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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園的夜風,總是帶著一股子揮之不去的陰冷濕氣,像無數冰涼的手指頭,貼著皮膚縫隙往裡鑽。林默裹緊了身上那件洗得發白、肩線早已垮塌的廉價工裝外套,也擋不住那股寒意。路燈的光暈昏黃,有氣無力地潑灑在灰白色的水泥小徑上,勉強勾勒出兩側一排排沉默墓碑的輪廓。遠處,城市燈火璀璨,勾勒出鋼鐵森林參差的天際線,霓虹的喧囂被層層疊疊的鬆柏過濾,隻剩下一點模糊的嗡鳴,遙遠得如同另一個世界。林默深吸一口氣,那空氣裡混著泥土、腐爛的落葉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屬於死亡本身的陳舊氣息。
操蛋的世界。
他低聲罵了一句,聲音乾澀,在寂靜的墓園裡顯得格外清晰,又迅速被濃重的黑暗吞冇。喉嚨裡火燒火燎,是廉價咖啡和熬夜通宵的後遺症。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空的。煙盒昨天就癟了,工資還得三天才發。
他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麻木地沿著小徑往前走,手裡的強光手電筒光柱在墓碑間來回掃動,例行公事地檢查著。這份城市靈魂安息所(一個聽起來極其諷刺的官方名稱)守墓人的工作,是他被那家榨乾了他所有青春和健康的天啟科技一腳踢開後,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比送外賣穩定,不用看顧客臉色——死人不會給差評,也不會在電話裡破口大罵。代價就是,他把自己活成了半個死人,日夜顛倒,守著真正的死人,呼吸著永遠帶著黴味的空氣,拿著微薄到僅夠餬口的薪水。
走到3區18號墓前,林默停了下來。手電光柱落在那塊小小的黑色花崗岩墓碑上,上麵隻刻著簡單的兩行字:
張明遠
1968-2023
一個普通的名字,一段結束的人生。林默對這位鄰居幾乎一無所知,隻知道他躺在這裡七天了。他掏出那個螢幕碎得像蜘蛛網、反應遲鈍得讓人抓狂的舊手機,點開那個圖標簡陋到極致、由陵園管理處開發的內部APP。螢幕幽幽的光映著他疲憊的臉,眼袋浮腫,鬍子拉碴。他手指在冰冷的螢幕上滑動,找到3區18號的位置,點擊簽到。
【滴!簽到成功!3區18號墓,張明遠先生。累計簽到天數:7。簽到獎勵發放中…】
一行冰冷的綠色小字在螢幕上彈出,隨即迅速隱去。林默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前六天的獎勵,要麼是一些模糊不清、意義不明的記憶碎片——某個陽光刺眼的下午,一條喧鬨的老街,一碗熱氣騰騰但不知滋味的湯麪;要麼是一些毫無用處的身體本能反應——比如手指突然對某種老式收音機的調頻旋鈕異常熟悉,或者聞到某種特定消毒水氣味時,胃部會條件反射地抽搐。這所謂的簽到獎勵,更像是一個無聊的惡作劇,或者他過度疲勞產生的幻覺。
他熄了手機螢幕,剛想轉身離開,一股極其尖銳的疼痛毫無征兆地在他太陽穴深處炸開!像有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鑿了進去,穿透骨頭,直抵大腦最柔軟的核心。
呃啊!林默悶哼一聲,身體猛地弓起,手電筒脫手而出,哐噹一聲砸在水泥地上,光柱胡亂地滾向一邊。他雙手死死抱住腦袋,指甲幾乎要摳進頭皮。視野瞬間被一片扭曲的、閃爍的雪花點占據,耳邊是尖銳的、持續不斷的嗡鳴,蓋過了風聲,蓋過了一切。
劇痛中,無數混亂的影像碎片如同狂暴的洪流,硬生生擠入他的意識。它們不是模糊的,而是極度清晰,帶著令人作嘔的細節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惡意:
一片荒蕪的河灘地。鏡頭飛速拉近,掠過枯黃的蘆葦叢,聚焦在一處被踩踏過的泥濘岸邊。幾塊沾著暗褐色汙跡的石頭,形狀獨特。
一個廢棄工廠的巨大冷卻塔內部。視角詭異地在佈滿鐵鏽的狹窄維修梯上盤旋下降,最終停留在塔底深處某個被巨大管道陰影覆蓋的角落。那裡似乎有東西被胡亂掩埋著,露出一角深色的、像是防水布的東西。
城郊結合部一片待拆遷的破敗居民區。畫麵鎖定在一棟搖搖欲墜的筒子樓,樓梯拐角堆滿垃圾的雜物間。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破舊旅行箱,箱體一角有磨損的紅色標簽。
一片黑沉沉的、散發著惡臭的沼澤邊緣。視角極其隱蔽,從一叢茂密的、帶有倒刺的灌木縫隙裡望出去,清晰地看到水邊一處鬆軟泥地上的新鮮挖掘痕跡,旁邊扔著一把生鏽的短柄鐵鍬。
這些地點毫無關聯,散落在城市的不同角落,如同被隨意拋擲的垃圾。但每一次視角的聚焦點,都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精準的指示性——就是那裡!埋藏之處!每一個畫麵都伴隨著一種強烈的、混雜著興奮、殘忍和毀滅欲的情緒衝擊,冰冷黏膩,像毒蛇爬過脊椎。
這不是張明遠的記憶!這感覺…這視角…這純粹的、非人的惡意…屬於一個獵人!一個把同類當作獵物,把藏匿當作遊戲的怪物!
林默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墓碑前,雙手撐著粗糙的地麵,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工裝,冰冷的布料緊貼著皮膚。那股劇痛和紛亂的影像終於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懼和胃裡翻江倒海的噁心。他猛地側過頭,乾嘔起來,卻隻吐出幾口酸澀的胃液。
他癱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著張明遠的墓碑,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卻無法驅散他內心的寒意。手電筒躺在不遠處的草叢裡,光柱斜斜地指向夜空。剛纔湧入腦海的那些地點,像烙印一樣清晰無比。河灘、冷卻塔、拆遷樓、沼澤地…還有那種被注視的、獵物般的窒息感。這不是幻覺。這種細節,這種視角,這種純粹的惡意,絕不可能是幻覺!
一個名字不受控製地蹦了出來——李國華。那個在過去三個月裡,讓整個城市籠罩在恐怖陰影下的名字。四名女性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警方懸賞通告貼滿了大街小巷,新聞滾動播放,人心惶惶。那些地點…會是藏屍點嗎自己腦子裡,剛剛接收到的,難道是一個連環殺人犯的藏寶圖!
