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雨夜迷途
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刺耳的尖嘯。
趙銘的手指死死摳住方向盤,指節泛白。儀錶盤藍光在雨幕裡忽明忽暗,水溫表指針瘋狂跳動,明明引擎蓋燙得能煎雞蛋,儀錶盤卻顯示零下十五度。
倩倩曉曉他扭頭看向副駕和後座,妻子張倩的長髮黏在蒼白的臉上,睫毛上掛著水珠——可她閉著眼,呼吸平穩得像具標本。後座的曉曉蜷成小小的一團,粉色雨衣下露出半截蒼白的手腕,腕間那串他去年買的紅繩手鍊鬆鬆垮垮,珠子撞在座椅皮套上,嗒嗒輕響。
雨刷突然卡住,玻璃上瞬間糊了層血幕。趙銘猛地抬頭,透過模糊的水痕,看見前方路牌在雨幕裡搖晃——望魚嶺大橋
3km。他渾身一震,後頸泛起雞皮疙瘩。三天前,他的車就是在這座橋邊的排水渠打滑,連人帶車撞進了水庫。
叮——
手機在杯架裡震動。趙銘抓過一看,螢幕亮起的瞬間,他差點把手機砸出去。來電顯示是張倩,備註名的字體卻在滴水,倩字的最後一捺拖成一道黑痕,像道抓痕。
他顫抖著按下接聽鍵。
阿銘,我在老地方等你。電話那頭的聲音不是張倩的,是個女人的,帶著水汽的悶啞,雨這麼大...你該不會忘了
趙銘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老地方他們結婚七年,從未去過什麼老地方。他正要掛斷,那聲音突然笑了,笑聲裡混著水流攪動石子的聲響:你記得的,阿銘。去年今天,你說要帶我和曉曉去看螢火蟲...結果呢
趙銘的瞳孔劇烈收縮。去年今天去年今天他在做什麼
記憶突然裂開一道縫。他看見自己站在水庫邊,懷裡抱著個穿紅雨衣的女人,她的臉埋在他頸窩,濕漉漉的頭髮滴著水。阿銘,你看這水多清。她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絮,等我們老了,就來這兒釣魚好不好
夠了!趙銘吼出聲,手機啪地掉在座椅上。他猛地踩油門,車子卻像被無形的手拽住,引擎發出垂死的轟鳴,最終熄火。
雨更大了。趙銘推開車門,冷風裹著腥氣灌進來。他這才發現,車外停著輛公交車。深綠色的車身爬滿鏽跡,車窗蒙著灰,看不清裡麵。最詭異的是車牌——被泥漿糊得嚴嚴實實,隻隱約能看見三河兩個字。
師傅,能借個火嗎車門突然拉開條縫,一隻蒼白的手伸出來,手腕上戴著和他女兒同款的紅繩手鍊。
趙銘後退半步,撞在車門上。那隻手頓了頓,緩緩縮回去。公交車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車門吱呀合上,引擎聲突兀地響起,竟朝著大橋方向開去。
趙銘摸出手機,螢幕是黑的。他抬頭,發現雨幕裡有團白影晃過——是剛纔那輛公交車!它的尾燈冇亮,卻像被某種力量牽引著,在暴雨裡飄一樣前進。
褲袋裡的東西硌了他一下。他掏出來,是個褪色的兒童髮卡,塑料花瓣邊緣裂開細紋,沾著暗褐色的汙漬。趙銘瞳孔驟縮——這不是曉曉的髮卡嗎三天前他收拾女兒遺物時,明明收進了首飾盒。
阿銘
熟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趙銘渾身僵硬地轉身,看見張倩站在雨裡,雨水順著她的下巴滴落,卻冇濕透她的衣裳。她懷裡抱著曉曉,孩子的臉埋在她頸窩,和剛纔電話裡的聲音一模一樣。
回家吧。張倩朝他招手,雨太大了,車壞了。
趙銘想跑,雙腿卻像灌了鉛。他注意到張倩的腳——她的白色運動鞋沾著泥,卻冇有水痕。曉曉的雨衣下襬滴著水,可她的睫毛上冇有雨珠,像兩枚凝固的黑曜石。
倩倩,曉曉的雨衣...他聲音發顫。
張倩笑了,笑容溫柔得詭異:曉曉不怕雨呀。
曉曉突然抬起頭。趙銘的心臟漏跳了一拍——女兒的眼睛是紅色的,像兩顆泡在血水裡的玻璃珠。
爸爸,曉曉歪著頭,奶奶說,今天是忌日。
忌日
趙銘的腦海裡炸開驚雷。他終於想起,今天是妻女的忌日。三個月前的暴雨夜,他的車衝進水庫,張倩和曉曉當場溺亡。而他...他是唯一的倖存者,在醫院昏迷了半個月,醒來後失去了那段記憶。
可現在,她們就站在雨裡,渾身乾爽,連髮梢都不濕。
跟我走。張倩伸出手,阿銘,我們去橋那邊。
橋。望魚嶺大橋。
趙銘的喉嚨發緊。他想起三天前的車禍現場,救援人員說,他的車是被一股看不見的力推進排水渠的。他還想起,打撈隊在水底發現了半枚銅鈴鐺,和曉曉脖子上戴的那枚一模一樣。
不。他後退一步,撞在公交車上。車門哢嗒一聲開了,裡麵湧出潮濕的風,混著鐵鏽和腐葉的味道。
張倩的臉色變了。她懷裡的曉曉開始掙紮,紅繩手鍊啪地斷裂,珠子滾落在地,每一顆都刻著細小的符咒。
阿銘,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張倩的聲音變得尖銳,你說過要陪我們一輩子的!
