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個破產總裁當助理 第一章

小說:撿到個破產總裁當助理 作者:卡裡多斯 更新時間:2025-08-04 18:10:11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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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下大雨。

我拖著斷了輪子的行李箱,深一腳淺一腳踩在爛泥地裡。

剛被炒魷魚。

老闆的小舅子頂了我的位置。

半年的提成一分冇拿到。

手機螢幕碎了,銀行卡餘額顯示:83.6。

雨砸得眼睛都睜不開。

繞過街角那個巨大的垃圾回收站。

一股酸臭味直衝腦門。

我加快腳步。

垃圾堆旁邊,好像蜷著個人影。

黑乎乎的,一動不動。

我猶豫了三秒。

繞開。

走了幾步,又停下。

雨太大了。

萬一是個死人呢

我折回去,用腳尖輕輕踢了一下那團黑影。

冇反應。

我又踢重了點。

死了冇

黑影動了一下,慢慢抬起頭。

雨水糊了他滿臉,頭髮一綹綹貼在額頭上。

臉色白得像鬼。

隻有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在雨夜裡亮得瘮人。

他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

冇死就讓讓,擋道了。我嗓子有點啞,大概是淋雨著了涼。

他動了動嘴唇,冇發出聲音。

眼神直勾勾的。

我歎了口氣。

真他媽倒黴。

能起來嗎我朝他伸出手。

他盯著我的手,看了很久。

久到我胳膊都酸了。

他才極其緩慢地,抬起一隻沾滿汙泥的手,搭上我的掌心。

冰得嚇人。

我用力把他拽起來。

他晃了一下,差點又栽倒。

我趕緊架住他胳膊。

好沉。

你……住哪兒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大聲問。

他搖頭。

眼神空茫茫的。

名字總有個名字吧

他還是搖頭。

雨更大了。

我那個破箱子歪在泥水裡。

他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我肩上。

算了。

我咬咬牙。

跟我走。

我租的房子是個老破小單間。

二十平米。

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衣櫃。

塞下我們兩個,轉身都困難。

他站在門口,濕透的衣服往下淌水,在地板上積了一小灘。

像個落湯雞。

還是個很高大的落湯雞。

脫鞋!我冇好氣。

他遲鈍地低頭,看著自己腳上那雙看不出原色的皮鞋。

不動。

嘖。我蹲下去,三兩下幫他扯掉鞋襪。

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衝上來。

我屏住呼吸。

衣服,脫了!

他像根木頭樁子杵著。

眼神渙散。

我認命了。

把他推進狹窄的衛生間。

自己衝個澡!熱水器開關左邊!右邊是冷水!毛巾架子上那條藍的!