這個念頭讓他渾身汗毛倒豎。怎麼辦報警說自己守墓簽到,腦子裡突然冒出了殺人犯藏屍的地圖警察會信嗎恐怕下一秒就會被當成報假警的神經病,或者更糟,被當成有重大作案嫌疑的同夥抓起來!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心臟,越收越緊。他掙紮著想站起來,雙腿卻軟得不聽使喚。目光落在墓碑上張明遠三個字上,一絲微弱的電流感突然竄過指尖。他下意識地攤開手掌。
一些極其專業、冰冷、不帶任何感**彩的知識片段,突兀地浮現出來。不是記憶,更像是某種硬生生塞進來的操作手冊:
軟組織損傷分析:特定形狀的傷口邊緣特征(如擦傷帶、挫傷輪)如何對應不同的致傷工具(鈍器、銳器)
屍體現象時間推斷:不同環境溫度、濕度下,屍斑發展的階段(墜積期、擴散期、浸潤期)及其對應的死後間隔時間(PMI)估算公式。
微量物證關聯:泥土樣本的礦物成分分析如何與特定地理區域建立聯絡衣物纖維在不同埋藏環境下的降解速度模型
骨骼創傷鑒彆:如何區分生前骨折(生活反應:骨痂形成、出血)與死後骨折(創麵乾淨)
這些知識如同冰冷的鋼針,一根根刺入他的認知。法醫知識張明遠生前是法醫!林默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那些關於藏屍點的畫麵,瞬間被這些冰冷精確的法醫學知識解構、分析、印證。河灘地的泥土成分冷卻塔內的環境濕度對屍體**的影響拆遷樓雜物間的溫度變化曲線每一個地點,都在法醫知識的審視下,變成了無聲的證據鏈!那些畫麵細節——石頭上的汙跡形態、防水布邊緣的褶皺、旅行箱標簽的磨損方式、挖掘痕跡的土壤分層——在法醫的眼中,都成了指向同一個血腥結論的鐵證!
這不是瘋子的臆想,這是確鑿的藏屍資訊!而張明遠遺留的法醫知識,就是解讀這份地圖的密碼!
一股混雜著使命感與巨大恐懼的熱流衝上頭頂,壓倒了之前的猶豫。林默猛地吸了一口冰冷潮濕的空氣,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顫抖著再次摸出那個螢幕碎裂的手機。螢幕的幽光映著他慘白但異常堅定的臉。他不再遲疑,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用力按下那三個沉重的數字:110。
喂110嗎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劇烈的喘息,我要報案!關於李國華…連環殺人案!我知道…我知道藏屍的地點!四個!我全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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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林默。
職業
南山陵園守墓人。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地點的
我…在陵園工作,簽…簽到的時候…林默的聲音在冰冷的審訊室燈光下顯得乾澀而飄忽,他努力組織著語言,避開獲得記憶這個聽起來就荒誕不經的核心,…接觸到了一些資訊。很模糊,但…那些地點非常清晰。而且,我…我以前自學過一些法醫知識。他硬著頭皮撒了個謊,手心全是冷汗,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對麵兩位警官。年長的姓周,國字臉,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得像刀子,從頭到尾審視著他,彷彿要把他每一根骨頭都拆開看看。年輕的姓陳,負責記錄,偶爾抬頭看他一眼,眼神裡混雜著好奇和毫不掩飾的懷疑。
自學法醫周警官的指關節在金屬桌麵上輕輕敲了一下,聲音不大,卻像錘子敲在林默心上,能具體說說嗎比如,你怎麼確定那是埋屍點,而不是彆的什麼垃圾堆就憑幾個模糊的畫麵
林默的心臟猛地一縮。他知道,關鍵考驗來了。他強迫自己直視周警官那雙彷彿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調動起腦海中那些冰冷精確、如同精密儀器般運轉的法醫知識。
第一個地點,東郊廢棄化工廠的冷卻塔底部。林默的聲音儘量保持平穩,但語速不自覺地加快,帶著一種近乎背誦專業文獻的腔調,那裡環境密閉,濕度長期高於80%,溫度恒定在15-18攝氏度。這種環境會顯著延緩屍體**速度,但會加速屍蠟化形成。畫麵裡…那地方被防水布蓋著,邊緣有擠壓褶皺,說明埋藏時屍體可能呈蜷縮狀。塔底有鏽蝕的鐵屑和特定的工業油脂殘留,如果…如果挖開,屍體衣物或皮膚上很可能沾有這些微量物證,可以進行成分比對。
他頓了頓,觀察著兩位警官的反應。周警官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但敲擊桌麵的手指停了下來。陳警官記錄的筆尖也頓住了。
第二個地點,北河灘下遊蘆葦叢。林默繼續道,法醫知識給了他一種奇異的鎮定,河灘淤泥富含特定的矽藻和有機質。畫麵顯示屍體被石頭壓住…如果屍體肺部檢出與河灘淤泥成分一致的矽藻,尤其是那些隻在該河段下遊生長的特定種類,就能確證是死後入水,或者…就是第一現場。那些石頭…壓放的位置和角度,很像是為了對抗水流沖刷和防止浮起。
他一個地點接一個地點地分析下去,語氣越來越冷靜,條理越來越清晰:
拆遷樓雜物間的破舊旅行箱——密閉空間,溫度波動大,會加速**氣體產生。箱子材質老化,內部可能有黴斑菌群,如果屍體在裡麵,其**菌群會與外部環境菌群存在顯著差異,可作證據。
黑水沼澤邊緣的新挖痕跡——沼澤厭氧環境,屍體軟組織會迅速液化,但骨骼和牙齒儲存相對較好。挖掘工具…畫麵裡那把生鏽短柄鐵鍬,柄部可能有獨特的握持磨損和微量脫落物,比如凶手的皮屑或汗液殘留。泥土的新鮮翻動層和下層沉積層界限分明,可以推斷掩埋時間。
每說出一個分析,他都在心裡捏一把汗。這些知識如同不屬於他的精密零件,被強行組裝起來,支撐著他這個搖搖欲墜的知情者身份。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任何關於記憶畫麵的描述,隻強調那些彷彿觀察到的細節,並用嚴謹的法醫學邏輯將其合理化。
周警官一直沉默地聽著,銳利的目光始終鎖定在林默臉上。直到林默說完最後一個地點,口乾舌燥,審訊室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隻有空調出風口發出單調的嗡嗡聲。
自學周警官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你剛纔說的那些,關於矽藻、屍蠟化、**菌群差異、微量物證關聯…這可不是看兩本《法醫學概論》就能掌握的深度。他身體微微前傾,巨大的壓迫感撲麵而來,林默,我最後再問你一次。這些資訊,你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這關係到四條人命!容不得半點虛假!
林默感到後背的冷汗瞬間又湧了出來。他喉嚨發緊,幾乎無法呼吸。就在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審訊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頭髮有些淩亂的技術員衝了進來,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甚至顧不上基本的禮節,直接對著周警官喊道:周隊!東郊冷卻塔!挖到了!就是那個防水布!裡麵…裡麵…確認是人體組織!初步腐爛程度和環境特征…跟…跟他剛纔說的,幾乎完全吻合!
轟!
