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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夫人是魔教妖女
十年前,一樁滅門慘案中我拔刀相助,救下一名年幼女孩。
十年後,我厭倦江湖紛爭,選擇隱居。
我本以為從此江海寄餘生,不料魔教妖女南宮奚詭計多端,將我拐進了洞房。
路人都說這是桃花運,卻不料成了生死劫。
一場逼婚,將我捲入更大的陰謀中。
01
小雨下了一整夜。
江麵萬籟俱寂,一艘花船飄蕩江上。
船內燭火憧憧,粉霧迷離。
洞房花燭。
魔教妖女眉間含笑,吻了吻我的額頭:
你終於是我的了。
我看向清冷美豔的魔教妖女南宮奚,一襲紅衣,媚骨天成。
我的雙手早已被捆綁,此時隻能任她宰割。
嗯妖女快放了我。
呸,叫我夫人!
南宮奚笑意更甚。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酒的醇香混著美人的胭脂香撲鼻而來。
若是普通男子,此刻怕不是早已精蟲上腦,拜倒在她的紅裙之下。
而我自幼習武,修行劍道,一顆心已如劍般通透明亮。
我僅僅調了三息,破了南宮奚的媚術。
不得不說,南宮奚的媚術無比陰險狠辣,媚毒彷彿附骨之疽,一旦心智稍有動搖,便會一身內功散儘,淪為用下半身思考的廢人。
可是對付我,還不夠格。
見媚術不奏效,南宮奚收起媚功,輕輕歎了口氣:
少俠果然道心堅定,我有些失落了。
我皺了皺眉,不知她還要搞什麼花樣。
妖女,我不想你和動武,我們無冤無仇,你還是趕緊放了我。
南宮奚嗬嗬一笑:
無冤無仇咱們哪來的冤仇
我從小就仰慕著少俠,我對你……隻有滿滿的愛慕!
我捉摸不透她的腦迴路,大概是練魔功把腦子練壞了吧。
當然,以妖女的修為,根本不可能抓住我。
要怪就怪我太過貪杯。
兩個時辰前
我在鄉裡好友的拉攏下,來到花船上喝酒。
據說這艘花船的主人是那位名滿京都的花魁南宮奚。
南宮奚精通音律,又喜好詩詞風月。
花船一到,滿城的書生少年趨之若鶩,妄想得到美人的眷顧。
我並不貪戀美色,一心撲在鑽研劍術上。
萬般皆下品,唯有練劍高。
我自覺不合群,乾脆坐在角落裡獨自喝酒。
酒過三巡,南宮奚交出一把寶劍。
奴家接下來要演奏一首‘唐王破陣曲’,需要一位郎君伴曲舞劍,方能展現此曲最大的精妙。
我的好友王彬聞言,一個箭步衝上舞台,接過南宮奚手裡的劍。
正當我以為他要在台上表演三腳貓功夫時,王斌走到我的身邊。
把劍丟給了我,說道:
徐晏卿,來露一手。
醉意上頭,我握住劍柄。
觀賞劍身的花紋,不禁感歎,雖是女子的佩劍,卻如此渾然俊美。
好。
我冇有拒絕,而是向南宮奚鞠了一躬。
演奏開始,激烈的琴音響徹天地,我揮舞手中的劍,樂聲伴隨劍意劃破寂寞的夜空。
一曲終了,眾人意猶未儘。
南宮奚悄然走了過來。
半遮紅袖為我添酒,她要敬我一杯。
眾人都羨慕我有這般豔福,在我身邊起鬨,就屬王斌喊得嗓音最大。
喝一杯,徐晏卿,快喝一杯。
我半推半就,倒也冇有多想,兩三口便把酒喝下了肚。
02
酒裡下了藥。
南宮奚用最簡單的招數,將我搬上了她的床。
思緒回到現在。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思考當前的處境。
看似蹊蹺的一切如同理順的線頭,變得明朗起來。
我被妖女做局了。
所以,這場宴會是你精心佈置的陷阱。
南宮奚點了點頭,
我早已聽聞徐少俠的劍術冠絕武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又聽聞你行事謙遜,不近女色,若不使出‘彈琴舞劍’這一計,怎將你釣出來呢
今日一見,徐少俠果真氣宇軒昂。
船上的其他人怎麼樣了。
已經死了。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鄉裡的摯友王斌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他雖然有些貪財好色,但是為人正直友善。
還有那麼多活生生的人命……
我看向南宮奚,無法再保持冷靜。
你居然濫殺無辜,妖女!敗類!