我把門砰地關上。

靠在門外喘氣。

聽著裡麵稀裡嘩啦的水聲。

我是不是瘋了

撿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回家。

還是個傻子

我煩躁地抓了把濕頭髮。

翻箱倒櫃找出一套我最大號的舊運動服。

還有一條新內褲。

冇拆封的。

本來打算減肥成功再穿。

現在便宜他了。

喂!衣服放門口了!我敲了敲門。

水聲停了。

門開了一條縫。

一隻修長但蒼白的手伸出來,摸索著。

我趕緊把衣服塞過去。

門又關上了。

我癱在唯一一把椅子上。

看著天花板角落滲水的黴斑。

人生真他媽操蛋。

他出來了。

我的舊運動服穿在他身上,短了一大截。

手腕腳踝都露著。

滑稽。

但那張洗乾淨的臉……

我愣了幾秒。

鼻梁很高,嘴唇很薄。

下頜線像刀削出來的。

即使頭髮濕漉漉亂糟糟,臉色慘白,也蓋不住那股子……

用我前老闆的話說,叫貴氣。

你叫什麼我再次問。

他坐在我對麵那張吱呀作響的摺疊凳上。

低著頭。

不記得了。

聲音很低沉,有點沙啞。

但吐字清晰。

不是傻子。

家在哪兒

搖頭。

有家人嗎

還是搖頭。

朋友認識的人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又不打算說話了。

冇了。他說。

都冇了

嗯。

那你……我指指外麵,怎麼在垃圾堆那兒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攥緊了。

指節泛白。

被人……扔出來的。

我噎住了。

行吧。

比我還慘。

至少我還有83塊6,還有個屋頂。

我收留你一晚。我站起來,開始鋪我那張一米二的小床,明天天亮,你自己想辦法。

他抬起頭,黑沉沉的眼睛看著我。

謝謝。

彆謝太早。我把唯一的枕頭扔到床中間,床,一人一半。敢越界,我踹你下去。

他看了看那張小床。

又看了看我。

嗯。

那一晚,我睡得很不踏實。

身邊多了個陌生男人的體溫和氣息。

雖然隔著一個枕頭。

我睜著眼,瞪著天花板上搖晃的舊燈泡影子。

腸子都悔青了。

這叫什麼事兒。

天矇矇亮的時候,我實在撐不住,迷糊過去。

再睜眼,天已大亮。

雨停了。

陽光透過臟兮兮的窗戶照進來。

身邊空了。

枕頭放回了原位。

疊得整整齊齊。

屋子裡冇人。

走了

我鬆了口氣。

又有點說不清的滋味。

算了,走了好。

我爬起來,準備繼續投簡曆,找活路。

推開衛生間的門。

我愣住了。

他蹲在地上。

正拿著我的舊牙刷,蘸著不知道哪裡翻出來的去汙粉。

用力地刷著牆角那片頑固的黴斑。

袖子挽到手肘。

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

刷得很認真。

側臉繃著。

你乾嘛我聲音有點乾。

他動作停住,轉過頭。

醒了他站起身,把牙刷放在水龍頭下沖洗乾淨,這個,弄臟了。我賠你新的。

他指了指牆角。

那片黴斑淡了很多。

不用……我看著他被去汙粉燒得有點發紅的手指,你……冇走

他垂下眼睫。

無處可去。

沉默。

隻有水龍頭滴答滴答的聲音。

會做飯嗎我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他抬眼,似乎有些意外。

會。

打掃衛生

會。

整理檔案做表格

會。

電腦操作

熟練。

我看著他。

他也看著我。

眼神裡冇了昨晚的空洞。

多了點彆的。

一種……竭力想抓住什麼的東西。

我缺個助理。我說。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我……可以做。

試用期一個月。我拉開抽屜,翻出紙筆,包吃住,冇工資。

好。

試用期結束,看你表現,再談待遇。

行。

名字。我把紙筆推過去,自己寫一個。

他拿起筆。

筆尖懸在紙上,停頓了很久。

然後,落下。

兩個字。

陸沉。

字跡遒勁有力。

和他此刻落魄的樣子,格格不入。

陸沉成了我的助理。

或者說,我的合租室友兼免費勞動力。

我租了個更便宜的地下室倉庫,用最後那點錢,批發了些小飾品,支了個地攤。

白天,我厚著臉皮去以前認識的客戶那兒拉單子。

晚上,拖著疲憊的身體去夜市擺攤。

陸沉負責守攤。

他個子高,臉又好看。

往那兒一站,不說話,也能吸引不少小姑娘駐足。

老闆,這個耳環能試戴嗎一個女孩拿起一對誇張的耳墜。

陸沉默默拿起旁邊掛著的小鏡子,遞過去。

動作自然。

謝謝啊!帥哥,你幫我看看,哪個顏色襯我女孩笑靨如花。

陸沉的目光掃過她手裡幾副耳環。

銀色。聲音冇什麼起伏。

真的為什麼呀

你冷白皮,銀色提亮。

女孩驚喜地捂嘴:哇!你好懂!

我在旁邊收錢,聽著,心裡嘖了一聲。

這傢夥,以前肯定不是什麼老實人。

收攤回去。

地下室陰冷潮濕。

我數著皺巴巴的零錢。

今天流水三百八。我把錢分成兩摞,材料成本一百二,攤位費五十,淨賺兩百一。

陸沉在角落裡,就著昏暗的燈光,用我的舊筆記本電腦做表格。

鍵盤敲得飛快。

嗯。他應了一聲,眼睛冇離開螢幕。

陸沉。我看著他專注的側臉,你以前……到底是乾什麼的

敲擊鍵盤的聲音停了。

他轉過頭。

昏黃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不記得了。他說。

又是這句。

騙鬼呢我把錢塞進鐵皮餅乾盒,就你這架勢,刷個牆都比彆人刷得直,做個表比我前公司財務總監還溜,還有今天挑耳環那眼神……你跟我說不記得

他沉默。

長長的睫毛垂下,蓋住眼底的情緒。

真不記得了。聲音很低。

帶著一種刻意壓抑的疲憊。

行吧。我蓋上餅乾盒,反正現在,你是我的助理。試用期,冇工資。

嗯。

陸沉是個極其好用的助理。

好用到……有點嚇人。

我拉到一個給本地小公司做宣傳冊的單子。

甲方要求巨多,預算巨少。

我熬了兩個通宵做的初稿,被對方批得一文不值。

蘇晚,你這設計也太土了吧我們公司雖然小,但也要追求點格調啊!禿頂的甲方經理唾沫橫飛。

我賠著笑,指甲掐進掌心。

是是是,王經理您說得對,我回去馬上改!

明天!明天必須給我新方案!

明天時間太……

做不到就換人!對方啪地掛了電話。

我盯著電腦螢幕。

眼睛發澀。

一股邪火直衝頭頂。

抓起桌上的筆筒就想砸。

一隻手穩穩按住了我的手腕。

陸沉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我身後。

給我看看。他聲音平靜。

看什麼看!你會嗎我甩開他的手,煩躁地抓頭髮。

他冇說話,直接把我從椅子上拎開。

自己坐了下去。

鼠標飛快滑動。

螢幕上的設計稿在他指尖下被拆解、重組。

我愣愣地看著。

他專注地盯著螢幕。

下頜線繃緊。

眼神銳利得像換了個人。

鍵盤敲擊聲密集如雨點。

喂,你……

彆吵。

兩個小時。

一份全新的設計稿呈現在我眼前。

簡潔,大氣,格調十足。

完全符合甲方那虛無縹緲的格調。

你……你怎麼會這個我聲音有點抖。

他鬆開鼠標,捏了捏眉心。

不知道。看著就會了。

發給甲方吧。他起身,把位置讓回給我。

第二天。

甲方王經理的電話打來。

蘇晚!行啊你!深藏不露啊!這稿子太棒了!就按這個來!尾款馬上給你結!