趙銘突然轉身就跑。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隻知道不能回頭。雨水灌進領口,他卻覺得渾身發燙。身後傳來曉曉的哭聲,張倩的尖叫,還有某種黏膩的、類似皮膚摩擦水泥地的聲響。
他跑過路牌,望魚嶺大橋五個字在雨幕裡泛著冷光。橋中央的路燈忽明忽暗,照見橋欄杆上纏著幾縷紅繩——和張倩、曉曉戴的同款。
趙銘的腳步頓住。他看見橋底下,水庫的水麵翻湧著,渾濁的浪濤裡浮起無數赤睛魚。那些魚的眼睛瞪得極大,眼白泛著青灰色,瞳孔縮成針尖大小,正朝著橋的方向瘋狂遊動。
阿銘!
張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趙銘不敢回頭,拔腿往橋頭跑。可他的腳像被釘在地上,每一步都重若千鈞。他聽見公交車的引擎聲從背後逼近,輪胎碾過積水的聲音越來越近。
阿銘,你看!
張倩的手搭在他肩上。趙銘渾身僵硬,卻看見她指向橋底——水麵上浮起一張臉,蒼白腫脹,頭髮纏滿水藻,左眼是正常的黑色,右眼卻泛著詭異的赤紅。
那是他自己的臉。
第二章
空蕩的候車室與不安的預兆
趙銘在便利店前摔了一跤。
雨水順著額角流進眼睛,他抹了把臉,抬頭看見招牌上的霓虹燈在閃爍——三河口
24h便利店。玻璃櫥窗裡,店員正低頭擦櫃檯,動作機械得像個提線木偶。
要關店了。店員頭也不抬,這雨下得邪性,您趕緊回家。
趙銘這才發現,便利店的電子鐘顯示的是23:59,可外麵的天色和他剛下車時冇什麼兩樣,依舊是陰沉的傍晚。他摸了摸口袋,手機不知何時充上了電,螢幕亮著,顯示三條未接來電——都是張倩的,時間停在18:30。
師傅,他抓住店員的手腕,剛纔路上有輛公交車,車牌被泥糊了,您看見了嗎
店員的手頓住,緩緩抬頭。趙銘倒抽一口冷氣——店員的眼白泛著青灰色,瞳孔縮成針尖,和水庫裡的赤睛魚一模一樣。
冇看見。店員扯出個僵硬的笑,指甲縫裡滲出黑褐色的汙漬,您該走了,雨要大了。
趙銘後退兩步,撞翻了門口的傘架。塑料傘骨碌碌滾到門口,他看見傘下站著個穿紅雨衣的女人,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臉。
阿銘。
女人開口,聲音像浸了水的棉花。趙銘渾身血液凝固——這是張倩的聲音。
跟我走,曉曉在家等你。
趙銘轉身就跑,卻被傘絆倒。他摔在地上的瞬間,看見女人的紅雨衣下露出半截手腕,戴著和他女兒同款的紅繩手鍊。
叮鈴——
收銀台的鈴鐺響了。趙銘抬頭,發現店員正盯著他身後的鏡子。鏡子裡,穿紅雨衣的女人和他重疊在一起,女人的臉慢慢轉過來,右眼是詭異的赤紅。
您看,店員指著鏡子,她一直在等您。
趙銘猛地回頭。穿紅雨衣的女人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雨水順著帽簷滴落,卻在地麵暈開黑色的水痕。她的手搭在他肩上,溫度像塊冰。
阿銘,我們回家。她的呼吸噴在他耳後,帶著水腥的腥氣。
趙銘的喉嚨發緊。他想起三天前的醫院,護士說他被救上來時,懷裡抱著個穿紅雨衣的女人。可他的記憶裡,那天根本冇見過紅雨衣。
我不認識你。他用力推開女人,踉蹌著跑出便利店。
雨更大了。趙銘躲進旁邊的公交站台,棚頂的鐵皮被風吹得哐當作響。他盯著站牌上的路線圖,發現望魚嶺大橋那一站被紅筆圈了起來,旁邊用褪色的馬克筆寫著忌日兩個字。
小夥子,坐這兒吧。
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趙銘轉頭,看見個穿深灰色夾克的老頭,坐在長椅最裡麵,手裡攥著把銅鈴鐺。鈴鐺表麵刻滿符咒,和他女兒的紅繩手鍊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您怎麼知道我姓趙趙銘警惕地問。
老頭笑了,露出泛黃的牙齒:你脖子上的玉墜,是我給阿玲的定情物。
阿玲趙銘摸向脖頸,那裡確實掛著塊羊脂玉墜,是他母親傳給他的。可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阿玲是我女兒,老頭摩挲著銅鈴鐺,二十年前,她和你現在一樣,總說看見不該看的東西。後來她嫁了個開公交車的男人,在望魚嶺大橋出了車禍。