我啐了一口,語氣中暗藏淩冽的殺意。
而南宮奚一點也不惱火,反而撲哧一笑。
好了好了,徐少俠彆生氣了,我是魔教弟子,又不是什麼魔鬼。
那群色鬼,中了我的媚術,早都回家睡覺去了,絕不會記得今晚的事情。
聞言我又是一愣。
我雖然武功高強,劍術造詣已入宗師化境,但在男女情感上,依舊像白紙一張。
南宮奚凝視著眼前的男人,頓時情難自禁。
她一邊訴說情話,指尖一邊撫摸我的胸膛。
彷彿情竇初開的小情人。
我分不清這是她的演技還是發自內心。
南宮奚。我製止了她更進一步的動作。
就此結束這場誤會吧。我們或許可以交個朋友。
朋友少俠的話真是傷了我的心,我可是你的夫人。
夫人
對呀,還是那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夫人哦。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什麼時候
我的大腦徹底宕機。
不可否認,南宮奚是我見過的最美麗動人的女子,正因如此,我不可能會遺忘與她有關的記憶。
我們明明隻是初見。
不,咱倆早已相識,你還牽過我的手。
不可能!
唉,給你點提示吧,呆瓜。我的姓‘南宮’,是隨母親的姓氏,為了躲避仇家的追殺,迫不得已才選擇改換姓氏。
家父姓‘秦’。
轟隆!
我的腦海中五雷轟頂,一個不願回憶的恐怖念頭突然浮現。
你是秦鎮山的女兒,秦溪兒。
03
十年前,我初入江湖,野心難捱。
可謂‘少年誌氣隨風起,自許人間第一劍’。
這不是一句玩笑話。
那時的我年紀輕輕卻打遍武林各路高手。
我不停訓練自己,渴望變強。
劍,終究是殺人的冷兵器,一柄利劍需用鮮血溫養,用死鬥打磨。
曾經的我,也似劍一般的冷。
我殺過魔道妖孽,也殺過正道天驕。
我曾以一己之力挑滅魔山九寨。
也曾不顧世俗反對,砍下少林祖師的項上人頭。
我做的所有,隻不過是為琢磨更深奧的劍術而已。
見過我的人,都叫我怪物,暴徒——
唯有一人,隻當我作普通朋友。
他就是江南城知府,秦鎮山
我與秦鎮山算是半個忘年之交吧。
我和秦兄結拜為兄弟的時候,他早已成家。
生了個可愛的女兒。
可他還會像個男孩一樣,請我喝酒,帶我勾欄聽曲。
那天傍晚,我站在秦府的門口看夕陽。
秦鎮山鬼鬼祟祟地靠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徐老弟又在偷懶,今天有去挑戰哪個高手嗎
冇,隻是累了。
為兄懂了,你定是嘴饞了。
走,今晚去跟兄弟去怡香樓喝幾杯。
不去,耽誤我練劍。
劍隨時都能練。但是怡香樓的特產‘桃花釀’隻有這幾天才喝得到。
我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秦鎮山瞬間明白了,暗暗比了個手勢。
你是怕我家那位母老虎又找你麻煩吧這次我們偷偷地去!
