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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這次換我保護你
我重生回了十年前,那個雨夜。
前世我是冷血殺手,這次我依然選擇殺人謀生。
係統提示我接近目標:一個叫林小雨的普通女孩。
我精心設計偶遇,卻在她遞來熱奶茶時愣住了。
這溫暖的眼神,分明是前世瀕死時唯一給過我溫暖的人。
耳麥裡雇主催促:解決她,加三倍酬金。
我扣動扳機——子彈穿透了雇主的心臟。
彆怕,我擦掉她臉上的血,這次換我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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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像針尖,密密麻麻地紮在臉上,鑽進脖頸,帶著深秋刺骨的惡意。意識像是被強行從一片黏稠、黑暗的泥沼底部拖拽出來,沉重得令人窒息。肺葉每一次擴張都撕裂般疼痛,吸進去的滿是雨水和鐵鏽般的血腥味。我猛地睜開眼,視線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一片,隻能勉強辨認出頭頂是濃得化不開的夜空,以及幾片被風撕扯得不成樣子的梧桐樹葉。
身下是堅硬、濕冷的水泥地。我動了動手指,觸感粗糙冰涼。冇有柔軟的床單,冇有消毒水的味道,更冇有心臟監護儀單調的嘀嗒聲。隻有雨,無邊無際的冷雨,和身體深處傳來的、久違卻刻骨銘心的虛弱感。
不是醫院。絕對不是。
心臟在胸腔裡驟然縮緊,隨即開始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戰栗瞬間竄遍四肢百骸,比這深秋的冷雨更甚十倍。是……那個雨夜十年前的那個……雨夜
我用儘全身力氣,幾乎是憑著肌肉裡殘留的最後一點本能,掙紮著翻過身。粗糙的地麵摩擦著肘部和臉頰,帶來火辣辣的痛感。冰冷渾濁的積水立刻湧入口鼻,嗆得我劇烈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胸腔深處針紮似的痛。我弓起身體,一隻手死死捂住嘴壓抑住咳嗽,另一隻手則像最忠誠的獵犬,閃電般探向腰側——那個絕對熟悉的位置。
指尖觸到的,是冰冷堅硬的金屬輪廓。它被濕透的廉價T恤下襬半掩著,靜靜地貼在我冰涼的皮膚上。
還在。
我摸索著將它緊緊攥在掌心。那是一把格洛克19,槍柄的防滑紋路深深地嵌進我的掌紋,帶來一種近乎病態的、令人心安的熟悉感。那冰冷的觸感像一道微弱卻清晰的電流,瞬間貫穿了我混亂的意識,帶來一種奇異的、近乎殘酷的清醒。
不是夢……
我真的回來了。回到了十年前,這個改變了我所有軌跡的、該死的雨夜。
嘴角不受控製地向上扯動,牽動了臉頰上不知何時留下的細小傷口,一陣刺痛。但那點痛楚微不足道。一個無聲的、近乎猙獰的笑容在濕漉漉的臉上綻放開來。雨水流進嘴裡,鹹澀的,帶著鐵鏽味,不知是雨水的味道,還是我自己的血。
回來了,那就……繼續吧。
冰冷的水泥地麵緊貼著我的後背,寒意透過濕透的廉價衣物,像無數細小的冰針,持續不斷地刺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部深處灼燒般的痛楚和濃重的血腥氣。但我冇有動,隻是靜靜地躺著,任由雨水沖刷著身體和臉上凝固的、混著泥汙的血跡,像一具被遺棄的破布娃娃。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冰冷和劇痛在身體裡拉鋸。直到遠處傳來第一聲模糊的、帶著試探性的警笛長鳴,撕裂了雨夜的死寂,並且聲音正由遠及近,迅速變得清晰、尖銳。
時機到了。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腑,帶來一陣劇烈的嗆咳,也短暫地壓榨出身體裡最後一點力氣。我用手肘猛地撐起上半身,雙腿蹬地,踉蹌著,幾乎是連滾爬地掙紮起來。腳步虛浮,身體沉重得像灌滿了鉛,每一步都踩在濕滑的積水裡,濺起渾濁的水花。我朝著巷子更深處那片令人心悸的、幾乎吞噬一切光線的濃重黑暗,跌跌撞撞地奔去。
身後,警笛的嘶鳴如同附骨之蛆,越來越響,紅藍色的光暈開始在不遠處的巷口瘋狂閃爍,切割著雨幕。
黑暗接納了我。我靠在冰冷潮濕、散發著黴味的磚牆上,劇烈地喘息,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警車尖銳的刹車聲和紛亂的腳步聲清晰地傳來,就在巷口那片被警燈染成詭異紅藍的區域停下。幾道手電光柱像探照燈一樣,在巷子前半段的地麵、牆壁上掃來掃去,光束裡雨水如注,塵埃飛舞。
頭兒,有血跡!一直往裡麵去了!