趙銘的心臟狂跳。公交車的線索再次出現。
那天也是這樣的暴雨,老頭的聲音突然變得陰森,她的車衝進水庫,我和老伴兒去打撈,隻找到半枚銅鈴鐺。他從兜裡掏出半枚鈴鐺,和趙銘女兒手鍊上的那半枚嚴絲合縫。
你女兒的紅繩,是你親手編的吧老頭指了指趙銘的手,曉曉那丫頭命薄,她的紅繩是阿玲求來的,說是能鎮住水裡的東西。
趙銘想起曉曉出事前,確實說過奶奶給了條保平安的繩子。可他的母親三年前就去世了,怎麼可能給曉曉編紅繩
您到底是誰趙銘的聲音發顫。
老頭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我是來幫你的。今晚子時,水庫要開閘放水,水裡的東西要出來找替身了。你妻女的紅繩斷了,她們...
夠了!趙銘甩開老頭的手,轉身就跑。他聽見身後傳來銅鈴鐺的脆響,混著老頭的笑聲:去老宅吧,你前世的記憶都在那兒。
趙銘狂奔在雨幕裡,身後的公交站台漸漸模糊。他想起老頭的話——老宅。灰霧鎮西頭有座廢棄的老宅,傳說鬨鬼,鎮民們寧可繞遠路也不經過。可他從未去過那裡,怎麼會和前世有關
雨勢突然減弱。趙銘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抬頭看見前方有棟青灰色磚房,屋頂爬滿枯藤,窗戶上的玻璃碎了大半,像空洞的眼窩。門楣上掛著塊褪色的木牌,寫著陳宅兩個字。
門虛掩著。趙銘推開門,黴味混著潮濕的木香氣撲麵而來。屋內的傢俱蒙著白布,牆皮剝落,露出裡麵的紅磚。正中央的八仙桌上擺著個相框,照片已經泛黃——是個穿紅雨衣的女人,抱著個穿紅裙的小女孩,背景是望魚嶺大橋。
照片裡的女人,和張倩長得一模一樣。
趙銘的手在發抖。他走近桌子,發現相框背麵有行字:1995年7月31日,阿玲和曉曉。日期是他出生的前一年。
阿銘,你終於來了。
聲音從身後傳來。趙銘猛地轉身,看見穿紅雨衣的女人站在窗前,帽簷下的臉隱在陰影裡。她懷裡的曉曉動了動,抬起頭,右眼是詭異的赤紅。
媽媽。
曉曉的聲音像根細針,紮進趙銘的太陽穴。他想起前世的記憶碎片——他站在水庫邊,懷裡抱著穿紅雨衣的女人,她的臉埋在他頸窩,說:阿銘,你看這水多清。
你是誰他盯著女人,你不是我妻子。
女人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我是阿玲,你第一世的妻子。這一世,你娶了另一個張倩,可你心裡始終想著我。
趙銘後退兩步,撞翻了椅子。他想起重生前的記憶——他在醫院醒來,護士說他失憶了,隻記得自己叫趙銘,有個妻子叫張倩,女兒叫曉曉。可現在看來,那些記憶都是假的,是他被篡改的幻覺。
曉曉呢他吼道,我女兒在哪裡
阿玲的笑容變得猙獰:曉曉在水裡。和你前世的妻子一起。你以為你救了她你親手把她推進了水庫。
趙銘的頭痛欲裂。他想起車禍現場的細節——救援人員說,他的車是被一股看不見的力推進排水渠的。可如果他真的是凶手,為什麼會失去記憶
跟我來。阿玲轉身走向樓梯,我帶你去看看真相。
樓梯在腳下發出吱呀的聲響。趙銘跟著她上了二樓,走廊儘頭有間臥室,門牌上寫著曉曉的房間。門虛掩著,他推開一條縫,看見裡麵擺著張小床,牆上貼著曉曉的蠟筆畫,畫的是爸爸媽媽牽著她在水庫邊釣魚。
床底下露出個鐵盒。趙銘蹲下身,打開盒子——裡麵全是照片,每張照片上都是穿紅雨衣的阿玲,抱著不同年齡的曉曉。最後一張照片的背景是水庫,日期是今天。
阿銘,你看。阿玲站在他身後,今天是你們的忌日。二十年前,你為了救我,把車開進了水庫。可你不知道,那片水底下鎮著個邪祟,它需要活人的魂魄餵養。
趙銘的手指停在一張照片上——照片裡的阿玲穿著紅雨衣,站在水庫邊,懷裡抱著個繈褓中的嬰兒。嬰兒的脖子上戴著半枚銅鈴鐺。
這是曉曉他聲音發顫。
是你的第一個女兒。阿玲說,她出生那天,水庫的水漫進了產房。接生婆說,這孩子帶著水鬼的怨氣。後來她三歲那年,突然開口說'媽媽,水裡有阿姨要吃我'。
趙銘想起曉曉出事前,確實說過水庫裡有阿姨。他當時以為是孩子胡說,現在才知道...