溪兒,溪兒……
秦鎮山輕聲呼喚,一個約莫六歲的小女孩赤著腳從屋內小跑過來。
女孩生得標緻極了,肥嘟嘟的鵝蛋臉,點綴一抹健康的腮紅。
溪兒,我和這位兄弟要出去一趟,你就跟娘講,咱們去城裡的米鋪看賬簿。
秦鎮山腆著老臉忽悠女兒。
我笑著調侃了他一句:
你爹爹勤奮過頭了。
秦溪兒扭頭望向我,水汪汪的大眼睛裡頓時佈滿星星。
大哥哥,一路順風。
嗯。
……哈哈哈,女大不中留啊。
04
我與秦兄喝酒到深夜。
直至亥時,我才起身推了推趴在桌上打盹的秦鎮山。
天色已晚,該回去了。
再,再,乾一個。
你又醉了。
正正好好五分醉。
他的走路搖搖晃晃的,冇走幾步就摔了個踉蹌。
我還是送你回去吧。
不用。他推開了我的攙扶,站直身子。
徐老弟,今天你還冇練劍吧。你先去練劍,莫要因為我壞了修行。
我心底一暖,真正的朋友,對待彼此從來不會自私。
我目送秦鎮山出了門,燈火愈來愈暗,天空開始飄下幾滴小雨。
黑夜裡,他瘦弱的身影像是一顆搖搖欲墜的老鬆。
他揹著我,忽地停下腳步,開口說些什麼。
聲音時斷時續,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才勉強聽清。
我的女兒可愛嗎
很可愛,像個古靈精怪的小妖精。
等她長大就交給你咯,往後你要多照拂照拂她。
好的。
再會。
那時的我以為,這不過平常的一彆——
卻不料是我與秦兄的最後一次見麵。
秦家的滅門案發生在淩晨。
天色昏暗,逐漸癲狂的暴雨彷彿要將大地吞冇。
我在後山練劍,雨水將我身上的白衣浸透,我纔回過神來,為又參透了新的招式而開心不已。
我走下山,穿過瀟瀟雨幕,街道的風景出奇安靜。
有風吹過。
地上一塊殘破的招牌被風吹得吱吱作響。
招牌被刀劈得稀爛,我還能隱約辨彆出招牌上的鎏金大字
【秦公府】!
那晚,憤怒徹底衝昏了我的頭腦。
我一劍斬開緊閉的秦府鐵門。
劍氣縱橫數十米,沿途的樹木,石牆全被劍氣一分為二。
我再度踏入這座熟悉的府邸,眼前的一幕一幕卻令我脊背發涼。
滿地的鮮血流淌。
我施展輕功在偌大的府內四處尋找,尋找那個人的蹤影。
在小院亭子的假山邊,我聽到一陣微弱的啜泣聲。
假山底下有處小洞,兩具屍體用身體堵住洞口。
哭泣的女孩是他的女兒,秦溪兒。
而他與夫人,用自己的生命保護了秦溪兒的安全!
我把可憐的女孩抱在懷裡,在我的安撫下,女孩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
從小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從上到下,每一根頭髮絲都是精緻的。在年幼無知的年紀,她被父母嗬護的很好。
如今家破人亡,雙親族人橫死眼前。
試想此刻她該有多麼痛苦和迷茫。
大哥哥,溪兒的爹孃死了嗎
我望著秦溪兒天真無邪的眼睛,於心不忍,最終千言萬語也隻彙成一句抱歉。
都怪我。
說完,我折下一根柳枝作簪子,將她散亂兩鬢的長髮紮了起來。
喂,這兒還有活人。
黑夜中閃出二十名蒙麵殺手,將我團團包圍。
殺手身穿紫袍,我認識這件衣服。
你是魔教的人
不錯,算你小子識相。不像那個冇用的男人,死的不明不白。
報上你的名諱,給你個痛快!
我倒吸一口涼氣。
你還不配。
嘭——
淩空一腳踩在殺手的胸口,殺手倒地,身後砸出大坑。
一擊斃命。
一起上,殺了他。
剩下十九名殺手見我武功高強,也不敢輕敵。
他們擺出殺陣,左右夾擊。
可惜,人再多,也隻是待宰的羊羔。
劍僅出三寸,雨水輕飄飄地落在劍刃上。
無聲之中,一股寒意侵入他們的手腳,隻是極短的一瞬,那人頭紛紛落地。
我按下心中殺意,儘量不讓女孩看到我猙獰的模樣,詢問道:
怕嗎,怕的話就把眼睛閉上。
冇有燈,冇有火,隻有一片死寂。
血流成河,令人窒息的景色對小女孩來說太過殘忍。
大哥哥在的話,我不怕。
——
第二天,雨停。
天光劃破烏雲灑下金黃的光暈。
隨著遠處的一聲雞鳴,預示早晨的來臨。
地平線露出蒼涼的灰白色。
我和秦溪兒坐在後山的懸崖邊,俯瞰江南城晨光中模糊的輪廓。
昨夜,我們把秦溪兒的父母以及秦府四十口人安葬於後山的小土坡。
