看我!她抓住他微涼的手,急切地搖晃著,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你記得嗎菇棚!繡球菌!我們一起建的!還有……還有你幫我趕走了王老闆!你……她語無倫次,試圖用一切細節喚醒他的記憶。

沈澈任由她抓著手,眼神依舊茫然,甚至因為她的激動而帶上了一絲本能的困惑和微微的退縮。他輕輕抽回手,茫然地環顧四周,像個迷路的孩子。他看到了床頭矮櫃上,林晚放著的一小簇作為樣品、用玻璃罐裝著的、潔白瑩潤的繡球菌。

那純粹的空白眼神裡,似乎有了一絲極細微的波動。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虔誠,輕輕碰了碰冰涼的玻璃罐壁,指尖隔著玻璃描摹著裡麵菌子優美的輪廓。然後,他抬起頭,看向林晚,眼神依舊陌生,卻用一種極其自然的、如同呼吸般的語氣,清晰地說道:

這菇……要放在……陰涼通風處……避光。溫度……不能超過……二十度。

林晚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猛地捂住嘴,難以置信地看著沈澈。他不記得她是誰,不記得自己是誰,卻記得……怎麼儲存這朵菌子

接下來的日子,沈澈徹底變成了一個空殼。他安靜,順從,像一個懵懂的學生,跟在林晚身後。他不再主動說話,眼神常常放空,對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遲鈍而疏離。他忘記瞭如何壘砌土窯,忘記了怎麼架設竹管引水,甚至忘記了那些精確的溫度、濕度數字。

然而,當林晚帶著他走進菇棚,當那些潔白的菌絲、飽滿的仙菇映入眼簾時,一種奇異的變化就會發生。他眼中那層厚重的迷霧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悄然撥開了一角。

李嬸,他會突然走到正在給菌包噴水的李大娘身邊,極其自然地接過她手裡的噴壺,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精準,水……要霧,不要滴。噴頭……抬高……對,這樣。菌膜……怕積水。

李大娘驚愕地看著他,下意識地照做。

他走到新搭建的菇棚裡,雖然不再親自動手搭建,卻能指著某個支撐點,對正發愁的陳大壯說:這裡……加根斜撐。風大……會倒。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

最讓所有人震撼的是,當林晚因為訂單激增,嘗試擴大一個品種的培育量,卻在配比營養基質時遇到了困難,菌絲生長緩慢時。已經好幾天冇怎麼開口說話的沈澈,默默地蹲在那個出問題的菌包前,看了很久很久。然後,他站起身,走到堆放原料的角落,極其精準地抓了幾把不同的腐葉、草木灰和碾碎的木屑,按照一個林晚從未嘗試過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再淋上特定的山泉水,攪拌均勻。整個過程流暢得如同呼吸,冇有一絲猶豫。他把調配好的新基質遞給林晚,隻說了兩個字:試試。

幾天後,那個菌包裡的菌絲果然恢複了旺盛的活力,甚至比之前長得更粗壯潔白!

他忘記了所有關於沈澈這個人本身的記憶,忘記了那些複雜的公式和儀器名稱。但他記得如何嗬護每一朵菌子,記得如何解決菇棚裡每一個細微的問題,記得如何教會每一個村民最實用的技巧。他的知識,他的經驗,他生命中最核心的那一部分——關於菌菇的一切——如同被熔岩覆蓋後依舊頑強流淌的地火,以另一種更純粹、更本能的方式,深深地烙印在這片他為之付出心血的土地上,烙印在每一個被他幫助過的村民身上。

林晚站在菇棚矩陣中央最大的那個棚子裡,這裡被佈置成了臨時的直播點。她麵前架著手機,螢幕上跳動著無數關切的彈幕。她看著不遠處,沈澈正蹲在張嬸旁邊,耐心地、用最簡單的手勢,教她如何檢查菌包是否感染了雜菌。夕陽金色的餘暉透過茅草的縫隙灑在他身上,給他清瘦的側影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他專注而平靜,彷彿整個世界的喧囂都與他無關,他的世界裡,隻剩下那些安靜生長的潔白生命,和身邊需要幫助的農人。

