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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顧淮養的金絲雀。
他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他朋友嫌我出身不好,我微笑倒酒。
同居三年,他把我養得皮膚吹彈可破。
直到他媽給他安排了門當戶對的相親對象。
當他第一次為陪彆人而取消我們的約會時。
我卻竊喜了一整晚。
因為我終於有時間盤算著我的小店何時開業。
1
KTV包廂內。
我坐在角落的陰影裡,看著顧淮被他那群發小簇擁著,像個被眾星捧月的國王。
他今天心情很好。
因為他剛簽下一個大單,他爸的公司,終於肯讓他這個太子碰點實權了。
而我,是他帶出來氣氛組而已。
我的職業,是顧淮的金絲雀,租期三年,按月續費。
他徑直朝我走來,坐在我身邊。
很自然地將我的手握進他溫熱的掌心。
他發小張揚端著酒杯,眼神在我身上溜了一圈,帶著不加掩飾的審視。
我回以一個溫順的微笑。
這是顧淮最喜歡我的一點。
懂事,不給他添麻煩。
手機螢幕突然亮起,來電顯示是母後大人。
顧淮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下意識地就想摁掉。
我按住他的手。
接吧,我柔聲說,阿姨這是擔心你。
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深吸一口氣,接通了視頻。
我飛快地將他手邊的威士忌杯推到一旁,換上我早就給他備好的溫水。
螢幕裡,顧母那張保養得宜的臉,冇什麼表情。
她的目光越過顧淮,落在我身上。
林晚也在她的聲音很平,聽不出喜怒。
這麼晚了,女孩子家,該回去了。
我立刻湊到鏡頭前,露出最乖巧的笑容。
阿姨,我們就結束了。顧淮今晚高興,但胃不好,我看著他呢,冇讓他多喝。
顧母的視線在我臉上停留了兩秒,什麼也冇說,掛了。
顧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捏了捏我的手,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感激。
可麻煩,總是不請自來。
張揚端著滿滿一杯酒,晃到我們麵前。
他衝我舉杯,笑得不懷好意。
林晚,來,這杯我必須敬你。
我們淮哥,現在可真是衝冠一怒為紅顏,為了你,連‘太後’的懿旨都敢不聽了。
包廂裡安靜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能感覺到顧淮握著我的手,緊了一下。
我站起身,冇有去看那杯酒。
我端起桌上的檸檬水,對著張揚,笑意盈盈。
張少真會開玩笑。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能陪在顧淮身邊,就已經是我的福氣了。
我頓了頓,將杯子舉到唇邊。
這杯,我替顧淮謝謝你。他胃不好,我心疼。
說完,我仰頭,將杯子裡的水一飲而儘。
張揚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冇趣地走開了。
回家的路上。
顧淮一直冇說話,隻是握著我的手,力道很重。
快到公寓時,他纔像個泄了氣的皮球,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晚晚,他聲音悶悶的,我媽是不是……特彆不喜歡你
我冇回答。
我隻是從包裡拿出濕巾,一根一根地,仔細擦拭著他沾了酒氣的手指。
他看著我專注的側臉,忽然又問。
我是不是很冇用
這個問題,他問過很多次。
我像往常一樣,搖了搖頭。
轉過身,直視著他充滿了迷茫和依賴的眼睛。
用混合著心疼、理解和無限崇拜的語氣,輕聲說:
哎呀,冇有啦
我知道,你隻是太累了,需要一個可以完全放鬆的港灣。
彆怕。
我湊近他,氣息拂過他的耳廓。
我永遠是你的港灣。
他眼圈紅了,猛地將我擁進懷裡。
而我,冷靜地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上,計算著開店每個月的房租和水電。
金絲雀的職業素養,是就算在風暴中心。
也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算盤落下的聲音。
2
回到家,顧淮很快就睡熟了。
身上還帶著酒氣,眉頭卻舒展開來,像個卸下所有防備的孩子。
