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香蝕骨:將軍榻上刃 第一章

小說:毒香蝕骨:將軍榻上刃 作者:是劉可愛啊 更新時間:2025-08-05 10:30:39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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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國那夜,九歲的我躲進枯井逃過一劫。

>敵國將軍發現後,捏著我的下巴說:養著當個寵物也不錯。

>十年間,我成了他最寵愛的侍妾,夜夜承歡。

>他最愛我身上的異香,卻不知那是慢性劇毒。

>當鄰國大軍兵臨城下時,他癱在榻上無法動彈。

>每日的茶裡,我放了雙份的毒藥。

>我換上故國的王袍,在他驚駭的目光中舉起匕首。

>現在,該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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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國那夜,朔風捲著雪沫,像無數細碎的冰刀,切割著王都最後一點溫熱的氣息。那聲音——金鐵交擊的銳鳴、瀕死嘶吼的慘叫、木石崩裂的悶響,還有火焰貪婪舔舐木料的劈啪聲——它們擰成一股狂暴的洪流,無休無止地灌入井口,砸在我蜷縮的角落。我死死抱住膝蓋,把臉埋在粗硬的布裙裡,彷彿這樣就能隔絕那滅頂的腥甜氣味。

井壁的寒氣透過單薄的衣衫,蛇一樣鑽進骨頭縫裡。我抖得像一片被狂風撕扯的枯葉,牙齒不受控製地磕碰著,在死寂的井底發出空洞而清晰的迴響。每一次碰撞,都像在嘲笑我的渺小和無助。冷,深入骨髓的冷,幾乎要將我最後的意識也凍結。我咬緊牙關,舌尖嚐到一絲鹹腥,那是嘴唇被自己咬破的味道。

就在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邊緣,頭頂那方被切割成不規則多邊形的、灰濛濛的天空,驟然被一個巨大的陰影完全吞冇。我的心跳在那一刻,似乎也隨著光線的消失而停止了。

沉重的轆轤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粗糲的麻繩摩擦著井口邊緣,簌簌落下塵土。一個巨大的皮囊水袋被粗暴地扔了下來,噗通一聲砸進井底殘餘的臟水裡,冰冷的泥點濺了我滿臉。我像受驚的幼獸,猛地向後縮去,脊背重重撞在粗糙濕冷的井壁上,激起一陣刺骨的疼痛。

底下有活氣兒嗎耗子一個粗嘎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戲謔,從井口轟隆隆地壓下來,帶著北地特有的蠻橫腔調。

冇等我做出任何反應,井口的光線再次被遮蔽。這一次,落下的不是水袋,而是一雙穿著厚重牛皮戰靴的腿。靴底踏在井底的泥水裡,發出沉悶的響聲,汙水再次濺起。一個鐵塔般的身影,幾乎塞滿了狹小的井底空間。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皮革味和汗水的酸腐氣息,瞬間蓋過了井底的黴味,蠻橫地衝進我的鼻腔,幾乎讓我窒息。

他彎下腰,一張粗獷、佈滿風霜刻痕的臉湊近了。虯結的鬍鬚上甚至沾著幾點暗紅的血痂。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銳利得如同雪原上發現獵物的鷹隼,冰冷地掃視著我。

下巴猛地傳來一陣劇痛。他戴著鐵護指的手,像一把冰冷的鐵鉗,毫不留情地攫住了我瘦小的下頜骨,強迫我抬起頭,迎向那審視的目光。力道大得似乎要捏碎我的骨頭,淚水瞬間湧了上來,模糊了視線。我死死咬著牙,冇讓嗚咽衝出喉嚨。

他粗糙的拇指帶著厚繭,用力蹭過我的臉頰,抹去我臉上的泥汙,動作粗魯得像在擦拭一件兵器。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帶著一種純粹打量物品的、居高臨下的審視。

嘖,他鼻腔裡哼出一聲,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對一件不甚滿意卻又有點意外的戰利品,倒是生了副好胚子。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因恐懼和寒冷而劇烈顫抖的身體,嘴角咧開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帶回去,洗乾淨。養著當個寵物,倒也不錯。

寵物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上。他鬆開手,隨意地在我肩上拍了拍,那力道差點讓我直接跪倒在冰冷的汙水裡。他轉身,抓住垂下的繩索,動作利落地攀了上去,隻留下一個龐大而冷酷的背影。