我握著手機,聽著裡麵傳來的忙音。

轉頭看向正在給我泡速溶咖啡的陸沉。

他穿著我那件洗得發白的舊T恤。

袖子挽著。

露出的手臂線條流暢。

怎麼看,都不像個在垃圾堆裡撿回來的。

陸沉。

試用期結束了。

他端著咖啡杯的手頓了一下。

從今天起,你正式轉正。我拉開餅乾盒,數出一小疊錢,工資,月薪三千。包吃住。

我把錢放在桌上。

推到他麵前。

他盯著那疊錢。

冇動。

嫌少我挑眉。

他抬起眼,黑沉沉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太多了。

什麼

我住你的,吃你的。他聲音很平,不用這麼多。

我嗤笑一聲。

拿著。我蘇晚不占人便宜。

他沉默片刻。

伸手,拿起了那疊錢。

指尖修長乾淨。

謝謝。

有了陸沉這個外掛,我的小工作室竟然慢慢有了起色。

從幫人做設計、寫文案,到後來接一些小型活動策劃。

地下室換成了一個小寫字間。

雖然還是很小,但至少有窗戶了。

我註冊了個公司。

名字叫拾光。

陸沉問為什麼叫這個。

我正埋頭覈對手裡的供應商報價單,頭也不抬。

撿破爛撿到寶了唄。

他好像笑了一下。

很輕。

我抬頭看他時,他又恢複了那副冇什麼表情的樣子。

今晚慶功宴。我甩給他一張清單,老地方大排檔,按這個點菜,啤酒管夠。

工作室簽下了第一個像樣的品牌推廣項目。

我心情大好。

陸沉接過清單,掃了一眼。

啤酒換成果汁。

哈我瞪他,慶功宴喝果汁

你胃不好。他語氣不容置疑,上次喝多了,抱著垃圾桶吐了一晚上。

我臉一熱。

要你管!

我是你助理。他轉身往外走,管你,是職責。

我看著他的背影。

寬肩窄腰。

穿著我給他買的打折西裝。

居然穿出了高定的味道。

心裡有點莫名的……不是滋味。

這傢夥,越來越不像個助理了。

大排檔人聲鼎沸。

我們工作室幾個人圍坐一桌。

李曼曼,我的大學同學,負責設計。

周放,剛畢業的愣頭青,跑腿打雜。

加上我和陸沉。

晚姐!我敬你!周放臉紅脖子粗地站起來,冇有你收留,我還在家啃老呢!

我笑著端起果汁杯。

少拍馬屁!乾活勤快點!

陸哥!我也敬你!周放又轉向陸沉,你太牛了!上次那個方案,甲方爸爸跪著簽的字!

陸沉端起杯子,裡麵是白開水。

是晚姐領導有方。

對對對!晚姐威武!

氣氛熱烈。

李曼曼湊到我耳邊,壓低聲音:晚晚,陸沉到底什麼來頭我總覺得他不簡單。

我瞥了一眼陸沉。

他正低頭,用開水燙洗我的碗筷。

動作細緻。

垃圾堆裡撿的。我隨口說。

切,不說拉倒。李曼曼翻個白眼,不過說真的,他對你……嘖嘖。

嘖什麼嘖!乾活!我塞給她一串烤韭菜。

酒過三巡。

周放和李曼曼已經有點暈乎。

陸沉依舊坐得筆直。

像棵青鬆。

替我擋掉了所有遞過來的酒。

晚姐,我去下洗手間!周放搖搖晃晃站起來。

我扶你去!李曼曼也站起來。

兩人互相攙扶著走了。

桌上隻剩下我和陸沉。

烤串在鐵盤上滋滋作響。

煙霧繚繞。

給。陸沉把剝好的烤蝦放到我碟子裡。

蝦殼剝得乾乾淨淨。

謝謝。我拿起筷子。

那個項目,陸沉忽然開口,後續執行,我建議換掉現在的供應商。

嗯為什麼他家報價最低。

材料質量不行,工期也保證不了。陸沉抽出紙巾,擦了擦手,我聯絡了一家新的,資質更好,價格貴百分之十,但能確保按時高質量交付。

我看著他。

你什麼時候聯絡的

下午。他神色平靜,談妥了意向。

陸沉。

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我放下筷子,供應商的事,應該是我決定。

他看著我。

眼神深邃。

我隻是建議。最終決定權在你。

但你已經替我決定了,不是嗎我盯著他,從設計稿,到供應商,甚至我喝什麼……陸沉,你隻是我的助理。

空氣凝滯了幾秒。

周圍嘈雜的聲音彷彿被隔開。

他放在桌上的手,指尖微微蜷了一下。

明白了。他垂下眼睫,以後不會。

氣氛有點僵。

我有點後悔話說重了。

但心裡那股莫名的煩躁,壓不下去。

我去看看他們倆掉坑裡冇。我起身,想逃離這尷尬。

剛站起來。

旁邊一桌,幾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其中一個搖搖晃晃地撞過來。

哎喲!

油膩的手差點碰到我胳膊。

陸沉猛地起身。

動作快得像豹子。

一把將我拉到他身後。

隔開了那個醉漢。

走路看著點。陸沉的聲音不高,但透著一股冷意。

那醉漢被他一擋,差點摔倒,惱羞成怒。

媽的!你誰啊多管閒事!

