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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燈的光線,像無數根冰冷的針,狠狠紮在我裸露的皮膚上。空氣裡昂貴的香水味、雪茄味、甜膩的蛋糕香氣,混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粘稠漩渦,緊緊裹著我。身上這件耗費數月、綴滿施華洛世奇水晶的Vera
Wang婚紗,此刻不再是夢幻的象征,而是沉重的枷鎖,勒得我幾乎喘不過氣。每一個蕾絲花邊都像在嘲笑我的愚蠢。
司儀剛剛還充滿激情的聲音戛然而止,麥克風發出一聲刺耳的嗡鳴。整個宴會廳裡,原本觥籌交錯、言笑晏晏的賓客們,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目光,帶著驚愕、探究,最終彙聚成一片毫不掩飾的、冰冷的幸災樂禍,聚焦在我身上。
我的未婚夫,秦嶼,那個半小時前還在眾人麵前深情款款承諾要給我一生幸福的男人,此刻正站在璀璨奪目的舞台中央。他一手鬆鬆地攬著一個女人的腰肢,那女人穿著一身火紅得刺眼的抹胸禮服裙,像一團囂張燃燒的火焰——李薇,秦嶼的青梅竹馬,也是我這個正牌未婚妻存在期間,他從未真正斷過聯絡的前女友。
秦嶼另一隻手隨意地握著麥克風,姿態輕鬆得像在宣佈公司下午茶的新口味。他的視線輕飄飄地掃過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不小心沾染了灰塵、準備丟棄的舊傢俱,連一絲多餘的停頓都冇有。
各位親朋,他的聲音透過音響傳遍每一個角落,清晰得殘忍,很抱歉讓大家白跑一趟。今天的訂婚宴,取消。
台下瞬間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秦嶼嘴角勾起一抹薄涼的弧度,目光終於吝嗇地落在我身上,帶著施捨般的歉意:林晚晚,我們不適合。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你應該懂。他緊了緊摟著李薇的手臂,李薇順勢依偎在他懷裡,下巴微揚,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裸的憐憫和勝利者的得意。薇薇纔是我一直想娶的人。今天,就當是讓大家見證我和薇薇的新起點吧。
嘩——
短暫的死寂後,是壓抑不住的低低嘩然。緊接著,細碎的議論聲如同無數隻毒蜂,嗡嗡地在我耳邊炸開,每一句都淬著毒針。
哈!我就說嘛,秦少怎麼可能真娶林家那個廢物點心
林晚晚除了那張臉勉強能看,還有什麼聽說大學差點畢不了業,在公司就是個打雜的吉祥物。
嘖嘖,看看她那樣子,嚇傻了吧真是丟人現眼……
秦少總算清醒了,李薇多好啊,家世、學曆、能力,哪樣不甩林晚晚十八條街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下場唄……
那些目光,那些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譏誚,如同無數雙無形的手,將我身上這件價值連城的婚紗粗暴地撕扯下來,讓我赤身**地暴露在所有人的審判之下。我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血液一點點冷下去,指尖冰涼,身體開始控製不住地細微顫抖。我垂下頭,厚重的、精心打理過的栗色長捲髮像一道沉默的幕布,順從地滑落,嚴嚴實實地遮住了我的大半張臉。我的肩膀向內瑟縮,整個人努力地蜷進那張巨大的、天鵝絨包裹的歐式椅子裡,彷彿這樣就能隔絕掉外麵那個充滿惡意的世界。
在外人看來,這無疑是廢物點心林晚晚被當眾羞辱後,崩潰絕望、無地自容的標準姿態。
然而,在無人窺見的陰影之下,在那片濃密髮絲的絕對掩護中,我的嘴角,正極其緩慢地、無聲地向上勾起。那是一個冰冷的、淬著劇毒的弧度。
很好。
我微不可察地調整了一下低垂的視線角度,目光精準地掠過宴會廳幾個毫不起眼的角落——巨大的落地盆栽闊葉深處,一盞巴洛克風格壁燈繁複的雕花縫隙,甚至是一幅巨大油畫厚重的鎏金畫框頂端。普通人絕不會留意的地方,此刻,正有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紅色光點,極其規律地閃爍著,像黑暗中蟄伏的毒蛇之眼。
這些價值不菲的微型廣角攝像頭,是我昨晚趁著佈置會場混亂時,親手、一個一個巧妙地安裝上去的。它們正忠實地工作著,將此刻宴會廳裡每一張幸災樂禍的臉,每一句刻薄的議論,秦嶼和李薇臉上每一個得意的微表情,都清晰地捕捉、記錄、傳輸。
秦嶼宣佈完,似乎再懶得施捨給我一個眼神。他摟著春風得意的李薇,像一對真正的新人,開始走下舞台,準備接受那些趨炎附勢者的祝福。賓客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瞬間湧了上去,諂媚的笑臉和虛偽的恭賀聲此起彼伏。而我,這個被當眾退貨的垃圾,迅速被遺忘在冰冷的角落,如同宴會上不小心打翻在地、迅速被侍者清理掉的殘羹冷炙。
兩個穿著黑色西裝、身形魁梧的安保人員,像兩座移動的鐵塔,麵無表情地朝我走來。他們身上散發出的冷漠和不容置疑,比這冷氣十足的宴會廳更讓人心寒。
林小姐,其中一個聲音平板無波,帶著職業化的疏離,秦少吩咐,請您離開。
他們的手像鐵鉗一樣扣住了我的胳膊,力道很大,帶著一種不容反抗的強硬。我被他們從椅子上粗暴地拽了起來。腳步虛浮,踉蹌著被他們拖著往外走。那件沉重的婚紗裙襬絆住了我的腳,我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向前撲去。
經過主通道時,前方的人群自動分開一條縫隙。秦嶼正被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簇擁著,意氣風發地談笑風生。他身側站著一個男人。那人比秦嶼還要高出小半頭,穿著一身剪裁精良、質感冷硬的純黑色西裝,身形挺拔如鬆,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疏離氣場。他並未參與身邊的熱鬨寒暄,隻是單手插在西褲口袋裡,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隨意地端著一杯香檳,眼神淡漠地掠過喧囂的人群,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卻又無形中掌控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節奏。
沈聿。秦嶼的表哥,也是秦家真正的掌舵人,秦氏集團背後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影子帝王。一個真正危險、深不可測的男人。他僅僅是站在那裡,就彷彿吸走了周圍所有的光和熱,隻留下一片沉靜的、令人心悸的陰影。他似乎是唯一一個,目光並未刻意避開我這個狼狽的焦點的人。那眼神,平靜無波,像在審視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
就在我被保安粗魯地拖著,即將狼狽地經過沈聿和秦嶼麵前時,我腳下猛地一個趔趄,身體徹底失去平衡,朝著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麵狠狠摔去!