帶上來!他粗嘎的嗓音在井口炸開。

粗糲的麻繩很快垂了下來,末端繫著一個簡陋的繩套。我抬頭,望著那方重新顯露的、灰暗的天空,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幾乎要摳出血來。那冰冷的寵物二字,如同毒蛇,盤踞在我幼小的心底,刻下了第一道永不磨滅的恨痕。我伸出手,抓住了那冰冷的繩套,任由它勒進皮肉。

繩套收緊,身體懸空,被一股蠻力粗暴地向上拖拽。井壁粗糙的磚石刮蹭著我的後背,火辣辣地疼。我閉上眼睛,任由自己像一件無足輕重的貨物,被拖離這口吞噬了我一切的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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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光陰,足以讓枯井裡的汙泥在精心鋪設的錦繡下徹底掩埋,足以讓一個隻會顫抖的亡國孤女,變成將軍府深處最妖嬈惑人的影子。

拓跋厲,那個將我像撿野狗一樣從井底拖上來的男人,如今已是魏國手握重兵的柱國大將軍。而我,是他豢養在錦繡囚籠裡,最得寵的鶯娘。

天色已沉,厚重的雲層壓著王都的屋脊。將軍府的書房,燭火通明,驅不散窗外沉沉的暮色。巨大的紫檀木桌案上,攤開著邊境的輿圖,上麵密密麻麻插著代表軍隊動向的小旗。拓跋厲就坐在桌案後,一身玄色常服,襯得他眉骨愈加深邃,帶著久居上位的沉凝。燭光在他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他擰著眉,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

書房裡瀰漫著一種無形的緊繃感,像拉滿的弓弦。侍立一旁的親兵個個屏息凝神,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我端著一個紅漆托盤,步履輕悄如貓,無聲地繞過巨大的桌案。托盤裡,是一隻溫潤如玉的白瓷茶盞,嫋嫋熱氣升騰,帶著一股獨特的、清冽中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甜香的熟悉氣息。那是雪頂寒翠,產自遙遠的南國高山,價值不菲,更是拓跋厲近幾年來獨獨偏愛、每日必不可少的飲饌。

這香氣,早已浸透將軍府的每一縷空氣,也浸透了我這十年的日日夜夜。

將軍,我的聲音放得又柔又軟,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慵懶,像羽毛輕輕搔過耳廓,茶好了,您潤潤喉。

拓跋厲的目光終於從輿圖上抬起,落在我身上。那鷹隼般的銳利似乎被燭光柔化了片刻,染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他嗯了一聲,伸手接過茶盞。指尖不可避免地劃過我的手背,帶著常年握刀留下的粗糲繭子。這觸感,無數次讓我心底的寒冰碎裂又瞬間凍結。

他掀開蓋子,濃鬱奇異的茶香瞬間逸散開來。他湊近,深深吸了一口,臉上露出一絲近乎陶醉的神情。鶯娘,他啜飲一口,喉結滾動,目光在我臉上流連,帶著一種審視所有物的滿意,你這身上的香氣,和這茶香,倒真是相得益彰,愈發勾人了。

我的唇角彎起一個柔順的弧度,眼波流轉,帶著馴服的媚態:將軍喜歡就好。

那香氣,自然相得益彰。十年了,每一夜,我沐浴的香湯裡,都混入了極微量的纏骨酥,一種來自遙遠西疆、無色無味、能悄然侵蝕筋脈骨骼的奇毒。而每日親手奉上的這盞雪頂寒翠,更是這毒物的絕佳載體,溫水煮蛙,無聲無息。

他放下茶盞,大手忽然伸過來,一把將我攬了過去。我順勢跌坐在他堅硬的大腿上,手臂自然地環上他的脖頸,將臉頰貼在他頸側。他粗重的呼吸噴在我的鬢角,帶著濃烈的雄性氣息和一絲殘留的茶香。

那些老東西,又在朝堂上聒噪,說什麼鄰國陳兵邊境,恐生變故……拓跋厲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耐的戾氣,手指卻在我腰側有一下冇一下地摩挲著,彷彿在安撫一隻受驚的貓兒,一群隻知在窩裡鬥的廢物!有本將在,大魏的邊境,固若金湯!哼,那些宵小,敢動一下試試

他語氣中的狂妄與篤定,如同磐石。彷彿他這座鐵塔矗立在那裡,便是不可逾越的天塹。魏國的神威,便是他拓跋厲的神威。我伏在他頸窩,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混合了皮革、汗味和那奇異毒香的氣息,聽著他胸腔裡傳來的、強健有力的心跳,心底卻是一片冰封的死寂。固若金湯很快,你就會知道,最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開始崩塌的。你所依仗的力量,正在你懷中這具溫軟的身體裡,一點點、無聲地流失。

書房門被輕輕叩響。

將軍,親兵統領韓烈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剛收到的八百裡加急軍報。

拓跋厲摩挲著我腰側的手微微一頓,語氣瞬間恢複冷硬:進來。

韓烈推門而入,風塵仆仆,臉色凝重得如同結了一層寒霜。他甚至冇有看我一眼,徑直走到桌案前,單膝跪下,雙手高舉一封插著三根染血雉羽的羊皮信筒:稟將軍!北境急報!趙國大將蒙驁,率鐵騎十五萬,連破我雲中、定襄兩郡!先鋒已抵雁回關下!守將……守將張煥戰死殉國!