封鎖出口!小心點!那傢夥是個亡命徒!
腳步聲雜亂地朝著巷子深處逼近,手電光柱開始試探性地刺破我藏身之處前方的黑暗。
我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肺部的刺痛讓我的意識更加集中。在絕對的黑暗和喧囂的追捕聲中,我調動起每一塊肌肉殘存的力量,像一隻壁虎,悄無聲息地向上攀爬。粗糙的磚牆摩擦著指尖和裸露的手臂,留下火辣辣的痛感。我翻過一堵矮牆,落在另一條更窄、更汙穢的後巷,腐臭的垃圾氣味撲麵而來。冇有絲毫停頓,我矮下身體,貼著牆根,在垃圾箱和廢棄物的陰影裡快速移動,如同一條滑入下水道的毒蛇,徹底融入了這座龐大城市最肮臟的肌理之中。
追捕者的呼喊和手電光,被重重疊疊的牆壁和雨幕阻隔,最終徹底消失在了身後。
七天。
我躲在一個廢棄的、散發著濃重黴味和鼠類排泄物惡臭的防空洞深處,像一頭蟄伏在黑暗巢穴裡的受傷野獸。這裡遠離人煙,隻有雨水順著破損的縫隙滴落的聲音,單調、冰冷,如同倒計時。
身上的傷口在粗糙的自我處理和身體的強悍恢複力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痂、癒合。淤青褪去,隻留下皮膚下隱隱的痠痛。饑餓像一隻貪婪的蠕蟲,一刻不停地啃噬著胃袋,但我能忍受。渴了,就接一點從石縫滲下的、帶著土腥味的雨水。我需要的是絕對的隱蔽和恢複的時間。
大部分時間,我盤膝坐在冰冷潮濕的地麵上,背靠著冰冷的混凝土牆壁。防空洞深處幾乎冇有任何光線,絕對的黑暗包裹著我。我閉著眼,呼吸悠長而緩慢。
匕首——冰冷的刀鋒彷彿就握在手中,每一次劃破空氣,都帶著致命的、微不可聞的嘶鳴。角度、速度、切入肌肉和骨骼的細微觸感……每一個細節都在腦海中反覆演練,刻骨銘心。
格鬥——對手的影子在絕對的黑暗中浮現,淩厲的拳風、凶狠的踢擊、關節鎖死的瞬間爆響……我的身體在靜止中微微震顫,肌肉纖維在精神層麵模擬著每一次閃避、每一次格擋、每一次凶狠的反擊。
槍械
格洛克的冰冷質感在掌心重現,後坐力的衝擊、扳機扣動時的細微行程、子彈精準射入目標的彈道軌跡……每一個環節都清晰無比。拆解、擦拭、組裝……無數次的重複,快得如同本能。
還有……潛伏。融入人群的技巧,消除存在感的方法,如何在最熱鬨的街頭變成一抹無聲無息的影子……如何在目標最鬆懈的一刻,發動致命的雷霆一擊。
這些技藝,早已不是需要刻意練習的技能。它們是我前世賴以生存的空氣,是刻進靈魂深處的烙印。此刻的重溫,更像是一種冰冷的確認,一種對工具的保養和擦拭。每一次精神上的演練,都讓那些在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殺戮本能更加鋒利、更加純粹,更加……非人。
2.目標出現
腦海深處,那冰冷、毫無感情的機械提示音突兀地響起,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顆石子:
【目標鎖定:林小雨。】
【身份:本市第三中學高二(7)班學生。】
【住址:春華路翠微小區3棟401。】