彷彿一道驚雷在狹小的審訊室裡炸響。周警官猛地站起身,椅子腿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陳警官手裡的筆啪嗒一聲掉在記錄本上。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的林默身上。
那目光裡,懷疑被巨大的震驚和一種看待非人怪物的驚悚感所取代。
林默閉上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成了。賭贏了第一步。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沉、更洶湧的恐懼漩渦。警方找到了屍體,意味著那個叫李國華的惡魔是真實存在的。而自己,這個被天啟科技像垃圾一樣丟棄的守墓人,卻成了唯一掌握他血腥地圖的人。
他會被捲進去,更深,更深,直到被徹底吞噬嗎
他口袋裡的手機,螢幕碎裂的蛛網紋路下,那個簽到APP的圖標,似乎無聲地閃爍著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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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林默感覺自己像被捲入了一場瘋狂旋轉的漩渦中心。他不再是那個被遺忘在陵園角落的透明人。周警官,那個眼神銳利如鷹隼的男人,成了他暫時擺脫不了的監護人。為了案件的偵破,也為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監控,林默被要求暫時住在市局附近一個安全係數極高的招待所裡。手機被技術性保護起來,美其名曰防止資訊泄露。他徹底與外界隔絕,成了一個提供線索的、會呼吸的證物。
每一天,都在重複著令人窒息的循環:被警車接到市局,在無數道或探究、或敬畏、或恐懼的目光注視下,走進那間氣氛壓抑的案情分析室。巨大的白板上,四個藏屍點的照片、現場勘查報告、法醫初步鑒定密密麻麻地貼滿了。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咖啡和濃重菸草混合的沉悶氣味。
林默,再看看這個河灘現場的照片,石頭壓放的著力點,符合你之前推斷的‘對抗水流’意圖嗎周警官指著白板上的照片,語氣嚴肅。
冷卻塔內部找到的纖維樣本,初步分析含有XX工業潤滑劑殘留,和你提到的微量物證吻合。一個戴著眼鏡的技術警員補充道,看向林默的眼神帶著一絲驚奇。
黑水沼澤那個點,挖掘工具冇找到,但根據土壤翻動痕跡,我們推斷工具特征和你描述的短柄鐵鍬基本一致。另一個刑警說道。
每一次分析,林默都如履薄冰。他像一個蹩腳的演員,努力扮演著一個觀察力驚人且自學成才的法醫愛好者的角色。他調動著腦海中張明遠遺留的法醫知識庫,小心翼翼地組織語言,隻回答指向性明確的問題,對如何得知地點的終極疑問始終保持沉默。他能感受到周警官目光中那未曾消散的審視,如同無形的探針,一遍遍掃描著他。這種持續的高壓,比陵園的夜班更消耗心神。
疲憊像跗骨之蛆,啃噬著他的神經。他渴望回到陵園那熟悉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寂靜中。隻有在那裡,在那些沉默的墓碑前,他才能獲得片刻喘息,才能簽到,才能汲取到一點點對抗這瘋狂現實的力量。他數次向周警官提出回去工作的請求。
案子還冇結,李國華還冇落網!周警官每次都斬釘截鐵地駁回,語氣不容置疑,你提供的線索價值巨大,但也是對方最想抹除的目標!回去等著被人滅口嗎安心待著!這是保護!
林默隻能沉默。保護還是另一種形式的囚禁他分不清。
直到那個深夜,急促的敲門聲將林默從淺眠中驚醒。打開門,門外站著的是周警官和陳警官,兩人臉上都帶著一種混合了極度亢奮和如釋重負的複雜表情,眼底佈滿血絲。
抓到了!周警官的聲音嘶啞,卻像炸雷一樣在林默耳邊響起,李國華!在鄰省一個長途汽車站,想跑!摁住了!
陳警官用力點頭,補充道:四個藏屍點,所有證據鏈都完整閉合!這傢夥手上不止四條人命!審訊室裡全撂了!他媽的…就是個畜生!他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
林默站在門口,身體晃了一下,下意識地扶住門框。一股巨大的、沉重的空虛感瞬間席捲了他,幾乎要將他沖垮。抓住了。結束了。這場由他腦海中的地圖引發的風暴,似乎終於要平息了。
辛苦了,林默。周警官看著林默蒼白的臉,伸出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動作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冇有你,這案子不可能這麼快破,那些受害人…也不可能這麼快沉冤得雪。我代表…所有受害者家屬,謝謝你!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目光裡的審視終於徹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自肺腑的尊重和感激。
林默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謝謝他隻覺得累,一種從靈魂深處蔓延出來的疲憊。他隻想回去,回到陵園,回到那些墓碑前,簽個到,然後睡個三天三夜。
第二天上午,在市局一間小會議室裡,林默有些侷促地坐在椅子上。周警官將一份檔案和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推到他麵前。檔案抬頭是懸賞通告。
這是市局和受害者家屬共同籌集的懸賞金,二十萬。周警官指了指信封,還有這份‘熱心市民特殊貢獻’的證書和獎狀。按照規定,你的身份資訊我們會嚴格保密,對外隻說是匿名舉報。他頓了頓,語氣真誠,林默,你是個…特彆的人。以後如果遇到困難,或者…又‘知道’了什麼,隨時找我。他遞過來一張隻有名字和私人電話號碼的紙條。
林默的目光掠過那張價值二十萬的銀行卡和獎狀,最終落在了那張寫著周正雄和一行數字的紙條上。這張紙條的分量,似乎比那二十萬更重。他默默地將紙條收進貼身的衣袋裡,點了點頭。
走出市局威嚴的大門,重新呼吸到外麵帶著汽車尾氣的空氣,強烈的陽光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他抬手遮了一下,看著車水馬龍、行人匆匆的街道,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油然而生。他不再是那個被所有人遺忘的林默了。他口袋裡裝著二十萬,裝著市局刑偵支隊長的私人號碼。他還裝著一個足以顛覆常人認知的秘密——陵園的簽到係統。
他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那個此刻無比想唸的地址:南山陵園。
是該回去了。回到起點,也是回到他唯一能掌控的力量源頭。天啟科技欠他的,該算算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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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園的空氣依舊帶著熟悉的、揮之不去的泥土與**枝葉的氣息。林默深吸一口氣,這味道此刻竟讓他感到一絲詭異的安心。他迫不及待地掏出那個螢幕碎裂的手機,點開簽到APP,手指劃過一個個熟悉的墓區編號,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急切。
【滴!簽到成功!1區05號墓,王愛芬女士。累計簽到:1天。獎勵:熟練的蘇繡針法(基礎)。】
【滴!簽到成功!2區12號墓,趙建國先生。累計簽到:1天。獎勵:八十年代流行歌曲《牡丹之歌》完整演唱技巧。】
【滴!簽到成功!4區09號墓,孫明輝先生。累計簽到:1天。獎勵:識彆三種常見觀賞魚疾病的能力。】
一連串的簽到提示音響起,帶來的獎勵卻讓林默眉頭越皺越緊。針法唱歌養魚這些雞零狗碎的技能,與張明遠那冰冷致命、足以改變他命運軌跡的法醫知識相比,簡直如同兒戲。他需要更有力的東西!需要能砸碎那該死枷鎖的武器!
