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鬼 第一章

小說:背鬼 作者:雪洲的完顏乾 更新時間:2025-08-05 11:57:20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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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鬼

村裡老人說,背上發涼絕不能回頭。

那晚我收衣服時後頸突然刺骨冰冷。

次日洗衣的三姑在我背上看到三個青色指印。

被背鬼纏上了。她剪了五個小紙人塞進我枕頭。

第一夜,枕頭裡傳出指甲刮擦紙麵的聲音。

第二夜,紙人在我枕頭下移動位置。

第三夜,後背貼著一張紙人,上麵寫著我的生辰八字。

第四夜,紙人長出了我的五官。

第五夜我崩潰撕碎所有紙人。

三姑按住我發抖的手,用硃砂在黃紙上寫生辰:貼後心就能活命。

我把符按背上的刹那,鏡中倒影裡——三姑背上趴著五個眼冒綠光的紙人。

替命符成了。她對著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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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衣服的手僵在半空,衣架上搭著的濕布衫啪嗒一聲砸在地上,水珠四濺。但阿青冇去管它——針尖般冰涼猛地紮進她後頸的皮肉裡,毫無預兆,凍得她一哆嗦。

夜色粘稠得像是化不開的老墨汁,空氣濕乎乎沉甸甸地往下墜。一陣裹著水汽的風撞開後門,打著旋湧進昏暗幽靜的堂屋,幾片枯葉跟著飛進來,在地麵上打著轉兒。

這風,冷得瘮人。阿青猛地閉緊嘴,把差點溜出口的驚呼嚥了回去,死死忍著冇回頭。心臟在狹窄的胸腔裡擂鼓似的跳撞,撞得肋骨隱隱發麻。關於回頭的種種老話,一瞬間全在耳朵邊上嗡嗡作響起來。

收個衣服也磨磨蹭蹭!夜裡頭涼氣重,你是骨頭輕了找病生三姑略顯尖銳的數落聲隔著黑黢黢的灶屋門簾鑽出來,顯得格外急躁。平日裡阿青總會笑著應和幾句,此刻她舌尖發澀,那個冰冷的點依舊死死釘在脖子後麵,寒氣順著脊椎一路往下爬,凍得人從裡涼到外。她幾乎是同手同腳地把木盆拽到懷裡,匆匆擠過門簾。

灶台上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燈苗兒怯生生地在玻璃罩裡顫抖,映照著三姑皺巴巴的臉。阿青下意識地把盆朝背後藏,木盆沿兒冰涼地撞在腰眼上。……收好了。聲音悶在喉嚨裡,有點發虛。

藏什麼藏三姑斜睨她一眼,渾濁的老眼在昏黃光線下反而顯得有點亮得嚇人。她瘦骨嶙峋的手一把將木盆奪過去,動作竟意外的有力。就幾件破布衫,賊惦記不成

木盆咣噹一聲被摁在灶台上。阿青的背下意識繃緊了——那股寒氣似乎並未消失,像蛇一樣盤踞著,冰冷的知覺反而在皮膚的溫熱中被無限放大。三姑已經開始翻檢衣服,拿起一件又一件抖開湊到燈下細細打量,乾癟的嘴唇無聲地動著,像是在挑剔什麼稀世珍寶。燈苗偶爾猛地一跳,把她側臉的皺紋拉扯成一道道生硬冷酷的溝壑。

阿青屏著呼吸,不敢動。突然,三姑的動作停了,捏著她那件靛青布衫後背的位置不撒手。燈影在她臉上搖擺不定。

小妮子,三姑的聲音古怪地拖長,帶出一種令人牙酸的滑膩感,這肩膀後頭,咋沾了啥臟東西

阿青頭皮一麻,自己後背的東西她自己根本看不見。

轉過來!三姑厲聲嗬斥,命令不容辯駁,彷彿戳破了某種心照不宣的怯懦。阿青心猛地往下一沉,隻能硬著頭皮磨蹭著轉身。靛青布衫的後背被三姑抖開繃直在昏暗的光線中。

三姑俯下身,鼻尖幾乎要碰到粗糙的布料,油燈的光暈在她指著的右肩胛骨區域投下一片不規則的陰影。自己瞧瞧,乾枯的指尖懸在布料上方勾勒,看見了冇指頭印子……三根,發青了。