【任務要求:接近並建立初步信任。】
一串資訊流隨之湧入意識:一張證件照般的清晰麵孔,一個普通的家庭住址,一份平凡的學生身份。照片上的女孩紮著簡單的馬尾,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外套,對著鏡頭露出一個略顯拘謹的微笑。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清澈得能映出人影。五官清秀,帶著點未經世事的稚氣,放在人堆裡,是最不起眼的那種存在。
林小雨。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一個平凡到乏味的背景。
目標資訊後麵,還有一行小字,閃爍著微弱的光:【任務獎勵:基礎啟動資金5000元。】
我緩緩睜開眼。防空洞深處的黑暗濃稠如墨,卻無法阻擋我目光中驟然凝聚的銳利寒芒。如同黑暗中狩獵的猛獸,鎖定了獵物最細微的氣息。嘴角,再次不受控製地向上牽起,形成一個冰冷而精確的弧度。
很好
獵物,找到了……
秋雨纏綿了幾天,終於有了一絲放晴的跡象。下午四點剛過,陽光難得地刺破厚重的雲層,斜斜地灑在鋪著落葉的第三中學校門外那條略顯陳舊的林蔭道上。空氣裡瀰漫著雨後泥土和植物混合的清新氣息,以及……無數學生身上散發出來的、混雜著青春汗味和廉價洗衣粉的味道。
我穿著一件半舊的深灰色連帽衫,帽子鬆鬆地扣在頭上,陰影恰到好處地遮住了小半張臉。下身是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腳上一雙毫不起眼的帆布鞋。我斜倚在校門對麵不遠處一株粗壯的法國梧桐樹乾上,手裡拿著一份捲起來的舊報紙,目光卻如同無形的探針,穿透放學時洶湧而出的人潮。
藍色校服彙成的河流在我眼前奔騰。喧鬨聲、嬉笑聲、自行車鈴聲、家長呼喚孩子名字的聲音……彙合成一股龐大而嘈雜的背景音浪。我像一個最耐心的漁夫,靜靜地等待著屬於我的那條小魚。
來了。
在人潮稍顯稀疏的間隙,一個穿著同樣藍色校服的纖細身影,揹著略顯沉重的書包,獨自走出了校門。馬尾辮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晃動。是林小雨。她冇有像其他學生那樣呼朋引伴,也冇有奔向校門口等待的家長小車。她微微低著頭,目光落在腳尖前不遠的地方,腳步不快也不慢,帶著一種近乎透明的安靜,獨自彙入了流向翠微小區方向的人流。
我直起身,將報紙隨意塞進旁邊的垃圾桶,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像一道無聲的影子,墜在了她的身後。
她走得很專注,幾乎冇有抬頭看路邊的店鋪或者行人。陽光透過梧桐樹稀疏的葉片,在她身上投下斑駁晃動的光點。她的側臉在光線下顯得很柔和,皮膚白皙,鼻梁小巧挺直。整個人透著一股與周圍喧囂格格不入的、易碎的沉靜。
走過兩個路口,轉入一條相對僻靜、兩旁栽種著高大香樟樹的輔路。這條路通往翠微小區的側門,行人明顯少了許多,隻有幾個步履匆匆的歸家者。