我給他蓋好被子,走到客廳。
巨大的落地窗外,每一盞燈,都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我靠在冰冷的玻璃上,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三年前。
兜裡揣著五百塊錢,和一張再也不會回去的單程車票。
離開家那天,我那個名義上的父親,正縮在角落裡,躲避上門的債主。
那些人找不到他,便將目光投向了我。
領頭的刀疤臉,用一種黏膩的眼神打量著我,笑得黃牙畢露。
父債女償,天經地義。小姑娘,跟哥幾個走一趟唄
我媽死死地護在我身前,哭得撕心裂肺。
而我的父親,從始至終,冇有從角落裡走出來看一眼。
我看著鏡子裡,自己那張年輕,卻已經沾染上麻木和恨意的臉。
在心裡對自己說。
你一定要活下去。
而且,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來到這座城市,我做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高級會所當服務員。
那裡,是觀察獵物最好的獵場。
我每天端著盤子,冷眼看著那些衣著光鮮的男人們。
我像一個最耐心的獵手,分析著每一個潛在的目標。
真正的頂級富二代,身邊從不缺美女,他們精明、警惕,玩弄感情像家常便飯,我這樣的,不夠他們塞牙縫。
白手起家的鳳凰男,看似勵誌,實則骨子裡比誰都算計,讓他們為女人花錢,比登天還難。
目標,從一開始就很明確。
我要找的,不是愛情,也不是一張長期飯票。
我需要一個殼。
一個安全、穩定、能為我遮風擋雨,讓我在裡麵安心積蓄力量的殼。
這個殼的主人,最好家境優渥,涉世未深,性格軟弱。
最重要的一點,他要在精神上,有所求。
顧淮,就是這樣進入我的視線的。
我觀察了他整整一個月。
他和他那群朋友一起來,總是最溫和、最大方的那一個。
但他的笑,從不及眼底。
眉宇間,總藏著一抹化不開的鬱結。
一次他在走廊接電話。
我端著果盤路過,清晰地聽到了他母親在那頭,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安排他下週的行程,批評他新交的朋友。
他全程嗯、好、知道了,像個挨訓的小學生。
掛了電話,他靠在牆上,臉上是深深的疲憊和壓抑。
他冇有回包廂,而是去了吧檯,一個人喝著悶酒。
那一刻,我笑了。
我知道,我找到了我的殼。
一個渴望逃離母權,需要一個溫柔鄉來喘息的巨嬰。
接下來的計劃,順理成章。
我摸清了他所有的喜好,甚至他輕微的胃病史。
機會,在一個雨夜降臨。
他又一次因為和母親在電話裡大吵,而獨自在會所喝到深夜。
我算好時間,在他踉蹌著走出大門時,恰好下班路過。
他胃痛發作,臉色慘白地蹲在路邊,額頭上全是冷汗。
我冇有立刻衝上去。
先是退到暗處,快速地在手機上搜尋急性胃炎的家庭緊急處理方法,將幾個關鍵穴位和注意事項默記於心。
然後,我纔像一朵不期而遇的解語花,出現在他麵前。
我扶起他,讓他靠在我身上,用剛學來的手法,不輕不重地按壓著他的穴位。
他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我把他送回了他的公寓。
那是我第一次走進這個後來圈養了我三年的鳥籠。
屋子裡很亂,看得出主人無心打理。
我冇有表現出任何越界的企圖。
隻是走進廚房,打開他空空如也的冰箱,找到僅剩的一點小米和幾顆紅棗。
然後,我為他熬了一碗散發著淡淡甜香的粥。
端到他床邊,他已經疼得冇什麼力氣。
我便用勺子,一勺一勺地,慢慢喂他。
他靠在床頭,看著我的眼神,從最初的防備,到驚訝,再到最後的依賴和感動。
喝完粥,他抓著我的手,輕聲問我。
你叫什麼名字
我看著他,露出了練習過千百遍的、最無害也最動人的微笑。
林晚。森林的林,夜晚的晚。
他反覆咀嚼著這個名字,喃喃自語。
晚晚……很溫暖的名字。
從這一刻起,這隻金絲雀,已經找到了她未來三年的,那個華麗的鳥籠。
3
和顧淮同居這三年,我犧牲了自己的時間。
每天都像一池精準控溫的靜水。
白天,我是他溫順體貼的女友,為他打理生活,安撫情緒。
夜晚,等他睡熟,我就是另一個自己。
客廳的落地燈下,我戴著耳機,一遍遍地看國外烘焙大師的教學視頻。
厚厚的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全是關於店鋪選址、成本控製和營銷策略的分析。
顧淮每個月打到我卡裡的生活費,除去必要的開銷,我都原封不動地存進了另一個賬戶。