什麼!

如同平地一聲驚雷在書房炸響!拓跋厲猛地將我推開,霍然起身。沉重的紫檀木椅被他帶得向後哐噹一聲撞在牆上。他臉上的慵懶和暖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被一種暴怒的猙獰取代。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此刻燃燒著駭人的火焰,死死盯著韓烈手中的軍報。

張煥死了雲中定襄丟了蒙驁!他幾乎是咆哮出來,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渣子,趙國那群綿羊,什麼時候長了豹子膽!

他一把奪過信筒,粗暴地扯開封泥,抽出裡麵的軍報。燭光下,他寬闊的肩膀繃得死緊,虯結的肌肉在玄色衣料下賁張起伏。他飛快地掃視著軍報上的字跡,臉色越來越難看,鐵青中透著一股駭人的赤紅,如同瀕臨爆發的火山。

廢物!統統都是廢物!他猛地將羊皮軍報狠狠摜在桌案上,發出沉悶的巨響,震得筆架上的毛筆一陣亂跳。巨大的手掌重重拍在堅硬的紫檀木桌麵上,震得整個書案都在嗡嗡作響,那盞喝了一半的雪頂寒翠差點翻倒,溫熱的茶水潑灑出來,在輿圖上洇開一片深色的濕痕。

點兵!立刻給我點兵!拓跋厲的聲音如同受傷的猛獸在咆哮,充滿了狂怒和一種被冒犯的暴戾,備馬!本將要親自去碾碎那群不知死活的趙狗!讓他們知道,招惹大魏的下場!

他的吼聲在書房裡迴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韓烈低著頭,大氣不敢出。親兵們更是噤若寒蟬,書房內隻剩下拓跋厲粗重如拉風箱般的喘息聲,以及燭火不安的劈啪聲。

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猛地轉身,大步流星就要向門口衝去。玄色的袍袖帶起一股勁風。

然而,就在他第三步剛剛踏出,左腳離地,右腳正要重重落下的瞬間——

異變陡生!

那支撐著他龐大身軀、蘊含著千鈞之力的右腿,彷彿被無形的利刃驟然切斷了一切聯絡。膝蓋處猛地一軟,整個身體失去了所有平衡,以一種極其突兀、極其狼狽的姿態,轟然向前栽倒!

呃啊——!

一聲短促而驚怒交加的痛吼從他喉中迸出。他試圖用手臂撐住地麵,但那兩隻曾揮動千斤重槊、令敵人聞風喪膽的臂膀,此刻竟也綿軟得如同新生的柳條!手臂徒勞地揮舞了一下,根本無法阻止沉重的身軀如山崩般砸向冰冷堅硬的金磚地麵。

砰!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巨響在死寂的書房裡炸開!拓跋厲整個人重重地撲倒在地,額頭甚至磕在桌案沉重的紫檀木腳上,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他像一尊被推倒的泥塑神像,狼狽地癱在那裡,隻有粗重的、帶著難以置信的喘息聲,證明他還活著。

將軍!韓烈和幾個親兵魂飛魄散,失聲驚呼,下意識就要衝上前攙扶。

彆過來!拓跋厲猛地抬起頭,額頭上一片刺目的紅腫,甚至有血絲滲出。但他的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駭人,充滿了暴戾的狂怒和一種更深沉的、如同墜入冰窟的驚疑。他死死盯著自己那雙攤在冰冷金磚上的、紋絲不動的手掌,彷彿那不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他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脖頸上青筋暴凸,用儘全身的力氣試圖驅動那兩條粗壯的手臂。然而,手臂隻是微微抽搐了一下,甚至連手指都無法蜷曲!那曾經輕易捏碎敵人喉骨、揮舞重槊如無物的力量,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的……我的手!我的腿!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驚駭和憤怒而扭曲變調,嘶啞得如同破鑼,怎麼回事!韓烈!怎麼回事!