就是這裡。
我加快了腳步,幾乎是無聲地縮短了與她的距離。在即將與她擦肩而過的瞬間,我身體看似不經意地、卻又帶著一絲精準的踉蹌,朝著她右肩的方向微微一傾。
呃啊!一聲短促的驚呼。
碰撞發生了。力道控製得恰到好處——足以讓她失去平衡,又不至於真的傷到她。
她被我撞得向旁邊趔趄了一步,身體一歪,背上的書包帶子滑落,整個書包啪地一聲掉在了濕漉漉的人行道上。幾本課本和練習冊散落出來,扉頁立刻被地麵殘留的雨水洇濕了一小片。
對不起!對不起!我立刻停下,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慌亂和歉意,連帽衫的陰影下,眉頭緊鎖,眼神充滿懊惱。我迅速蹲下身,動作麻利地去撿拾那些散落的書本和練習冊。是我冇看路,你冇事吧
我的手指在觸碰到那些書本時,指尖微微停頓了一瞬。書本的封麵很乾淨,但邊角處有明顯的磨損,看得出被反覆翻閱的痕跡。練習冊的扉頁上,用娟秀的字跡寫著林小雨三個字。
冇…沒關係。她站穩身體,聲音不大,帶著點受驚後的細微顫抖。她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被撞到的肩膀,也趕緊蹲下來幫忙收拾。是我自己也冇注意看路。
她抬起頭,看向我。
就在那一刹那,時間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按下了暫停鍵。喧囂的街道、潮濕的空氣、香樟樹葉在微風中的輕響……所有背景音都潮水般退去。
我的動作徹底僵住了,伸向最後一本練習冊的手指凝固在半空中。
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毫無遮攔地灑在她抬起的臉上。那張臉,清晰地映入了我的瞳孔深處。
清秀,蒼白,帶著一絲學生特有的稚嫩。但真正讓我血液瞬間凝固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雙極其乾淨的眼睛。眼瞳是純粹的深褐色,像浸泡在清泉裡的琥珀。此刻,這雙眼睛裡冇有憤怒,冇有責備,隻有一點點尚未完全褪去的驚慌,以及……一種近乎本能的、柔軟的關切。
這雙眼睛!
記憶的閘門被一股狂暴的力量轟然衝開!不是前幾天的雨夜,而是更遠、更深的……前世!那個冰冷徹骨的雨夜,倒在肮臟的巷子裡,意識被劇痛和失血一點點吞噬,身體漸漸麻木,世界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黑暗……
就在那意識即將徹底熄滅的邊緣,一道微弱的光線曾努力地刺破黑暗。一張模糊的、帶著焦急的臉靠近。然後,就是這雙眼睛!一模一樣的眼睛!清澈見底,裡麵盛滿了純粹的、毫無雜質的擔憂和溫暖。即使隔著瀕死的模糊視線,那束溫暖的光,也曾像一根微弱的火柴,試圖點燃他沉入冰海的心跳。
是她!那個前世在雨夜裡,唯一對他這個渾身是血、散發著危險氣息的陌生人,流露出過一絲溫暖的人!那個遞給他一塊廉價卻乾淨的手帕,試圖幫他按住流血傷口的人!
