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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畫室裡的檸檬糖
九月的陽光斜斜地切進畫室,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幾何圖案。林溪把畫板支在第
13
號畫架上
——
這個位置她從高一開始就冇換過,左手邊第三扇窗戶能剛好把陽光框成
60
度角的光斑,照在素描紙上不會太刺眼。
她從黑色畫具箱裡拿出排列整齊的鉛筆,按照硬度從
6H
到
9B
依次排開,像外科醫生準備手術刀。食指輕輕撫過
9B
鉛筆的木質筆桿,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支,筆尾被磨出淺淺的指痕。顏料盒底層傳來窸窣聲,是昨天冇吃完的檸檬糖,她摸出一顆剝開糖紙,檸檬的酸甜味在舌尖炸開,酸度
3.5,甜度
6.2,像十七歲的心情。
林溪,又在吃你的
'
抗焦慮糖
'
啊
班長張琪抱著一摞素描紙走過,今天有新模特哦,聽說很帥。
林溪含糊地
嗯
了一聲,低頭用美工刀削鉛筆。她不喜歡新事物,尤其是需要與人對視的場合。美術老師李老師曾說她的畫
技術完美但缺少溫度,可她隻要一想到彆人可能在看自己畫畫,手指就會不聽使喚。
畫室後門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林溪的鉛筆芯
啪
地斷在素描紙上,留下一個突兀的黑點。她抬頭望去,逆光中站著個高個子男生,白襯衫領口係得一絲不苟,揹著黑色雙肩包,像誤入藝術區的理科生。
這位是新轉來的陳默同學,
李老師拍著男生的肩膀,今天我們人體素描課缺模特,陳默同學很勇敢地自告奮勇了！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男生被推到教室中央的模特台上時,她清楚地看到他白襯衫第二顆鈕釦因為動作太大崩開了,露出鎖骨上的一顆小痣。他雙手僵硬地貼在褲縫,雙腿繃得筆直,像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聖徒。
休息時間結束時,林溪還冇完全平複心情。她看著畫板上那個被劉海遮大半張臉的肖像,突然覺得很可笑。陳默經過她的畫架時,腳步頓了一下,但什麼也冇說就走了出去。
放學後,林溪慢吞吞地收拾畫具。夕陽把畫室染成橘紅色,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孤單地躺在地板上。當她拿起畫板準備離開時,發現畫架左側第三根橫杆上放著什麼東西。
是一顆檸檬糖,透明玻璃紙包裝,印著黃色小熊圖案——
和她顏料盒裡的那款一模一樣,糖紙在夕陽下閃著微光。
林溪拿起糖,指尖傳來微弱的溫度,彷彿還殘留著某個人的觸感。她走到窗邊,看見陳默的背影正消失在教學樓拐角,黑色雙肩包隨著步伐輕輕晃動。
那天晚上,林溪在日記本上畫了一顆咬了一口的檸檬糖,旁邊用小字標註：第
1
顆檸檬糖9.3勇氣糖。她小心翼翼地將糖紙壓在美術課本第
32
頁（人體素描章節）,小熊圖案透過薄薄的紙頁清晰可見,像在守護某個秘密。
她冇有發現,陳默遺落的那根
0.5mm
藍色自動鉛筆芯,正安靜地躺在她的顏料盒底層,和那顆檸檬糖隔著一層塑料隔板,遙遙相望。
第二章：顏料店的十二元
週三下午的美術課後,林溪揹著畫具箱走在老城區的石板路上。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影,像她此刻的心情
——
一半是期待,一半是焦慮。
街角那家
老楊美術用品店
是她的秘密基地。木質招牌已經褪色,楊
字的右半邊被雨水泡得模糊,但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總能聞到鬆節油和顏料的混合香氣,讓她想起小時候母親的畫室。
林溪的手指緊緊攥著帆布包帶,帶子的縫線處已經磨出了線頭。她的零花錢隻有
116
元,是攢了三週的午餐錢。我再看看。
她低聲說,轉身假裝研究素描紙。
小林溪來啦
老闆楊叔從櫃檯後探出頭,他總穿著沾著顏料的藍色工裝,眼鏡片厚得像啤酒瓶底。今天想要點什麼新到了馬利牌的水彩顏料。
林溪搖搖頭,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貨架頂層。那裡放著她夢寐以求的星空限量版顏料,鈷藍色的金屬管身上印著銀河圖案,上週美術雜誌上說這是今年最難搶的藝術用品。
還是想要那個
楊叔順著她的視線望去,128
塊一套,對你來說是貴了點。
帆布包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銀行餘額提醒簡訊。116.52
元,小數點後麵的數字像在嘲笑她的貧窮。她深吸一口氣,準備離開,眼角餘光卻瞥見玻璃門外站著個人影。
是陳默。
他靠在路燈柱上,揹著黑色雙肩包,假裝看手機,腳尖無意識地踢著地麵。林溪的心跳突然加速
——
他怎麼會在這裡是跟蹤自己嗎
她慌亂地拿起一盒普通的
12
色水彩顏料,匆匆走向櫃檯。楊叔,這個多少錢
35
塊。
楊叔掃碼時,突然壓低聲音,那個新轉來的男生,是你男朋友在外麵站十分鐘了。
不是的！
林溪的臉瞬間紅透,像被潑了硃砂顏料,我們隻是同學。
同學會跟到美術用品店
楊叔促狹地眨眨眼,現在的年輕人啊,想當年我和你媽媽...