他拖著疲憊但異常焦躁的步伐,在黃昏的光線裡,走向陵園深處更僻靜的角落。墓碑的排列變得稀疏,規格也明顯提升了不少。最終,他在一片栽種著昂貴龍柏的區域停下。這裡的墓碑材質是光潔的黑色大理石,體積更大,設計也更顯莊重奢華。其中一塊墓碑上,刻著一個頗具藝術感的、由字母T和K變形組合而成的抽象徽記。
林默的目光鎖定在那塊墓碑上:
陳一鳴
1990-2022
曾翱翔於數字之海
曾翱翔於數字之海…林默心中一動。黑客或者至少是個頂尖的程式員他立刻掏出手機,找到對應的墓位編號,毫不猶豫地點擊了簽到。
【滴!簽到成功!7區03號墓,陳一鳴先生。累計簽到天數:1。簽到獎勵發放中…】
冇有劇痛,冇有眩暈。一股龐大、冰冷、結構精密的知識流如同無聲的洪水,瞬間灌入他的腦海。不是記憶碎片,而是純粹的技術!是代碼的海洋,是網絡的底層邏輯,是無數安全協議的脆弱縫隙!
社會工程學(Social
Engineering)精要:如何通過精心設計的語言、偽造的身份和心理誘導,讓人心甘情願地打開大門、泄露密碼、執行指令人性的弱點就是最致命的漏洞。
網絡嗅探與漏洞掃描(Sniffing&Scanning):如何像幽靈一樣在網絡中潛行,監聽數據包,識彆目標係統的指紋和敞開的後門
零日漏洞利用(Zero-Day
Exploit):如何發現、購買、封裝那些連軟件開發者都尚未知曉的致命係統缺陷
高級滲透測試(Penetration
Testing)框架:從資訊收集、漏洞掃描、權限提升到維持訪問、痕跡清理,一套完整的入侵藝術流程。
匿名與反追蹤(Anonymity&Anti-Forensics):如何利用多重跳板(Proxy
Chains)、加密通訊(TOR,
VPN)、虛擬貨幣(BTC,
XMR)以及專業的日誌清除工具,讓自己在網絡中徹底蒸發
冰冷!高效!邏輯森嚴!如同精密的手術刀,也如同無形的攻城槌!林默站在原地,閉著眼,感受著這股強大的、足以在數字世界掀起風暴的力量在他思維的肌肉裡生長、凝聚。他能感覺到那些代碼的脈絡,那些協議的關節,那些防火牆的薄弱點。一個無聲的、帶著金屬寒意的笑容,緩緩爬上他的嘴角。
力量!這就是他需要的力量!
他立刻回到陵園分配給他那個狹小、潮濕、隻放得下一張行軍床和一箇舊桌子的宿舍。桌上,那台從二手市場淘來的、風扇噪音如同破風箱的筆記本電腦,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隻能瀏覽招聘網站和看盜版電影的廢鐵,而是一柄剛剛開鋒、亟待飲血的利劍。
開機。風扇發出不堪重負的嘶鳴。林默的手指懸在油膩的鍵盤上方,腦海中陳一鳴遺留的龐大知識庫高速運轉、篩選、組合。目標清晰無比:天啟科技。
他需要一張進入天啟堡壘的通行證。一個內部員工的郵箱賬號,是最理想的跳板。
第一步,資訊收集(Reconnaissance)。他像一個耐心的獵手,利用公開的搜尋引擎、企業黃頁、甚至天啟科技官網那光鮮亮麗的團隊風采頁麵,開始拚湊人事部門員工的畫像。誰負責招聘誰管理員工郵箱誰的社交媒體動態最多很快,一個名字和對應的模糊形象浮現出來:人事專員,劉莉莉。她的領英(LinkedIn)頁麵顯示她最近在抱怨工作壓力大,經常加班處理郵件,並且關注了好幾個獵頭公司的賬號。
第二步,社會工程學(Social
Engineering)出擊。林默迅速註冊了一個新的、偽裝成某知名獵頭公司的郵箱域名(後綴極其相似,不仔細看難以分辨)。他模仿著專業獵頭冰冷而誘惑的口吻,精心撰寫了一封郵件:
主題:急!高薪機會推薦(天啟科技背景優先)
尊敬的劉莉莉女士:
您好!
我是[偽造獵頭公司名]的高級顧問Alex。我們在為一家國際頂尖的AI獨角獸企業尋找具有大型科技公司人事經驗的核心成員。您的背景(尤其是天啟科技的經曆)與我們客戶的需求高度匹配!
該職位base薪資遠高於市場水平(年薪60W ,具體麵議),彈性工作製,期權激勵豐厚。客戶對人纔要求極高,機會稍縱即逝!
附件是詳細的職位描述(JD)及客戶公司介紹(PPT),請務必查閱。如感興趣,請儘快回覆本郵件,或直接點擊以下鏈接進入我們的人才評估係統完善簡曆(係統需使用您的企業郵箱快捷登錄以驗證身份):
[一個偽裝成獵頭公司評估係統、實則為林默架設的釣魚鏈接]
期待您的回覆!
Best
Regards,
Alex[偽造獵頭公司名]
郵件發出。林默靠在吱呀作響的椅子上,盯著螢幕。宿舍裡隻有老舊風扇的噪音和他自己略顯急促的心跳聲。他像一個佈下陷阱的獵人,在黑暗中屏息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十分鐘…二十分鐘…就在林默懷疑自己的判斷,準備啟動備用方案時,筆記本電腦螢幕右下角,一個極其隱蔽的監控程式彈出了一個微小的提示框:
捕獲:登錄請求。來源IP:[劉莉莉公司內網IP]。用戶名:[email protected]。密碼:**********
成了!
林默猛地坐直身體,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光芒。手指在鍵盤上化作一片殘影,冰冷的指令行在終端視窗裡飛速滾動。他利用劉莉莉的憑據,如同擁有了一把萬能鑰匙,瞬間侵入了天啟科技的企業郵箱係統。他冇有做任何多餘的動作,冇有瀏覽任何私人郵件,目標極其明確——繞過內部監控,悄無聲息地獲取一份完整的、所有在職員工的郵箱列表。
數據如同溪流般被隱秘地導出。他找到了監控係統的日誌服務器地址,利用一個剛在腦海中檢索到的、針對該版本日誌係統的未公開漏洞(Zero-Day
Exploit),編寫了一段極其精簡的腳本。腳本的作用隻有一個:精準定位並刪除所有包含[email protected]在特定時間段的登錄記錄,不留任何痕跡。
操作完成。退出。清除所有本地緩存和臨時檔案。林默斷開網絡,後背重重地靠回椅背,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黑暗中,隻有螢幕幽幽的光映著他因興奮和緊張而微微發亮的臉。第一步,完美。劉莉莉的郵箱成了他插入天啟科技心臟的一根無形導管。員工的郵箱列表,就是他接下來行動的彈藥庫。
反擊的號角,由一串無聲的代碼,悄然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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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叮咚!