怎麼會是她!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然後又被投入了滾燙的熔爐。劇烈的、從未有過的悸動撞擊著胸腔,帶來一陣窒息般的悶痛。血液在血管裡瘋狂奔湧,衝擊著耳膜,發出雷鳴般的轟響。
我蹲在那裡,維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靈魂卻像是被生生撕裂成了兩半。一半是冰冷如鐵的殺手本能,清晰地知道眼前這個女孩是目標,是換取酬金的獵物。另一半卻如同被投入岩漿的冰塊,在那雙清澈眼眸的注視下,發出刺耳的、瀕臨破碎的哀鳴。
同學同學你還好嗎林小雨的聲音帶著一絲困惑和擔憂,在我耳邊響起,像從遙遠的水底傳來。她撿起了最後一本練習冊,看著我僵住的樣子,那雙清澈的眼睛裡,關切之色更濃了。
我猛地回過神,強行壓下胸腔裡翻江倒海般的震盪。喉嚨乾澀得發緊,幾乎說不出話來。我迅速垂下眼瞼,避開那幾乎要將我靈魂灼穿的目光,動作有些僵硬地把手裡撿起的書本一股腦塞進她的書包,然後拎起書包帶子遞給她。
……冇、冇事。我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砂紙摩擦過喉嚨,抱歉撞到你。書…都濕了。
真的冇事的,一點點水而已,曬曬就好了。她接過書包,抱在懷裡,對我露出一個淺淺的、帶著安撫意味的微笑,嘴角彎起一個柔和的弧度。那笑容很乾淨,像初春融化的第一縷陽光,不摻雜任何雜質。你…冇撞到哪裡吧我看你剛纔臉色不太好。
冇有。我幾乎是立刻回答,語氣生硬得連自己都覺得刺耳。我猛地站起身,動作幅度有點大,帶起一陣風。帽簷的陰影更深地遮住了我的臉。走了。
說完,我不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幾乎是有些狼狽地轉過身,邁開步子,匆匆地離開了那條被香樟樹蔭覆蓋的小路。步伐快得像是要逃離什麼洪水猛獸。背後,那道帶著一絲困惑和善意的目光,卻如同實質般烙印在我的脊背上,滾燙灼人。
冰冷的夜風灌進連帽衫的領口,卻絲毫吹不散胸中那股翻騰的、近乎窒息的灼熱。那雙眼睛……那束光……
我幾乎是憑著肌肉記憶,腳步虛浮地拐進一條遠離主路、狹窄而肮臟的小巷。巷子裡堆滿了散發著酸腐氣味的垃圾,幾隻野貓被我的腳步聲驚動,嗖地竄入更深的黑暗。空氣裡混雜著劣質油煙的嗆人味道。巷子儘頭,一盞昏黃的路燈苟延殘喘地亮著,燈泡表麪糊滿了油汙和飛蟲的屍體,光線隻能勉強照亮下方一小片濕漉漉的地麵。
我背靠著冰冷粗糙、佈滿塗鴉的磚牆,牆麵的濕氣和黴味透過薄薄的衣物滲進來。我大口喘息著,試圖平複胸腔裡那顆狂跳不止、彷彿隨時要炸開的心臟。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腑深處的灼痛。巷子深處隱約傳來醉漢含糊不清的咒罵和嘔吐聲,還有女人尖利的爭吵,這些聲音遙遠而模糊,像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
混亂。前所未有的混亂在我的顱腔內瘋狂衝撞。殺手冰冷如鐵的指令,與那雙在瀕死記憶中唯一帶來過暖意的清澈眼眸,如同兩股狂暴的洪流,在狹窄的思維河道中猛烈對衝、撕扯。
林小雨……這個名字無聲地在唇齒間滾過,帶著一種陌生的、令人心悸的重量。不再是任務清單上一個簡單的代號。她是誰那個雨夜裡,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為什麼會……
嗡嗡——嗡——
左耳深處,植入式微型通訊器突然震動起來,像一根冰冷的針,猛地刺破了我混亂的思緒。隨即,一個經過特殊處理的、低沉而毫無感情波動的電子合成音,直接在我耳蝸內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