阿青隻覺得一股寒氣冇頂而下,頸窩那處像是冰錐在刺。她努力睜大眼,視線在燈下昏花的布麵上徒勞地搜尋。靛青底色在油燈下幾乎就是一片沉鬱的黑,任她怎樣凝神,什麼青色指印也瞧不見。

哪……哪有……聲音輕得像在嗬氣。

瞎了麼!三姑劈手揪住她的左肩,力道大得驚人,指甲幾乎掐進皮肉。右手食指的指甲蓋徑直戳向布料上那個阿青永遠看不見的位置,尖利地劃著圈,這!這!還有這!明晃晃的三個指頭印兒!青得發黑!你冇感覺!像冰坨子硌著你都冇點知覺瞎了身子也木了

三姑的指甲刮擦著粗布衣衫,發出喑啞刺耳的聲響。阿青被那股熟悉的寒氣攫住,僵硬地聽著三姑的聲音,每個字都如同鏽蝕的刀子慢慢擰進她的骨頭縫裡:

被‘背鬼’纏上咯,小妮子。這是看中你這身嫩皮肉骨頭了……

油燈的火苗猛地一躥,映亮了灶屋角落蒙了厚厚灰垢的老神龕,幾尊褪色泥塑木雕的模糊影子投射在臟汙的牆壁上。

針,細細的銀針,穿透慘白粗糙的麻紙。三姑骨節分明的手穩如磐石,拇指與食指精準撚著細線,繞著紙人輪廓緩緩收緊,發出輕微而持續的沙沙聲,宛如無數看不見的小蟲在暗夜裡爬行。她縫補的動作帶著一種古老麻木的韻律,像是在做一件熟稔千遍的活兒。

昏黃的油燈苗兒被視窗漏進的冷風壓得低伏下去,堂屋裡搖曳著光怪陸離的昏黑影子。三姑坐在油燈下,低垂著眼皮,神色像結了冰的老井水。白紙在她手裡被剪出五個小小的、手臂長短、雙腿分開的人形輪廓,紙的邊緣毛毛刺刺,在燈光下像是一圈蒼白浮腫的輪廓線。

老輩兒的話……夜裡走路,背上要真涼颼颼的……三姑的聲音幽幽響起,帶著點磨砂的質感,眼睛卻根本冇抬,仍舊死死盯著手裡那個剛剛纏好線的紙人,那針腳密實得可怕,針尖穿梭紙麵帶出輕微的拉扯聲,……千千萬萬,不準回頭!這道理,還要姑奶奶教你嗎

阿青杵在堂屋冰冷的泥地上,雙手絞緊粗布衣襟,指甲發白地嵌進手心肉裡。那股針紮似的寒意在頸窩裡盤踞不去,如同陰魂不散的活物。

三姑終於剪斷了手中最後一根線頭,把針往油膩膩的桌上一拍。那聲脆響讓阿青的心臟跟著漏跳半拍。背上的玩意兒,三姑渾濁的眼珠轉向她,裡麵倒映著幽微搖曳的燈芯,渾濁幽深得不見底,它冇趴實在,這印子,就是它落下的‘錨’!是給你下的‘絆馬索’!

燈影劇烈地晃動起來,彷彿有陣強風正要吹熄燈火。

三姑枯瘦的手一推,五隻冰冷僵硬的紙人滑到阿青眼皮底下:喏,塞枕頭底下。靠它了。麻紙粗糙慘白,上麵裹著幾圈深棕色的麻線,纏得密不透風,纏得紙人軀乾四肢都鼓脹變形。

靠它阿青的喉嚨乾得發緊。

三姑臉上溝壑縱橫的陰影在搖晃的燈火下跳動:背鬼就稀罕這活人血肉的暖和氣兒,還有那點子活蹦亂跳的陽氣!你得糊弄它!她伸出乾瘦枯柴似的食指,戳了戳紙人粗糙鼓脹的胸膛,這紙裡頭……填的是曬乾的艾草沫子,吸飽了日頭精氣哩!拿線縫死嘍,再塞你腦袋下捂著,沾上你的暖和氣兒、你的人味兒……三姑喉頭髮出一種類似老舊風箱抽拉的聲音,濁重的吐息噴在阿青臉上,帶著難以形容的陳腐氣,……它們就會……以為這個……就是你!

阿青隻覺得從頭到腳被澆了一桶冰水,寒氣深入骨髓。她哆嗦著,想開口說不,卻連牙關都在打顫。三姑已經一把抄起五個紙人,一股腦全塞進她懷裡。那東西輕飄飄的,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沉甸甸的寒意。

塞進去!塞實了!三姑的聲音斬釘截鐵,不留任何餘地,冰冷得像磨刀石,睡覺!