叮咚!
此起彼伏的郵件提示音,在早上九點零五分,如同瘟疫般席捲了整個天啟科技開放辦公區。幾乎所有員工的電腦螢幕上,都彈出了同一封新郵件的通知。發件人赫然顯示著:CEO-張天啟。
員工們下意識地點開,郵件內容卻讓所有人都瞬間石化,空氣彷彿凝固了。
主題:致全體奮鬥者的一封檢討書
親愛的天啟家人們:
懷著無比沉痛和愧疚的心情,我,張天啟,必須向各位坦誠一個殘酷的事實,並做出深刻的檢討。
過去幾年,我們一直在宣揚狼性文化、奮鬥者精神,鼓勵大家把公司當成家、996是福報。我們以行業標杆自居,股價一路高歌猛進。但在這虛假繁榮的背後,是我個人管理理唸的嚴重扭曲和失職!
我忽視了最基本的人性!我忽視了你們作為人的需求!
檢討一:病態加班文化。
我們鼓吹不下班的奮鬥者,將淩晨兩點的辦公室燈光當作勳章。這是**裸的剝削!是對員工健康和家庭生活的無情剝奪!有同事累倒在了工位上,有同事因為長期熬夜患上了嚴重的疾病…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向所有被透支了健康的夥伴道歉!從即日起,公司嚴格禁止非必要加班!所有加班必須申請並支付三倍加班費!晚上十點強製清場鎖門!
檢討二:畸形績效與監控。
我們利用所謂的智慧坐墊、行為感知係統、廁所計時器監控大家的一舉一動,將人當作機器上的零件進行精密而冷酷的考覈。這是對人格尊嚴的踐踏!是製造恐慌和猜疑的毒瘤!我在此宣佈,所有非工作必要的監控設備即刻拆除!績效評估將聚焦實際產出和團隊協作,徹底廢除那些反人類的監控指標!
檢討三:虛偽的福報與缺失的保障。
我們畫著上市期權的大餅,卻連最基本的社保公積金都時常拖延繳納,商業補充醫療保險形同虛設。這是欺騙!是失信!我承諾:一週內補繳所有曆史欠繳的社保公積金!立刻升級補充醫療保險方案,覆蓋重大疾病!取消所有不切實際的自願奮鬥協議!
我深知,僅憑一封郵件和幾句空洞的道歉,無法彌補大家受到的傷害。我願接受全體員工的監督。如果大家認為我張天啟已不配再帶領天啟科技前行,我自願辭去CEO職務!
讓我們共同埋葬過去扭曲的狼性,重新找回對人的尊重!
此致
一個滿懷愧疚的罪人:張天啟
郵件末尾,甚至煞有介事地蓋著一個張天啟電子簽名的公章。
死寂。
長達十幾秒的死寂籠罩著整個辦公區。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死死盯著螢幕,彷彿那郵件是來自外星的恐怖宣言。隨即,如同往滾油裡潑進了一瓢冷水,巨大的嘩然轟然炸開!
臥槽!!!一個程式員猛地站起來,椅子哐噹一聲倒在地上,他渾然不覺,指著螢幕的手都在抖,張扒皮…瘋了!
補繳社保拆監控十點鎖門三倍加班費我…我是不是冇睡醒一個女測試員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
自願辭職!這他媽…這郵件是真的假的黑客攻擊吧有人反應過來,聲音帶著顫抖。
看發件人地址…是張總的專屬郵箱後綴!係統顯示已讀回執都彈回來了!這…這…
管他真的假的!這郵件發出來了!全公司都看到了!截圖!快截圖儲存!有人激動地大喊。
對!儲存證據!萬一是真的呢萬一張扒皮真良心發現了呢
良心發現我看他是被下降頭了!不過…乾得漂亮啊!哈哈哈!
震驚、狂喜、難以置信、深深的懷疑…種種情緒在人群中瘋狂交織、碰撞。壓抑了太久的怨氣,被這封如同核彈般的郵件瞬間點燃。有人開始歡呼,有人激動地拍桌子,有人則臉色煞白,偷偷給相熟的領導發訊息確認。整個辦公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和沸騰。
而此時,頂層CEO辦公室。
砰!!!
一個昂貴的景德鎮陶瓷茶杯被狠狠砸在光潔如鏡的紅木地板上,瞬間粉身碎骨,褐色的茶湯和碎片四濺。張天啟那張保養得宜、平時總是帶著虛偽溫和笑容的臉,此刻扭曲得如同惡鬼,漲成了駭人的豬肝色。他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珠充血,死死盯著電腦螢幕上那封以他名義發出的檢討書,胸口劇烈起伏,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誰!誰乾的!!他野獸般的咆哮震得巨大的辦公室嗡嗡作響,查!給我查出來!我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讓他生不如死!!!
站在他麵前的IT總監和人事總監麵無人色,冷汗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滾落,浸濕了襯衫領口。IT總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張…張總…初步看…郵件確實是從您…您的郵箱發件服務器發出的…但…但登錄記錄…被…被清理得乾乾淨淨…一點痕跡都冇留下…
廢物!一群廢物!張天啟抓起手邊一個沉重的黃銅鎮紙,狠狠砸向IT總監。總監嚇得抱頭蹲下,鎮紙擦著他的頭皮飛過,重重砸在後麵的書櫃玻璃上,嘩啦一聲脆響。
給我封!封掉所有外網!內部郵件全部暫停!查內鬼!一個一個給我查!查IP!查監控!張天啟歇斯底裡地吼叫著,還有你們!他血紅的眼珠轉向噤若寒蟬的人事總監,給我擬通知!就說那是黑客的惡意誹謗!是競爭對手的卑劣手段!誰敢傳播議論,立刻開除!給我壓下去!壓下去!!!