夜梟。目標狀態確認。接近已完成。雇主指令變更。聲音停頓了半秒,冰冷的字節如同淬毒的冰棱,清晰地敲擊在鼓膜上,目標優先級提升。立即清除。酬金,三倍。
三倍酬金。
冰冷的數字,帶著巨大的誘惑力,像一塊沉重的鉛,沉沉地壓在我混亂的思緒上。空氣彷彿瞬間凝固了,巷子裡那些遙遠的嘈雜聲徹底消失,隻剩下耳蝸裡那電子合成音留下的、帶著金屬質感的餘韻在嗡嗡作響。
清除——林小雨。
那張清秀蒼白的臉,那雙盛滿純粹關切、如同初融雪水般清澈的眼睛,再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前世雨夜瀕死之際,那束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溫暖光芒,彷彿穿透了時空,再次映照在冰冷的心湖上。
三倍酬金……足以讓我立刻擺脫這該死的防空洞,擁有一個安全的據點,購買急需的裝備……可以立刻開始新的任務,在黑暗的世界裡站穩腳跟。
殺手的本能如同最精密的齒輪,在巨大的利益驅動下,開始冰冷地轉動。評估風險,選擇地點,製定方案……無數個高效、致命、不留痕跡的行動預案在腦海中飛速閃過。她的住址、放學路線、獨居狀態……所有資訊都清晰地指向一個結論:這確實是一個簡單、安全、回報豐厚的目標。
巷子深處,那隻被驚擾的野貓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嚎叫,劃破了短暫的死寂。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深處最後一絲混亂的波瀾被強行壓下,隻剩下一種近乎非人的、深不見底的平靜。像暴風雨過後的深海,表麵無波,深處卻醞釀著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我緩緩直起身,離開冰冷的牆壁。動作穩定,冇有絲毫顫抖。手指下意識地撫過腰間,隔著衣物,確認著那把格洛克冰冷堅硬的存在感。
收到。我的嘴唇幾乎冇有翕動,聲音低啞,通過喉部肌肉的震動轉化為清晰的信號,傳入通訊器。位置
目標預計五分鐘後抵達翠微小區後門。人少,監控死角。最佳地點:小區後門右側廢棄配電房天台。視野清晰,撤退路線安全。合成音毫無停頓地報出精確座標,如同在宣讀一份既定的死亡通知。
明白。我吐出兩個字,切斷了通訊。
下一秒,我整個人已經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沿著小巷的陰影疾行。腳步迅捷而無聲,每一次移動都精準地避開地麵上的水窪和垃圾。目標明確,動作高效。所有的猶豫和混亂,似乎都已被那三倍酬金的冰冷砝碼和殺手刻入骨髓的職業素養徹底壓碎、碾平。
黑暗是最好的掩護,也是我最熟悉的舞台。
翠微小區後門果然僻靜。老舊的鐵門半開著,鏽跡斑斑。門旁那棟廢棄的配電房如同一個巨大的、沉默的水泥怪物,蹲伏在濃重的夜色裡。外牆斑駁脫落,黑洞洞的窗戶像失去眼球的眼睛。我像壁虎一樣,沿著外牆排水管和窗台的凸起,幾個乾脆利落的借力縱躍,悄無聲息地翻上了佈滿灰塵和碎石的平頂天台。
夜風毫無遮擋地吹拂著,帶著深秋的寒意。空氣中瀰漫著灰塵和鐵鏽的味道。天台視野極佳,下方那條通往小區後門的狹窄小路一覽無餘。小路被兩側高大圍牆的陰影吞冇大半,隻有儘頭一盞昏黃的路燈投下小片模糊的光暈。
我單膝跪地,動作穩定得如同磐石。右手探入懷中,再抽出時,已經握住了那把格洛克19。冰冷的金屬槍身,完美地貼合著掌心的紋路。左手熟練地拉動套筒,哢噠一聲輕響,子彈上膛。這細微的機械聲在寂靜的夜風裡,清晰得如同死神的低語。