淚水毫無預兆地再次盈滿林晚的眼眶,滾燙地滑落。她深吸一口氣,對著鏡頭,聲音哽咽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

家人們……你們看到了嗎他忘了自己是誰,忘了從哪裡來,甚至……忘了我。她的聲音顫抖著,目光緊緊追隨著沈澈的身影,可他記得怎麼照顧好每一朵菌子,記得怎麼幫張嬸檢查菌包,記得怎麼告訴李大娘噴水要成霧……他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都留在了這片土地上,留在了‘雲崖仙菇’裡,留在了每一個靠它改變生活的鄉親們身上……這大概,就是土地的力量,是生命本身……最深的記憶吧。

直播間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隨即,彈幕徹底瘋狂了!

【淚崩了!守護神小哥哥……】

【忘了自己,卻記得怎麼愛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這是什麼神仙愛情!】

【蘑菇西施彆哭!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仙菇有靈!守護神一定會恢複記憶的!】

【買!支援雲崖仙菇!支援守護神!】

秋深了,山裡的風帶了十足的涼意。雲崖村卻比往年任何一個豐收季都要火熱。雲崖仙菇的名號徹底打響,訂單供不應求。合作社賬麵上的數字不斷攀升,當初跟著林晚乾的那些嬸子大娘們,腰桿挺直了,臉上的笑容多了,連說話的聲音都洪亮了。村裡破敗的土路開始整修,第一盞太陽能路燈在村口亮起,昏黃的光暈照亮了孩子們嬉笑奔跑的身影。

沈澈依舊是那個安靜的影子。他每天跟在林晚身後,穿梭在越來越壯觀的菇棚矩陣裡。他不再需要林晚提醒,會主動拿起噴壺,用恰到好處的霧狀水流滋潤菌包;會仔細檢查每一處棚架的牢固程度;會在某個菌絲生長稍顯遲緩的角落默默蹲下,用手指撚起一點基質,放在鼻尖輕嗅,然後無聲地調整旁邊通風竹簾的角度。他做這一切時,眼神專注而純粹,彷彿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使命。隻是,當他的目光偶爾掠過林晚忙碌的背影時,那深邃的眼底深處,會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漣漪,像是平靜湖麵投入了一顆微小石子,轉瞬即逝。

林晚小心翼翼地守護著他這份脆弱的平靜。她不再刻意提起過去,隻是在他專注地擺弄菌絲時,會輕聲講述白天的趣事,哪個嬸子家添了孫子,誰家新蓋了房頂。沈澈大多隻是安靜地聽著,偶爾會抬眼看她一下,眼神依舊陌生,卻不再是最初那種徹底的空白,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柔和。

這天下午,林晚正在最大的那個棚裡直播新品金頂繡球的采收。金黃色的菌體在柔光下熠熠生輝,彈幕一片讚歎。沈澈安靜地坐在角落一個小馬紮上,手裡無意識地撚著一根枯草,目光放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突然,棚外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聲,夾雜著汽車引擎的轟鳴和幾聲刺耳的喇叭響。

林晚!林晚!出來!看看誰來了!一個刻意拔高、帶著炫耀意味的尖利女聲穿透了棚布。

林晚眉頭一皺,示意助理小慧穩住直播鏡頭,自己快步走了出去。隻見棚外空地上,停著一輛嶄新的、鋥光瓦亮的黑色小轎車,與周圍樸素的菇棚格格不入。車前站著三個人:一臉刻薄相、穿著嶄新卻俗氣花棉襖的趙金花;病容似乎減輕了些、但眼神依舊渾濁閃爍的李二柱;還有一個腆著啤酒肚、梳著油亮分頭、叼著菸捲的胖子——正是當初試圖壓價不成、灰溜溜逃走的收購商王老闆!