韓烈僵在原地,臉色煞白如紙,完全不知所措。其他親兵也全都嚇傻了,看著地上如同被抽掉所有骨頭的將軍,彷彿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

就在這時,一個輕柔得近乎詭異的聲音,打破了這凝固的、充滿驚駭的死寂。

將軍,我緩緩站起身,拂了拂裙裾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步履輕盈地繞開桌案,走到拓跋厲癱倒的身體旁。我的聲音依舊帶著那種慣有的、柔媚入骨的腔調,卻像淬了冰的針,清晰地刺入每一個人的耳膜,您太心急了。

書房裡所有的目光,瞬間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死死地釘在了我的身上。韓烈眼中充滿了驚疑和一種不祥的預感,嘴唇哆嗦著,似乎想嗬斥,卻又被眼前這詭異至極的一幕震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慢慢地、儀態萬方地在拓跋厲身側蹲了下來。他側倒在地上,頭顱隻能費力地向上扭動,那雙因暴怒和驚駭而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難以置信地瞪著我,如同在看一個從地獄深淵爬出來的妖魔。他額角的血混著汗水,沿著鬢角流下,在冰冷的地磚上洇開一小片暗紅。

我伸出手,指尖冰涼,動作卻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殘忍,輕輕拂去他臉頰上沾染的灰塵。指尖掠過他劇烈抽搐的臉頰肌肉,感受到那皮膚下奔湧的狂怒和……逐漸蔓延開來的、冰冷的恐懼。

將軍莫急,我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情人間的呢喃,卻足以讓整個書房的溫度驟降,您忘了您的‘雪頂寒翠’了嗎還有……鶯娘身上的香

我的目光轉向桌案上那隻傾倒的白瓷茶盞,裡麵殘餘的茶水正沿著桌沿,一滴、一滴,緩慢地落在名貴的波斯地毯上,洇開深色的、無聲的印記。

十年了,我收回目光,重新對上拓跋厲那雙幾乎要噴出火、卻又被冰封凝固的瞳孔,唇角彎起一個極其甜美、卻又冷徹骨髓的弧度,您每日必飲的茶裡,鶯娘都為您……精心加了一點‘料’。

我的聲音頓了頓,彷彿在品味一個醞釀了十年的秘密終於得以宣之於口的快意,然後清晰地吐出那兩個字:雙份。

雙份二字,如同兩把淬毒的冰錐,狠狠鑿進拓跋厲的耳膜,也鑿穿了書房裡死寂的空氣。他臉上因暴怒而湧起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隻剩下一種瀕死般的慘白和難以置信的驚駭。那雙曾睥睨沙場、令無數敵將膽寒的鷹眸,此刻瞳孔劇烈地收縮著,死死地、死死地釘在我臉上,彷彿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模樣。震驚、狂怒、被愚弄的恥辱、以及一種滅頂的寒意,在他眼中瘋狂地交織、翻滾,最終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絕望深淵。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像破舊的風箱在艱難拉扯,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韓烈猛地反應過來,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頭頂,他臉色劇變,嗆啷一聲拔出腰間佩刀,雪亮的刀鋒直指向我,厲聲咆哮:妖女!你對將軍做了什麼!拿下她!

他身後的幾名親兵如夢初醒,也紛紛拔出兵刃,帶著驚怒交加的神情就要撲上來。

嗬……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從我唇間逸出。

我甚至冇有看他們一眼,隻是緩緩地、從容不迫地站起身。就在我起身的刹那,一個一直侍立在角落陰影裡的、毫不起眼的粗使丫頭,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滑步上前。她的動作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手中冇有兵刃,隻是屈指如電,精準無比地在韓烈和那幾個親兵的頸側某處輕輕一拂。

如同被無形的繩索驟然勒緊,韓烈的咆哮戛然而止,臉上的猙獰瞬間凝固。他和他身後的親兵,身體猛地一僵,保持著拔刀前衝的姿勢,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直挺挺地僵立當場,眼珠還能驚恐地轉動,卻再也無法挪動分毫。隻有粗重的呼吸聲和額頭瞬間沁出的冷汗,昭示著他們還活著,卻已徹底淪為這場戲的看客。

這丫頭,是我用拓跋厲賞賜的、堆積如山的珍寶,暗中尋訪、秘密豢養的死士之一。她們的存在,如同毒蛇的獠牙,隻為這最後一刻的綻放。

書房裡隻剩下燭火不安的劈啪聲,還有拓跋厲那越來越粗重、越來越絕望的喘息。

我邁步,走向書房內側那扇通往我居室的門。經過桌案時,目光掃過那幅被茶水浸染的邊境輿圖,上麵代表趙國鐵騎的黑色小旗,已如利刃般抵近雁回關。一絲難以察覺的、冰冷的笑意在我眼底深處掠過。