我穩穩地將槍架在低矮的水泥護欄邊緣。冰涼的槍管緊貼著粗糙的水泥表麵,紋絲不動。右眼微眯,透過機械瞄具的缺口和準星,精確地指向下方小路即將出現目標的位置。視野裡,隻有被放大的、空無一人的小路,和儘頭那盞路燈投下的光斑。
呼吸,調整到最平穩悠長的狀態。心跳,在胸腔內穩定而有力地搏動,如同最精準的計時器。身體每一塊肌肉都處於最完美的待髮狀態,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限,捕捉著風的聲音,捕捉著遠處模糊的車流聲,捕捉著……那個即將踏入死亡世界的腳步聲。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來了。
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踩在潮濕的路麵上,帶著一種獨行者的節奏感。一個纖細的身影,揹著書包,慢慢走進了瞄具的視野。馬尾辮隨著步伐輕輕晃動。是林小雨。她低著頭,似乎還在想著心事,全然不知死亡的黑翼已在頭頂無聲張開。
她一步步走向預定的位置,走向那盞路燈投下的、如同舞台追光般的光暈中心。
準星穩穩地套住了她的後心。
距離:三十五米。無風。目標勻速移動。
完美的擊殺條件。
食指的第一指節,穩穩地、緩緩地壓在了冰冷光滑的扳機上。扳機行程開始被一絲絲地吞噬。隻需要再施加一點點力量,不到一公斤的壓力,一聲短暫而劇烈的爆鳴,一顆灼熱的銅質彈頭就會撕裂空氣,穿透單薄的校服,鑽入那顆年輕的心臟。任務完成。三倍酬金到手。
殺手的邏輯冰冷而堅固:目標就是目標。那點前世的溫暖,不過是漫長黑暗中的一粒微弱火星,早已在冰冷的現實和巨大的利益麵前熄滅。清除障礙,獲取資源,生存下去——這纔是唯一的法則。
扳機繼續向後移動,阻力均勻。指尖的觸感被無限放大,槍身細微的震動彷彿能直接傳遞到心臟。
就在擊錘即將被徹底釋放、撞針即將激發底火的臨界點——下方,那個即將踏入光暈中心的女孩,毫無征兆地停下了腳步。她微微側過身,抬起頭,目光似乎投向了我藏身的天台方向。
那一刻,風似乎停了。
路燈昏黃的光線,像舞台的聚光燈,不偏不倚地打在她的側臉上。清晰地映照出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在瞄準鏡的視野裡,被瞬間放大。
不再是下午偶遇時帶著驚慌的清澈。此刻,那雙深褐色的眼眸裡,清晰地映著天台上方那片濃稠的黑暗。而那雙眼睛裡流露出的,是一種近乎穿透了黑暗的、純粹的……悲傷
那悲傷如此濃重,如此真實,像沉甸甸的霧氣,瞬間瀰漫開來,充斥了整個瞄準鏡的視野。它無聲地撞碎了冰冷的準星,穿透了堅硬的槍管,狠狠刺入了我的瞳孔深處!
前世雨夜瀕死的冰冷與絕望,與那雙遞來手帕時盛滿純粹擔憂的溫暖眼眸,如同兩股決堤的洪流,再次在我腦海中轟然對撞!那束光!那束在無邊黑暗和冰冷中,唯一試圖溫暖過我的光!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如同驚雷,驟然撕裂了死寂的夜空!巨大的聲浪在狹窄的圍牆之間反覆撞擊、迴盪!
槍口噴出的橘紅色火焰在黑暗中一閃而逝,灼熱的硝煙味瞬間瀰漫開來。
時間彷彿被拉長成了慢鏡頭。
瞄準鏡的視野裡,林小雨的身體猛地一顫!她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整個人向前撲倒,重重地摔在潮濕冰冷的路麵上!書包從她背上甩脫,書本散落一地。她蜷縮著身體,一動不動。
成功了
不!
我猛地移開槍口,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不對!彈道不對!後坐力的反饋也不對!我根本冇感覺到扳機完全扣到底!
我的視線如同最精準的探照燈,瞬間掃向子彈真正飛去的方向!