整個天啟科技大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風暴中心。頂層是火山爆發般的狂怒和恐慌,底層則是壓抑不住的騷動和暗流洶湧。一封郵件,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地捅進了這個龐大機器的要害,讓它在瘋狂和混亂中劇烈地痙攣起來。
而風暴的始作俑者,林默,此刻正站在南山陵園7區那塊刻著陳一鳴名字的黑色大理石墓碑前。清晨微涼的霧氣尚未完全散去,縈繞在蒼翠的龍柏之間。他拿出手機,平靜地點下簽到。
【滴!簽到成功!7區03號墓,陳一鳴先生。累計簽到天數:2。獎勵:網絡安全協議逆向分析能力(進階)。】
新的知識流彙入腦海,冰冷而強大。他收起手機,目光投向城市中心天啟科技摩天大樓的方向,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這隻是開始。張天啟,好好享受這份我精心準備的檢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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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園深處,一片被高大雪鬆環繞的區域。這裡的墓碑不再是統一製式的水泥或花崗岩,而是形態各異的藝術雕塑或整塊未經雕琢的巨石,每一塊都彰顯著墓主生前非同一般的地位和財富。陽光被濃密的樹冠切割成細碎的光斑,灑在濕潤的苔蘚和精心修剪的草坪上,空氣中瀰漫著昂貴的鬆木香氣和一種刻意營造的靜謐。
林默的腳步停在了一塊巨大的、宛如天然水晶簇般的黑色玄武岩墓碑前。墓碑打磨得光可鑒人,上麵冇有繁複的雕飾,隻有幾行簡潔卻極有分量的鎏金銘文:
張振邦
1925-2005
天啟實業奠基人
商海縱橫家風永續
天啟實業奠基人…張天啟的祖父。林默的瞳孔微微收縮。就是這裡了。他深吸一口氣,陵園特有的清冷空氣混合著鬆木香湧入肺腑,卻壓不下心頭那一絲莫名的悸動。他掏出手機,指尖懸在簽到APP上那個對應的墓位編號上,停頓了足足三秒。
點擊。
【滴!簽到成功!9區01號墓,張振邦先生。累計簽到天數:1。簽到獎勵發放中…】
預想中的知識流冇有出現。冇有代碼,冇有技術,冇有法醫的冰冷邏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洶湧澎湃、帶著強烈時間印記和情感濃度的記憶洪流,如同決堤的江河,瞬間沖垮了他意識的堤壩!
畫麵:一間光線昏暗、充滿濃重消毒水氣味的高檔病房。厚重的天鵝絨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隻留一盞床頭燈發出昏黃的光。病床上,一個極度枯槁的老人深陷在雪白的枕頭裡,臉上佈滿老年斑,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膛起伏。他戴著氧氣麵罩,渾濁的眼睛卻異常銳利,死死盯著站在床前、西裝革履但眼神閃爍、帶著明顯不耐煩的中年男人——正是年輕了二十多歲的張天啟!
聲音(虛弱卻斬釘截鐵):…天啟…你…浮躁…貪婪…守不住…祖業…不能…不能給你…老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氣管裡痰液的嘶嘶聲,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畫麵:老人的目光艱難地移向病床另一側,一個穿著深色套裝、麵容嚴肅、律師模樣的中年人。他手裡捧著一個老式的、帶密碼鎖的深棕色硬皮檔案夾。
聲音(對律師,帶著最後的決絕):…李律師…檔案…生效…藏…老地方…隻有…你知…我知…若他不堪…啟用…老人的目光最後剜了一眼床前臉色鐵青的年輕張天啟,充滿了失望和冰冷。
畫麵:律師鄭重地點頭,將那份厚厚的檔案夾小心翼翼地收進自己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密碼鎖轉動時發出輕微的哢噠聲。記憶的焦點死死鎖定在那個公文包和那個深棕色檔案夾上!檔案首頁的標題清晰無比:《股權托管及特殊情形轉讓協議》。協議的末尾,是張振邦顫抖卻依舊有力的簽名和鮮紅的指印!檔案的核心條款如同烙印:在特定條件下(主要是張天啟嚴重損害公司利益或違反協議約定時),張振邦所持有的天啟實業(天啟科技前身)35%的原始股,將自動轉讓給由李律師指定的第三方托管機構!
地點細節:記憶的最後,如同鏡頭拉遠,顯示出病房的窗外。窗外正對著的,赫然是天啟科技舊總部大樓那極具標誌性的、宛如三把利劍指向天空的樓頂造型!而這個視角…林默的意識瞬間定位——這間特殊的病房,就在舊總部大樓附屬的私人療養中心頂層!記憶的鏡頭最後掃過病房內一個鑲嵌在牆壁裡的、極其隱蔽的保險櫃,櫃門厚重,閃著冷冽的金屬光澤。李律師在離開前,似乎極其隱秘地、快速地將一個薄薄的、像是鑰匙或者密碼卡的東西,塞進了病房床頭櫃抽屜的暗格裡!
記憶洪流退去。
林默猛地一個踉蹌,伸手扶住冰冷的玄武岩墓碑才勉強站穩。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如同擂鼓。他大口喘著氣,冰涼的墓碑觸感讓他混亂的思緒稍稍清晰。
股權轉讓協議!35%的原始股!足以顛覆天啟科技控製權的巨大份額!一直被秘密封存,從未執行!藏匿地點…就在舊總部大樓頂層的那個私人療養病房的保險櫃裡!鑰匙在床頭櫃的暗格!
巨大的衝擊過後,是冰冷刺骨的狂喜,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張振邦!這位天啟帝國的締造者,在生命最後一刻,竟給自己的孫子埋下了一顆足以將他炸得粉身碎骨的定時炸彈!而開啟這顆炸彈的鑰匙,陰差陽錯地,落在了他這個被天啟拋棄的守墓人手裡!
天啟科技的舊總部大樓…他知道那裡。雖然公司早已搬進了更氣派的新地標,但那棟承載了天啟早期曆史的老樓並未廢棄,被改造成了所謂的企業曆史博物館和高管健康管理中心,安保等級極高,等閒人根本無法靠近。
林默直起身,望著眼前這塊象征著天啟帝國起點的黑色玄武岩墓碑,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燃起兩簇幽冷、決絕的火焰。他拿出手機,螢幕上還殘留著簽到成功的提示。他冇有再看一眼,隻是手指異常穩定地撥通了一個深深刻在腦海裡的號碼。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迅速接通。
喂周正雄沉穩的聲音傳來,背景音有些嘈雜,似乎正在外麵辦案。
周隊,是我,林默。林默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我需要一個‘合法’進入天啟科技舊總部大樓的理由。越快越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顯然周正雄立刻聯想到了之前那封轟動全城的檢討書郵件。理由周正雄的聲音壓低了,帶著一絲瞭然和凝重,關於李國華案的後續證據鏈,有些關鍵細節需要回到案發前受害者的工作環境進行實地複覈…這個理由,夠‘合法’嗎我可以給你開協查函。
夠。林默的回答簡潔有力。
時間
明天上午十點。
好。舊總部正門,我會安排人接應你。自己小心。周正雄冇有多問一句,果斷掛斷。
林默收起手機,指尖拂過張振邦墓碑上冰冷的鎏金銘文。
謝了,老爺子。他低聲自語,聲音消散在陵園寂靜的風裡,你埋的雷,我幫你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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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科技舊總部大樓。這棟曾象征著城市經濟騰飛驕傲的龐然大物,如今在周圍更高更炫的玻璃幕牆新貴們的映襯下,顯出一種遲暮的莊嚴。深灰色的外牆帶著歲月沖刷的痕跡,頂部那標誌性的三劍造型依舊淩厲,卻多少有些孤傲的寂寥。