林溪的耳朵嗡嗡作響,冇聽清楊叔後麵說什麼。她付了錢,抓起顏料盒就往外衝,差點撞上推門進來的陳默。
對不起！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愣住。
陳默的臉頰微微泛紅,目光閃爍不定：我...
我路過這裡,想買本數學參考書。
他指了指街對麵的書店,林溪卻注意到他手裡什麼也冇拿。
尷尬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林溪抱緊顏料盒,想從他身邊繞過去,卻被他攔住了去路。
那個...
陳默撓撓頭,你剛纔看的那個星空顏料,很好看。
林溪的心沉了下去。原來他都看見了,看見自己買不起顏料的窘迫。我不需要。
她低聲說,繞過他快步往前走。
等一下！
陳默追上來,手裡拿著一個熟悉的鈷藍色盒子。老闆說這個限量版顏料今天打折,買一送一,我正好也需要...
林溪停下腳步,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手裡的星空顏料。128
元的顏料怎麼可能買一送一她回頭望向美術用品店,楊叔正躲在窗簾後朝他們揮手。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因為羞恥。
不是同情。
陳默把顏料塞進她懷裡,我真的有兩套一模一樣的。我爸爸是美術老師,他上個月剛送了我一套。
他的眼神很真誠,右手卻悄悄背到身後,林溪瞥見他手腕上的電子錶顯示
15:47——
離放學已經過去
47
分鐘,足夠從學校走到這裡再折返三次。
林溪抱著顏料盒站在原地,看著陳默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顏料管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襯衫傳來,她突然想起早上畫室裡,他白襯衫上崩開的鈕釦。
這是...
情侶款
楊叔撿起地上的藍色小熊糖紙,和林溪手裡的黃色小熊正好配對。陳默的耳朵紅透了,慌忙去搶卻碰倒了顏料瓶,鈷藍色的顏料濺在兩張糖紙上,像突然綻放的星空。對不起！
他想用紙巾擦拭,林溪卻笑著用指尖蘸顏料,在藍色糖紙上畫了個笑臉。那天晚上,她將兩張背對背貼在日記本裡,標註
第
1
周雙熊糖。
第二天早上,林溪在陳默的數學筆記本裡夾了張感謝卡。她畫了兩個牽手的小人,又覺得太直白,用修正帶塗掉了牽手的部分。卡片背麵,她用鉛筆輕輕寫著：謝謝你的顏料,錢我會儘快還你。
課間操時,她發現陳默換了個新的帆布包,和自己那個磨破帶子的是同一款,隻是顏色從灰色變成了藍色。他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過頭來,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
林溪趕緊低下頭,心臟像被檸檬糖的酸甜味填滿了。她翻開數學書,突然發現夾在裡麵的感謝卡回來了,隻是在塗掉的牽手部分,有人用鉛筆輕輕畫了兩個相連的星星。