王老闆看到林晚出來,三角眼眯成一條縫,噴出一口濃煙,假惺惺地笑道:哎呀,林大老闆!好久不見,越發風光了嘛!他油膩的目光掃過連片的菇棚,貪婪之色毫不掩飾。

趙金花立刻挺起她那並不存在的胸脯,尖著嗓子道:林晚!你男人和二柱他爹來接你回家了!你看看,王老闆多大的麵子,親自開車來接!還不趕緊收拾東西跟我們回去!你一個女人家,在外麵拋頭露麵像什麼話!這些棚子啊菌子啊,都是我們老李家的產業,以後自有你男人和王老闆操心!她邊說,邊得意地瞥了一眼那輛新車。

李二柱縮在王老闆身後,眼神躲閃,嘴唇囁嚅著,不敢看林晚。

林晚隻覺得一股怒火直衝頂門!這家人,簡直無恥到了極點!

趙金花!林晚的聲音冷得像冰渣,當初是誰差點把我打死在菇棚是誰把我當牲口使喚現在看我做起來了,想來摘桃子還帶著這頭‘豺狼’她銳利的目光直刺王老闆,王老闆,當初三塊錢一斤的‘野草’,現在值多少錢了讓你又惦記上了

王老闆臉上的假笑瞬間掛不住了,三角眼裡凶光畢露:林晚!彆給臉不要臉!這山這地,都是國家的!你一個外來的女人,憑什麼霸占著識相的,乖乖把技術交出來,把合同簽了,讓李二柱當法人!還能給你口飯吃!否則……他冷笑一聲,冇說完的話裡充滿了威脅。

否則怎麼樣林晚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脊背挺得筆直,想動手想搶你試試看!她猛地提高聲音,對著棚裡棚外聞聲趕來的村民們喊道,鄉親們!都看看!有人要搶我們的菇棚!要斷了我們的活路!你們答應嗎

不答應!陳大壯第一個怒吼出聲,拎著鋤頭就衝了過來。

滾出去!滾出雲崖村!李大娘揮舞著采菇的籃子。

欺負晚妹子就是欺負我們全村!憤怒的聲浪瞬間將王老闆三人淹冇。越來越多的村民圍攏過來,手裡拿著扁擔、鐮刀、鋤頭,眼神裡充滿了同仇敵愾的怒火。

王老闆和趙金花被這陣勢嚇得臉色發白,不由自主地後退。李二柱更是嚇得腿肚子打顫,差點癱倒在地。

混亂中,誰也冇有注意到,角落裡那個一直安靜的身影——沈澈。當王老闆那句充滿威脅的否則……出口時,當林晚那單薄卻倔強的身影被王老闆一方和憤怒的村民夾在中間時,沈澈一直空洞的眼神,劇烈地波動了一下!

彷彿有一根無形的針,狠狠刺入了大腦最深處那片被血塊塵封的區域!

無數破碎的畫麵、尖銳的聲音、刺鼻的氣味……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衝擊著他的意識!

——冰冷的溪水灌入口鼻……絕望的窒息……

——女人焦急的臉……樹枝伸過來的觸感……

——破敗的菇棚……潔白的菌子……女人亮得驚人的眼睛……

——溫度……18℃最優……

——晚晚……你比菌絲圖譜重要……

——鏽跡斑斑的柴刀……呼嘯的風聲……後腦劇痛!黑暗……

呃啊——!一聲壓抑不住的、極其痛苦的悶哼從角落響起!

沈澈猛地抱住頭!身體蜷縮著從小馬紮上滾落在地!他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額頭上青筋暴起,大顆大顆的冷汗如同溪流般滾落!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滾,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混亂的場麵為之一靜!

沈澈!林晚魂飛魄散,尖叫一聲,不顧一切地推開擋在身前的人,撲了過去!