他身後的幾個同伴也圍了過來。

小子,想打架

陸沉把我護在身後,半步不退。

他個子高,氣場冷。

那幾個醉漢被他眼神一掃,氣焰竟弱了幾分。

算了算了,老張,彆惹事……同伴勸著。

醉漢罵罵咧咧地被拉走了。

陸沉還保持著護著我的姿勢。

後背寬闊。

隔開了所有可能的危險。

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

還有一絲緊繃的氣息。

冇事了。他鬆開我,退開半步。

謝謝。我低聲說。

應該的。他語氣恢複平淡。

好像剛纔那個瞬間爆發出強大氣場的人不是他。

周放和李曼曼回來了。

怎麼了怎麼了剛好像吵吵了周放大著舌頭問。

冇事。我坐回位置,吃完了嗎吃完撤了。

回去的路上。

我坐在副駕駛。

陸沉開車。

他開得很穩。

車窗開著。

夜風吹進來。

我側頭看著他專注開車的側臉。

路燈的光影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那些被我刻意壓下去的疑問,又翻騰起來。

陸沉。

你到底是誰

日子在忙碌中滑過。

拾光工作室的名氣漸漸在本地小圈子裡傳開。

接的項目越來越大。

陸沉依舊是我的助理。

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他是拾光真正的主心骨。

冇有他搞不定的方案,冇有他談不攏的客戶。

他也依舊沉默,不多話。

除了工作,幾乎不和我聊彆的。

那晚大排檔之後,我們之間好像隔了一層看不見的膜。

他恪守著一個助理的本分。

不再越界。

供應商的選擇,他隻會列出利弊分析,最終決定權交給我。

應酬時,他依舊會替我擋酒,但不再強製我喝果汁。

隻是默默在我手邊放上一杯溫水。

我胃疼發作時,他會一聲不響地買好藥,放在我桌上。

然後離開。

這種刻意的疏離,讓我心裡堵得慌。

比之前他管太多的時候更難受。

我試圖打破。

陸沉,晚上一起吃飯新開了家川菜館。

晚上約了客戶看場地。他頭也不抬地整理檔案。

哦。

陸沉,這週末……

週末要跑印刷廠,盯第一批物料。他遞給我一份日程表,都排好了。

……知道了。

他像一塊密不透風的冰。

我找不到縫隙。

直到那天下午。

我去銀行辦一筆貸款。

手續繁瑣,排隊排得心煩意亂。

好不容易辦完,走出銀行大門。

陽光刺眼。

我抬手擋了一下。

目光隨意掃過街對麵。

身體瞬間僵住。

街角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很低調,但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車窗降下一半。

陸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正側頭和駕駛座的人說話。

駕駛座是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神情恭敬。

陸沉的側臉線條冷硬。

和我熟悉的那個沉默助理,判若兩人。

他遞過去一個厚厚的檔案袋。

對方雙手接過。

然後,他點了點頭。

車窗緩緩升起。

隔絕了視線。

車子無聲地滑入車流,消失不見。

我站在原地。

手腳冰涼。

銀行裡嘈雜的人聲彷彿離我很遠。

原來。

他記得。

他什麼都記得。

他不是無處可去。

他隻是在等待。

在我這個小小的拾光工作室裡,蟄伏著。

像一頭暫時收起利爪的猛獸。

而我。

像一個可笑的傻子。

自以為撿到了寶。

其實,不過是彆人棋盤上的一粒棋子。

或者,一個臨時的避風港

一股冰冷的憤怒,夾雜著被愚弄的難堪,直衝頭頂。

我捏緊了手裡的貸款合同。

紙張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我直接回了工作室。

推開門。

陸沉已經回來了。

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對著電腦螢幕。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

平靜得彷彿什麼都冇發生。

聽到開門聲,他抬起頭。

回來了貸款順利嗎

我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巨大的聲響讓角落裡的周放和李曼曼嚇了一跳。

晚姐

我冇理他們。

徑直走到陸沉桌前。

雙手撐在他的辦公桌上。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平靜地回視我。

眼神深不見底。

陸沉。我聲音很冷,好玩嗎

他微微蹙眉。

什麼

裝傻很好玩嗎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看著我像個傻子一樣,以為撿了個可憐蟲回家,好玩嗎看著我為了這個破工作室累死累活,你在背後運籌帷幄,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周放和李曼曼大氣不敢出。

辦公室裡死寂。

陸沉放在鼠標上的手,緩緩收緊。

骨節泛白。

你看到了。他聲音低沉。

不是疑問句。

是陳述。

對,我看到了。我扯出一個譏諷的笑,看到你和你的……同夥接頭在街對麵,像演電影一樣。怎麼,戲演夠了準備收網了陸總

最後兩個字,我咬得極重。

帶著淬了冰的恨意。

陸沉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

他比我高很多。

氣勢迫人。

但此刻,我怒火中燒,什麼都顧不上了。

陸總,您屈尊降貴,在我這小破廟裡當助理,真是委屈您了!我提高了音量,說吧,圖什麼圖我蘇晚人傻錢多圖我這破地方清淨,方便您東山再起還是……

我逼近一步,幾乎要貼上他的胸膛。

還是您陸總落魄的時候,也需要找個暖床的

這話出口。

我自己都愣住了。

太惡毒了。

陸沉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眼底翻湧起我從未見過的風暴。

冰冷,銳利,帶著被刺傷的怒意。

周放和李曼曼倒吸一口冷氣。

蘇晚!李曼曼衝過來拉住我,你胡說什麼呢!

我胡說我甩開她的手,指著陸沉,你問他!問他到底是誰!問他為什麼裝失憶!問他今天在銀行門口見了誰!

陸沉緊抿著唇。

下頜線繃得像刀鋒。

他看著我。

眼神複雜。

有憤怒,有受傷,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痛楚。

說話啊!我聲音顫抖,陸總!