啊!一聲短促而驚恐的尖叫從我喉嚨裡溢位,配合著身體摔倒時裙襬撕裂的輕微刺啦聲,顯得無比真實和淒慘。
混亂中,我的臉似乎蹭過了什麼冰冷光滑的東西。一隻純手工定製的、纖塵不染的黑色皮鞋。鞋的主人,正是沈聿。
時間彷彿凝固了零點幾秒。
我能感覺到周圍瞬間投來的、更加鄙夷和看戲的目光。我能感覺到那兩個保安抓著我胳膊的手又緊了緊,帶著一種廢物果然就是廢物的不耐煩。
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在我臉頰無意蹭過他鞋尖側麵的刹那,我的右手,藉著身體倒地的掩護,極其隱蔽地、迅捷如電地在鞋底邊緣一抹。一個比米粒還要微小、薄如蟬翼的銀色金屬片,帶著微弱卻極其特殊的粘性,瞬間牢牢地吸附在了那昂貴鞋底的縫隙之中。
動作完成,快得連我自己都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下一秒,更大力道的拉扯襲來,我被保安毫不憐惜地從地上拖了起來。膝蓋和手肘傳來火辣辣的疼痛,精心盤好的頭髮徹底散亂,狼狽地貼在汗濕的臉頰上。我低垂著頭,長髮依舊是最好的掩護,遮住了我眼中一閃而過的銳利光芒和嘴角那抹轉瞬即逝的、得逞的冷笑。
我像個真正的破布娃娃,被兩個保安架著,在無數道或憐憫或嘲諷的目光洗禮下,跌跌撞撞地拖出了這金碧輝煌、卻如同地獄般令人窒息的宴會廳。身後,屬於秦嶼和李薇的新起點慶祝,伴隨著虛偽的笑聲和香檳開啟的脆響,纔剛剛開始。
厚重的宴會廳雕花大門在身後沉重地關上,隔絕了裡麵虛偽的繁華與喧囂。外麵走廊的燈光慘白而冰冷,照著我身上這件支離破碎、沾滿灰塵和酒漬的昂貴婚紗,像一場盛大而荒謬的葬禮。
被保安幾乎是請出了酒店側門,夜風裹挾著初秋的涼意和城市渾濁的尾氣味道撲麵而來,吹得我裸露的肩膀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霓虹燈的光怪陸離在遠處閃爍,映照著眼前這條狹窄、堆滿垃圾桶的後巷。餿水、垃圾腐爛和廉價香水混合的刺鼻氣味,粗暴地鑽進鼻腔。
保安鬆開了手,其中一個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林小姐,好自為之。說完,兩人像擺脫了什麼肮臟的垃圾,轉身快步離開,厚重的側門砰地一聲關上,徹底斬斷了裡麵那個世界與我的一切聯絡。
我站在原地,單薄的身體在夜風裡微微晃了一下,彷彿下一秒就要被吹倒。一個路過的、穿著油膩圍裙的酒店後廚雜工,推著滿是汙垢的泔水桶經過,投來一個混合著同情和看熱鬨的眼神,搖搖頭,推著哐當作響的桶走遠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那混雜著腐臭的空氣嗆得我喉嚨發癢。然後,我動了。冇有哭泣,冇有崩潰,甚至冇有再多看一眼那緊閉的、象征著上流社會的大門。我隻是拖著那身沉重、礙事、早已失去意義的婚紗裙襬,像拖著一條巨大的、瀕死的魚尾,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巷口。高跟鞋踩在濕滑油膩的地麵上,發出空洞而寂寞的迴響。
冇有打車。我隻是沉默地走著,無視路人投來的驚異目光。婚紗的裙襬掃過人行道上的灰塵和落葉,留下一條肮臟的痕跡。走了大約半個小時,穿過幾條越來越狹窄、越來越破敗的街道,最終停在了一棟外牆斑駁脫落、彷彿隨時會坍塌的舊式筒子樓前。樓道口堆滿了雜物,散發著黴味和尿騷氣。鐵門鏽跡斑斑,門鎖形同虛設。
我熟門熟路地拉開吱呀作響的鐵門,走進漆黑的樓道。感應燈壞了很久,隻有遠處安全出口微弱的綠光勉強勾勒出樓梯扶手的輪廓。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裡迴盪。一直走到頂層,最角落裡那扇貼著褪色福字的破舊木門前,我才停下。
鑰匙插進同樣鏽蝕的鎖孔,費力地轉動了好幾下,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哢噠聲,門開了。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廉價方便麪調料包、長時間不通風的黴味以及某種電子元件發熱的微焦氣味撲麵而來。門內,是一個不足二十平米的狹小空間。牆壁泛黃,牆皮大片剝落。唯一的窗戶被厚厚的、臟汙不堪的窗簾遮得嚴嚴實實。地上散亂地扔著幾個吃完冇扔的泡麪桶、揉成一團的包裝袋,還有幾件洗得發白的廉價T恤。一張吱呀作響的舊摺疊桌靠在牆邊,上麵堆滿了亂七八糟的雜物:空飲料瓶、幾本封麵模糊的舊雜誌、一個插著半截蠟燭的啤酒瓶……
這就是林晚晚——那個在所有人眼中懦弱無能、家道中落、寄人籬下最終還被無情拋棄的廢物點心——的家。一個符合她落魄身份的、完美的偽裝殼。
哢噠。
身後破舊的木門被我反手鎖上,落鎖的聲音在死寂的小屋裡格外清晰。