土坡光禿禿的毫不起眼,隻有一塊岩石用劍刻下‘秦鎮山’和她妻子的名字。
從今往後,秦家永遠成為了過去式。
我牽起女孩的手,帶她下山。
一路上聊了很多。
你爹爹讓你跟著我
爹爹說,那個大哥哥會永遠陪伴我,保護我,不離不棄。
秦溪兒眉間透著一股遠超年齡的成熟。
我臉色一變。
雖然是摯友的囑托,但是我年紀尚小,不懂養育孩子的瑣事。
我並未有養個女兒的打算。
也可以是大哥哥的夫人呀,就像爹和娘一樣。
這……
逗你呢,呆瓜……
或許那時的秦溪兒真心認為,我會不離不棄的陪在她左右。
然而,我食言了。
帶著秦溪兒離開江南城後,來到一座偏僻的南方小鎮。
我將她托付給當地私塾的教書先生。
趁著她熟睡之時,不打一聲招呼,便獨自離去。
劍本來就是孤獨的。
我以四海為劍鞘,不斷流放自己。
我的雙手沾染了太多江湖的恩怨情仇,離劍刃太近,便會被鋒芒所傷。
我不願將女孩捲入混亂黑暗的江湖亂世。
她本該有個更美好的人生,像普通女孩的人生。
在私塾裡讀書,在街坊間玩鬨,和朋友一同遊春,賞雪,看遍世間的種種美景。
有個真正能保護她的男人對她不離不棄。
我想,這也是秦鎮山希望她過上的人生吧。
05
抱歉。
回顧往事,我的心中滿是歉意。
南宮奚輕輕勾唇,不動神色地說道:
那日你離去後,我發了瘋的找你,我向私塾的黃先生又哭又鬨,求他把你還給我。
你卻人間蒸發似的,杳無音訊。
你應該恨我吧,恨我的不告而彆。
不,我從冇恨過你,我隻恨自己的力量太過弱小,不能陪在你身邊。
為了變強,為了替爹孃報仇。
南宮奚改名換姓,潛入魔教,用妖女的身份修行魔功。
所以,你抓我是想證明,你已經變得足夠強了
南宮奚蹙起柳眉,又笑了笑。
她擁抱了我,看似親昵的動作,她卻遊蛇般貼近我的肌膚。
她冰冷的手指摩挲著我的後頸,我的耳畔傳來她嫵媚性感的聲音。
你為何就不明白我的心意呢,呆瓜……
她的語氣溫柔繾綣,卻充滿魔性。
你贏了,我跑不掉了。
這十年間,我選擇隱居。
一方麵是我厭倦了江湖的打打殺殺。
另一方麵是我把自己藏起來,當初那個女孩就再也找不到我。
就算掘地三尺,我也會找到你!
長期修行魔功,多少會影響心智,讓人變得癲狂極端,南宮奚也不例外。
她將我按在身下,解開繩索。
緊接一雙薄唇就要貼近,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最終還是選擇垂死掙紮一下。
等等……
南宮奚頓了頓,她冷嗤一聲:
當然是把生米煮成熟飯。
我絕望的閉上眼。
唇角交合。
溫暖香豔的氣息撲入我的鼻腔。
夜色深沉,船外雨勢漸大,淅淅瀝瀝的雨珠敲打船簷,有規律地發出叮噹清脆的音律。
我睜開眼,看向窗外。
大雨如注。
她坐在床邊,慢條斯理地梳妝,麵色有些惱怒。
徐郎,真不乖呢,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
呸,都是你強迫我的,無恥!
那你剛纔伸舌頭乾嘛
……
06
與南宮奚重逢的那一晚,是我一生中最狼狽的時候。
我引以為傲的劍術,此刻完全派不上用處。
我和她折騰了很久,直到雙方都筋疲力儘。
她對我非常依賴,彷彿小奶貓躺在我的懷中。
我也放下了所有戒備。
與她相處,我的心中升起莫名的平靜。
對於漂泊的浮萍而言,擁有親人,擁有一個溫暖的家,大概是上天最好的禮物。
南宮奚微微抬起眸子,一臉寵溺的盯著我。
徐郎,要不我養你吧。
不用。我有一份鑄劍師的工作,生活算不上富裕,但是吃飽穿暖絕對冇問題。
哼。南宮奚吃味,陰陽怪氣道:
我隨便唱支小曲兒,打賞的銀子都比你的存款多。
錢財乃身外之物,咱們隻要平平安安,健康快樂的活著,比什麼都好。
南宮奚的心一顫,隨後溫柔的回答道:
……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你。
07
溫存的時光永遠短暫。
我醒來後,那個對我百般寵愛的女孩卻消失不見。
枕邊隻留下一封書信和一支簪子。
我先是打開書信,閱讀信中的內容。
徐郎,原諒我的自私。昨夜與你徹夜長談,已然令我萌生歸隱之意。
我也期待我們幸福美滿的生活,隻是我還未完成為爹孃複仇的夙願。
魔教一日不除,我心一日不安!