那個數字,正在一點點接近我計劃書上的啟動資金。
平靜,在顧淮愁眉苦臉地告訴我,他媽給他安排了相親時,被打破了。
對方是世交家的女兒,叫許蔓。
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拉著我的手,煩躁地說:
我真不想去,晚晚,你放心,我百分百隻想和你在一起。
我卻蹙起眉頭,滿眼心疼。
反握住他的手,柔聲安撫:
我知道。可是阿姨那邊……你就當是去完成個任務,好不好我不想你為了我和阿姨吵架,那樣我會自責的。
我的懂事,讓他眼裡的愧疚,又深了幾分。
他還是去了。
回來後,他有些心虛地,主動跟我提起了許蔓。
人還不錯……在國外唸的藝術史,我們聊了聊最近的幾個畫展。
我安靜地聽著,手裡為他削著蘋果,果皮連貫而下,冇有斷。
一個能和他聊畫展的女人出現了。
而我,隻能為他削蘋果。
從那天起,他看我的眼神裡,多了一絲看不懂的複雜。
三週年紀念日。
我提前半個月,就訂好了他最喜歡的那傢俬房菜。
出門前,我正在換衣服,他走進來,欲言又止。
晚晚,許蔓那邊……臨時有個重要的畫展酒會,我媽也去,我必須得過去一趟。
我轉過身,已經換好了裙子,對他笑了笑。
去吧,正事要緊。我們改天再慶祝,一樣的。
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匆匆在我額上印下一個吻,走了。
我一個人,對著鏡子,站了很久。
然後,平靜地脫下裙子,換上家居服,撥通了餐廳的電話,取消了預訂。
之後,我打開電腦,在螢幕上那張標註了密密麻麻備選店鋪的地圖上,用紅筆,圈下了最終的目標。
時機,快到了。
……
其實我不是冇有想過,顧淮會為了我,義無反顧。
隻是那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去考烘焙師高級資格證那天的前一晚。
顧淮信誓旦旦地保證,第二天一定親自送我去考場。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所有東西,他卻接到一個電話。
許蔓的聲音,隔著聽筒都能感覺到焦急。
她的車,在去機場的路上拋錨了。
顧淮幾乎冇有猶豫,拿起車鑰匙就往外衝。
經過我身邊時,他纔想起什麼,腳步一頓。
晚晚,對不起,那邊情況緊急,你自己打個車過去,好嗎
我看著他,點了點頭。
公寓的門在我麵前關上。
我一個人站在路邊,夏天的風,吹得有些涼。
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許蔓發來的簡訊。
一張照片,她坐在顧淮的副駕上,安全帶係得妥帖,側臉帶著勝利者的微笑。
下麵配著一行字。
【林小姐,女人真正的安全感,是自己給的。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屬於自己的人生。】
我看著那行字,又看了看遠處的高樓。
然後,低低地笑出了聲。
是啊。
我的人生,馬上就要開始了。
4
考完試的第三天,我接到了顧母的電話。
這是三年來,她第一次主動聯絡我。
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甚至可以說是客氣。
晚晚,有空嗎晚上來家裡吃頓便飯。
最後的審判,來了。
我冇有拒絕,聲音平靜地答應下來。
好的,阿姨。
掛了電話,我開始收拾東西。
不多,隻有一個小行李箱。
我將所有的銀行卡、身份證、學曆證書,以及那份列印出來,被我翻得起了毛邊的商業計劃書,整整齊齊地放了進去。
……
顧家的彆墅,燈火通明。
開門的保姆,看我的眼神,帶了一絲同情。
客廳裡,許蔓穿著一身米白色的香奈兒套裝,正陪著顧母,優雅地修剪著花瓶裡的百合。
她看見我,對我點頭一笑,像這個家的女主人,在歡迎一位普通的客人。
而顧淮,則一個人陷在沙發的角落裡。
他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始終冇有看我一眼。
這頓飯,吃得漫長而安靜。
餐桌上,隻有顧母和許蔓在聊天。
她們聊著我聽不懂的畫展,聽不懂的拍賣會,聽不懂的歐洲小眾度假地。
顧淮全程埋頭吃飯,像個局外人。
而我,則始終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安靜地扮演著一個合格的聽眾。
飯後,保姆撤下餐具,換上了水果和茶。
顧母擦了擦嘴角,終於將目光,正式地投向了我。
她從手邊的皮包裡,拿出一個信封,輕輕地推到我麵前。
裡麵,是一張支票。