就在這一瞬間,所有屬於林晚晚的軟弱、瑟縮、驚惶,如同被按下了刪除鍵,瞬間從我臉上剝離殆儘。那一直微微佝僂著的背脊挺直了,像一柄驟然出鞘的利劍,帶著冷硬的弧度。低垂的頭抬起,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冰封的漠然。那雙在宴會廳裡總是蓄滿淚水、顯得無助又茫然的杏眼,此刻清亮得驚人,銳利如鷹隼,深處翻湧著的是足以凍結血液的寒冰與烈焰交織的暗流。
我麵無表情地抬手,用力扯向身後婚紗複雜的繫帶。不是小心翼翼的解開,而是粗暴的撕扯!堅韌的布料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昂貴的蕾絲和薄紗被毫不憐惜地撕裂、扯開。那件象征著屈辱的沉重婚紗,如同蛇蛻下的死皮,被我從身上狠狠剝離,隨手扔在腳下肮臟的地板上,像一團巨大而刺目的垃圾。
身上隻剩下簡單的吊帶襯裙,勾勒出與廢物林晚晚人設截然不同的、利落而緊緻的身體線條。
我冇有停留,徑直走向房間最深處那個幾乎被雜物淹冇的角落。那裡堆著幾個看起來同樣油膩肮臟的泡麪紙箱。我蹲下身,手指在其中一個紙箱側麵一個極其不起眼的位置快速按了幾下。
嘀——
一聲輕微到幾乎聽不見的電子音響起。
緊接著,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那堆看似廢棄的泡麪箱,如同擁有生命般,無聲而流暢地向兩側滑開,露出後麵牆壁上一個隱藏的、約莫一平米見方的空間。
空間裡,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三塊纖薄巨大的曲麵顯示屏呈半弧形排列,散發著幽幽的藍光。螢幕下方,是一個極其精簡卻充滿未來科技感的控製檯,各種指示燈如同呼吸般明明滅滅。幾台造型奇特、線條冷硬的黑色主機安靜地運行著,散熱口吹出微弱卻持續的氣流。整個空間纖塵不染,與外麵那個臟亂破敗的殼形成了天堂與地獄般的極致反差。空氣中瀰漫著精密電子儀器運行時特有的、微弱的臭氧味和金屬冷香。
我坐進那張符合人體工學的黑色轉椅。冰冷的皮革觸感讓我繃緊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瞬。指尖在控製檯光滑的玻璃麵板上輕盈跳躍,如同鋼琴家拂過琴鍵。
嗡——
三塊巨大的曲麵屏瞬間亮起,高速重新整理著瀑布流般的數據。宴會廳裡的實時監控畫麵被分割成十幾個小視窗,清晰地呈現在中央主螢幕上。
畫麵裡,秦嶼正摟著李薇的腰,笑容滿麵地接受著一位禿頂中年男人的奉承,那男人諂媚地遞上一杯酒。李薇依偎在秦嶼懷裡,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和炫耀,偶爾瞥向鏡頭方向(正是我之前安裝的一個廣角位置),眼神裡的輕蔑幾乎要溢位螢幕。周圍的賓客們臉上堆砌著虛偽的笑容,舉杯暢飲,彷彿剛纔那場殘忍的鬨劇從未發生。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眼神如同在看一幕無聲的滑稽劇。指尖輕點,調出了另一個視窗。那是一個極其複雜的音頻信號分析介麵,此刻,一條代表聲波的綠色線條正在螢幕上平穩地跳動著,伴隨著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辨的環境噪音——香檳杯碰撞的清脆聲、模糊的交談聲、背景音樂……還有一個沉穩、規律、極有壓迫感的腳步聲。
噠…噠…噠…
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種精密儀器的節拍點上。
我的指尖懸停在螢幕上方,嘴角緩緩勾起。那不再是偽裝林晚晚時的怯懦,也不是剛纔撕碎婚紗時的冰冷暴戾,而是一種獵人終於鎖定獵物蹤跡的、冷靜到近乎殘酷的笑意。
微型竊聽器,信號穩定,運行良好。它正緊緊吸附在沈聿那雙價值不菲的定製皮鞋底,成為我紮入這潭深水中的第一根探針。
螢幕的冷光映在我臉上,勾勒出專注而銳利的輪廓。我調出一個全新的加密介麵,十指在虛擬鍵盤上翻飛如蝶,速度快得隻剩下殘影。一行行複雜晦澀的代碼瀑布般滾過螢幕,構建著無形的橋梁,目標直指一個代號為深藍的核心數據庫——沈氏集團旗下安保級彆最高的核心資訊堡壘。
宴會廳的監控畫麵裡,衣香鬢影,笑語喧嘩,上演著虛偽的繁華。而在這破敗蝸居的深處,一場無聲的戰爭,已經打響。我是潛伏在黑暗中的幽靈,我的武器,是冰冷的代碼和絕對的耐心。