晚晚!晚晚!沈澈蜷縮著,身體劇烈地顫抖,雙手死死抱著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緊閉著雙眼,睫毛痛苦地顫動,口中無意識地、一遍又一遍地嘶喊著林晚的名字,聲音破碎而絕望,彷彿在無邊黑暗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我在!我在!沈澈!你看看我!林晚跪在他身邊,淚如雨下,雙手顫抖著想去碰觸他,卻又怕加劇他的痛苦,隻能無助地哭喊,你彆嚇我!沈澈!你看著我!

沈澈的嘶喊聲漸漸微弱下去,身體也不再那麼劇烈地抽搐。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曾經被迷霧籠罩、後來變得純粹空茫、此刻卻如同被暴雨洗刷過的夜空般的眼眸,清晰地映出了林晚淚流滿麵的臉。那眼神裡,冇有了陌生,冇有了困惑,冇有了孩童般的空白。取而代之的,是劫後餘生的劇痛,是失而複得的狂喜,是跨越了漫長黑暗終於尋回光明的、濃得化不開的、幾乎要將人溺斃的深情!

晚晚……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卻無比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帶著滾燙的溫度,我……回來了。他艱難地抬起一隻劇烈顫抖的手,彷彿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緩緩地、極其珍重地撫上林晚滿是淚痕的臉頰,指尖冰涼,卻帶著灼人的熱度,彆哭……我……找到……回家的路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嘯般將林晚淹冇!她猛地抓住他撫在臉上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臉頰,泣不成聲:沈澈……沈澈……你記起來了你都記起來了

沈澈深深地望著她,彷彿要將她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他微微扯動嘴角,想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卻因為疼痛而顯得有些扭曲。他的目光越過林晚的肩膀,掃過那些圍攏過來、滿臉關切和震驚的村民,掃過那一排排整齊的菇架,掃過架子上沐浴在柔和光線中、潔白瑩潤、生機勃勃的繡球菌。最終,他的目光定格在直播支架上那個小小的手機螢幕上——那裡,正實時記錄著這震撼人心的一幕,無數彈幕如同流星般劃過。

他深吸了一口氣,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忍著後腦依舊尖銳的抽痛,他扶著林晚的肩膀,極其緩慢、卻無比堅定地,從冰冷的地上站了起來。他的身形還有些搖晃,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如同暗夜星辰,充滿了無法撼動的力量。

他輕輕推開林晚攙扶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個直播支架。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卻又無比沉穩。他拿起支架上那個林晚一直隨身攜帶、穿越而來、早已損壞多時、此刻卻被林晚修好作為直播象征的舊鍍金話筒——那是她直播公司總監生涯的紀念。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視下,在無數直播鏡頭前目光的聚焦下,沈澈轉過身,麵向林晚。他清俊的臉上帶著傷後的虛弱,眼神卻溫柔而堅定,如同承載了整片星海。他緩緩地、在滿棚潔白的雲崖仙菇簇擁下,單膝跪地,將那隻象征著過往與重生、此刻在燈光下流轉著溫潤光澤的鍍金話筒,如同捧起稀世珍寶般,虔誠地舉到林晚麵前。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迴盪在寂靜的菇棚裡,透過話筒,傳遍了每一個直播間的角落:

晚晚。

菌種會變異,環境會變遷,技術會被迭代……

他微微停頓,深邃的眼眸裡,翻湧著失而複得的後怕、穿越生死後的徹悟,以及濃烈到足以焚燒一切隔閡的深情,一字一句,重若千鈞:

但我愛你的程式……早已刻進了我的DNA裡。

它不會丟失,無法覆蓋,永不……變異。

你願意……讓我用餘生的每一個循環,守護你,和我們的‘雲崖仙菇’嗎

整個菇棚,整個直播間,整個世界,彷彿都在這一刻徹底安靜下來。隻剩下菌絲在基質中悄然蔓延的細微聲響,如同生命最深情的迴音。作者:碧海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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