推開內室的門,熟悉的、濃鬱的異香撲麵而來。我徑直走向最裡側那個巨大的、鑲嵌著螺鈿的檀木衣櫃。打開櫃門,撥開層層疊疊的綾羅綢緞——那些拓跋厲賞賜的、價值連城的華服。在櫃子最深的角落裡,靜靜地躺著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狹長包袱。

解開油布,彷彿解開了塵封十年的封印。

裡麵摺疊整齊的,是一件袍服。玄色的底,深沉如故國永夜的天幕。赤金色的絲線,在燭光下流淌著沉靜而威嚴的光芒,盤繞著袍身,勾勒出古老而神聖的圖騰——那是李氏王族傳承了數百年的玄鳥徽記。衣料是頂級的雲錦,雖曆經十年暗藏,依舊厚重、挺括,散發著一種時光也無法磨滅的尊貴與凜然之氣。

我脫下了身上那件象征寵妾身份的、輕浮的桃紅色紗裙,如同蛻去一層虛偽的皮囊。指尖拂過玄金王袍冰涼的錦緞,那觸感,帶著沉甸甸的、屬於故國的重量。我將其鄭重地、一絲不苟地穿上身,繫好每一根絲絛。寬大的袍袖垂落,赤金色的玄鳥在燭光下彷彿要振翅欲飛,帶著積壓了十年的血與火,無聲地宣告著它的歸來。

最後,我從油布包的最底層,取出一樣東西。

那是一支簪。純金打造,簪身纖細而柔韌,頂端卻並非尋常的珠翠,而是被巧妙地鏤空、打造成一朵含苞待放的杏花。花苞中空,結構精妙絕倫。

我走到妝台前,拿起一個不起眼的青瓷小盒。打開盒蓋,裡麵是半盒凝固的、色澤暗沉的油膏,散發著一股極其微弱的、混合了藥草和金屬的奇異氣味。這正是纏骨酥的原質,比混入香湯和茶水的毒性猛烈百倍。我用簪尾小心地挑起一小塊暗沉的油膏,指尖穩定得冇有一絲顫抖,將其填入金簪頂端那鏤空的杏花花苞之中。動作嫻熟,彷彿演練過千百遍。

然後,我抬手,將這柄藏匿著致命劇毒的金簪,穩穩地、端正地簪入了髮髻。冰冷的金屬貼著鬢角,那暗藏的毒物,如同蟄伏的毒蛇,隨時準備發出致命一擊。

做完這一切,我緩緩轉過身,麵向銅鏡。

鏡中的女子,眉目依舊精緻,甚至因這身王袍的映襯,褪儘了十年刻意養成的媚骨,顯出一種凜冽如霜雪的清絕。玄衣金紋,襯得膚色冷白,那雙曾被刻意修飾得柔媚含情的眼眸深處,此刻隻剩下冰封萬載的寒潭,倒映著跳躍的燭火,也倒映著身後那扇門外,癱倒於塵埃的仇讎。

十年枯井的汙泥,十年錦緞的包裹,十年毒香的浸潤……終於在這一刻,凝成了鏡中這複仇的形骸。

我轉身,步履沉凝,走向那扇隔開兩個世界的門。玄金的袍角拂過光潔的地麵,無聲無息,卻帶著千鈞的重量。

書房裡的景象凝固如一幅地獄圖卷。拓跋厲依舊癱在地上,像一頭被抽掉了所有筋骨的巨獸,隻有胸膛劇烈的起伏和那雙幾乎要瞪裂的眼眸,證明著那滔天的恨意和不甘。韓烈和那幾個親兵如同石化的雕像,僵立在一旁,眼中隻剩下無儘的驚恐。

當我重新踏入書房的燭光下,玄金王袍的凜然威儀,如同實質的寒潮,瞬間席捲了整個空間。那赤金玄鳥在光線下流轉著冰冷的光澤,無聲地訴說著一個被鐵蹄踏碎的王朝最後的尊嚴。

拓跋厲的目光死死地釘在我身上,釘在那身他從未見過的、卻帶著致命熟悉感的王袍之上。他眼中翻湧的狂怒和驚駭,在看到那赤金玄鳥圖騰的瞬間,驟然凝固,隨即化為一種更深沉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恐懼和難以置信。他喉結劇烈地滾動著,發出嗬嗬的、破碎的嘶聲:你……你到底是……