沈聿,秦嶼……你們準備好付出代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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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一種奇異的張力中滑過。白天,我依舊是那個被秦家掃地出門、寄居在破舊筒子樓裡、靠打零工勉強餬口的廢物林晚晚。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廉價T恤,在便利店收銀台後掛著怯懦的微笑,笨拙地操作著機器,偶爾不小心打翻飲料,引來店長毫不留情的斥責。在快餐店後廚清洗堆積如山的油膩餐盤,手指被泡得發白髮皺。每一個眼神都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和卑微,完美地融入這座城市的塵埃裡,無人關注,無人記得。
隻有深夜,當筒子樓裡最後一點嘈雜歸於寂靜,我纔會回到那個狹小的殼中,鎖上門,卸下所有偽裝。泡麪箱無聲滑開,露出後麵冰冷而強大的心臟。三塊曲麵屏的幽藍光芒成為我唯一的光源。
竊聽器傳來的聲音,成了我瞭解沈聿動向的最直接視窗。他大部分時間極度自律且高效,通話內容簡潔、冰冷,充斥著龐大的資金流動、複雜的股權交易、冷酷的商業決策。他的聲音平穩,毫無波瀾,像一台精密運行的機器,隻有在下達某些涉及灰色地帶、需要清理障礙的指令時,纔會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金屬般的寒意。那寒意隔著耳機傳來,依舊能讓人脊背發涼。
我像一個最耐心的礦工,在龐大的數據流中小心翼翼地篩選、分析,試圖尋找那個能將一切炸得粉碎的引爆點。沈聿的行事滴水不漏,像一條在深海中潛行的巨鯊,留下的痕跡微乎其微。秦嶼他不過是個跳梁小醜,沈聿手中一枚光鮮卻無用的棋子,暫時不值得我浪費精力。
直到竊聽器裡,一段關於深海遺珠的對話,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瞬間點燃了我的視線。
……確認了,那幅《月下潮汐》,範·德倫的真跡。‘深海遺珠’拍賣會的壓軸。盯緊點,老爺子點名要它壓庫房。沈聿的聲音透過微型設備傳來,帶著一絲慣常的、掌控一切的篤定。
明白,沈先生。保證金已經按最高額度打入,現場安保也按S級預案部署。萬無一失。一個恭敬的男聲迴應。
萬無一失沈聿的聲音裡似乎含著一絲極淡的、近乎嘲諷的玩味,最好如此。
範·德倫。十七世紀荷蘭黃金時代最後一位光影魔術師。他的真跡存世稀少,《月下潮汐》更是傳說中的失落之作。藝術價值連城,在黑市上更是天文數字。更重要的是,這是沈家那位退居幕後的老爺子,沈崢嶸,點名要收入私庫的藏品!沈聿對此勢在必得。
機會。
一個冰冷而瘋狂的計劃瞬間在我腦中成型。嘴角抑製不住地向上彎起,那是一個屬於夜鶯的、絕對冷靜又絕對瘋狂的笑容。我要在沈聿最誌在必得的領域,在他佈下天羅地網的核心堡壘裡,狠狠地撕下一塊帶血的肉!這不僅僅是報複秦嶼的當眾羞辱,更是對沈聿這個真正掌控者、對沈家這棵盤根錯節巨樹的一次精準斬根!
指尖在冰冷的控製檯上跳躍,發出密集而輕微的敲擊聲。目標:沈氏集團旗下頂級拍賣行——瀚海國際的深海遺珠專場拍賣會核心數據庫。瀚海國際的防火牆以歎息之牆聞名業內,曾讓無數頂尖黑客折戟沉沙。
我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雜念摒除。螢幕上,複雜的代碼如同奔騰的河流,開始衝擊那道無形的壁壘。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對方的後台防禦工程師顯然不是庸手,陷阱重重,反擊迅猛。幾次強攻都被巧妙地化解,甚至差點觸發最高級彆的反追蹤警報。
不行,強攻隻會打草驚蛇。
我停下近乎本能的猛烈攻擊,指尖懸停在鍵盤上方,眼神銳利地掃視著螢幕上瀑布般滾動的數據流。沈聿的聲音片段在腦海中回放——萬無一失那絲玩味……他這樣的人,對於絕對的安全本身就帶著一種審視的態度。係統越是完美,越可能存在某種被設計者自身都忽略的、基於信任的盲區。
目光最終鎖定在數據庫的訪問日誌上。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
我調出另一個視窗,十指翻飛,開始構建一個極其精巧的身份鏡像。利用之前從沈氏一個邊緣合作公司泄露的、已被廢棄但尚未完全登出的管理員權限碎片,結合瀚海拍賣行內部幾個特定員工的日常行為模式數據(這些數據來自他們連接公共Wi-Fi時被截獲的瀏覽習慣和輸入偏好),開始偽造一個看似擁有二級複覈權限的虛擬身份。這個身份如同一個精心製作的幽靈,擁有合法的外殼,其訪問行為模式無限接近真實員工,卻隻存在於數據流的夾縫之中。
偽造身份構建完成。我屏住呼吸,冇有選擇直接攻擊核心的藏品鑒定數據區,而是操控著這個幽靈,極其謹慎地、模擬著內部複覈人員的操作習慣,先訪問了拍賣行內部一個無關緊要的、關於場地佈置燈光調試的討論區。停留片刻,留下符合員工摸魚習慣的瀏覽痕跡。然後,才順理成章地、帶著一絲工作疏忽般地,點開了通向藏品鑒定附屬數據庫的次級鏈接——一個理論上隻有極少數核心人員才能訪問,但在係統邏輯上,卻因為曆史遺留的權限巢狀問題,被錯誤地關聯到了擁有二級複覈標簽的介麵!
成了!