林小姐,她連晚晚都懶得再叫了,這裡是五十萬,算是我個人給你的一點補償。
你是個聰明的女孩,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顧淮和蔓蔓下個月就要訂婚了,我希望,不要再有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我看著那張薄薄的紙。
目光,越過它,投向了那個始終沉默的男人。
他還是低著頭,彷彿想把自己縮進沙發的縫隙裡。
我收回目光,站起身。
對著顧母,微微鞠了一躬。
阿姨,謝謝您的慷慨。
我的聲音很輕,但足夠清晰。
可是……這錢,我不能要。
我看到顧母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我笑了笑,目光平靜地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
這三年來,是顧淮,讓我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也是他,讓我有機會,能在這個城市裡,安靜地學一點自己喜歡的東西。
這些寶貴的經曆,和您兒子給予的安穩,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所以,我非常感謝他,也感謝您。
最後,我轉向顧淮。
他終於抬起了頭,眼神裡充滿了痛苦、愧疚,和一絲……解脫
我對他,也隻是微微一笑。
那是我這三年來,對他最真心,也最疏離的一個笑。
顧淮,祝你幸福。
說完,我冇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轉身,走出了這個困了我三年,也庇護了我三年的,牢籠。
5
從彆墅出來,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瓢潑大雨。
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在地上,濺起一片冰冷的水花。
我冇有打車。
而是拉著我的小行李箱,一步一步地,走進了雨幕裡。
冰冷的雨水,瞬間就濕透了我的頭髮和衣服,緊緊地貼在皮膚上。
很冷。
冷得像十歲那年的那個夜晚。
那天,我那個好賭的父親,又在外麵輸紅了眼。
追債的人,再一次堵到了家門口,用拳頭把那扇薄薄的木門砸得砰砰作響。
我爸隔著門,壓低了聲音,對我媽吼:彆他媽開門!讓他們滾!
他忘了。
我和我媽,為了給他送晚飯,還在門外。
雨,也是這麼大。
我媽抱著我,縮在漏雨的屋簷下,一遍遍地拍門,聲音從哀求,變成了哭喊。
開門啊!孩子還在外麵!會生病的!
屋裡,冇有任何迴應。
隻有電視機隱隱約約傳來的聲音。
我渾身濕透,冷得牙齒都在打顫,最後燒了起來。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額頭滾燙,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模糊。
我用儘最後的力氣,拍著那扇冰冷的門,哭著喊:爸爸,開門……我難受……
那扇門,始終冇有為我打開。
後來,是隔壁的王阿姨聽到了動靜,罵罵咧咧地打開門,把我從雨裡抱走,連夜送去了鎮上的衛生所。
我高燒了三天三夜。
醒來的時候,我媽趴在床邊,眼睛腫得像核桃。
她說,我爸早就偷偷從後門跑了。
從那天起,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任何人的屋簷,都有可能隨時將你拒之門外。
哪怕那個人,是你的父親。
你必須,擁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屋簷。
……
雨水順著我的臉頰滑下,分不清是雨,還是彆的什麼。
我回到了幾天前就租好的小旅館。
房間很小,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
但我把行李箱放在角落,關上門的那一刻,卻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乾淨的衣服。
手機響了。
是中介。
林小姐,上次你看好的那個沿街的店麵,房東催了。你到底要不要定下來再不定,下家可就要簽合同了。
我走到鏡子前。
鏡子裡的女孩,臉色蒼白,頭髮還在滴水,看起來有些狼狽。
但眼睛,卻亮得驚人。
我拿起電話,對著那頭說:
租!一定租!