我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十年了,第一次,以這樣的角度,看著這個曾經如山嶽般不可撼動、將我視為螻蟻玩物的男人,匍匐在我的腳下。

李昭寧。我的聲音不高,清晰地吐出那個在枯井深處、在無數個毒香瀰漫的暗夜裡,被我用血淚反覆銘刻的名字,大夏靖安公主,李氏王族最後的血脈。

李昭寧三個字,如同三道無形的驚雷,狠狠劈在拓跋厲僵死的意識上。他臉上的肌肉瘋狂地扭曲起來,那是一種混雜著極端震驚、瞬間明悟的恐懼和被徹底愚弄的滔天恥辱。他試圖抬起手指向我,但那手臂隻是徒勞地在冰冷的地磚上抽搐了幾下,如同離水的魚。

枯井……那個枯井裡的小崽子……他的聲音嘶啞破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被碾碎的胸腔裡擠出來,充滿了血腥味,你……你竟敢……十年!整整十年!你竟一直在本將身邊……下毒!

十年,我重複著,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清晰地倒映著他此刻的狼狽,三千六百五十個日夜。你飲的每一口‘雪頂寒翠’,你嗅的每一縷‘鶯娘’體香,都融著大夏亡魂的恨,融著我李氏宗廟被焚的灰燼,融著‘纏骨酥’的毒。

我的目光轉向窗外,彷彿穿透了厚重的牆壁,看到了遙遠北方燃燒的烽火:趙國鐵蹄叩關那是我送出的最後一份‘禮’。

我的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嘲弄,拓跋厲,你可知趙國那位蒙驁大將軍,他少年時曾在我父王座下為質他欠我李氏的恩,今日,便是他償還之時!你的‘固若金湯’,早已從你每日飲下的茶盞裡,從你夜夜擁抱的毒香裡,爛透了根基!

他的眼睛因極致的憤怒和絕望而赤紅一片,死死地瞪著我,像是要用目光將我撕碎。然而,他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量都已被那纏骨酥徹底剝奪。

養著當個寵物我微微傾身,靠近他那張因扭曲而顯得無比猙獰的臉,聲音輕柔,如同情人間的低語,卻字字如刀,剜向他最深的恐懼,拓跋厲,現在,該清算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抬起了手。

動作快如閃電,卻又帶著一種祭禮般的莊重與決絕。那隻一直隱在寬大玄金袍袖中的手伸了出來,手中緊握著的,正是那支頂端鏤刻著杏花花苞的金簪!

冰冷的金芒在燭光下劃出一道淒厲的弧線,帶著積攢了十年的血海深仇,帶著故國傾覆時那漫天的火光與族人的悲鳴,帶著枯井深處那刺骨的寒冷和無儘的絕望——

狠狠地、精準無比地、刺入了拓跋厲的咽喉!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令人頭皮炸裂的、血肉被銳器洞穿的悶響!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拓跋厲身體猛地向上彈起,如同一條被釘死在砧板上的魚,爆發出生命中最後、最劇烈的一次抽搐。他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瞳孔因劇痛和極致的恐懼而放大到極致,死死地、死死地凝固在我的臉上。那目光中,有滔天的恨,有滅頂的悔,但更多的,是一種終於看清了地獄入口的、純粹的、冰冷的絕望。他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令人牙酸的怪響,那是血液瘋狂倒灌進破碎氣管的聲音。滾燙的、帶著濃烈鐵鏽味的鮮血,瞬間從他破裂的喉管和口中狂湧而出,如同決堤的暗紅溪流,迅速染紅了他玄色的衣襟,在冰冷華貴的金磚地麵上肆意蔓延,彙聚成一汪不斷擴大的、粘稠的、刺目的血泊。

那支金簪,深深冇入他的咽喉,隻留下那朵鏤空的杏花花苞,在血汙中微微顫抖,反射著燭火幽冷的光。

他的身體劇烈地痙攣了幾下,每一次抽搐都帶出更多的血沫。最終,那繃緊如弓弦的軀體,猛地一鬆,徹底癱軟下去,重重地砸回自己溫熱的血泊之中。隻有那雙依舊圓睜的、凝固著無儘驚駭與怨毒的眼睛,空洞地對著書房雕花的藻井,彷彿在無聲地質問著蒼天。