螢幕上瞬間彈出目標數據庫的訪問介麵!那感覺,就像用一把偷配的、幾乎鏽死的鑰匙,在無數次嘗試後,終於哢噠一聲,打開了銀行金庫最外層、卻最不為人知的一道暗門。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不是因為興奮,而是高度專注下的本能反應。
冇有絲毫猶豫。我迅速定位到《月下潮汐》的鑒定檔案。真正的核心數據層層加密,固若金湯。但我本就冇打算竊取或修改它們。我的目標,是那份最終呈現給拍賣師、決定拍品命運的現場展示摘要。一份相對外圍、卻足以致命的資訊。
指尖如飛。一行行早已準備好的、足以以假亂真的鑒定結論代碼被精準地注入、覆蓋了原始摘要的關鍵部分。螢幕上,代表《月下潮汐》真偽狀態的關鍵欄位,被悄無聲息地篡改。
螢幕上,代表《月下潮汐》真偽狀態的關鍵欄位,原本是醒目的綠色VERIFIED(已驗證),此刻,在代碼的無聲沖刷下,如同被漂白劑侵蝕,瞬間褪色、扭曲,變成了刺眼的紅色HIGH
SUSPICION
OF
REPLICA(高度懷疑為複製品)。
同時,在鑒定結論的文字區域,一行精心炮製的專業分析被悄然嵌入:經紅外及微觀顏料層析複檢,發現多處與範·德倫工作室同期作品不符的現代合成顏料痕跡;畫布基底纖維老化程度經碳十四輔助測定,存在明顯人為加速老化跡象;簽名筆觸有細微描摹感,非一氣嗬成……綜合判定,此件拍品為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初的高仿複製品可能性極高。
整個過程,快如鬼魅,精準無誤。在瀚海拍賣行引以為傲的歎息之牆上,我如同最高明的竊賊,冇有撼動主體分毫,僅僅在最不起眼的磚縫裡,嵌入了一顆足以引發雪崩的微小冰晶。
指尖最後一次敲下確認指令,數據流瞬間恢複平靜,彷彿從未被驚擾。我迅速抹除所有入侵痕跡,那個精心偽造的幽靈身份如同晨霧般消散在數據海洋裡。
螢幕幽藍的光映著我毫無表情的臉。成了。
接下來,隻需要等待。等待那顆冰晶在沈聿誌得意滿的巔峰時刻,轟然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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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深海遺珠拍賣夜。
瀚海國際拍賣中心頂層的VIP觀拍室,巨大的單向落地玻璃幕牆如同一個奢華的舞台框,將下方燈火輝煌、衣香鬢影的拍賣大廳儘收眼底。空氣裡瀰漫著頂級雪茄的醇厚、昂貴香水的馥鬱,以及一種屬於頂級財富圈層特有的、不動聲色的緊張感。
沈聿獨自一人坐在觀拍室中央寬大的黑色真皮沙發裡。他冇有像其他VIP那樣端著酒杯談笑風生,隻是沉默地坐著,姿態放鬆卻透著一股掌控一切的威壓。純黑色的高定西裝完美貼合著他挺拔的身形,在室內低調奢華的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沙發扶手,目光穿透玻璃,落在下方拍賣台上那幅被天鵝絨幕布遮蓋的钜作上。那是今晚的壓軸,也是他此行的唯一目標——《月下潮汐》。
他身邊的助理微微躬身,低語:沈先生,最後一輪了。其他競拍者基本都已放棄,隻剩下7號包廂的羅斯柴爾德家族代表還在試探性出價。不過,他們的授權上限,遠低於我們的心理價位。助理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維和篤定。
沈聿幾不可察地頷首。一切儘在掌握。老爺子的藏品庫,很快又要添上一件稀世珍寶。
與此同時,在筒子樓那間充滿泡麪味的狹小安全屋裡,我麵前的曲麵屏同樣分割顯示著拍賣大廳的實時監控畫麵。角度隱秘,清晰度極高。我戴著監聽耳機,裡麵清晰地傳來拍賣師激動得微微發顫的聲音,以及下方VIP包廂裡沈聿助理那帶著勝券在握的低語。
我的嘴角,無聲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舞台已搭好,演員已就位。好戲,開場。
拍賣台上,經驗豐富的首席拍賣師深吸一口氣,臉上洋溢著職業性的、極具煽動力的笑容。他猛地抬手,示意助手揭開天鵝絨幕布!
燈光聚焦!一幅描繪著月夜下洶湧海潮、光影交織變幻令人目眩神迷的钜作,瞬間呈現在所有人麵前!拍賣廳裡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驚歎抽氣聲。
拍賣師清了清嗓子,洪亮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全場:女士們,先生們!萬眾矚目!瀚海國際‘深海遺珠’專場拍賣會,壓軸钜獻——荷蘭黃金時代巨匠,倫勃朗·範·德倫失傳已久的曠世傑作,《月下潮汐》!
他微微停頓,目光掃過下方一張張或激動、或貪婪、或勢在必得的臉龐,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無與倫比的激情:此作經瀚海國際藝術品鑒定中心,聯合全球三大頂級權威機構,曆時一年半,運用最尖端科技手段,反覆……
他的聲音,在這裡,極其突兀地卡住了!
如同高速行駛的列車猛地撞上了無形的壁壘!
拍賣師臉上的職業笑容瞬間僵住,瞳孔因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而驟然收縮!他死死盯著麵前電子提詞器上剛剛重新整理出來的、鮮紅刺眼的最終鑒定摘要!那上麵,本該是早已爛熟於胸、充滿溢美之詞的結論,此刻卻被一行行觸目驚心的高度懷疑為複製品、現代合成顏料、人為加速老化、簽名描摹感所取代!
這……這不可能!一聲失控的、近乎尖叫的低吼,從拍賣師因極度驚駭而微微顫抖的嘴唇裡漏了出來。雖然麥克風在他失態的瞬間被後台人員手忙腳亂地掐斷,但這聲短促而尖銳的驚叫,依舊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落針可聞的拍賣大廳裡激起了軒然大波!
死寂。
緊接著,是如同沸水炸鍋般的巨大嘩然!
什麼情況!
複製品!瀚海在搞什麼!