顏料管上,不知何時多了個簡筆畫笑臉,歪歪扭扭的,像初學畫畫的小孩作品。林溪的手指撫過那個笑臉,突然覺得,也許新事物並不總是那麼可怕。
她從帆布包裡拿出檸檬糖,剝開一顆放進嘴裡。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顏料盒上,鈷藍色的金屬管閃閃發光,像陳默眼睛裡的星星。
檸檬糖的
PH
值是
3.5,
她在筆記本上寫道,但今天的心情,好像是
7.0
的中性。
第三章：倉庫裡的
1998
年顏料
校慶籌備委員會的通知像雪片一樣貼滿校園,紅色的海報在秋風中簌簌作響。林溪路過公告欄時停下腳步,1985
屆校友返校日
幾個燙金大字在陽光下格外刺眼。她想起母親的話：你外婆就是
1985
年畢業的,可惜她的畢業照早就弄丟了。
林溪,李老師讓我們去倉庫整理舊物。
陳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手裡抱著一摞畫板,校服領口依然係得一絲不苟。自從顏料店那次
十二元事件
後,兩人之間總瀰漫著微妙的氣氛
——
遇見時會打招呼,卻不再單獨說話。
倉庫在教學樓地下室,推開鐵門的瞬間,鐵鏽味混著灰塵撲麵而來。陽光從唯一的高窗斜射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光柱,無數塵埃在光束中翻滾。這裡簡直是時光膠囊。
林溪小聲感歎,指尖拂過一個落滿灰塵的木箱。
小心！
陳默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林溪腳下一滑,差點撞翻搖搖欲墜的畫框堆。他的手掌乾燥溫暖,指尖有淡淡的鉛筆灰味道,和她顏料盒底層那根遺落的筆芯味道一樣。
謝謝。
林溪趕緊抽回手,心臟在胸腔裡擂鼓。剛纔的觸碰像電流,從手腕蔓延到耳根,燙得她臉頰發紅。
陳默假裝整理散落的素描紙,耳朵尖卻悄悄泛起粉色。我們分頭找吧,你找左邊,我找右邊。
他彎腰時,校服袖口向上捲起,露出手臂內側的淺色印記
——
像顆小小的星星。
倉庫深處傳來紙箱倒塌的聲音。林溪循聲望去,陳默正從一堆舊書中抽出一本厚厚的畫冊,灰塵嗆得他連連咳嗽。找到這個！
他舉起畫冊,封麵雖然磨損,但
1985
屆美術班
的字樣依然清晰。
林溪快步走過去,兩人的手指同時碰到畫冊封麵。她像觸電般縮回手,陳默卻若無其事地翻開書頁。泛黃的相紙上,穿著藍色運動服的少年少女們擠在一起,笑容燦爛得像夏日陽光。
這是...
林溪的手指停在照片角落,一個熟悉的簽名映入眼簾
——陳
××。字跡蒼勁有力,和陳默筆記本上的簽名有七分相似。
陳默的眼神暗了暗。我爸。
他輕聲說,他以前是這裡的美術老師。
畫冊從他手中滑落,露出壓在下麵的顏料盒
——
鈷藍色的金屬盒上印著
1998
年產
字樣,和陳默的年齡剛好吻合。
林溪打開顏料盒底層的暗格,一張泛黃的檸檬糖紙滑落出來。送給最勇敢的小畫家——
字跡蒼勁有力,和畫冊裡陳默父親的簽名如出一轍。糖紙邊緣粘著乾硬的顏料,鈷藍色和檸檬黃混合在一起,像她初遇陳默那天打翻的洗筆筒。
1998
年...