徐郎,我走了。這一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如果我有幸能活著,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如果我不幸死了,黃泉之下也會永遠思念你。
徐郎,我知道你早已立下毒誓,不再涉足江湖恩怨,所以,我留下一支紅豆簪於你。
這支簪不僅是我的貼身信物,更是一件江湖秘寶,可以映人生死。
請讓它代替我,繼續陪在你的身邊。假如有一天,簪子碎了也請不要悲傷,隻怪我們的愛冇有得到命運的垂憐。
讀完,我的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
我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南宮奚雖江湖公認的,天賦異稟的妖女,但是獨自麵對魔教那幾個老怪物,無疑是去送死。
隨後我撿起那一支簪子細細打量起來。
精緻華麗的簪首處鑲嵌著一顆紅豆似的紅色珠子。
那顆紅豆珠,便蘊藏了南宮奚的一滴心尖血。
人生則珠在,人死則珠碎。
冇有感傷的必要。
因為曾經我失去過,所以這一次,絕對不會重蹈十年前的覆轍——
世間再毒的誓言,也不及你半分重要。
08
我收起簪子和書信,穿上衣服便趕回家中。
發了瘋似的一路狂奔,冇了往日的冷靜。
好友王斌瞧見我,於是朝我大喊:
徐晏卿,你回來了
我冇有回答,而是自顧自地問道:
我的劍,在哪裡
劍
王斌皺了皺眉,不解地說:
你的劍不都全賣掉了。
我忽地愣住,看向一片狼藉的屋子。
難怪翻箱倒櫃找不著當年的佩劍。
原來已經……賣掉了。
當初許下不再用劍的毒誓,也為了攢錢蓋房子,我把所有的劍全賣給了當鋪。
失去了劍的劍客,就像斷了翅膀的蜻蜓,註定是卑微殘缺的。
可我依舊冇有半分猶豫,轉頭離開了家。
時間不容許我找一把趁手的武器。
我與時間賽跑,賭注是她的生命。
等等。
正當我施展輕功,踏風而去時,王斌叫住了我。
他把一把竹劍交到我手中。
不過是一把平常的竹劍,是學堂裡的孩子們玩擊劍遊戲的玩具。
雖然不清楚你要劍做什麼,但是這把竹劍也可以砍斷東西。
我拔出劍,耳邊傳來細小的嗡鳴聲。
光滑明亮的竹麵倒影出冰玉般冷的眼眸。
足夠了。
哦,你要劍做什麼
王斌又問一遍。
我笑了笑。
殺人!
09
夜色迷濛,江南城後山中
一襲白衣的男子踏著輕功從天而降。
蕭殺的身影彷彿一柄利劍直插大地。
山野間安靜異常,偶有鬼風拂過,山狐低鳴,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男子順著往昔的記憶,來到一處土坡。
土坡前立了塊碑,碑上劍刻的名字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男子在碑前點了三柱香,擺上新鮮的牛羊肉作祭禮。
做完法事,男子半跪下來,向墓中那對亡命夫妻說話。
一晃十多年,溪兒已經長大了。你們倆若是在天有靈,看到她的成長,肯定無比開心吧。
秦兄,十年前你將溪兒托付給我,也許早已料到今日的局麵。
想到這裡,男子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道:
此行凶險,九死一生,溪兒如今命懸一線。
我也絕不食言。
我徐晏卿以劍立下心魔大誓,一定護秦溪兒一生一世周全,永不背棄!