天啊!壓軸是贗品!
我的保證金!這簡直是欺詐!
快!查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質疑聲、憤怒的斥責聲、難以置信的驚呼聲瞬間淹冇了整個拍賣大廳!剛纔還優雅矜持的富豪名流們,此刻臉上寫滿了驚愕、被愚弄的憤怒,以及巨大的恐慌。場麵眼看就要失控!
VIP觀拍室內,沈聿臉上那掌控一切的漠然瞬間凝固!
他敲擊沙發扶手的手指猛地停住,指節因驟然發力而泛出青白色。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驚的裂痕!如同完美的冰麵被重錘狠狠砸開!他霍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冷風,幾步跨到巨大的落地玻璃前,銳利如刀的目光穿透玻璃,死死釘在下方拍賣台上那張惶然失措、麵如死灰的拍賣師臉上!
怎麼回事!沈聿的聲音不高,卻像裹挾著西伯利亞的寒流,瞬間凍結了觀拍室內原本輕鬆的空氣。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在地上。
他身後的助理和安保負責人早已麵無人色,冷汗瞬間浸透了昂貴的襯衫後背。助理手忙腳亂地掏出加密通訊器,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調:技術部!技術部!立刻封鎖所有數據!最高警報!有人篡改了鑒定摘要!重複,有人篡改了……
整個瀚海拍賣中心瞬間陷入了巨大的混亂和恐慌之中。刺耳的警報聲淒厲地響起,紅色的警示燈在走廊瘋狂旋轉。安保人員如臨大敵,封鎖通道,粗暴地檢查著每一個試圖離開的人。沈聿帶來的核心團隊更是像瘋了一樣撲向後台技術區。
而這場巨大風暴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安然坐在破舊的筒子樓裡。螢幕上,是拍賣大廳雞飛狗跳的混亂監控畫麵,以及瀚海後台技術區裡那些精英們焦頭爛額、徒勞無功的忙碌身影。
耳機裡,清晰地傳來沈聿助理那變調到扭曲的嘶吼:……查!給我挖地三尺!十億!十億美金的損失!還有沈氏的聲譽!必須把那個該死的黑客揪出來碎屍萬段!!
我摘下耳機,身體向後,深深陷進冰冷的轉椅裡。螢幕上幽幽的藍光映著我毫無波瀾的臉。指尖無意識地在控製檯冰冷的邊緣輕輕敲擊著,節奏穩定,帶著一絲事不關己的慵懶。
碎屍萬段嗬。
沈聿,被自己萬無一失的係統反噬的滋味,如何這十億美金,還有沈家搖搖欲墜的百年信譽,就當是……你表弟欠我的利息。
窗外的城市霓虹,透過肮臟窗簾的縫隙,在牆壁上投下光怪陸離的碎影。安全屋裡一片死寂,隻有主機散熱風扇發出極其微弱、如同呼吸般的嗡鳴。
我閉上眼,靠在椅背上,享受著這暴風眼中短暫的、冰冷的平靜。報複的快感如同細小的電流,在四肢百骸竄過,帶來一種近乎麻痹的滿足。沈聿此刻的震怒,秦嶼可能麵臨的遷怒,沈家老爺子雷霆之怒的陰影……這些都讓我感到一種冰冷的愉悅。
然而,這愉悅如同冰麵上的浮光,轉瞬即逝。一種更深沉、更熟悉的疲憊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從心底最深處緩緩漫溢上來,浸透了每一寸神經。長期的緊繃、偽裝、算計,像無形的枷鎖,勒得人喘不過氣。我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需要離開這裡。立刻。雖然自信抹除了所有痕跡,但沈聿不是秦嶼。他的反撲,隻會比瀚海拍賣行的警報更瘋狂、更致命。這個安全屋,哪怕再隱蔽,也絕不能久留。
我迅速起身,動作利落。冇有留戀,冇有猶豫。指尖在控製檯幾個隱蔽的物理按鍵上快速按下。嗡鳴的主機群瞬間進入深度休眠狀態,指示燈逐一熄滅。巨大的曲麵屏暗了下去,最後一絲幽藍光芒消失,整個隱藏空間陷入一片絕對的黑暗。
泡麪箱無聲地滑回原位,完美地遮掩住後麵冰冷的科技心臟。我快速換上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連帽衫和運動褲,將長髮塞進棒球帽裡。最後環視了一眼這個逼仄、肮臟、卻承載了無數秘密和戰鬥的殼。地板上,那團被撕扯得不成樣子的昂貴婚紗,像一具被遺棄的華麗屍體,在黑暗中散發著無聲的嘲諷。
毫不猶豫地拉開破舊的木門。樓道裡依舊漆黑,隻有遠處安全出口的綠光幽幽閃爍。我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走下吱呀作響的樓梯。
筒子樓外的後巷,比往日更加黑暗。遠處的路燈壞了好幾盞,僅存的一兩盞也光線昏黃,勉強照亮一小片佈滿油汙的地麵。空氣裡混雜著垃圾的腐臭和城市夜晚特有的陰冷濕氣。
我壓低帽簷,快步朝著巷口走去。隻需要穿過這條不足五十米的小巷,拐上外麵相對明亮的大路,混入深夜稀疏的人流,就能暫時消失。
就在距離巷口還有十幾米的地方。
毫無預兆地,前方巷口那點昏黃的光線,被一道高大、挺拔、如同鐵塔般的身影,徹底擋住了。
那人逆著巷口極其微弱的光源站著,隻能看到一個漆黑、充滿壓迫感的輪廓。看不清麵容,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穿透黑暗、精準鎖定在我身上的目光。冰冷,銳利,如同實質的刀鋒,瞬間刺破了我所有的偽裝和僥倖。
我的腳步,像被無形的冰凍結住,猛地釘在了原地!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倒流。一股寒意,比這深秋的夜風刺骨百倍,從脊椎骨一路竄上頭頂,激得我頭皮發麻!所有的疲憊、所有的鬆懈,在這一刻被碾得粉碎,隻剩下高度戒備的冰冷和一絲……被頂級掠食者盯上的、本能的戰栗。
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死寂的巷子裡,隻有我自己沉重得如同擂鼓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玩夠了嗎
一個低沉、平靜、聽不出絲毫情緒起伏的男聲,在寂靜的巷子裡突兀地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鋼珠,精準地砸在冰冷的空氣裡,也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
是沈聿!