紙人在枕下,沙沙作響。

第一夜,那聲音細微如鼠齧,更像指甲輕颳著薄脆的紙麵,嗤啦……嗤啦……冇完冇了。聲音清晰地在耳道裡鑽,彷彿枕頭裡養了幾隻不安分的小蟲。

阿青不敢翻身,僵直得像一塊門板。後背靠近枕頭那塊皮膚始終冰冷刺骨,寒氣貼著脊骨往上爬。她睜大眼,死死盯著頭頂烏黑的房梁,心跳撞得耳膜轟轟亂響。三姑那句背鬼冇趴實的話,此刻變成了活物,化作無形的鉤子紮在背上。那刮擦聲,是鉤子不耐煩拽緊的聲音嗎

第二夜,那聲音輕了些,斷斷續續,如同垂死無力的掙紮。可當阿青壯起膽伸手探向枕下——觸手一片冰涼僵硬。白天明明齊齊整整擠在枕芯下的紙人們,竟然東倒西歪地散開了位置,有的甚至擠到了枕頭邊緣,被角的陰影裡露出慘白僵硬的半截手臂!手指間冰冷的麻線觸感,驚得阿青觸電般縮回手,指關節都凍得生疼。紙人竟然真的在移動。它們,在她的顱骨之下,無聲地在黑暗中完成了跋涉。

第三夜的風特彆大,颳得破舊的窗紙噗噗作響,像是在被無數隻手拍打。枕下的紙人們靜悄悄的。然而就在阿青熬到天色微明,精疲力竭、幾乎要被睡意淹冇的刹那,她鬼使神差地撩起後背的貼身小衣——一張粗糙冰涼的紙片死死貼在她汗津津的脊背上!

昏昧的晨曦裡,墨跡淋漓地寫著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那字跡歪歪扭扭,帶著瘮人的、非人的氣息。

極致的恐懼瞬間燒穿了阿青的神經。她猛地一弓背,一聲變了調的嗚咽終於衝破喉嚨,手指痙攣般地撕抓著背後的皮肉,直到那張薄薄的、濕透的紙片被血絲斑駁的指甲勾刮下來!

第四夜,阿青在枕頭下隻摸到三張紙人。她不敢入睡,幾乎能聽見自己血液在血管裡結冰的聲音。屋外風聲嗚咽如哭,窗紙上模糊映著一個細長的黑影,如同懸吊的枯枝,輕輕晃動。她顫抖著從懷裡掏出一麵巴掌大的小圓鏡。冷汗打濕的鬢角貼著耳廓,後頸黏膩冰涼。圓鏡模糊的映像裡,一個蒼白粗糙的五官輪廓正貼在她肩胛骨中間——

那紙上模糊的五官,在幽光中一點點滲出來,腫脹發青的輪廓線蠕動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像是她自己驚惶扭曲的臉!

鏡中映出的那張紙上臉越來越清晰了,薄紙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拉扯著,拱起鼻子、凹下眼眶的輪廓。嘴巴的位置甚至扭動著咧開一道細微的縫隙,影影綽綽露出暗色的內裡。阿青的尖叫卡在喉嚨裡,渾身血液瞬間凝滯,她猛地把鏡子反扣在床頭,指甲刮在粗瓷枕麵上發出令人牙酸的銳響,肩膀劇烈地起伏著,像要掙脫那冰冷的吸附感。

然而那張臉並未消失,它深深烙進她視線的殘影裡。無論阿青如何躲避、蜷縮、用被子死死矇住頭,那清晰扭曲的五官都在黑暗深處盯著她。

第五夜。枕頭下隻剩一片冰冷的死寂。阿青甚至不知道它們是否還在那裡。可一種無形的東西壓在她背上,沉得像一副上了鏽的枷鎖。那東西冰冷刺骨,並且能呼吸——每一次無聲的吸氣,都凶狠地抽吸著她體內的熱乎勁兒、力氣感,甚至腦子裡的那點念頭也被吸得搖搖欲墜。整個人像踩在濕冷的棉花堆裡,腳底下冇根。白天劈柴時,柴刀都幾乎脫手砸在自己腳麵上。

恐懼燒紅了她的眼眶。一股狠戾的、夾雜著劇烈窒息的衝動突然掀翻了她緊繃已久的神經!管不了了!那念頭帶著燎原的絕望猛地捲起。她猛地從床上彈起,掀開枕頭,動作粗暴得如同瘋了似的,五指成爪,瘋狂地抓向黑暗中那片冰冷死寂所在!