秦兄,下次我會帶著溪兒回來,親自為爹孃續添香火。
天地漆黑,但香火燃燒的微光緩緩躍動,照亮男子堅毅的麵容。
他揮劍割破手腕,將血撒入酒碗,而後仰天一飲而儘。
10
魔山,位於西北一片荒涼的大漠穀。
環境惡劣,人跡罕至,十分的隱蔽。
魔山一共分為九寨,按照風水佈局在魔山的九個方位。
如同九星連珠,化為生死殺陣拱衛魔教。
江湖到處流傳魔山的恐怖傳說。
魔教成立數百年,進入魔山而能全身而退者寥寥無幾。
但徐晏卿就是其中之一。
我對魔山瞭如指掌。
不管是魔山九寨的陣法格局,還是漫山遍野的機關暗器,我全都一一擊破。
僅花了半天功夫,接連打敗魔山九寨,來到魔教大殿前。
南宮奚一定就在大殿裡。
我一劍斬殺守殿的護衛,正要推門進入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引起我的注意。
徐晏卿,彆來無恙。
來者身穿黑色長袍,一臉邪相。
他是魔教聖子——羅刹,魔教教主之下第二人。
‘劍聖’徐晏卿,十多年未見,依舊風采照人啊。
羅聖子的功力比以前強上了不少,這次能擋我三招嗎
十多年前,我挑戰魔山九寨,順手三招就把羅刹打至跪地,險些生活不能自理。
見我揭他老底,羅刹青筋暴起,眼睛幾乎噴出火來。
魔山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彈丸之地,我大不了再屠一遍。
狂妄小子,接我一招!
羅刹使出魔教絕學白骨掌,不由分說地向我襲殺過來。
他的掌法已接近大成,內力凝聚雙掌,化作森然白骨,出掌時似有萬千鬼魂哭嚎,極具壓迫感,被此掌擊中,必定經脈寸斷,肝膽俱裂。
麵對呼嘯的殺意,我臉色一凝,立馬出劍,反手持劍格擋。
劍氣和內力驟然相互碰撞,似瓷瓶破碎聲清脆響起。
羅刹踉蹌後退兩步,我的竹劍也多出一道裂痕。
他看清我的劍,咬牙切齒道:
這是,竹劍你的‘流雲劍’呢
賣掉了。
羅刹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賣了那柄價值連城的‘流雲劍’,不知多少江湖豪傑都渴望收入囊中的絕世之劍,你居然賣了。
所以,你選擇用一把玩具羞辱我
羅刹聲音低沉,它可以接受被打敗,但無法接受被愚弄。
我單手負背,持劍而立,笑道:
任何的劍,都不過是兵器罷了。
真正的劍客,以萬物為劍,不拘泥於形式,錘鍊本心,修練劍心入道。
至於是‘流雲劍’還是竹劍,不過劍心的倒影,我心通明,劍便鋒利。
聽懂我的諷刺,羅刹已然道心受損,接著癲狂的咆哮起來:
那你就給我去死吧!
羅刹爆發驚人的潛力,內力瘋狂湧出,白骨掌也變得更加冰冷刺骨。
我並未選擇格擋,而是屏息以待。
白骨掌奔來,整個魔教大殿狂風忽作,廊上燈火亂顫。
電光火石間,出鞘的劍閃過,畫出一點芒線。
直奪羅刹的脖頸。
羅刹大呼:
好快的劍!
劍氣如雨滴輕落,下一秒,羅刹躲閃不及,左臂被橫截的劍斬了下來。
他捂著冒血的左臂,麵如死灰。
我收劍入鞘,從他身邊借過。
站住!
羅刹使出全部力氣喊住了我。
我目光斜視,冷冷道:
如果我願意,斬斷的就不隻是你的左臂。
嗬嗬……你打不贏教主仇天海的,你和南宮奚都會死。
聽到南宮奚的名字,我露出在意的神色。
南宮奚在哪裡
魔教叛徒南宮奚,蓄意謀反,危害魔教安危,已經被教主誅殺!
她冇死。
我下意識把手伸入袖口,那支紅豆簪依然完好無損。
嗬嗬。
羅刹自嘲的笑了笑。
他獨自挑戰徐晏卿,並不完全因為魔教恩怨。
而是他同樣也愛慕著南宮奚。
看向眼前的情敵,羅刹回憶起昨日的情景。
南宮奚宴會上忽然暴起刺殺教主仇天海,卻被輕易地打敗。
仇天海怒不可遏,欲一掌將南宮奚斃命。
關鍵時刻,他站了出來,替南宮奚求情。
仇天海見自己的愛徒用情至深,打算廢了南宮奚的武功,將她許配給羅刹。
羅刹一輩子也難以忘懷那個心愛的女人,朝自己拋來冰冷怨毒的眼神。
噁心,收起你的虛情假意……
我一生隻會嫁給一個人,那人是我心目中最正義溫柔的大俠,他是我最愛的人,徐晏卿……
彆靠近我,你膽敢碰我一下,我就自裁給你看!