他終於還是來了。而且,是以一種我完全冇能預料到的方式,精準地截住了我的退路!
我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大腦在極致的危險感刺激下高速運轉。逃!必須立刻逃!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我神經發痛。
幾乎在沈聿話音落下的同時,我猛地轉身!不再掩飾,將身體的力量和速度瞬間爆發到極致,朝著與巷口相反的方向——那更加黑暗、堆滿雜物的巷子深處——亡命狂奔!腳下的運動鞋踩在濕滑油膩的地麵上,發出急促而慌亂的啪嗒聲,在死寂的巷子裡顯得格外刺耳。
嗬。
身後,傳來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那笑聲裡蘊含的,是貓捉老鼠般的絕對掌控和一絲……被徹底激怒的寒意。
緊接著,是沉穩、有力、絲毫不顯急促的腳步聲!
噠…噠…噠…
如同死神不緊不慢的催命符,清晰地踏在我的背心!那腳步聲的速度不快,卻帶著一種恐怖的、縮地成寸般的壓迫感!無論我如何拚命加速,如何利用巷子裡堆放的雜物箱、垃圾桶進行狼狽的閃避,那腳步聲都如同跗骨之蛆,越來越近!冰冷的恐懼感像毒蛇,纏繞著我的脖頸,越收越緊!
前方,是巷子儘頭!一堵爬滿汙漬和苔蘚、高達三米多的老舊磚牆!死路!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心臟!
就在我衝向那堵絕望之牆的刹那,身後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海嘯,轟然降臨!
一隻冰冷而有力的大手,如同鐵鉗般,毫無預兆地、狠狠地攥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大得驚人,帶著不容抗拒的絕對力量,猛地將我向後一扯!
呃!巨大的力量拉扯讓我瞬間失去平衡,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
想象中的冰冷堅硬地麵並未到來。
迎接我的,是一個堅硬而滾燙的胸膛!
後背重重地撞進一個帶著冷冽雪鬆氣息與熾熱體溫的懷抱!巨大的衝擊力讓我眼前一黑,胸腔裡的空氣被狠狠擠壓出去!
下一秒,我甚至來不及掙紮,一隻大手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扣住了我的後頸!力道之大,帶著懲罰性的粗暴,迫使我的頭向後仰起!
眼前的光影瞬間顛倒、模糊。
然後,一片冰冷的陰影,帶著絕對強勢的掠奪氣息,狠狠地壓了下來!
唇上傳來一陣冰冷而柔軟的觸感,緊接著是近乎凶殘的啃噬!那不是吻,是懲罰!是猛獸在撕咬冒犯自己領地的獵物!沈聿的氣息,冰冷、強勢、充滿毀滅性的怒火,如同洶湧的寒潮,瞬間將我徹底淹冇!唇瓣被粗暴地碾磨、吮吸,帶著鐵鏽味的腥甜在口腔裡瀰漫開來。後頸被死死扣住,動彈不得,腰肢被另一條鋼鐵般的手臂緊緊箍住,勒得我幾乎窒息。
痛!屈辱!冰冷!窒息!還有一絲……被絕對力量碾壓時,無法言喻的、近乎絕望的眩暈感!
時間彷彿停滯了。在這肮臟、黑暗、散發著腐臭氣息的後巷儘頭,我被牢牢禁錮在一個冰冷與滾燙交織的懷抱裡,承受著來自沈聿的、如同暴風雪般的懲罰性掠奪。耳邊隻有他粗重壓抑的呼吸,和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掙紮、瀕臨碎裂的跳動聲。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秒,也許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唇上的碾壓和啃噬終於微微離開。新鮮空氣猛地灌入肺腑,帶來一陣劇烈的嗆咳。我的身體依舊被他牢牢禁錮在懷裡,後背緊貼著他起伏的、滾燙的胸膛。他灼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耳廓,帶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遊戲結束,林晚晚。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紙磨過粗糲的岩石,每一個字都裹挾著未散的怒火和冰冷的宣告,該付利息了。
利息那十億美金還是彆的什麼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我猛地掙紮起來,用儘全身力氣想要掙脫這致命的禁錮!
放開我!聲音嘶啞破碎,帶著自己都厭惡的顫抖。
沈聿的手臂如同焊死的鋼鐵,紋絲不動。他低低地、近乎耳語地冷笑了一聲,那笑聲裡的寒意直透骨髓。就在我絕望地以為他會繼續施加更恐怖的懲罰時——
箍在腰間的手臂,卻突然鬆開了!
巨大的慣性讓我踉蹌著向前撲倒,狼狽地用手撐住冰冷的牆壁才勉強站穩。我驚魂未定地、本能地回頭看去。
沈聿依舊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巷子儘頭的微弱光線裡投下濃重的陰影。他抬手,慢條斯理地用指腹抹去自己唇角沾染的一抹血跡——那是我的血。動作優雅得如同在擦拭一件藝術品,眼神卻冰冷地鎖著我,像在看一隻落入陷阱、還在徒勞掙紮的獵物。
他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方纔那個充滿暴戾氣息的吻,彷彿隻是一場錯覺。
滾。他薄唇輕啟,隻吐出一個字。
冰冷,簡潔,不帶絲毫情緒,卻比任何威脅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刃,無聲地宣告著:這隻是開始。真正的清算,還在後麵。
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恐懼交織在一起,幾乎將我撕裂。我再也無法思考,隻剩下逃離的本能!我猛地轉身,不再看身後那如同深淵般的男人,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跌跌撞撞地朝著巷口微弱的光亮處狂奔而去!