林溪想起母親說過,那是外婆離開美術界的年份。這些顏料還能用嗎
她打開盒蓋,十二支顏料管整齊排列,像沉睡的銀河。
試試看。
陳默擰開白色顏料管,顏料依然濕潤細膩。他用指尖蘸了一點,在畫冊空白頁畫了個小小的笑臉太陽。我爸說,好的顏料像青春,放得越久越有味道。
林溪突然笑了。你說話很像美術老師。
她拿起畫筆,蘸取鈷藍色顏料,在太陽旁邊畫了顆星星。我小時候被嘲笑畫的星星很奇怪,從那以後就不敢畫具象的東西了。
奇怪有什麼不好
陳默看著她的眼睛,梵高的星星不也很奇怪嗎但全世界都記住了他的星星。
他從揹包側袋掏出綠色鋁箔紙包裝的檸檬糖,獵戶座腰帶三星圖案在倉庫的微光中格外清晰。薄荷味的,比你的檸檬糖更刺激。
他剝開糖紙的瞬間,林溪突然打噴嚏,薄荷清香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林溪的指尖輕輕拂過星圖上的紅色標記。獵戶座腰帶三星,在日本被叫做
'
契約星
'。
她輕聲說,傳說對著它們許願,就能和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
說完她突然臉紅
——
這是她第一次在陳默麵前提到
喜歡
這個詞。
陳默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伸出手,用袖口幫林溪擦去臉頰的灰塵,柑橘洗衣液的清香瞬間包圍了她。我們把這些畫冊和顏料拿出去吧,李老師還在等。
他拿起畫冊,林溪默默抱起顏料盒,兩人的影子在地上重疊,像一幅未完成的素描。
走出倉庫時,夕陽正將天空染成橘紅色。林溪突然發現陳默的校服袖口沾著她的鈷藍色顏料,像一顆小小的星星。而她的畫具箱裡,那顆薄荷糖紙已被折成星星,靜靜躺在星圖冊對應位置,獵戶座腰帶三星的光芒彷彿正從糖紙星星中透出來。
第四章：天台的紙飛機
退稿信躺在畫具箱最底層,被素描紙壓得皺巴巴的。林溪盯著信封上
稿件退回
的紅色印章,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邊緣
——
這是她第三次被美術雜誌拒絕,編輯的批語像針一樣紮進心裡：情感表達過於隱晦,像隔著毛玻璃看世界。
又被退稿了
陳默的聲音從天台門口傳來。林溪慌忙把信塞進顏料盒,轉身時撞翻了洗筆筒,清水在地板上漫開,倒映著灰濛濛的天空。
要下雨了。
她轉移話題,目光飄向遠處的雲層。自從倉庫那次
星圖事件
後,兩人就形成了默契
——
每天放學後在天台見麵,分享彼此的秘密。這裡成了他們的
結界,遠離畫室的喧囂和教室的壓力。
陳默靠在生鏽的水塔上,從口袋裡掏出兩顆檸檬糖。今天有兩種口味,原味和薄荷味。
他把薄荷味的那顆遞給林溪,糖紙在陰雨天裡依然閃著微光。我爸說吃甜的能讓人開心。
林溪剝開糖紙,薄荷的清涼在舌尖炸開。你好像什麼都聽你爸的。
她想起畫冊裡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教師,很難想象他會變成陳默口中
嚴厲刻板
的父親。
陳默的手指收緊,糖紙發出細微的碎裂聲。第七次轉學那天,我爸教我摺紙飛機。
他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熟練地折出尖頭戰鬥機的形狀。他說這樣的飛機最堅固,永遠不會墜落。
林溪看著他翻飛的手指,突然明白了什麼。其實你不想轉學對不對
她輕聲問,指尖劃過天台邊緣的裂縫
——
那裡刻著許多名字和日期,都是曾經在這裡秘密約會的情侶留下的。
雨點突然落下,打在鐵皮屋頂上劈啪作響。陳默的肩膀微微顫抖,聲音輕得像歎息：第一次轉學是冬天,哈爾濱的雪下得很大,我堆的雪人還冇來得及取名就被剷掉了。
他在紙飛機機翼寫下
永不墜落,字跡用力到劃破紙背。
第二次轉學在杭州,總下雨,我的校服永遠是濕的。
雨點打濕了他的劉海,貼在額頭上,像隻可憐的小動物。第三次在廣州,我終於交到好朋友,結果三個月後又要搬走。
林溪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揪緊了。她想起自己被嘲笑
畫奇怪星星
的童年,那種孤獨感和陳默的轉學創傷如此相似。我懂這種感覺。
她撕下畫紙,折了一架冇有尾翼的滑翔機,在機身上畫了個大大的笑臉。
冇有尾翼的飛機飛不遠。
陳默的嘴角扯出苦澀的笑。
但它會隨風起舞。
林溪舉起紙飛機,逆著風輕輕一送。白色的紙飛機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像隻折翼的海鷗,在雨幕中盤旋。
陳默愣住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飛行軌跡
——
不穩定,卻充滿生命力。我爸說...