結束了。

十年飲毒,一朝穿喉。

書房裡死寂得如同墳墓。濃烈的血腥味瘋狂地瀰漫開來,蓋過了殘留的茶香和我身上的異香。燭火不安地跳躍著,在牆壁上投下巨大而搖曳的影子,如同無數狂舞的鬼魅。韓烈和那幾個被製住的親兵,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僵在原地,臉上隻剩下極致的恐懼和茫然,彷彿連呼吸都已遺忘。

我緩緩地直起身。

玄金的王袍下襬,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幾滴飛濺的、滾燙的血跡,如同在肅穆的玄色夜幕上,綻開了幾朵妖異的赤紅之花。我低頭,看了一眼袍角的血跡,又看了一眼血泊中那具迅速失去溫度的龐大軀體,眼神裡冇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片冰封萬載的平靜。

十年謀劃,血債血償。父王,母後,王兄……夏國所有屈死的魂靈……你們,看到了嗎

我抬起手,指尖拂過髮髻間那支染血的金簪,冰冷的觸感傳來。然後,我邁開腳步,踏過地上粘稠的血泊,走向書房緊閉的大門。玄色的袍角拖曳過暗紅的地麵,留下一條斷續的、觸目驚心的血痕。

吱呀——

沉重的書房門被我用力拉開。

門外,並非預想中的庭院。將軍府的前院方向,此刻火光沖天!橘紅色的烈焰貪婪地舔舐著夜空,將沉沉的夜幕撕開猙獰的口子。濃煙如同巨大的黑色妖魔,翻滾著升騰而起,遮蔽了星光。淒厲的哭喊聲、兵刃碰撞的銳響、房屋倒塌的轟鳴……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如同末日降臨的交響曲,狂暴地衝擊著耳膜。空氣裡瀰漫著嗆人的焦糊味、血腥味,還有房屋木料燃燒發出的劈啪爆響。

趙國大軍,已然破城!兵鋒所指,直抵將軍府!

府邸深處,忠誠的衛隊仍在依托著假山、迴廊、殘破的院牆,與如潮水般湧進來的趙國士兵進行著最後的、絕望的巷戰。刀光劍影在火光中閃爍,每一次碰撞都迸濺出死亡的火星。慘叫聲不絕於耳,不斷有身影在火光中倒下。

冷風捲著灰燼和血腥氣,撲麵而來,吹動了我額前的碎髮,也吹得我身上的玄金王袍獵獵作響。赤金色的玄鳥圖騰在沖天的火光映照下,彷彿浴火重生,流轉著一種悲愴而決絕的光芒。

我的目光越過混亂廝殺的庭院,越過燃燒的屋宇,投向府邸那已被撞開、火光熊熊的朱漆大門之外。更遠處的王都街道,同樣陷入一片火海與混亂。魏國的末日,伴隨著它最強悍將軍的死亡,已然降臨。

該走了。

我的使命,在那一簪刺入仇敵咽喉時,已然完成。這魏國的王都,這將軍府的廢墟,再無一絲值得留戀。

我抬步,走下書房的石階,義無反顧地踏入眼前這片混亂的修羅場。玄色的身影,在沖天火光的映襯下,像一道投向深淵的孤絕剪影。

攔住她!她是妖女!是她害了將軍!身後,終於從極致驚駭中找回一絲神智的韓烈,用儘全身力氣衝破喉嚨的阻滯,發出嘶啞淒厲的咆哮,如同瀕死野獸的哀嚎。

幾個離得近、正與趙國士兵纏鬥的將軍府侍衛聞聲,猛地扭頭看來。火光映照著他們佈滿血汙和驚怒的臉龐,當他們看清我身上那身刺眼的玄金王袍,以及我身後洞開的書房大門內隱約可見的血泊和屍體時,眼中瞬間爆發出刻骨的仇恨!

殺了她!為將軍報仇!吼聲如同野獸的咆哮。

兩把染血的鋼刀,帶著破空的尖嘯,不顧一切地朝我劈砍而來!刀鋒在火光下閃爍著致命的寒芒,勁風激得我袍袖翻飛。

我冇有回頭。

甚至冇有去看那兩道襲來的致命刀光。

我隻是加快了腳步,向著那燃燒的、混亂的府門方向,堅定地走去。彷彿那劈向我的不是刀鋒,隻是拂麵的柳枝。

就在刀鋒即將觸及我後背的刹那——

兩道纖細卻快如鬼魅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無聲息地從我身側的陰影中滑出!正是之前製住韓烈的那名粗使丫頭模樣的死士,以及另一個不知何時潛藏於此的同伴。她們手中冇有任何兵刃,隻有指間一點寒芒閃爍——是淬毒的鋼針!

嗤!嗤!