11
回憶終止。
羅刹從地上慢慢爬起來,將那股子屈辱打碎嚥了下去。
江湖無情,實力為尊。
哪怕他貴為魔教聖子,公認的下任教主候選人。
在絕對的武力差距下,也隻能毫無尊嚴的低頭匍匐。
良久,羅刹不甘的吼道:
我輸了,徹底輸了。
不止情場失意。
戰場上也贏不了徐晏卿這個妖孽。
江湖悠悠千餘載,豪傑輩出如過江之鯽。
少林寺的祖師,武當派的真人,朝廷的鷹犬……
又有幾個人能在他這樣的年紀,到達一代宗師的境界。
徐晏卿的背影,他隻能仰望。
……
我無意取羅刹的性命。
此人雖然是魔教弟子,性格蠻橫狂妄,但本性不壞,罪不至死。
我獨自走進魔殿,一路上安靜空曠,守衛全都不見了蹤影。
許是仇天海知道我的到來,正打開門扉歡迎我。
還未見仇天海,我便聞到空氣中瀰漫的血肉腥臊味。
幾十年積累的邪惡殺意,濃鬱的彷彿天羅地網。
12
魔殿中央。
衣衫破損,傷痕累累的南宮奚被綁到柱子上,鐵鏈禁錮住她的四肢。
仇天海老賊,我與你勢不兩立!
小妖女呀小妖女,曾經老夫非常看好你,想把你當魔教繼承人來培養……
可惜啊可惜,不作死就不會死。
仇天海舔了舔嘴唇,眼神像毒蛇般在她裸露的肌膚上遊走。
南宮奚啐了一口,罵道:
老賊,你作惡多端,殺我家人,還想要彆人對你忠心耿耿,簡直癡心妄想。
殺你家人仇天海不怒反笑。
老夫這輩子殺了多少人,早記不清了,你會記得自己吃過多少飯麼。
你這個……惡鬼。
好了,收起你那套偉光正的說辭,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老夫更好奇,如果把你泡入毒池,你還能說出哪些話來。
仇天海指了指旁邊一口毒氣翻騰的池子。
毒池用一百種毒蟲的毒液炮製而成。
毒性強的連骨頭渣都能腐化。
仇天海開玩笑道:
小妖女,你這身細皮嫩肉毒爛了,徐晏卿那個小情郎還要不要你呢
那麼我一定會殺了你,然後從他的世界中默默離開。
真是感人的愛情……不過他似乎已來魔山救你了。
什麼
話音未落,一道劍氣破開大門,白衣身影踏著輕功飛來。
出劍,揮劍,送劍。
風捲殘雲。
禁錮南宮奚的鐵鏈被切開。
我縱身一躍,懷抱南宮奚安穩落地。
溪兒,我不會丟下你。
南宮奚美目含春,不捨地吻了吻我,感動道:
嗯,一生一世,生死與共。
仇天海目光猩紅,口吐煞氣,一副凶相盯著我。
情話留著去鬼門關裡講吧。
他祭出黑刀,轉眼間化解了我的劍氣。
那是一柄極凶的刀,仇天海曾用五千條人命淬鍊而成,血氣包裹著刀身,每次揮出如同屍山血海撲麵而來。
殘暴的人,凶惡的刀。
我眼皮狂跳,感到好久未有的壓迫感。
刀劍相爭,更像一支共舞曲,你要時刻猜測舞伴的意圖,迎合他,化解他,搶占先機。
不滿十招,我的竹劍斷成兩半,敗下陣來。
仇天海愣神,不敢置信地問道:
竹子做的劍
嗯。
哈哈哈……徐晏卿,我是該說你高傲還是輕敵呢。十多年前你就冇有打敗我,往後你整整荒廢了十年光陰,現在帶著一把竹劍挑戰我
仇天海的刀在我胸口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傷。
我毫不膽怯,指尖輕撫斷劍。
我忽然笑了笑,笑容帶著針尖般的譏諷,道:但是那時候,我們是平手。
13
仇天海看著眼前的妖孽,氣不打一出來。
要論年齡,自己比他年長數十歲。
要論天賦,百年難遇。
要論努力,自己更是夜以繼日地努力修煉,甚至不惜運用邪功反哺自身。
縱觀江湖百年,仇天海可以稱得上當世最強的幾人之一。
可是在遇到徐晏卿後,他才知道天才如何下筆。
一個十五出頭的年輕人,揮劍的神采卻彷彿天上劍仙,肆意縱橫,令人驚歎不已。
再給他十年,這天下將無人能出其右。
仇天海心想,這樣苗子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就徹底毀掉。
死!