他想說
我爸說這樣不符合空氣動力學,卻在看到林溪期待的眼神時把話嚥了回去。
試試看
林溪撿起陳默的戰鬥機紙飛機,塞進他手裡。雨點打在兩人的手背上,冰涼的觸感讓這個瞬間格外清晰。
陳默深吸一口氣,將紙飛機用力擲向天空。尖頭戰鬥機衝破雨幕,卻在最高點突然下墜,筆直地紮進樓下的香樟樹冠。果然...
他自嘲地笑了笑,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
林溪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冰涼,像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檸檬糖。你的飛機雖然墜落了,但比我的先落地。
她指著依然在空中盤旋的滑翔機,眼睛亮得像雨後的星星。
陳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著林溪被雨水打濕的劉海,突然明白她的意思
——
飛行的意義不在於時間長短,而在於是否真正自由。謝謝你。
他輕聲說,第一次在她麵前露出真心的笑容。
雨停了。夕陽穿透雲層,在天台上灑下金色的光斑。林溪的滑翔機終於落地,正好停在陳默的戰鬥機旁邊。兩人同時彎腰去撿,手指在紙飛機上空相遇,像兩顆即將交彙的星星。
其實你的畫不是缺少溫度。
陳默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低沉沙啞。是把溫度藏在了星星裡。
他從揹包裡拿出速寫本,翻開最新一頁
——
畫的是林溪在畫室畫畫的背影,窗外的星空格外明亮。
林溪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砸在速寫本上,暈開一小片墨跡。你怎麼...
我每天都在看你畫畫。
陳默的耳朵紅透了,從第一天當模特開始。
他撕下那頁速寫,折成小小的紙飛機,輕輕放在林溪手心。這個送給你,希望它能載著你的畫,飛得更遠。
遠處傳來晚自習的預備鈴聲。林溪握緊紙飛機,指尖傳來陳默殘留的溫度。明天見。
她輕聲說,轉身跑下天台,畫具箱裡的退稿信在風中沙沙作響
——
這一次,她不再想把它撕碎了。
陳默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撿起林溪的滑翔機紙飛機。機身上的笑臉被雨水暈開,像哭花了的妝。他小心地把紙飛機夾進天文手冊,正好是
10
月
23
日那頁
——
林溪生日那天,也是英仙座流星雨最大的夜晚。
第五章：暴雨夜的星星胎記
天氣預報說週四有暴雨,但林溪還是在畫室待到了六點。畫板上的星空逐漸成形,陳默的輪廓在銀河背景中若隱若現,眼睛裡藏著十六顆星星
——
對應他們相遇以來的每一顆檸檬糖。
該走了。
她合上顏料盒,窗外的天空已經暗成墨藍色。雨點密集地打在玻璃上,像無數手指在叩門。林溪背起畫具箱,猶豫著是否要去天台
——
今天陳默冇有像往常一樣在畫室門口等她。
教學樓門口的景象讓她停住腳步。路燈下,陳默撐著兩把傘站在雨中,黑色大傘嶄新挺拔,藍色小傘卻用了多年,傘骨歪歪扭扭。雨水順著他的劉海滴落,校服褲腳已經濕透,顯然等了很久。
你怎麼還在這裡
林溪快步跑過去,雨水瞬間打濕她的畫板袋。陳默立刻將黑色大傘舉到她頭頂,傘沿傾向她這邊,自己半邊身子暴露在雨幕中。
看天氣預報說有暴雨。
他的聲音帶著笑意,眼睛在路燈下亮得像星星。怕你又像上次一樣忘帶傘。
林溪的心跳突然加速。從顏料店的
十二元事件
到天台的
紙飛機約定,陳默總是用這種不動聲色的方式關心她,像春雨潤物細無聲。我們一起走吧。
她輕聲說,主動靠近他的傘下空間。
兩人並肩走在雨中,傘下的距離漸漸縮短。起初是
50
厘米的安全距離,避開水窪時變成
20
厘米,走到巷口屋簷下躲雨時,肩膀已經輕輕相貼。林溪能清晰地感受到陳默的體溫透過校服傳來,比她的體溫高
1.5℃。
你的畫進展得怎麼樣
陳默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雨點敲打著傘麵,發出富有節奏的聲響,像他們第一次在畫室聽到的炭筆沙沙聲。
林溪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畫具箱的提手。我把你的眼睛畫成了星空。
她輕聲說,聲音小得幾乎被雨聲淹冇,評委說我的畫終於有溫度了。
陳默的腳步頓了一下。我就知道你可以。
他的聲音裡帶著驕傲,像在說自己的成就一樣。巷口突然竄出一隻流浪貓,林溪嚇得往陳默身邊靠了靠,兩人的手臂完全貼在了一起。
彆怕。
陳默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掌心覆蓋的地方傳來細微的凸起感。你這裡...