林默穿著一件半舊的夾克,手裡捏著一張蓋著市局刑偵支隊鮮紅印章的協查函,站在厚重的、擦得鋥亮的黃銅旋轉門前。協查函上,關於李國華連環殺人案補充調查,需進入受害者生前工作區域(原天啟科技辦公區)實地複覈的字樣清晰醒目。兩個穿著筆挺製服、神情嚴肅的保安攔住了他,仔細審視著檔案,又通過內部通訊器低聲確認著什麼。
林先生,請跟我來。張總在會客室等您。一個穿著行政套裝、妝容精緻但眼神略帶審視的女秘書從裡麵迎了出來,語氣禮貌而疏離。顯然,CEO辦公室那邊已經收到了訊息,並且對這個敏感時期拿著警方協查函上門的前員工(林默的身份顯然已被查清)充滿了警惕。
林默點點頭,沉默地跟在女秘書身後。大樓內部經過了現代化的改造,光潔的大理石地麵,明亮的燈光,但骨架依舊是老式的厚重風格,走廊寬闊,層高驚人。空氣裡瀰漫著新裝修材料的味道和舊建築特有的、淡淡的塵埃氣息。他們乘坐一部需要刷卡的老式電梯,平穩上升。
到了,請稍等。女秘書將林默引到頂層一間掛著曆史陳列館籌備辦公室牌子的房間前,敲了敲門,然後推開,張總,林先生到了。
房間很大,佈置卻顯得臨時而空曠。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壯闊的城市景觀。靠牆擺放著一些蒙著防塵布、尚未拆封的展櫃和資料箱。房間中央,隻擺著一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和幾把椅子。張天啟就坐在辦公桌後,背對著門口,麵朝落地窗外的城市。他冇有立刻轉身。
你先出去。張天啟的聲音傳來,低沉,聽不出喜怒。
女秘書應了一聲,輕輕帶上門。
房間裡隻剩下兩個人。空氣彷彿凝固了,帶著無形的壓力。林默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平穩的心跳聲。
張天啟緩緩轉過高背椅。他穿著昂貴的定製西裝,頭髮一絲不苟,但眼下的烏青和眉宇間那無法掩飾的疲憊與戾氣,暴露了郵件風波後他承受的巨大壓力。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冰冷地、一寸寸地刮過林默的臉。
林默。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毒蛇吐信般的寒意,前測試部員工。被末位淘汰優化掉的那個。現在是…守墓的他嘴角勾起一絲極其刻薄和惡毒的弧度,怎麼給死人看門看膩了,想換個地方還是覺得…抱上了警察的大腿,就能回來咬舊主一口了他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麵上,姿態充滿壓迫感,那封郵件…是你的傑作吧
林默迎著他的目光,臉上冇有任何被羞辱的憤怒或懼意,隻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靜。張總說笑了。他語氣平淡,甚至帶著點敷衍,我就是配合警方工作。協查函上寫得很清楚。
配合工作張天啟嗤笑一聲,眼神更加陰鷙,配合到需要來這棟已經廢棄的老樓李國華殺的那些女人,跟這裡有什麼關係嗯他猛地一拍桌子,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在空曠的房間裡迴盪,你他媽當我是傻子!我告訴你,林默!彆以為你那些下三濫的黑客手段能一直藏得住!等我揪出你的狐狸尾巴…
張總,林默打斷了他毫無意義的威脅,聲音依舊平靜,卻像冰錐一樣刺破了對方的咆哮,警方需要檢視的是受害者生前的工作環境和可能遺留的心理痕跡,這有助於側寫凶手選擇目標的心理動因。這是專業流程。如果您覺得不合適,可以直接聯絡市局周正雄支隊長質疑。他晃了晃手裡的協查函,或者,您想妨礙公務
周正雄…張天啟聽到這個名字,臉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眼神深處閃過一絲忌憚。那封郵件引發的風暴還在持續,警方介入的由頭讓他投鼠忌器。他死死地盯著林默,胸膛劇烈起伏,顯然在極力壓製著當場把林默撕碎的衝動。幾秒鐘令人窒息的沉默後,他猛地一揮手,像是驅趕蒼蠅,語氣充滿了極度的厭惡和憋屈:
滾!去看!小劉!他對著門口吼道。
剛纔那個女秘書立刻推門進來,臉色有些發白。
帶他去…去以前測試部那層!隨便看!給我盯緊了!彆讓他亂碰任何東西!張天啟幾乎是吼出來的,手指著門口,看完立刻讓他滾蛋!再敢踏進天啟任何地方,我打斷他的腿!
林默冇再多看他一眼,彷彿他隻是一團令人不快的空氣。他轉身,平靜地對女秘書說:麻煩帶路。
女秘書如蒙大赦,趕緊領著林默快步離開這個充滿火藥味的房間。
電梯下行,停在當年測試部所在的樓層。這裡早已清空,隻剩下蒙塵的隔斷和裸露的線槽,空氣中瀰漫著灰塵的味道。女秘書緊張地跟在林默身後,目光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林默裝模作樣地在空曠的辦公區走了走,目光在蒙塵的窗台、廢棄的電源插座等處專注地停留,似乎在尋找什麼心理痕跡。他的大腦卻在飛速運轉,根據張振邦的記憶,精準地定位著方位——舊總部大樓頂層平麵圖在他腦海中清晰展開。附屬的私人療養中心,就在這棟主樓的西側翼,有內部通道相連。
我需要去一下洗手間。林默忽然停下腳步,對女秘書說道。
這邊請。女秘書不疑有他,指向走廊儘頭。
林默走進洗手間,反手鎖上門。他迅速走到最裡麵的隔間,踩上馬桶水箱蓋,動作敏捷地卸下吊頂的一塊輕質鋁扣板。上方是佈滿灰塵和各種管線的設備層空隙。他像一隻靈巧的狸貓,雙手一撐,悄無聲息地翻了進去,然後將鋁扣板輕輕推回原位。
黑暗、狹窄、充斥著灰塵和金屬鏽蝕的氣味。林默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調至最低亮度),憑藉著腦海中那份精確如同建築藍圖般的記憶,在迷宮般的管道和設備之間快速穿行。他的方向感從未如此清晰——向西,穿過主樓與西翼的連接處,進入療養中心區域。
記憶中的頂級VIP療養區,此刻也顯得空曠而冷清。他避開一個正在打盹的保潔員,如同幽靈般穿過鋪著厚地毯的安靜走廊,最終停在一扇厚重的、冇有任何標識的實木門前。這裡就是張振邦生命最後時刻所在的地方。
門鎖著。林默蹲下身,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細長的、特製的金屬絲。陳一鳴的記憶再次啟用,開鎖的技巧如同本能般流瀉到指尖。他屏住呼吸,將金屬絲探入鎖孔,感受著內部精密的彈子結構。輕微的哢噠聲接連響起,不到十秒,門鎖應聲而開。
他閃身而入,迅速將門在身後關上。
房間很大,保持著一種刻意的、帶著曆史感的整潔。厚重的天鵝絨窗簾依舊緊閉,光線昏暗。昂貴的紅木傢俱蒙著防塵罩。空氣裡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久遠過去的消毒水和藥物的氣味。病房的格局與記憶中完全吻合。
林默的目光瞬間鎖定在病床左側的那個紅木床頭櫃上。他快步走過去,蹲下身,手指摸索著櫃子內側下方一個極其隱蔽的凹槽。指尖觸到一個微小的凸起,輕輕一按。
哢。
一個極其精巧的暗格無聲地彈開。裡麵靜靜地躺著一張薄薄的、非接觸式的銀色電子門卡。卡麵冇有任何文字,隻有一個極小的、抽象的Z形暗紋。
成了!林默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他迅速將門卡取出,握在手心。那冰冷的金屬觸感,卻像烙鐵一樣滾燙。他站起身,走向房間內側牆壁。那裡掛著一幅巨大的、色彩沉鬱的仿古油畫。他伸手扣住油畫厚重的畫框邊緣,用力向側麵一推。
油畫連同後麵的背板一起滑開,露出了鑲嵌在牆體內部的保險櫃櫃門。厚重的合金門,表麵是啞光磨砂處理,中央是一個閃爍著幽藍光芒的電子密碼屏和刷卡區。
林默深吸一口氣,將那張銀色的電子門卡,輕輕貼在了刷卡區上。
滴——
一聲輕微的電子音響起,幽藍的密碼屏瞬間亮起柔和的綠色光芒,提示密碼輸入。
密碼…林默的指尖懸在數字鍵盤上方。張振邦的記憶裡,冇有明確的密碼數字。隻有老人臨終前,手指極其微弱地、在氧氣麵罩下,似乎無意識地敲擊著病床的金屬護欄——三下短促,一下悠長,又一下短促。咚-咚-咚…咚——咚。
摩爾斯電碼林默腦海中瞬間閃過這個念頭。短-短-短是S,長是T的橫劃…短是E的點不對!順序…三短一長一短…他嘗試著輸入:***-*-*(SOS不對!老人絕不可能用求救信號當密碼!)等等!是節奏!敲擊的節奏本身!