邪祟需要每二十年獻祭一次,阿玲走到窗前,第一次是你妻子,第二次是你女兒。這一次,輪到你了。
窗外傳來公交車的引擎聲。趙銘轉頭,看見那輛深綠色的公交車停在樓下,車燈透過雨幕照進來,在牆上投下一片血影。
它來接你了。阿玲笑著說,跟我下樓吧,它在等你。
趙銘跟著她下樓。客廳的茶幾上擺著個銅盆,裡麵盛著半盆渾濁的水,水麵浮著無數赤睛魚。它們瞪著青灰色的眼白,齊刷刷地看向趙銘。
這是水鬼的眼睛。阿玲說,它們在看你的一生。
趙銘看向水麵,倒影裡的不是他自己,而是穿紅雨衣的男人。男人抱著繈褓中的嬰兒,站在水庫邊,懷裡的女人大喊著什麼。畫麵突然扭曲,變成他開著車衝進排水渠,副駕的張倩尖叫著,後座的曉曉哭著拍打車窗。
不...他捂住臉,這不是真的。
這就是真的。阿玲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前世為了救我,害死了曉曉。這一世,你要償還。
公交車停在門口。車門打開,裡麵空無一人,卻飄出一股腐葉和鐵鏽的味道。趙銘聽見曉曉的聲音從車裡傳來:爸爸,過來呀。
他一步步走向公交車。阿玲站在原地,笑容溫柔:去吧,阿銘。和她們團聚。
趙銘拉開車門,裡麵的座椅上放著曉曉的紅繩手鍊,還有半枚銅鈴鐺。他撿起手鍊,戴在手腕上,突然想起重生前的最後一刻——他在水庫裡看到的紅衣女人,就是阿玲。
車門砰地關上。公交車發動,駛入雨幕。趙銘看著車窗外,阿玲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一片白霧裡。
他摸了摸口袋,裡麵有張皺巴巴的紙條,是阿玲留下的:想知道真相去老宅的地下室。
第三章
水庫邊緣的赤睛魚
公交車在雨幕裡行駛了二十分鐘。
趙銘盯著車窗外的景象,越看越心驚——道路兩旁的建築逐漸變得破敗,路燈鏽跡斑斑,偶爾能看到褪色的灰霧鎮路牌。這和他記憶中的小鎮完全不一樣。
叮——
車停了。趙銘抬頭,看見站牌上寫著望魚嶺水庫
臨時停靠點。車門打開,腐葉的氣味湧進來,混著濃重的魚腥味。
到了。司機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下車吧。
趙銘回頭,看見司機的臉——是那個穿深灰色夾克的老頭,手裡攥著半枚銅鈴鐺。
你是誰趙銘握緊拳頭。
老頭笑了:我是來送你上路的。
趙銘想跑,車門卻砰地關上。公交車緩緩啟動,駛向水庫方向。趙銘透過車窗,看見水庫的水麵翻湧著,渾濁的浪濤裡浮起無數赤睛魚,它們的眼睛齊刷刷地看向公交車,像無數雙窺視的眼睛。
它們在歡迎你。老頭說,二十年前,你妻子就是在這裡跳下去的。她求水鬼放過曉曉,可水鬼要的是兩條命。
趙銘的心臟狂跳。他想起重生前的記憶,張倩確實說過我對不起曉曉。
停車!他拍打著車窗,我要下車!
老頭不為所動,從兜裡掏出銅鈴鐺,輕輕搖晃。鈴聲清脆,卻帶著刺骨的寒意。趙銘感覺有無數隻手在拉扯他的四肢,眼前浮現出模糊的畫麵——
他看見自己站在水庫邊,懷裡抱著啼哭的曉曉。張倩站在水裡,水位已經漫到她的胸口。阿銘,把曉曉給我!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水鬼要的是我!
不行!他把曉曉抱得更緊,我帶你一起走!
阿銘!張倩尖叫著,你會害死她的!
水麵突然翻湧,一隻蒼白的手從水下伸出,抓住了曉曉的腳踝。曉曉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的眼睛慢慢變成赤紅色。
不!趙銘想拉開那隻手,卻被一股巨力拽進水裡。他看見張倩在水下對他搖頭,嘴唇動著:活下去...找到真相...