冰冷僵硬的觸感。兩個也許是三個

出來!滾出來!她喉嚨裡發出非人的嗬嗬嘶吼,像一頭絕境中被逼咬碎繩索的困獸。她顧不得疼痛,手指痙攣般地摳挖、撕扯。刺啦!刺啦!粗糲的麻線被蠻力扯斷,乾燥帶澀的艾草粉末簌簌落下,帶著陳年日光曬過後的古怪氣味。她狠狠地將那些粗糙發硬的紙片攥在手心,指甲死命摳進麻紙裡,把它們揉搓、擠壓、撕開,碾成濕乎乎的冰涼紙屑,再從指縫間狠狠摔在地上!紙人們徹底散了架,碎裂的紙片夾雜著枯草沾滿了被褥,像一場慘白的碎屍。粗糲的麻線被她用牙齒叼住死命撕扯開,細線拉拽颳著她唇角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冇了!都碎光了!看你還怎麼纏著我!!阿青喘著粗氣咆哮出來,渾身脫力地滑跪在床邊,指尖被粗礪的紙邊劃破,滲出血珠,混著草末子和碎紙粘了滿手。直到這時,她才猛地一個激靈抬起頭——

灶屋透出的昏黃油燈光暈裡,三姑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站在床邊。老臉上皺紋紋絲不動,枯井般的眼睛深不見底,正靜靜俯視著她。

撒什麼瘋,小妮子!三姑聲音冰冷平滑,毫無波瀾,聽不出絲毫方纔那場撕心裂肺掙紮的痕跡。那雙枯樹枝般的手卻帶著不容掙脫的力氣,猛地鉗住阿青尚在滴血的手指,指甲縫裡全是細碎的麻線和紙屑。那力道簡直如同鐵鉗,阿青想掙脫,那雙手卻紋絲不動,反而掐得更深,骨頭都咯吱作響。

三姑另一隻手摸向懷裡油膩膩的棉襖襟口,窸窣片刻,抽出一張新裁的黃裱紙,邊緣帶著手工撕扯的毛邊。她渾濁的眼睛掠過阿青慘白驚惶的臉,冇有絲毫表情,直接咬破了自己枯瘦黑黃的右手中指。那動作老練得令人心悸,牙齒在指腹上熟練地一磕,暗紅的血珠迅速沁出、彙聚。她用血淋淋的指尖蘸了蘸隨身摸出的一小盒暗沉凝固的硃砂,然後重重按在黃裱紙中央。暗紅色的液體沿著蒼老皮膚的溝壑緩緩蠕動,最終在黃紙上凝成她自己的生辰八字。

貼上!三姑把那帶血的符紙直接按在阿青手心裡,血氣和硃砂的刺鼻氣味混在一起,就貼在你後心窩子上!

貼……貼在這兒阿青的聲音抖得不成調。指尖接觸那張飽含了三姑熱血和硃砂的黃符,溫熱血腥的觸感中透著一股詭異的灼熱。那股熱力如同流動的烙鐵,正絲絲縷縷穿透她的皮膚。

對!用你的手心把它焐熱乎嘍!焐實在嘍!完完全全按在你的皮肉上!三姑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刺穿耳膜,像一條繃到極致的鞭子,快!用足了你的活人氣血去焐!讓它吸住你!她猛力掐在阿青手腕上的指頭力道驟然加重,骨頭幾乎都要捏碎,這是活命的唯一法子了!彆等到背上那‘指痕印’爬到心上!那就真得給它當一輩子‘牛馬背’了!

三姑那雙枯井般渾濁的眼睛死死釘在她臉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瘋狂脅迫。阿青渾身篩糠般地抖,殘留的一點撕紙人泄出的狠勁兒和神智都被這目光擊得粉碎。她的心像是被無形鐵爪攥緊懸在半空,每一次跳動都牽動窒息般的劇痛。指尖下那張符紙彷彿活物般微微搏動,溫熱粘膩,吸吮著她的手心。

替命……也許……也許……能活命

這絲微弱的希望如同黑暗深淵裡唯一的光亮,哪怕明知它可能通往另一層地獄,她也隻能撲向它!求生的本能像最後的岩漿在早已凍僵的四肢百骸裡炸開。她猛地一低頭,眼中迸射出絕望的凶狠,將那帶著自己體溫、血跡、汗水、硃砂混合物的黃符,像一塊燃燒的烙鐵,狠狠地、死死地按在了自己冰冷刺骨的後心窩上!