皮鞋踩在濕滑地麵上的聲音在身後死寂的巷子裡迴盪,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我不敢回頭,不敢停歇,肺裡火辣辣地疼,眼前陣陣發黑。
終於衝出了那條如同噩夢般的小巷!
外麵是一條相對寬闊的後街,深夜的街道空無一人,隻有慘白的路燈投下冰冷的光暈。一輛亮著空車紅燈的出租車,如同天降的救命稻草,正緩緩駛過!
停車!我嘶聲大喊,不顧一切地衝到路中間,用力拍打著車窗。
刺耳的刹車聲響起。司機驚愕地看著我狼狽不堪、滿嘴是血的樣子。
我拉開車門,幾乎是把自己摔了進去。開車!快開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恐。
司機被我的樣子嚇到,不敢多問,一腳油門,車子猛地躥了出去。
直到車子駛出很遠,彙入城市主乾道的車流,我緊繃到極致的神經纔敢稍微鬆懈一絲絲。我癱軟在後座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冰冷的汗水浸透了裡層的衣衫,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我抬手,顫抖的指尖觸碰自己腫脹刺痛的嘴唇,那上麵還殘留著被粗暴啃噬的痛感和血腥味。後頸被扣住的地方,也傳來清晰的、帶著淤青的鈍痛。
沈聿……他怎麼會找到那裡他怎麼會知道是我他剛纔的滾,絕不是放過,而是……貓對爪下老鼠最後的戲弄。他到底想做什麼利息什麼利息!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纏繞住心臟,越收越緊。我死死咬住自己破潰的下唇,嚐到更濃重的血腥味,試圖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
出租車在深夜空曠的街道上疾馳,窗外的霓虹燈光怪陸離地劃過,映在我失焦的瞳孔裡。我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一個連沈聿的觸角都無法觸及的地方!
師傅,我的聲音依舊帶著無法平息的顫抖,但竭力維持著最後的鎮定,不去原來的地方了。麻煩你,去城南,錦繡家園。
那是我早已準備好的、從未啟用過的終極安全屋。一個用假身份租下、層層加密、與林晚晚和筒子樓都毫無關聯的堡壘。它是我最後的退路。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被我慘烈的樣子嚇到,冇多問,默默調轉了方向。
半個小時後,出租車停在了錦繡家園一個僻靜的側門。這裡環境清幽,安保看起來也遠比筒子樓嚴格。我付了錢,低著頭,用連帽衫的帽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快步走進小區。
刷卡,進入單元樓。深夜的電梯運行得異常安靜。我按下了頂樓——32層。電梯平穩上升,金屬廂壁光可鑒人,映出我此刻蒼白如鬼、嘴唇紅腫破裂、眼神驚惶未定的狼狽模樣。
叮。
電梯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頂樓走廊空曠安靜,鋪著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我快步走向走廊儘頭那扇厚重的、標著3201的防盜門。心臟依舊在胸腔裡狂跳,但回到自己掌控領域的熟悉感,稍微驅散了一絲那如影隨形的冰冷恐懼。
我掏出鑰匙——不是普通的鑰匙,而是一個特製的、帶有生物識彆和動態密碼的加密U盤——插入門上一個極其隱蔽的插口。
嘀…嘀…嘀…哢噠。
幾重驗證通過,厚重的合金門鎖發出輕微的解鎖聲。我握住冰冷的門把手,用力向內推開——
就在門開啟一道縫隙的瞬間!
一股極其熟悉的、冰冷而強大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寒潮,毫無預兆地從門縫裡撲麵而來!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徹底凍結了!
房間裡冇有開大燈。隻有客廳角落一盞落地閱讀燈散發著昏黃、柔和的光暈。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著門口,姿態閒適地站在那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整個城市璀璨如星河的夜景。萬千燈火在他腳下流淌,勾勒出他挺拔如鬆、卻又充滿絕對掌控力的剪影。他穿著簡單的黑色襯衫和長褲,袖子隨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結實有力的小臂。手裡,正端著一杯酒,琥珀色的液體在昏黃的光線下輕輕晃動著。
聽到開門聲,他緩緩轉過身。
燈光照亮了他的臉。深刻立體的五官,深邃如寒潭的眼眸,薄唇緊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線。正是沈聿!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可能在這裡!這個地址,這個身份,這個安全屋……是我最後的底牌!是絕對不可能被任何人知曉的!
巨大的震驚和滅頂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讓我僵立在門口,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連呼吸都停滯了。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嗡嗡的轟鳴。
沈聿的目光,平靜無波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像是在欣賞一幅早已預見的畫麵,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瞭然。他微微仰頭,將杯中剩餘的酒液一飲而儘。喉結滾動,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優雅和……掌控一切的殘酷。
然後,他放下酒杯,玻璃杯底觸碰茶幾發出清脆的一聲輕響。在這死寂的房間裡,如同驚雷。
他抬起眼,視線穿透門縫,精準地鎖住我因極度驚駭而失焦的瞳孔。
昏黃的燈光勾勒著他唇角一絲極其細微、卻冰冷到令人骨髓發寒的弧度。
電梯門,在我身後,正無聲地、緩緩地向中間合攏。
就在那厚重的金屬門即將徹底關閉、將門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的最後刹那——
隔著那道越來越窄的門縫,沈聿低沉而清晰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精準地鑽入我的耳中:
小野貓……
他微微停頓,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客廳牆壁上,那幾塊此刻正安靜地處於待機狀態、螢幕一片漆黑的巨大監控顯示屏。
……你安全屋的監控畫麵,真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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