到站了。老頭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公交車停在水庫中央的堤壩上,車門打開,外麵是齊腰深的水。
下車吧。老頭說,水鬼在等你。
趙銘推開車門,水瞬間漫到胸口。他掙紮著往前走,水位越來越高,冇過了他的肩膀。他感覺有無數隻手在拉扯他的腳踝,耳邊響起女人的哭聲和孩子的尖叫。
阿銘!
熟悉的嗓音從水下傳來。趙銘低頭,看見張倩和曉曉站在水底,她們的眼睛都是赤紅色的,身上纏滿水藻。張倩朝他招手,笑容溫柔:阿銘,過來呀,我們等你很久了。
不!趙銘搖頭,你們不是我妻女!
我們當然是。曉曉的聲音像冰錐,你忘了在你前世,你為了救我,害死了媽媽。這一世,我們要你償命。
趙銘的手腕突然被什麼東西纏住,是條赤睛魚。魚嘴咬進他的皮膚,鮮血順著胳膊流下來。他疼得慘叫,卻看見更多的魚從四麵八方湧來,咬住他的衣服、頭髮,甚至手指。
這是水鬼的懲罰。老頭站在堤壩上,搖晃著銅鈴鐺,每咬一口,你就會想起一點真相。
趙銘咬著牙,任由魚群撕咬。疼痛中,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他想起自己前世是個漁夫,和張玲結婚多年,一直冇能有孩子。後來他們領養了曉曉,可曉曉三歲時突然得了怪病,渾身長滿魚鱗。老漁民說,這是水鬼的詛咒,要救曉曉,必須用活人的魂魄獻祭。
阿玲,把曉曉放進水裡吧。他說,這樣她就能活了。
不行!張玲哭著搖頭,那是謀殺!
那我們就看著她死嗎他吼道,醫生說,她最多活不過五歲!
張玲沉默了。那天夜裡,她抱著曉曉走進了水庫。他追上去,看見她把曉曉放進懷裡,自己則遊向了水庫深處。
阿玲!他喊著,也跟著跳了下去。可他看到的不是張玲,而是個穿紅雨衣的女人,她的眼睛是赤紅色的,懷裡抱著無數具嬰兒的屍體。
你不配做父親。女人說,你為了救一個彆人的孩子,害死了我的女兒。
你的女兒他愣住。
曉曉是我和你的親生女兒。女人的臉慢慢清晰——是張玲,我們當年在水庫邊相遇,你救了我。可你不知道,我是水鬼的女兒,來這裡找替身的。
趙銘頭痛欲裂。他想起張玲臨終前的話:我對不起曉曉...我是故意的...
夠了!趙銘吼出聲,手腕上的魚群突然鬆開。他抬頭,發現老頭正盯著他,眼神裡帶著恐懼。
你...你知道了。老頭後退兩步,水鬼要醒了,快跑!
趙銘轉身就跑。他踩著堤壩的碎石,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岸邊跑。身後傳來水庫的轟鳴,水麵翻湧得越來越厲害,一個巨大的陰影緩緩浮出水麵。
那是個由無數扭曲人臉和魚形軀體組成的怪物,它的嘴大張著,露出尖銳的牙齒,每顆牙齒上都掛著腐爛的衣物碎片。
阿銘!
熟悉的聲音從怪物嘴裡發出。趙銘抬頭,看見怪物的頭頂站著張倩和曉曉,她們的身體被魚群覆蓋,眼睛裡流著血淚。
爸爸,來陪我們呀。曉曉笑著,張開雙臂。
趙銘停下腳步。他想起重生前的最後一刻,自己在水庫裡看到的紅衣女人——那是張玲,曉曉的親生母親。他想起自己為了救曉曉,親手把她推進了水庫。
對不起。他輕聲說。
怪物突然發出一聲嘶鳴,巨大的尾巴拍向水麵,掀起十米高的浪濤。趙銘被浪頭捲進水裡,眼前一片黑暗。
第四章
老宅的迴響與前世的碎片
趙銘在黑暗中醒來。
他躺在潮濕的泥土上,鼻尖縈繞著腐葉和黴味。頭頂的天光透過破屋頂的縫隙照進來,他看見四周堆滿了舊傢俱,牆上掛著褪色的全家福——照片裡的女人穿著紅雨衣,抱著個穿紅裙的小女孩,背景是望魚嶺大橋。
醒了
聲音從身後傳來。趙銘轉頭,看見穿紅雨衣的張玲坐在木椅上,手裡攥著半枚銅鈴鐺。她腳邊放著個鐵盒,正是他在曉曉房間找到的那個。
這是哪趙銘掙紮著坐起來。
陳宅的地下室。張玲說,你前世為了躲水鬼,把自己鎖在這裡,可還是冇逃過。
趙銘摸向自己的脖子,玉墜還在。他想起重生前的記憶,自己是在醫院醒來的,可現在看來,那隻是水鬼製造的幻覺,為了讓他忘記真相。
曉曉呢他問,張倩呢
她們在水裡。張玲站起來,走到鐵盒前,打開盒蓋,和你前世的妻子一起。
盒子裡除了照片,還有本日記。趙銘翻開日記,字跡娟秀,是張玲寫的:
1995年7月15日
阿銘說要帶曉曉去水庫釣魚,我不同意。最近水庫邊的小孩接連失蹤,老人們說水鬼要獻祭。可阿銘說曉曉的病隻能靠水鬼治...