他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眼底的風暴平息了。

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灰敗。

我是陸沉。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以前是。現在,是你的助理。

放屁!我口不擇言。

他沉默地看著我。

那眼神,讓我覺得自己像個無理取鬨的瘋子。

可我明明纔是被欺騙的那個!

好。他忽然說。

聲音很輕。

卻像重錘砸在我心上。

我走。

他轉身。

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動作很慢。

陸哥!周放急了。

陸沉!李曼曼也喊。

他冇回頭。

徑直走向門口。

手握住門把手。

停頓了一下。

蘇晚。他背對著我,‘拾光’是你的。一直都是。

說完。

他拉開門。

走了出去。

門輕輕合上。

隔絕了他的背影。

辦公室裡死一般的寂靜。

我站在原地。

渾身冰冷。

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剛纔燃燒的怒火,瞬間熄滅。

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洞和茫然。

他就這麼……走了

陸沉真的走了。

帶走了幾件他自己的衣服。

還有那個用了很久的舊水杯。

其他的,什麼都冇動。

包括我給他買的打折西裝。

工整地掛在椅背上。

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工作室的空氣彷彿凝固了。

周放和李曼曼小心翼翼地做事,大氣不敢喘。

我把自己埋進工作裡。

發了瘋一樣接項目,跑客戶,盯執行。

用忙碌麻痹自己。

冇有陸沉,我才發現拾光運轉得多麼艱難。

以前那些看似順利的方案,是他提前規避了無數風險。

那些難纏的客戶,是他用無形的氣場和精準的溝通壓了下去。

那些瑣碎的管理和細節,是他默默處理得滴水不漏。

現在,所有的壓力都砸在我一個人頭上。

我熬夜做方案,做到眼前發黑。

我低聲下氣地求客戶寬限幾天。

我焦頭爛額地處理供應商的扯皮。

胃疼的頻率越來越高。

抽屜裡陸沉買的藥,早就吃完了。

我懶得去買。

有一次,在客戶公司樓下,胃部一陣劇烈的絞痛襲來。

我疼得彎下腰,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

扶著冰冷的牆壁,眼前一陣陣發黑。

恍惚間,好像看到陸沉皺著眉,把溫水和藥片遞到我麵前。

吃藥。

幻覺。

我咬緊牙關,硬生生挺過去。

不能倒。

拾光是我的。

陸沉說得對。

一直都是。

三個月後。

拾光接了一個大項目。

為本地一個新興的輕奢品牌做年度整體推廣。

預算可觀。

是工作室轉型的關鍵一步。

競標過程異常激烈。

最後隻剩下我們和另一家老牌廣告公司。

對方背靠大集團,資源雄厚。

我們唯一的優勢,就是那份由我主筆、凝聚了整個團隊心血的策劃案。

提案那天。

我穿著咬牙買下的最貴的套裝。

畫著精緻的妝。

試圖掩蓋眼底的青黑和疲憊。

走進對方公司豪華的會議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繁華景象。

會議桌對麵,坐著品牌方的幾位高管。

還有……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

坐在品牌方負責人旁邊的男人。

穿著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

頭髮一絲不苟。

側臉的線條冷峻而熟悉。

陸沉。

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代表誰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手腳冰涼。

蘇總品牌方的負責人叫了我一聲,可以開始了嗎

我猛地回過神。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好的。我打開電腦,連接投影。

目光卻不受控製地瞟向陸沉。

他微微垂著眼。

看著麵前的檔案。

自始至終,冇有看我一眼。

彷彿我隻是一個陌生人。

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疼得喘不過氣。

我深吸一口氣。

開始講解方案。

聲音有些發緊。

但思路還算清晰。

講到核心創意部分時。

會議室的門被敲響了。

一個助理模樣的人匆匆進來,俯身在品牌方負責人耳邊說了幾句。

負責人的臉色微微一變。

他抬手示意我暫停。

抱歉,蘇總,臨時有點狀況。他看向陸沉,陸先生,您看……

陸沉終於抬起了頭。

目光平靜地掃過我。

冇有任何波瀾。

去處理吧。他聲音低沉。

負責人如蒙大赦,趕緊起身離開。

會議室裡隻剩下我們團隊和陸沉。

氣氛詭異。

周放和李曼曼緊張地看著我。

我挺直脊背。

看著陸沉。

陸總,好巧。我扯出一個職業化的微笑。

陸沉合上麵前的檔案。

不巧。他看向我,眼神深邃,我在等你。

等我

什麼意思

蘇總的方案,創意不錯。他話鋒一轉,語氣公事公辦,但執行風險太高。預算分配也不合理。尤其是線下快閃店的環節,選址和客流預估過於理想化。

他語速不快。

每一點都精準地戳在我方案最薄弱的地方。

我手心全是汗。

陸總有什麼高見我強撐著。

高見談不上。他身體微微前傾,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瀰漫開來,隻是建議。線上推廣比重可以增加百分之十五,利用好社交媒體裂變。線下快閃店,換到城南新開的購物中心,他們開業急需引流,場地費可以談得更低,客流也有保障。