在小路儘頭的陰影裡,在那盞昏黃路燈幾乎無法照亮的角落,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正捂著胸口,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臉上的驚愕凝固成一個詭異的表情,身體晃了晃,然後像一截被伐倒的朽木,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前撲倒,噗通一聲砸在濕漉漉的地麵上。鮮血,正從他捂著心口的手指縫裡汩汩湧出,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粘稠的暗紅,迅速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洇開一小片不規則的深色印記。
西裝前襟上,一枚小小的、造型獨特的銀色家徽,在倒下的瞬間似乎反射了一絲微弱的光,隨即被湧出的鮮血覆蓋。
雇主!
通訊器裡,那冰冷的合成音似乎也卡殼了零點幾秒,隨即爆發出刺耳的、帶著強烈乾擾的電子雜音:夜梟!你…目標錯誤!目標錯誤!重複!目標是林小雨!你…
聲音戛然而止,隻剩下電流的滋滋聲。
天台上的風,吹得更加凜冽。硝煙的味道混合著血腥氣,鑽入鼻腔。
我緩緩放下槍,動作有些僵硬。指尖傳來槍身冰冷的餘溫。我低頭,看著手中這把剛剛咆哮過的凶器,槍口還殘留著一縷極淡的青煙。剛纔那一瞬間,完全是身體的本能,在扳機臨界點被那雙悲傷的眼睛擊穿理智防線的刹那,手腕以一個微小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角度,向上抬高了不到兩度。
就是這微不足道的兩度,讓子彈偏離了林小雨的後心,精準無比地射入了那個隱藏在黑暗角落、自以為掌控一切的雇主的胸膛。
為什麼是他
我猛地抬頭,目光再次投向下方。
蜷縮在地上的林小雨,似乎被這近在咫尺的槍聲和血腥場麵徹底嚇懵了。她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雙手死死地抱著頭,發出壓抑的、小動物般的嗚咽。路燈的光照在她身上,那張蒼白的臉上沾滿了泥水和……幾滴飛濺上去的、屬於雇主的暗紅血點。
觸目驚心。
一股冰冷的火焰,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被愚弄的暴怒,猛地在我胸腔裡炸開!目標錯誤清除林小雨那個在雨夜裡唯一給過我一縷微光的人而真正要殺她的,竟然是這個躲在幕後、付錢買命的雇主!
前世……她最後的結局是什麼也是像這樣,在某個雨夜,被冰冷的子彈結束生命被這個……此刻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殺意,如同冰封千年的火山岩漿,轟然噴發!這一次,目標無比清晰!
3.我要保護她
我縱身從天台邊緣躍下,身體在半空中調整角度,雙腳穩穩落在下方一個廢棄的木箱上,緩衝了下墜的力道,然後輕盈地落在地麵,幾乎冇有發出聲響。幾步就跨到了林小雨身邊。
她蜷縮在地上,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聽到腳步聲靠近,她猛地抬起頭,臉上毫無血色,那雙清澈的大眼睛裡此刻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和淚水,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彆怕。我的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力量,試圖穿透她厚重的恐懼。我蹲下身,冇有絲毫猶豫,伸出手,用拇指指腹,極其輕柔地、仔細地擦拭著她臉頰上那幾滴刺目的、已經半凝固的暗紅色血點。
指尖的觸感冰涼細膩,帶著少女肌膚特有的溫度。她的身體在我的觸碰下猛地一僵,隨即抖得更厲害了,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
我擦得很慢,很仔細,直到她臉上那些不屬於她的汙穢完全消失,隻剩下被淚水沖刷過的、蒼白而乾淨的皮膚。
做完這一切,我才抬起眼,目光越過她顫抖的肩膀,投向幾米外那具倒在血泊中、已然無聲無息的西裝軀體。眼神銳利如刀鋒,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一絲……終於撥開迷霧的瞭然。
然後,我的視線重新落回到林小雨那雙盈滿淚水、驚魂未定的眼睛上。那裡麵純粹的恐懼,像針一樣刺著我。
冇事了。我看著她,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承諾,也帶著一種斬斷過去的決絕。
這次……我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具西裝屍體,最終牢牢鎖定在她蒼白的小臉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換我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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