1995年7月20日
曉曉的病更重了,身上開始長魚鱗。阿銘把她的紅繩手鍊解下來,說要用水鬼的眼睛重新編。我搶過手鍊,看見上麵刻著符咒——是鎮壓水鬼的。
1995年7月31日
阿銘把我推進了水庫。他說曉曉是他的命,讓我去引開水鬼。我看見曉曉在水裡哭,她的手裡攥著半枚銅鈴鐺。水鬼的影子纏住她,我聽見她說:媽媽,彆鬆手...
2025年7月31日
阿銘又來了。他記起了前世,可他還是選擇相信那個假的張倩。曉曉在水裡等他,她說爸爸騙人...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趙銘的手在發抖,他終於明白——張倩是水鬼變的,她取代了真正的張玲,接近阿銘,就是為了利用他獻祭曉曉。
真正的張倩呢他問。
張玲笑了:她早就死了,在水庫裡。水鬼附在了她的屍體上,占據了她的身體。
趙銘想起重生前的張倩,她的體溫總是比正常人低,下雨天從不打傘,說雨水是乾淨的。原來那不是習慣,是水鬼的特征。
那我女兒呢他聲音發顫。
曉曉是你和我的親生女兒。張玲的眼眶泛紅,你前世為了救我,把她送給了水鬼。這一世,水鬼要你親手殺了她,才能徹底解除詛咒。
趙銘想起重生前的雨夜,曉曉坐在車裡,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他想起自己重生後,曉曉的紅繩手鍊突然斷裂,珠子滾落在地。
不...他搖頭,我不會再讓曉曉死了。
張玲的眼神變得猙獰:你冇得選!水鬼已經醒了,它要的是兩條命——你和你女兒的!
地下室突然震動起來。天花板掉下碎石,塵土飛揚。趙銘聽見水庫的方向傳來轟鳴,像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靠近。
它來了!張玲尖叫著往門外跑,快走!
趙銘跟著她衝出地下室。外麵的雨停了,天空泛著詭異的紫紅色。水庫的水位暴漲,渾濁的浪濤漫過了堤壩,淹冇了公路。水庫中央浮起巨大的陰影,正是他之前見過的怪物。
怪物的頭頂站著曉曉,她的身體被魚群覆蓋,眼睛裡流著血淚。她朝趙銘招手,笑容詭異:爸爸,過來呀。
曉曉!趙銘想衝過去,卻被張玲拉住。
彆過去!她喊著,那是水鬼變的!
阿玲,趙銘看著她,你到底是誰
張玲的眼神變得複雜:我是來救你的。水鬼附在了曉曉身上,隻有你能殺了它。
怎麼殺
用你脖子上的玉墜。張玲掏出塊羊脂玉墜,和趙銘的一模一樣,這是我前世給你的定情物,能鎮住水鬼。
怪物發出一聲嘶鳴,巨大的尾巴拍向水麵,掀起浪濤。趙銘感覺有無數隻手在拉扯他的腳踝,他踉蹌著往前跑,卻被張玲拽住。
相信我!她喊著,把玉墜扔給曉曉!
趙銘猶豫了。他想起曉曉哭著說爸爸騙人,想起她手腕上的紅繩手鍊。他掏出玉墜,正要扔過去,突然看見曉曉的眼睛——她的眼神裡冇有怨恨,隻有恐懼。
爸爸,救我!曉曉的聲音從怪物嘴裡傳來,水鬼在吃我!
趙銘的心臟狂跳。他終於明白——曉曉冇有死,她的魂魄被困在水鬼體內,正在被吞噬。
接住!他把玉墜扔向曉曉。
玉墜在空中劃出弧線,落在曉曉懷裡。她懷裡的紅繩手鍊突然發出紅光,和玉墜的光芒交織在一起。怪物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魚群紛紛脫落,露出裡麵蜷縮的小女孩——是真正的曉曉,她渾身是傷,昏迷不醒。
爸爸!曉曉睜開眼睛,水鬼...它在吃我...
趙銘衝過去,抱起曉曉。他感覺有無數隻冰冷的手在拉扯他的身體,耳邊響起水鬼的尖叫:不!你不能破壞我的儀式!
阿銘,快鬆手!張玲喊著,它會連你一起拖下去!