他的手指頓住,心跳驟然加速。林溪的校服襯衫下,有顆小小的星星形狀的胎記,和他手臂內側的印記位置一模一樣。
那是...
林溪的臉頰瞬間紅透,慌忙拉開距離。這個秘密胎記是她的軟肋,從小就被嘲笑
像外星人的標記。
陳默卻像冇聽到她的話。他蹲下身,仔細研究積水潭裡的倒影
——
路燈的光暈中,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像幅未完成的素描。過不來了。
他指著巷尾的積水,至少有
20
厘米深。
林溪還冇反應過來,就被陳默背了起來。他的後背寬闊溫暖,隔著濕透的校服襯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顆星星胎記的輪廓。你...
她想說
不用這樣,卻貪戀這份難得的親近,把臉頰輕輕貼在他的肩胛骨上。
抓緊了。
陳默的聲音帶著笑意,腳步穩健地走進積水潭。林溪的帆布鞋懸在水麵上方,像兩隻受驚的小鳥。我爸說,背喜歡的人過積水潭,就能永遠在一起。
他的聲音突然變輕,像在說秘密。
林溪的心臟漏了一拍。雨水順著陳默的髮梢滴落,落在她的手背上,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天台的紙飛機。你剛纔說什麼
她輕聲問,指尖無意識地劃過他後頸的絨毛。
冇什麼。
陳默的耳朵尖紅透了,快步走出積水潭。在林溪家門口的路燈下,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她,像在對待易碎的玻璃藝術品。這個給你。
他從揹包裡拿出天文手冊,封麵已經被雨水打濕。
林溪翻開手冊,七座城市的星空照片映入眼簾
——
哈爾濱的獵戶座、杭州的銀河、廣州的雙子座...
每一頁都貼著當地的地鐵票根,背麵有詳細的天氣記錄。這些是...
我轉學去過的地方。
陳默的聲音有些沙啞,每到一個新城市,我都會拍一張星空照片。
林溪翻到最後一頁,突然愣住
——
畫紙上是她在畫室畫畫的背影,日期正是他們初遇那天。
你...
林溪的眼淚突然湧了上來。她想起自己被退稿的畫,想起那些被嘲笑的
奇怪星星,想起陳默說過的
你的畫裡藏著溫度。
下週有英仙座流星雨。
陳默突然開口,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19:40,天文台見
他的手指緊張地蜷縮著,像等待宣判的犯人。
林溪看著他濕漉漉的劉海,突然笑了。好啊。
她踮起腳尖,輕輕抱了抱陳默的肩膀,然後像受驚的小鹿般跑上樓。在玄關處,她回頭望了一眼
——
陳默還站在路燈下,黑色大傘舉在頭頂,像守護她的星星騎士。
那天晚上,林溪在日記裡畫了兩顆緊緊相依的星星,旁邊寫著：原來有些星星,不需要仰望就能擁有。
她把天文手冊放在枕邊,月光透過窗戶灑在
10
月
23
日那頁
——
陳默用紅筆標註的
英仙座流星雨,輻射點東北方
旁邊,不知何時多了顆小小的檸檬糖。
第六章：美術展的銀河拚圖
美術展開幕那天,林溪的手心一直在冒汗。她的《星空下的模特》被掛在展廳中央,陳默的肖像在聚光燈下顯得格外溫柔,眼睛裡藏著的十六顆星星在不同角度下閃爍
——
那是她用
16
種不同藍色顏料精心調配的秘密。
林溪,你的畫進步好大！
班長張琪的聲音帶著驚歎,尤其是模特的眼睛,像真的有星星在裡麵。
林溪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展廳另一端。陳默的《畫星星的女孩》就掛在她的作品對麵,畫中的她站在天台邊緣,手中畫筆化作流星,背景是
12
星座連線
——
對應著他送她的
12
顆星座橡皮。
你們的畫...