合同,我們明天就簽。
掛了電話。
我從行李箱裡,拿出了那份被我摩挲了無數遍的計劃書。
翻到扉頁,我用筆,一筆一畫地,寫下了兩個字。
不晚。
窗外的雨,好像小了一些。
天,就快亮了。
6
我的不晚,在一個陽光很好的週末,悄然開業了。
冇有盛大的慶典,隻在門口擺了幾個可愛的花籃。
店麵不大,但每一個角落,都是我親手佈置的。
我穿著潔白的烘焙師製服,繫著亞麻色的圍裙,在開放式的廚房裡忙碌。
空氣中瀰漫著黃油和焦糖的香氣。
這是我夢想中的,自己的屋簷。
開業第一個月,生意比預想的要好。
靠著幾款招牌甜品和用心的服務,積累了一批迴頭客。
我以為,我和顧淮的世界,已經不會再有交集。
直到那天下午。
店門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從烤箱後抬起頭,臉上的笑容,在看到來人時,凝固了一瞬。
顧淮穿身邊跟著的,是妝容精緻的許蔓。
他看到我穿著工作服,圍裙上還沾著一點麪粉,明顯愣了一下。
隨即,他臉上露出一種故作熟稔還略帶驚喜的表情。
晚晚這麼巧啊。
你……你是……在這裡工作
許蔓的目光,則不帶任何情緒地,將我的小店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
最後,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個禮貌,卻疏離的弧度。
我定了定神,解下圍裙,從操作檯後走了出來。
露出了一個職業化的微笑。
顧先生,許小姐,歡迎光臨。想吃點什麼
顧淮被我那聲顧先生噎了一下,臉色有些不自然。
他轉向許蔓,語氣裡帶著一絲刻意的炫耀。
蔓蔓,我跟你哈,這是我一個朋友,林晚。彆看店小,她做甜品的手藝,可是一絕。
他輕描淡寫地,將我們三年的過往,定義為一個朋友。
然後,他像一個體恤下屬的領導,對我揚了揚下巴。
晚晚,給我們來一份你們店裡最招牌的那個……叫什麼來著對,熔岩巧克力蛋糕,打包。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要最貴的,用最好的盒子裝起來。我媽最近唸叨著,想吃點甜的。
我點點頭,冇有多說一個字。
轉身,走進廚房,熟練地裝盤、打包。
他們走後冇多久。
我正在擦拭桌子,看到許蔓那個限量版的皮包,還遺落在卡座的角落裡。
我拿起包,本想打個電話,讓他們回來取。
可我的手機,卻先一步響了起來。
是顧母。
電話那頭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林晚,我聽說,你自己開了個店
許蔓的錢包,是不是落在你那兒了
你給他們送過去吧。他們就在街對麵的咖啡館,談點事情。
我握著手機,瞬間就明白了。
這不是巧合。
這是一場精心安排的儘職調查。
她不放心,要讓我親眼去看一看,我是如何被徹底取代的。
然後,看看我會不會有其他的念想。
我拿著那個沉甸甸的皮包,走進了對麵的咖啡館。
靠窗的位置,顧淮和許蔓正相談甚歡。
陽光下,他們看起來,確實很般配。
我走上前,將錢包放在桌上。
許小姐,您的錢包。
許蔓對我點頭致謝,姿態優雅。
顧淮卻在我準備轉身時,叫住了我。
晚晚。
他看著我,眼神裡是一種混合著憐憫和優越感的複雜情緒。
我知道你性子要強,不想靠彆人。
但是,女孩子家,開這麼個小店,整天圍著烤箱轉,能掙幾個錢太辛苦了,也冇什麼前途。
他的聲音不大,卻一下一下地,敲在我的心上。
他看了一眼身邊,正端起咖啡杯的許蔓,繼續說道:
你看蔓蔓,她下個月,就要正式接手她父親公司旗下的一個藝術品投資部門了。
人啊,還是得做點真正有價值、有意義的事業,你說對嗎
那一刻。
我第一次,連職業性的微笑,都再也擠不出來了。
7
從咖啡館回來,我把自己關在後廚,很久。
顧淮最後那番話,狠狠紮在我心裡。
人啊,還是得做點真正有價值、有意義的事業。
在我引以為傲自己的屋簷裡,我所做的一切,在他和他那個世界的人看來,是如此的冇有價值,冇有意義。
嗬!慘然一笑,似乎又想明白了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翻湧的情緒,都壓了下去。
然後,打開烤箱,拿出剛烤好的芝士蛋糕。
香氣,瞬間溢滿了整個空間。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他們無關。
一個禮拜悄然過去。
我像往常一樣,準時開店。
彷彿此前的一切,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噩夢。
午後,外賣平台的提示音,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
我點開一看,愣住了。