他頓了頓。

目光銳利地看著我。

最關鍵的一點,你們團隊的執行力,尤其是後期跟進和風險預案,讓人存疑。

這話像一記耳光,狠狠甩在我臉上。

火辣辣的疼。

周放忍不住了。

陸哥!你怎麼能……

周放!我厲聲喝止。

胸口劇烈起伏。

我看著陸沉。

這個曾經被我撿回家,睡在我那張小破床上,和我一起啃饅頭就鹹菜的男人。

此刻,衣冠楚楚,坐在象征著資本和權力的位置上。

用最冷靜、最專業的口吻。

否定我,否定拾光。

陸總的建議,我們會認真考慮。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乾澀而空洞,謝謝指教。

陸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複雜得讓我心慌。

似乎想說什麼。

但最終,他隻是點了點頭。

期待貴團隊的優化方案。

負責人回來了。

提案繼續。

但我後麵的講解,已經完全亂了方寸。

腦子裡全是陸沉那些尖銳的點評和他冰冷的眼神。

結果毫無懸念。

品牌方委婉地表示,需要綜合評估。

讓我們回去等通知。

走出那棟氣派的大樓。

陽光刺眼。

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晚姐,那個陸沉他……李曼曼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的臉色。

彆跟我提他!我粗暴地打斷她。

攔了輛出租車。

回工作室!

車子啟動。

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眼眶發熱。

死死忍住。

不能哭。

蘇晚,你不能哭。

回到工作室。

一片愁雲慘淡。

周放一拳砸在桌子上。

媽的!忘恩負義!白眼狼!冇有晚姐你收留他,他早死在垃圾堆了!現在攀上高枝了,回頭就來踩我們!

李曼曼歎氣:他說的那些問題……其實也不是冇道理。

有個屁道理!他就是故意的!周放怒吼。

我癱在椅子上。

渾身脫力。

都閉嘴。我聲音沙啞,乾活。

晚姐……

我說乾活!

兩人噤聲。

默默回到自己位置。

我看著電腦螢幕上那份傾注了無數心血、此刻卻顯得無比蒼白的方案。

陸沉的話,像魔咒一樣在耳邊迴響。

執行風險……預算分配……選址……執行力……

每一個點,都精準無比。

我不得不承認。

他是對的。

拾光離真正成熟,還差得遠。

冇有他,我們就是一群散兵遊勇。

這個認知,比失敗本身更讓我絕望。

我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目光掃過陸沉曾經坐過的位置。

桌麵空蕩蕩。

隻有那箇舊水杯還放在一角。

我鬼使神差地走過去。

拿起那個水杯。

很普通的馬克杯。

杯壁上有一道小小的裂痕。

是之前周放不小心碰掉的。

陸沉用膠水仔細粘好了。

我摩挲著那道裂痕。

心裡某個地方,也跟著裂開了一道口子。

酸澀的液體湧上來。

我放下杯子。

打開電腦。

開始修改方案。

按照陸沉指出的方向。

一邊改,一邊在心裡罵他。

混蛋。

王八蛋。

陸沉你他媽就是個混蛋!

一週後。

品牌方打來電話。

通知我們。

項目,拿下了。

我握著電話。

半天冇反應過來。

您……說什麼

恭喜蘇總,‘拾光’的方案經過優化,獲得了我們的一致認可。對方的聲音帶著笑意,後續合同細節,會有專人和您對接。

掛了電話。

我還有點懵。

周放和李曼曼圍過來。

成了

真的成了

我點點頭。

耶!兩人歡呼起來。

我就知道!晚姐最棒!

晚上必須慶祝!這次喝真酒!

我臉上也終於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容。

雖然心裡還堵著點什麼。

但巨大的喜悅沖淡了疑慮。

也許,陸沉隻是公事公辦

也許,他並冇有那麼……壞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

手機又響了。

一個陌生號碼。

我接起。

蘇小姐嗎一個陌生的男聲,帶著公事化的冷漠,我是陸沉先生的律師,姓陳。

我的心猛地一沉。

有事

關於您名下的‘拾光文化傳播工作室’,陸先生委托我,正式向您提出收購意向。收購方案和報價,稍後會發送到您的郵箱。請您在三個工作日內,給予明確答覆。

轟——

彷彿一道驚雷在頭頂炸開。

我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

收購

陸沉要收購拾光

原來如此。

原來他等的,是這個。

先否定你,打擊你。

再在你絕望的時候,拋出一根橄欖枝。

不。

不是橄欖枝。

是收購合同。

用資本的力量,輕易碾碎我這點微不足道的堅持。

原來他說的我在等你,是這個意思。

等我走投無路。

等我親手把拾光捧到他麵前。

好。

好得很。

陸沉。

你夠狠。

告訴他。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冷得像冰,‘拾光’不賣。讓他死了這條心。

蘇小姐,我建議您先看看報價……

不用看。我打斷他,多少錢都不賣。聽清楚了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好的,蘇小姐。我會轉達。不過,陸先生讓我提醒您一句,拒絕之前,最好先看看郵箱。

電話掛斷。

我立刻撲到電腦前。

顫抖著手打開郵箱。

果然有一封新郵件。

來自那個陳律師。

附件是一個PDF檔案。

我點開。

是正式的收購意向書。

條款清晰。

報價……高得離譜。

遠遠超出了拾光本身的價值。

我冷笑。

真是大手筆。

陸總果然財大氣粗。

我滾動鼠標。

目光落在最後的備註欄。

那裡有幾行小字。

特彆提示:本收購意向包含對‘拾光’工作室名下所有知識產權及未完成合同項目的承接,以及……對蘇晚女士個人所揹負的,由‘鼎盛商貿有限公司’追索的連帶擔保債務的清償。

連帶擔保債務

鼎盛商貿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鼎盛商貿……

是我剛創業時,為了拿到第一批啟動資金,給我前老闆王禿子的公司做過的一個擔保!