張琪突然捂住嘴,合起來看像完整的銀河！
林溪後退幾步,果然發現兩幅畫的背景星空能完美拚接。她的獵戶座腰帶三星,正好對著陳默畫中的銀河中心,像冥冥中的約定。我們冇有商量過...
她喃喃自語,心臟在胸腔裡擂鼓。
但你們的心有默契。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溪轉身,撞進陳默含笑的眼眸裡。他今天穿了件乾淨的白襯衫,第二顆鈕釦係得一絲不苟,和他們初遇那天一樣。
頒獎典禮的音樂突然響起。主持人宣佈獲獎名單,林溪的《星空下的模特》獲得一等獎,陳默的《畫星星的女孩》獲得最佳創意獎。當兩人同時走上領獎台時,台下響起善意的鬨笑聲。
請分享一下創作靈感。
主持人把話筒遞給林溪。聚光燈下,她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展廳門口
——
陳默的父親正站在那裡,手裡緊緊攥著
1985
屆的美術班畫冊。
這幅畫是送給...
林溪的聲音突然哽咽。她想起暴雨夜陳默的後背,想起天台的紙飛機,想起
16
顆檸檬糖的酸甜味道。送給那個讓我明白星星不隻在天上的人。
陳默的眼睛亮得像夜空。他接過話筒,目光堅定地望向父親：我以前以為畫畫隻是技術,但遇到她之後才明白,藝術真正的溫度,來自於想要表達的心意。
他轉向林溪,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下週三
19:40,天文台見這次不是模特邀請,是約會邀請。
台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陳默的父親突然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那架紙飛機,你折得比我當年好。
他的聲音帶著笑意,眼角卻閃著淚光。
三天後的流星雨之夜,天文台的圓頂緩緩打開。林溪靠在陳默肩膀上,共享的耳機裡播放著《小星星》的鋼琴版。19:40
整,第一顆流星劃破夜空,像顆流動的鑽石。
快許願！
林溪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陳默卻打開鐳射筆,在夜空中畫了個大大的星星,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最終拚出
我喜歡你
四個漢字。
林溪的眼睛猛地睜開。鐳射筆的紅點在夜空中閃爍,像陳默為她專屬定製的星座。你...
她的眼淚突然湧了上來,笑著捶打他的胳膊。
這是我的告白。
陳默關掉鐳射筆,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從第一次在畫室當模特開始,我就...
林溪踮起腳尖,輕輕吻上他的嘴唇。陳默的唇齒間有檸檬糖的酸甜味,和初遇那天他放在畫架上的那顆味道一模一樣。我知道。
她輕聲說,把天文手冊攤開在
10
月
23
日那頁
——
陳默用紅筆標註的流星雨旁邊,她畫了兩個牽手的小人,補上了當年被塗掉的遺憾。
夜空格外清澈,英仙座流星雨如約而至。兩人並肩躺在天文台的觀測台上,耳機裡的音樂和彼此的心跳聲融為一體。林溪突然發現,陳默的手指上戴著枚銀戒指
——
形狀像顆小小的星星,和她的胎記位置一模一樣。
這是...
我用第一筆稿費買的。
陳默握緊她的手,將戒指套在她的無名指上。我爸說,真正的星星,要戴在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林溪看著戒指在月光下閃爍,突然明白了什麼。原來從畫室初遇到暴雨夜告白,從檸檬糖到天文手冊,從紙飛機到星空拚圖,他們的青春早已像
1998
年的顏料一樣,在時光的畫布上暈染出最甜蜜的色彩。
陳默,
她輕聲說,把頭埋進他的頸窩,明年校慶,我們把這幅銀河拚圖送給你爸好不好
陳默的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聲音溫柔得像晚風：好啊,還要加上我們的畢業照,放在
1985
屆那本畫冊的最後一頁。
遠處傳來天文台閉館的鈴聲,兩人卻依然躺在觀測台上,看著流星一顆接一顆劃過夜空。林溪的校服口袋裡,16
顆檸檬糖的糖紙在黑暗中閃爍,像他們共同收藏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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