用儘了全身最後的力氣往下死死一按!

就在那濕滑滾燙的符紙重重貼上脊背的瞬間——

堂屋那張原本模糊積灰的老式穿衣鏡,此刻不知被誰拂去了陳年的浮土。阿青眼角的餘光像被磁石吸引般無法控製地掃了過去,隨即猛地定格。

冰冷渾濁的鏡麵倒影中,清晰映出她自己因極度恐懼而扭曲失血的蒼白臉頰。她的身子弓著,一隻手還死死按在背後的符紙上。而在她身旁,三姑那張溝壑縱橫、佈滿老年斑的老臉正對著鏡子無聲微笑。那張臉渾濁平靜,眼底深處卻翻湧著一種深不見底的……期待

更可怕的是三姑的後背!

那裡,緊緊貼伏著五個模糊扭曲的慘白輪廓!影影綽綽,蠕蠕而動!那正是前幾夜在阿青枕下爬行、挪動、最後貼在她背心的東西!此刻,它們正陰魂不散地扒在三姑的背上!

其中一個紙人尤為清晰,它的臉上赫然用血糊糊的顏料扭曲地勾畫著——

正是三姑自己的五官!

鏡中,三姑那張佈滿皺紋、帶著詭異滿足微笑的嘴,無聲地開合了幾下,彷彿貼在她耳根說了一句話。

替命符成了。

哐當!

木盆傾翻在地,半盆涼水潑濺出來,渾濁的水流在堂屋凹凸不平的泥地上漫開。阿青像塊木頭,直挺挺戳著,甚至冇感覺到膝蓋撞翻了盆沿的劇痛。腦子裡嗡嗡亂響,塞滿了冰碴子和滾燙的硃砂血——它們在太陽穴裡攪拌,快要擠爆她的顱骨。

她後背空落落的。那張符,那張用自己滾燙體溫和求生意誌焐死在後心窩的血黃符籙……冇了。徹徹底底的冇了。之前那股砭人骨髓的冰涼感也消失了,彷彿從未有過那樣刺骨的陰寒攀附著她的脊椎。

可心臟那塊地方更冷,凍得像塞滿冰棱的枯井。

嘶——灶屋昏暗光暈的邊緣突然傳來這麼一聲輕微的倒吸冷氣聲。很短促。三姑佝僂著背坐在一張吱呀作響的矮竹椅上,枯柴樣的手無意識地搓揉著自己的右肩,從後麵看,動作有點僵,顯得有幾分吃力。那張老臉上,皺紋刻得似乎更深了些,眼窩陷得更黑,渾濁的瞳孔裡冇有一絲光亮,彷彿剛剛耗儘了體內最後一點油的老油燈芯。

灶膛裡堆著些昨夜燒剩下的灰白草木末子,幾顆零星的炭火在灰裡半明半暗地閃爍。一陣穿堂冷風掠過,撩起了幾片邊緣帶著焦黑色的薄紙屑,在冰冷的空氣裡翻著蒼白淒惶的滾兒。那是那五張紙人最後的殘骸。

三姑彷彿覺察到了阿青直勾勾的目光,抬起浮腫鬆弛的眼皮。那雙濁眼裡冇有半分往日的刻薄嚴厲,深得像兩口被挖空的水窖。

瞅啥瞅喉嚨裡擠出渾濁如沙礫摩擦的聲音,收拾你的盆去。杵著看天就能掉糧下來

說話間,三姑下意識地又揉了一下腰背的位置,動作更明顯了,眉宇間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忍受的痛楚,整張臉似乎都往下垮塌了一瞬。

灶膛裡殘餘的最後一點微弱火燼啪地輕響了一下,終於徹底熄滅了。灰燼深處,某種慘白髮脆的東西被熱浪舔舐捲曲,皺縮成一團,發出極其細微的、讓人耳根發麻的碎裂聲。灰堆邊緣,幾點指甲蓋大小的灰燼被風捲起,飄飄搖搖打著旋兒落下。

那灰,帶著一點奇怪的濕潤感,沉沉地落到地麵那灘渾濁的洗布水窪裡。渾濁的水麵上,無聲無息地洇開兩個極淡的、依稀可辨的人形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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