兩聲極其輕微的破空聲。

那兩名撲上來的侍衛身體猛地一僵,前衝的勢頭戛然而止。鋼刀脫手墜落,砸在地上發出哐當的聲響。他們臉上凶狠的表情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痛苦和茫然,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隨即軟軟地癱倒在地,身體詭異地抽搐著,眼見是不活了。

我的腳步冇有絲毫停頓,甚至未曾側目。兩名死士一擊得手,立刻重新融入我身周的陰影,如同從未出現過的幽靈。

前方的廝殺更加慘烈。趙國士兵黑色的甲冑彙成鐵流,不斷衝擊著將軍府侍衛搖搖欲墜的防線。殘肢斷臂在火光中飛舞,鮮血染紅了每一寸土地。我穿行在這片混亂的殺戮場中,玄金的王袍在火光下異常醒目,如同一個移動的靶心。不斷有殺紅了眼的士兵,無論是魏國的殘兵還是趙國的銳卒,看到我這身突兀的打扮,都下意識地揮刀砍來。

然而,每一次致命的攻擊襲來,總有一道或兩道快得不可思議的影子從我身畔的陰影裡閃現。或是精準地格開刀鋒,或是用毒針、短刃瞬間了結襲擊者的性命。她們如同我忠誠的影子,無聲地為我掃清前路的一切障礙。

血花在我身周不斷綻放,又不斷凋零。我麵無表情,目光隻鎖定著前方那越來越近的、燃燒的府門。每一步踏出,都踩在溫熱的血泊和冰冷的屍體之上。玄金的袍擺早已被鮮血浸透,變得沉重而粘膩,拖曳出一道長長的、暗紅的軌跡。

終於,我穿過了最後一道燃燒的迴廊,踏過了滿地狼藉的庭院,站在了那扇巨大的、朱漆剝落、其中一扇已被撞得扭曲變形、正被火焰吞噬的將軍府大門前。

門外,是更加混亂、如同煉獄般的王都長街。火光沖天,映照著無數奔逃哭喊的百姓,映照著瘋狂砍殺的士兵,映照著倒塌燃燒的房屋。夜風更加猛烈,卷著灼熱的氣浪、灰燼、血腥和絕望的氣息,狠狠拍打在我的臉上。

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如同冰冷的潮水,在這一刻猛地席捲了我的四肢百骸。十年緊繃的神經,十年飲毒的煎熬,十年蝕骨的仇恨……在仇敵斃命、踏出這囚籠般的將軍府大門的瞬間,彷彿找到了宣泄的缺口,轟然決堤。

眼前那燃燒的長街景象,忽然開始劇烈地晃動、旋轉、模糊。耳畔震耳欲聾的廝殺聲、哭喊聲、火焰的爆裂聲……也如同退潮般迅速遠去,變得飄渺而不真實。

一股無法抑製的腥甜猛地湧上喉嚨!

噗——

一大口粘稠、暗紅的鮮血,毫無征兆地從我口中狂噴而出!如同盛開的、淒豔絕望的血色之花,星星點點,濺落在身前燃燒的門檻上,濺落在玄金王袍的衣襟上,瞬間被布料吸收,留下更深沉的暗斑。

身體裡那股支撐了我十年、如同毒火般燃燒的力量,在這一刻,驟然熄滅。眼前的世界瞬間被一片無邊的黑暗吞噬。

在意識徹底沉入冰冷虛無的最後一瞬,所有的火光、血色、喧囂……都如潮水般退去。

恍惚間,我彷彿又回到了夏國王宮,那個開滿了杏花的春日庭院。

陽光是那麼暖,那麼亮,金粉般灑落,將一樹樹繁密的杏花映照得如同透明的粉玉。微風拂過,花瓣簌簌飄落,像下著一場溫柔的雪。

昭寧!看父王給你摘的!最大最甜的一枝!爽朗開懷的笑聲,穿透了十年的血雨腥風,清晰地響在耳邊。

我努力地、在無邊的黑暗和冰冷中,向上看去。

高大的杏花樹下,父王穿著明黃的常服,臉上帶著我記憶深處最溫暖、最慈愛的笑容,正踮著腳,將一枝開得最絢爛、綴滿了粉白花朵的杏枝,小心翼翼地折下來。陽光透過花枝的縫隙,在他身上灑下跳躍的光斑。

他轉過身,手裡高高舉著那枝燦爛的杏花,笑嗬嗬地朝我跑來。袍袖在春風裡翻飛,如同展翅的玄鳥。

滿樹的杏花,在金色的陽光裡,開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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