他嘗試輸入:33131(三短、三短、一長、三短、一短)不對!屏顯錯誤!
他閉上眼,回憶那記憶中的敲擊聲。那節奏…帶著一種固執的、屬於垂暮老人的不甘…更像是…日期一個重要的日期
張振邦創立天啟實業的年份195X他嘗試輸入:195X(具體年份記憶模糊)…錯誤!
天啟科技上市的年份錯誤!
張天啟的生日錯誤!
冷汗從林默的額角滲出。時間緊迫!外麵那個女秘書隨時可能發現他去洗手間太久而起疑!一旦驚動張天啟…後果不堪設想!
還有什麼老人臨終前最在意什麼是那個不肖的孫子不!是祖業!是天啟!是他一手打下的江山!他藏起這份檔案,就是為了防止張天啟敗掉基業!
一個年份如同閃電般劈入林默的腦海——天啟實業最初註冊成立的年份!那應該是張振邦商業帝國真正的起點!他死前最後的執念,或許就是回到那個篳路藍縷、充滿希望的起點!
林默不再猶豫,指尖帶著一絲顫抖,快速而堅定地輸入:1948。(天啟實業前身註冊年份)
哢噠…
一聲清脆悅耳、宛如天籟的機括解鎖聲響起!厚重的合金保險櫃門,緩緩向內彈開了一條縫隙!
林默猛地拉開櫃門。保險櫃內部空間不大,大部分是空的,隻有最上層,靜靜地躺著一個深棕色的、帶著老式密碼鎖的硬皮檔案夾。檔案夾的封麵上,冇有任何文字,隻有右下角一個燙金的、小小的Z形徽記,與電子門卡上的暗紋一模一樣。
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冰冷光滑的皮革封麵。曆史的塵埃和權力的重量,在這一刻,沉甸甸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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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天啟科技總部新大樓頂層,象征著權力巔峰的CEO辦公室。此刻,這裡不再屬於張天啟。
巨大的環形落地窗外,城市天際線在秋日澄澈的陽光下鋪展。辦公室內部奢華依舊,但氣氛卻迥然不同。那張象征著至高權力的紅木辦公桌後,坐著的不再是西裝革履、眼神陰鷙的張天啟,而是一身簡單黑色休閒裝的林默。
他麵前的桌麵上,放著一份攤開的、紙張已經泛黃的《股權托管及特殊情形轉讓協議》。旁邊,是幾份最新的法律檔案和股權變更確認書。
門被輕輕敲響。
進。
門開了。張天啟站在門口。僅僅一個月,他彷彿蒼老了十歲。曾經精心打理的頭髮變得灰白雜亂,昂貴的西裝穿在身上顯得空蕩而鬆垮,眼袋浮腫,眼神裡充滿了血絲和一種被徹底擊垮後的空洞與怨毒。他死死地盯著林默,那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恨不得將林默生吞活剝。
手續都辦完了,張先生。林默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勝利者的得意,隻有一種深潭般的沉靜。他指了指桌上一份檔案,這是最後的交接確認書。簽了它,你和天啟科技,就再無瓜葛。
林默…張天啟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刻骨的恨意,你這個…陰溝裡的臭蟲!下三濫的賊!你用卑鄙的手段偷走了我的公司!你不得好死!
偷林默微微挑眉,手指輕輕拂過那份泛黃的股權協議,張先生,你似乎忘了,這35%的原始股,從來就不屬於你。是你祖父張振邦先生,在看清你的本質後,親手為天啟留下的最後一道保險。我隻是…在恰當的時候,幫助執行了他老人家的遺願而已。他拿起桌上另一份厚厚的檔案,那是過去一個月裡,由新管理層和獨立審計機構徹查出的、張天啟在職期間涉及的大量財務造假、違規關聯交易、非法侵占公司資產的鐵證。至於這些,證明瞭張振邦先生的眼光無比正確。你,確實不堪托付。
張天啟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晃了一下,他猛地抓住門框才勉強站穩。那些證據足以讓他萬劫不複。他所有的憤怒和不甘,在冰冷的鐵證麵前,都化作了無力的虛張聲勢。他顫抖著,一步一步挪到桌前,拿起筆,那支曾經簽署過無數份決定他人命運檔案的筆,此刻重若千鈞。他看著那份確認自己徹底出局的檔案,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最終,帶著一種瀕死野獸般的絕望,在簽名處劃下了一個扭曲醜陋的名字。
筆被重重地摔在昂貴的紅木桌麵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林默看都冇看那份簽好的檔案,目光平靜地投向落地窗外,落在樓下那片巨大的、由花崗岩和草坪構成的廣場上。廣場中央,曾經矗立著一座名為奮鬥者的抽象不鏽鋼雕塑,那是張天啟時代的象征。此刻,那座雕塑已經被拆除運走,原地留下一個光禿禿的基座。
對了,張先生,林默的聲音依舊平淡,彷彿在談論天氣,作為公司的新主人,我剛剛簽署了第一份重要的改造計劃。
張天啟猛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林默緩緩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張天啟,俯瞰著腳下這片曾象征著他所有屈辱和掙紮的鋼鐵叢林。他的手指,輕輕點了點窗外樓下那個空曠的基座,語氣帶著一種宣告般的平靜:
從明天起,這裡,會是一個很棒的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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