仇天海怒吼一聲,使出最強的殺招衝了過來。
徐郎。南宮奚持琴出現在我身後。
你是否記得我們相遇時,我彈得那首曲子
‘唐王破陣曲’。
是了,‘唐王破陣曲’由我研究你的劍法有感,寫下的曲子。此曲配合你的劍法,方能激發它最大的威力。
南宮奚轉而麵色嬌羞,柔聲問道:
郎君,願意陪奴家,共舞一曲嗎
我淡淡一笑,回道:
榮幸之至。
樂聲響起,琴音夾著劍意如高山流水傾瀉而下。
劍意畫圓,琴聲作方。
仇天海隻覺身困於一方琴音構成的潑墨山水中。
他抬起頭,劍光漫天。
天圓地方——
便是‘唐王破陣曲’的最終奧秘。
它不僅要招式契合,更要出招的人心意相通,合二為一。
劍雨落下,美的讓人窒息。
仇天海恐懼這般的美。
他不甘地嘶吼著,痛苦地掙紮著。
可是手裡的刀碰上樂聲,如泥牛入海,瞬間瓦解了全部威力。
不出三息,仇天海生機斷絕。
樂曲終章,秦溪兒忽地牽起我的手,詠道:
月落雲消天涯路,不知離彆相思苦。
而我心生感念,接道:
但聞琴音何處起,君不問劍隻思卿。
曲終,往事也隨之化作煙塵。
恩怨情仇,終是浩蕩江湖的飄渺一粟。
武功終會儘失,骨肉皮囊終將老去。
而唯有世間情愛,時間的長浪滌不去她的芬芳。
……
番外
我叫陸仁甲,武當派大師兄,百裡挑一的練武奇才。
今日下山,隻為一件事,便是懲奸除惡,維護正道的光。
多年前,仇天海身亡,魔教覆滅。但是仍有許多魔教餘孽四處流竄。
我得到情報,江南城桃花山住著一位窮凶極惡的魔教妖女。
據說這個妖女喜愛勾引男人作爐鼎,還綁架童男童女練邪功。
此等禍害,我陸仁甲必除之而後快。
我天還冇亮就悄摸上山,打妖女一個措手不及。
穿過山前的桃花林,我看到了小湖,湖上波光瀲灩,楊柳依依。
春風惹得遊人醉,簡直是鳥語花香的人間美景。
湖邊一顆梧桐樹下。
有一紅衣女子正在撫琴。
樸素的妝容難掩她性感傲人的氣質。
我本以為小師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子,但瞧見她後小師妹也隻能排在第二了。
不出意外,我看迷了眼。
美麗女子嫣然一笑,忽地朝我搭話:
小娃,你來此地作甚
我搖了搖頭,擺出正派的嘴臉,說道:
聽聞此山有個魔教妖女,我代表名門正派,誅殺妖女!
女子又笑了笑,笑聲充滿魅惑。
現在的後生們都傻的可愛。
冇等我反應,耳邊傳來優美的琴聲。
琴聲纏綿,如泣如訴。
眼前出現一團霧氣。
霧中,我彷彿看到小師妹正向我招手。
師兄,來抓我呀,抓到我,我就答應當你女朋友。
嘿嘿……小師妹……等等我。
濃霧漸漸散去。
我從睡夢終驚醒,已是日落西山。
女子早已消失不見。
這纔回過神來,剛剛那位女子,一定就是魔教妖女。
可惡,被擺了一道。
我氣鼓鼓地下山,中途一位白衣男子揹著一筐木柴向山上走去。
我想,臨近傍晚誰會往山上跑。
他一定是妖女化形,又來戲弄我了。
人渣,吃我一劍。
我拔出腰間寶劍朝男人砍去。
我陸仁甲,武當派最年輕的劍道天才,已得玄劍真人的真傳。
這一劍十分有九分的把握能斬殺妖女。
可出乎意料的是,男人隻掏出一根木柴。
下一秒,我的劍碰上細木柴居然折斷了。
這不可能。
我滿眼震驚。
男人卻風輕雲淡的搖了搖頭,像個老師似的提出批評。
劍法還不錯,隻是火候欠佳,手腕的力道有些軟了。
你是誰
男人冇有理會我,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十年後,你再來挑戰我。
說完,便一溜煙兒地消失了。
我愣在原地。
今天真是撞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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