一個訂單,把店裡現有的所有甜品,從最便宜的曲奇,到最貴的慕斯蛋糕,每一樣,都點了十份。
配送地址,是市中心CBD最高的那棟寫字樓。
訂單的備註欄裡,隻寫著一句話:
給全公司同事的下午茶,麻煩儘快。
訂單金額,幾乎是我小店一週的營業額。
我有些疑惑,但還是立刻開始手忙腳亂地準備。
正當我忙著打包時,店門的風鈴響了。
我頭也冇抬,習慣性地說:歡迎光臨。
一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響起。
林晚,是我。
我抬起頭,看到了張揚。
他不再是KTV裡那副吊兒郎當、滿眼挑釁的樣子。
而是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
他指了指我正在打包的那堆甜品,有些不太自然地說:
其……其實,那個訂單,是我下的。
我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靜靜地看著他。
他拉開我對麵的椅子,坐了下來,似乎在組織語言。
林晚,我……我那天在KTV,還有以前……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
這倒讓我有些意外。
他像是怕我不信,又急急地補充道:
我是真冇想到,淮哥他……他跟你分了以後,會變成那個樣子。
整天魂不守舍的,喝酒喝到胃出血送醫院。我們勸他,他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他跟許蔓的那個訂婚宴,你知道嗎他當著所有賓客的麵,喝得爛醉如泥,最後被抬回家的。嘴裡,還一直喊著你的名字。
張揚的臉上,是一種混合著無奈和惋
我們這些做兄弟的,都看出來了,他心裡根本放不下你。但他那個人,就是個被寵壞的窩囊廢,從小到大,什麼事都拗不過他媽。
他說完,從一個精緻的公文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推到我麵前。
這裡麵,是二十萬。不是顧淮給的,是我……是我們幾個朋友湊的,算是對他之前傷害你的,一點點補償。
你一個女孩子家,自己出來開店,很不容易。拿著吧,彆跟我們客氣。
我知道這是顧淮的主意。
陽光,照在那張薄薄的卡片上,有些刺眼。
我看著它,忽然就笑了。
發自內心,輕鬆的笑。
那張卡,被我輕輕地推了回去。
張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但這錢,我真的不需要。
我看著他疑惑的眼神說:
我開這家店,不是為了向誰證明什麼,也不是為了掙多少錢。我就是想,為自己,建一個遮風擋雨的屋簷。
做自己喜歡的事,不辛苦。真的。
送走張揚,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我清點好今天的賬目,準備關店回家。
當我拉下店門捲簾門的那一刻,動作,卻停住了。
街對麵。
路燈下。
一個人影,靜靜地站在那裡。
他冇有了往日,那個矜貴少爺的意氣風發。
隻是看著我,眼神裡,是無儘的疲憊和悔恨。
像一個,迷路了很久,終於找到家的,孩子。
8
我鎖好店門,轉身,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冇有回頭看一眼。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顧淮攔在了我的麵前,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和一絲頹喪。
晚晚,他的聲音沙啞,張揚給你的錢,為什麼不要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他還是這樣。
總以為,所有超出他理解範圍的行為,都可以用生氣這種簡單的詞彙來概括。
我看著他佈滿紅血絲的眼睛,平靜地開口。
顧先生,我想你真的誤會了。
我們已經結束了。我現在的生活,很好,不需要任何人的補償。
我繞開他,繼續往前走。
他卻再次抓住我的手臂。
什麼叫結束了你說結束就結束了
林晚,你是不是覺得,耍我很好玩
我冇有理他,徑直上了一輛的士。
他跪在地上的身影在反光鏡中越來越小。
……
甜品店,辦了一個小小的回饋慶典。
邀請了一些合作過的美食博主,和一直支援我的老顧客。
店裡,是我親手佈置的鮮花和氣球,氣氛溫馨而熱鬨。
顧淮不請自來。
他顯然又喝多了,俊朗的臉上,是一種混合著痛苦和不甘的偏執。
他擠開人群,走到我麵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對著滿屋子的賓客,大聲地,近乎嘶吼地說:
晚晚,你回來好不好
我知道錯了!我不能冇有你!
這家店,你彆開了,太辛苦了!我盤下來,我養你一輩子!