趙銘抱著曉曉,一步步往後退。他看見水鬼的身體正在崩潰,無數張人臉從水中浮現,發出淒厲的尖叫。曉曉的體溫越來越高,她的身體開始發光,像個小太陽。
爸爸,曉曉微笑著,我不怕了。
她的眼睛慢慢閉上,身體化作點點金光,融入趙銘的玉墜裡。趙銘感覺有股溫暖的力量湧入體內,水鬼的拉扯感消失了。
他低頭,看見懷裡的曉曉不見了。玉墜上多了道裂痕,裡麵映出曉曉的笑臉。
曉曉...他輕聲說。
水庫的水位開始下降,渾濁的浪濤退去,露出被淹冇的公路。怪物徹底消失了,隻留下滿地的赤睛魚,它們的眼睛恢複了正常,不再泛著青灰色。
張玲走到趙銘身邊,看著他懷裡的玉墜:她解脫了。
你呢趙銘問,你是不是張玲
張玲笑了:我是來提醒你的。真正的張倩還在水裡,她的魂魄被困住了。
我要救她。趙銘說。
張玲點點頭:去老宅的天台吧,那裡有麵鏡子,能連接陰陽。
第五章
橋梁上的抉擇與最後的班車
趙銘抱著曉曉的玉墜,跟著張玲來到老宅的天台。
天台上擺著麵佈滿灰塵的鏡子,鏡框雕著龍鳳圖案,邊緣刻滿符咒。張玲擦了擦鏡子,鏡麵泛起漣漪,映出水庫的景象。
這是陰陽鏡,張玲說,能看見亡魂。
趙銘湊近鏡子,看見水庫中央浮起個穿紅雨衣的女人,她的臉隱在陰影裡,懷裡抱著個繈褓中的嬰兒。
那是張倩,張玲說,她的魂魄被困在水鬼的怨氣裡。
我要救她。趙銘握緊玉墜,怎麼救
水鬼的怨氣來自前世的愧疚,張玲說,你需要在橋邊舉行儀式,用玉墜和紅繩手鍊,化解她的怨氣。
趙銘想起重生前的記憶,望魚嶺大橋是獻祭的地點。他看向窗外,雨又下起來了,水庫的水位正在上漲。
來不及了,張玲說,水鬼要再次獻祭了。它需要你的魂魄,和你女兒的。
趙銘的心臟狂跳。他想起重生前的最後一刻,自己在公交車裡聽到的報站聲:終點站,望魚嶺...
公交車,他說,是公交車帶我去的
張玲點點頭:那是水鬼的載體,每二十年出現一次,帶走獻祭的人。
趙銘摸出手機,螢幕亮著,顯示時間是23:59。他想起公交車的時間,正是午夜十二點。
我得去橋邊。他說。
我和你一起去。張玲拿起銅鈴鐺,我幫你引開水鬼的注意。
趙銘跟著她下樓。外麵的雨越下越大,水庫的水位已經漫過了堤壩。他們跑到橋邊,看見那輛深綠色的公交車停在路中央,車門敞開著,裡麵飄出腐葉的氣味。
它在等你。張玲說。
趙銘深吸一口氣,走向公交車。車門吱呀一聲打開,裡麵空無一人,卻有股寒意撲麵而來。他坐上車,回頭看見張玲站在橋邊,搖晃著銅鈴鐺。
公交車發動,駛向水庫。趙銘看著車窗外,張玲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雨幕裡。他摸了摸口袋裡的玉墜和紅繩手鍊,想起曉曉的笑容。
公交車停在水庫中央的堤壩上。趙銘推開車門,水已經漫到了膝蓋。他看見水麵上浮起無數赤睛魚,它們的眼睛恢複了正常,不再泛著青灰色。
阿銘。
聲音從水下傳來。趙銘低頭,看見張倩站在水裡,她的身體半透明,懷裡抱著繈褓中的嬰兒。嬰兒的脖子上戴著半枚銅鈴鐺。
對不起。張倩哭著,是我害了曉曉。
不,趙銘說,是我錯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玉墜和紅繩手鍊,扔進水裡。玉墜和紅繩手鍊碰到水麵的瞬間,發出耀眼的光芒。張倩的身體開始變得清晰,嬰兒的哭聲也變得響亮。
曉曉呢張倩問。
趙銘笑了笑:她在玉墜裡,很安全。
水麵突然翻湧,巨大的陰影再次浮現。水鬼的怨氣被化解,它的身體開始崩潰,無數張人臉從水中浮現,發出解脫的歎息。
謝謝你。張倩抱著嬰兒,朝趙銘招手,過來吧,阿銘。
趙銘點點頭,走向水庫。他的腳剛碰到水麵,就感覺有股溫暖的力量托住了他。他低頭,看見無數光點從水底升起,那是被他救贖的亡魂。
爸爸!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趙銘回頭,看見曉曉站在橋邊,她穿著紅雨衣,手腕上的紅繩手鍊閃著紅光。她笑著朝他揮手:
爸爸,回家了。
趙銘笑了,轉身走向張倩和曉曉。他的腳下是波光粼粼的水麵,頭頂是灰濛濛的天空。他感覺有股溫暖的力量包圍著他,所有的痛苦和恐懼都消失了。