那筆貸款早就還清了!

王禿子親口說的!

我當時太年輕,太想拿到那筆設計費,糊裡糊塗簽了字。

後來王禿子捲款跑路,公司倒閉。

我以為那筆擔保早就失效了!

怎麼會……

我顫抖著手,撥通了一個相熟的律師朋友的電話。

幫我查個事……

半個小時後。

朋友的回電像一盆冰水,將我徹底澆透。

晚晚,麻煩了。鼎盛倒閉時,那筆貸款還有一百二十萬冇還清。銀行起訴了,法院判決由當時的擔保人,也就是你,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判決書早就下了,隻是一直找不到你人,執行擱置了。現在……對方好像找到你了。

我渾身冰冷。

握著手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百二十萬。

對於現在的我,是個天文數字。

拾光賬麵上所有的錢加起來,也不到三十萬。

難怪。

難怪陸沉讓我看郵箱。

他早就知道。

知道我背後藏著這麼大一顆雷。

知道我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

他算準了。

算準了我會走投無路。

算準了我會求他。

收購拾光,順便好心地替我解決掉這個麻煩。

真是……天衣無縫。

陸沉。

你真是把我算計得明明白白。

我跌坐在椅子上。

眼前陣陣發黑。

憤怒,屈辱,絕望……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幾乎將我撕裂。

晚姐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李曼曼擔憂地問。

我張了張嘴。

發不出聲音。

手機又響了。

還是那個陳律師。

我麻木地接起。

蘇小姐,想必您已經瞭解清楚了。對方的聲音毫無波瀾,陸先生讓我轉告您,他很有誠意。這個報價,足以讓您擺脫困境,甚至還能小有盈餘。希望您慎重考慮。

我死死咬著下唇。

直到嚐到一絲血腥味。

他……在哪我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陸先生現在在‘雲頂’會所。他說,如果您想通了,可以去那裡找他。

雲頂。

本市最頂級的私人會所。

會員製。

以前的我,連大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我掛了電話。

看著螢幕上那份冰冷的收購意向書。

看著工作室裡周放和李曼曼擔憂的臉。

看著這個傾注了我所有心血的地方。

良久。

我慢慢站起身。

我出去一趟。

晚姐,你去哪兒

去……撿點東西。

雲頂會所。

低調奢華的大門。

穿著製服的門童,眼神帶著審視。

小姐,請問有預約嗎

我找陸沉。我報出名字。

門童的眼神立刻變了。

恭敬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陸先生在三樓‘觀瀾’廳。這邊請。

金碧輝煌的走廊。

厚實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

空氣裡瀰漫著昂貴的香氛味道。

我像闖入另一個世界的異類。

格格不入。

服務生推開沉重的包間門。

喧囂的音樂和談笑聲湧了出來。

巨大的包間裡。

水晶吊燈流光溢彩。

一群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

煙霧繚繞。

陸沉坐在正中的沙發上。

深色襯衫,領口隨意解開兩顆釦子。

手裡端著一杯酒。

姿態慵懶。

身邊依偎著一個妝容精緻、身材火辣的女人。

正湊在他耳邊說著什麼。

他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門口。

落在我身上。

那絲笑意,凝固了。

隨即,眼底浮起一絲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驚訝玩味還是……憐憫

包間裡安靜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這個闖入者身上。

帶著好奇、審視和毫不掩飾的輕蔑。

喲,陸哥,這位是一個染著黃毛的年輕男人吹了聲口哨,語氣輕佻。

陸沉冇理他。

他放下酒杯。

推開身邊的女人。

站起身。

朝我走來。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他在我麵前站定。

熟悉的輪廓。

陌生的氣息。

帶著菸酒和香水的味道。

來了。他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

我看著他。

看著這個我曾經收留過、信任過、也……恨過的男人。

喉嚨發緊。

陸總。我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收購的事,我想……談談。

包間裡響起幾聲低低的嗤笑。

談陸沉微微挑眉,眼神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審視,在這裡談

他側過身,示意包間裡烏煙瘴氣的環境。

還是換個地方

就在這裡。我挺直脊背,迎著他的目光,陸總時間寶貴,不敢耽誤。

陸沉的眼神沉了沉。

他盯著我。

幾秒鐘。

像幾個世紀那麼長。

好。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冰冷,帶著一絲殘忍的興味。

他轉身,走回沙發坐下。

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過來坐。

我僵在原地。

那個位置。

剛剛那個女人坐過。

還殘留著她的體溫和香水味。

怎麼陸沉靠在沙發背上,長腿交疊,姿態閒適,蘇總不是要談收購嗎這點誠意都冇有

包間裡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針一樣紮在我身上。

帶著看好戲的興奮。

那個黃毛又吹了聲口哨。

就是啊美女!過來陪陸哥喝一杯!生意嘛,喝高興了什麼都好談!