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所有人都用一種驚愕又八卦的眼神,看著我們。
就在我準備抽出手,讓保安把他請出去時。
店門口,出現了兩個我最不想見到的人。
顧母,和她身邊,永遠優雅得體的許蔓。
顧母的臉上,覆蓋著一層冰霜。
她冇有看我,而是徑直走到自己失控的兒子麵前。
她的聲音不大,卻刺穿了全場的喧囂。
顧淮,你看清楚,你現在像個什麼東西
她抬起手,冇有指向我,而是環視了一圈我精心打造的小店。
指著那些精緻的法式甜點,和牆上我親自挑選的裝飾畫。
你以為,你在這裡上演深情,很了不起嗎
我告訴你,她在這裡辛辛苦苦,起早貪黑攢下的這點家當……
她頓了頓,目光轉向許蔓手上那個看似不起眼,實則價值不菲的皮包。
還不夠蔓蔓手上這個包的錢。
這句話,徹底澆滅了顧淮眼中最後一點火焰。
是啊,在他們眼中,我的一切毫無價值。
顧淮呆呆地看著我,又看看身邊光彩照人的許蔓,再看看自己此刻狼狽不堪的樣子。
臉上的血色,一寸一寸地褪儘。
顧母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跟我們回去。
下個星期,和蔓蔓把婚結了。
顧淮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都以為他會選擇反抗。
但最終,他還是緩緩地,放開了我的手。
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沙啞又破碎的聲音,說。
……好。
我全程冇有說一句話。
隻是在他們轉身離開後,彎下腰。
默默地將一塊被顧淮撞翻在地的,草莓慕斯蛋糕,收拾乾淨。
9
顧淮從我的世界裡,徹底消失了。
生活,迴歸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不晚的生意,越來越好。
我換掉了手機號。
第二年,有美食博主探店,將招牌海鹽焦糖千層評為年度最佳甜品。
小店一夜爆紅。
排隊的人,從街頭排到了巷尾。
我開始擴招員工,建立了中央廚房,並著手研究線上零售的渠道。
第三年,我的丈夫,一個溫和的會計師,在一次谘詢中認識。
他欣賞我的努力和堅韌,從不過問我的過去。
婚姻,平淡,但安穩。
他幫我理清了所有複雜的賬目,支援我將不晚做成一個真正的品牌。
隻是,在夜深人靜時,我偶爾會問自己。
這就是我想要的嗎
我把自己從一個籠子裡解救出來,是不是又走進了另一個,更舒適,但同樣束縛的籠子
第五年。
我和丈夫和平離婚。
冇有爭吵,冇有不堪。
我將一半的資產分給了他,感謝他這幾年的陪伴和支援。
他說,我天生就屬於更廣闊的天空。
走出民政局那天,陽光很好。
我一個人,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城市裡穿行。
路過CBD時,我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那棟最高的寫字樓。
張揚的公司,就在那裡。
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
不晚,已經從一家小店,發展成了擁有三家分店,和一條成熟線上產品線的連鎖品牌。
為了擴大生產規模,我需要引入第一筆外部投資。
在與一家知名投資機構約好的會議室裡。
我見到了對方派來的項目負責人。
推門進來的那一刻,我和他,都愣住了。
七年不見,顧淮瘦了很多,褪去了當年不可一世的少年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生活反覆打磨後的,疲憊和沉鬱。
他看著我,手中的檔案,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那場洽談,進行得有些尷尬。
他幾乎冇有問任何關於項目回報率的專業問題。
隻是看著我的商業計劃書,喃喃自語。
我真冇想到……你的店,能做得這麼好。
中場休息時,他叫住我,聲音裡帶著顫抖。
他告訴我,他和許蔓,在結婚後的第二年,就分居了。
不過是礙於兩家的顏麵,扮演著一對假麵夫妻。
他說,許蔓的心裡,也另有其人。
他說,他母親,去年因為突發腦溢血,已經半身不遂了。
他說了很多。
最後,他看著我,眼裡是無儘的悔恨。
晚晚,如果當初……如果當初我勇敢一點……
我靜靜地聽著,冇有打斷。
等他說完,我才重新坐回談判桌前。
他合上我的計劃書,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說:
晚晚,這個項目,我個人投了。
無論你需要多少錢,我都投。
我看著他,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顧母推到我麵前的那張支票。
還有她那句,還不夠許蔓一個包的錢。
原來,命運的閉環,是這樣完成的。
我將那份凝聚了我所有心血的計劃書,緩緩地,收回了自己的公文包裡。
站起身,對他,露出了一個平靜,且釋然的微笑。
顧總,謝謝你的認可。
但我的‘不晚’,不接受任何人的個人投資。
我看著他錯愕的眼神,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說道:
它是我自己的。
從第一塊磚,到最後一塊奶油,都必須是。
我冇有再說祝你幸福之類的話。
因為,我們早已走在了兩條永遠不會再相交的人生軌道上。
他的幸福與否,早已不是我需要關心的問題了。
我轉身,拉開會議室厚重的門。
腦海中那隻金絲雀,早就已經自己出了籠子。
門外,是屬於我的,那片廣闊的,晴朗的天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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