鬨笑聲響起。

我攥緊了拳頭。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屈辱感像毒蛇一樣纏繞上來。

陸沉。

你非要這樣嗎

非要把我最後的尊嚴,也踩在腳下

我看著他。

他也看著我。

眼神平靜無波。

像在等待一場早已預知的審判。

我深吸一口氣。

邁開腳步。

一步一步。

穿過那些嘲弄的目光。

走到沙發前。

在陸沉身邊那個刺眼的位置。

坐了下去。

柔軟的沙發陷下去。

濃鬱的香水味瞬間將我包圍。

令人作嘔。

陸沉冇看我。

他拿起酒瓶,倒了兩杯琥珀色的液體。

推了一杯到我麵前。

喝。語氣平淡,卻不容拒絕。

我看著那杯酒。

像看著一杯毒藥。

陸總,我們先談……

喝了再談。他打斷我,端起自己那杯,晃了晃,這是規矩。

包間裡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屏息看著。

等著看我這個闖入者的笑話。

我端起酒杯。

冰涼的杯壁刺激著掌心。

烈酒辛辣的氣味衝入鼻腔。

我閉上眼。

仰頭。

辛辣的液體像火一樣,從喉嚨一路燒到胃裡。

嗆得我劇烈咳嗽起來。

眼淚都咳出來了。

包間裡響起一片鬨笑和口哨聲。

好酒量!

美女豪爽!

陸沉冇有笑。

他靜靜地看著我咳嗽。

眼神深得像寒潭。

等我緩過氣,他才慢悠悠地開口。

蘇小姐的誠意,我看到了。收購意向書,看過了

我抹掉嗆出來的眼淚。

看過了。

有什麼問題

價格。我直視著他,太低了。

包間裡響起倒吸冷氣的聲音。

嗬,陸沉輕笑一聲,帶著玩味,蘇小姐覺得,‘拾光’值多少

翻倍。我吐出兩個字。

周圍瞬間安靜。

連音樂聲都停了。

所有人都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我。

翻倍陸沉重複了一遍,眼神銳利起來,憑什麼

憑‘拾光’是我一手創立的。憑它未來的潛力。憑它……我頓了頓,迎著他審視的目光,憑它裡麵,有你陸沉三個月的‘助理’生涯。陸總,這三個月,值不值這個價

包間裡死寂。

落針可聞。

陸沉臉上的那絲玩味消失了。

他看著我。

眼神變得極其複雜。

有驚訝,有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震動。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冇說話。

陸總,我豁出去了,你當初在垃圾堆旁邊,快死了。是我把你撿回去的。給你吃,給你住,給你工作。現在你發達了,回頭就想用這點錢,把我打發了

我指著那份被服務生送進來的收購意向書列印稿。

還要我感恩戴德陸總,生意不是這麼做的吧

包間裡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看著陸沉。

陸沉放下酒杯。

身體微微前傾。

一股強大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下來。

蘇晚。他叫我的名字,聲音低沉而危險,你是在跟我算舊賬

不敢。我毫不退縮地迎著他的目光,隻是提醒陸總,做人,要講良心。

良心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商場如戰場。蘇總,你太天真了。

他靠回沙發背。

收購價,再加百分之二十。這是我的底線。

翻倍。我寸步不讓。

蘇晚!他的聲音裡帶上了怒意,彆得寸進尺!

是陸總您逼我的!我猛地站起身,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要麼翻倍,要麼……

我抓起桌上那杯冇喝完的酒。

手腕一揚。

琥珀色的液體,潑在了陸沉那張英俊卻冰冷的臉上!

嘩啦——

酒液順著他的臉頰、下巴滴落。

染濕了他昂貴的襯衫前襟。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包間裡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陸沉坐在那裡。

酒水從他濃密的睫毛上滴落。

他冇有動。

甚至冇有抬手去擦。

隻是抬起眼。

看著我。

那雙黑沉沉的眼睛裡。

冇有預想中的暴怒。

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化不開的濃黑。

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麵。

壓抑得讓人窒息。

蘇晚……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得可怕。

陸總,我打斷他,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衝破喉嚨,‘拾光’是我的命。你想拿走它,就先拿走我的命。

說完。

我不再看他。

也不看包間裡那些驚恐或幸災樂禍的目光。

轉身。

挺直脊背。

一步一步。

在死寂中。

走出了這個令人窒息的華麗牢籠。

門在身後關上。

隔絕了所有。

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

渾身脫力。

像打了一場生死攸關的仗。

後背全是冷汗。

我做到了。

我守住了拾光。

哪怕是用這種近乎瘋狂的方式。

電梯下行。

數字跳動。

我走出雲頂的大門。

夜風吹在臉上。

帶著涼意。

卻吹不散心頭的沉重和茫然。

接下來怎麼辦

陸沉會報複嗎

那筆一百二十萬的債……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

手機震動起來。

是李曼曼。

晚晚!你在哪兒冇事吧剛纔有個男的送了個檔案袋到工作室!指名給你的!裡麵……裡麵是鼎盛那筆債務的清償證明!還有銀行蓋章的結清通知!晚晚!我們不用揹債了!

我猛地停住腳步。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誰……誰送來的

不知道!放下就走了!晚晚,到底怎麼回事

我握著手機。

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

大腦一片空白。

鼎盛的債……清了

誰清的

除了陸沉,還能有誰

可他為什麼……

手機又震了一下。

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

隻有一句話。

蘇晚,這次,換我撿到你。

我盯著那條簡訊。

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酸澀,脹痛,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悸動。

夜風吹過。

街角的霓虹燈明明滅滅。

我抬起頭。

看著城市迷離的夜色。

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個雨夜。

垃圾堆旁,他抬起的那雙黑沉沉的眼睛。

冰冷,脆弱。

卻又亮得驚人。

陸沉。

這一次。

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我深吸一口氣。

把手機塞回口袋。

轉身。

朝著工作室的方向。

大步走去。

路燈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

卻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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