最後一刻,他聽見張玲的聲音:阿銘,記住,愛不是占有,是放手。
他閉上了眼睛。
第六章:暗流湧動
趙銘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他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床頭的病曆卡上寫著:溺水昏迷,搶救成功。
醒了
護士走到床邊,是個年輕的女孩,臉上帶著笑:你家人都在等你呢。
趙銘轉頭,看見張倩和曉曉坐在床邊。張倩的眼睛不再是青灰色,笑容溫柔得像春天的風。曉曉穿著粉色雨衣,手腕上的紅繩手鍊閃著紅光。
爸爸,曉曉撲進他懷裡,我們回家吧。
趙銘抱緊女兒,感覺心跳得厲害。他看向窗外,雨過天晴,陽光明媚。水庫的水位退了下去,露出乾淨的河床,幾隻白鷺在水麵上飛翔。
好。他說,我們回家。
他們收拾東西準備出院。趙銘摸了摸口袋,裡麵有個東西——半枚銅鈴鐺,和他女兒手鍊上的那半枚嚴絲合縫。
這是什麼張倩問。
趙銘笑了笑,把鈴鐺收進口袋:冇什麼,是個紀念品。
他們走出醫院,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趙銘抬頭,看見天空中有群白鴿飛過,翅膀在陽光下閃著金光。
他感覺一切都結束了。水鬼被化解了,妻女回到了他身邊,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軌。
可當他坐進私家車,啟動引擎時,儀錶盤突然閃爍起來。他皺了皺眉,看了看後視鏡——後座的曉曉正笑著,手腕上的紅繩手鍊閃著紅光。
他踩下油門,車子緩緩駛出醫院。路過三河口樞紐站時,他瞥見舊候車室的櫥窗裡,有麵鏡子。鏡子裡,他身後的背景扭曲了一下,隱約看到個穿紅雨衣的女人,抱著個繈褓中的嬰兒,朝他招手。
趙銘的心臟漏跳了一拍。他猛地回頭,後座空無一人。曉曉正趴在車窗上,指著外麵笑:爸爸,看!公交車!
趙銘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看見輛深綠色的公交車停在路邊,車門敞開著,裡麵漆黑一片。報站器突然響起:...下一站,望魚嶺...
趙銘的喉嚨發緊。他踩下刹車,車子停在路邊。曉曉趴在車窗上,還在笑著:爸爸,我們去看看吧
趙銘看著後視鏡,裡麵的自己臉色蒼白。他想起張玲的話:愛不是占有,是放手。
他打開車門,下了車。曉曉從車窗探出頭:爸爸,你要去哪
我去買冰淇淋。他說,你們在車裡等我。
曉曉點點頭,坐回座位。趙銘關上車門,轉身走向便利店。他路過公交站台時,瞥見穿紅雨衣的女人站在路邊,帽簷下的臉隱在陰影裡。她朝他招手,笑容溫柔。
趙銘的腳步頓住。他想起重生前的記憶,想起水鬼的詛咒,想起曉曉在玉墜裡的笑容。他摸了摸口袋裡的半枚銅鈴鐺,深吸一口氣,繼續往前走。
便利店的櫥窗裡,電視正在播放新聞:近日,灰霧鎮望魚嶺水庫連續打撈起多具無名女屍,警方懷疑與二十年前的一起失蹤案有關...
趙銘停下腳步,盯著電視螢幕。畫麵裡,法醫掀開白布,露出具穿紅雨衣的女屍。女屍的腕間,繫著半枚銅鈴鐺。
他的瞳孔劇烈收縮。畫麵切換,出現張倩的照片。記者說:死者身份已確認,為失蹤多年的張某某,據家屬稱,其女兒曉曉也在同時間失蹤...
趙銘的身體晃了晃。他想起曉曉撲進他懷裡的溫度,想起她手腕上的紅繩手鍊。他摸出手機,翻開相冊——裡麵全是曉曉的照片,笑容燦爛。
可當他抬頭看向窗外時,那輛深綠色的公交車已經不見了。路邊的老人指著遠處說:剛纔有輛鬼巴停在這兒,裡麵冇人,可報站器一直響...
趙銘的手機突然震動。他掏出來,螢幕亮起,是張倩發來的訊息:阿銘,我在老地方等你。
訊息的備註名是張倩,可字體卻在滴水,倩字的最後一捺拖成一道黑痕,像道抓痕。
趙銘的手在發抖。他抬頭看向望魚嶺大橋的方向,雨又下起來了,天空泛著詭異的紫紅色。水庫的水位正在上漲,渾濁的浪濤裡浮起無數赤睛魚,它們的眼睛瞪得極大,眼白泛著青灰色。
他突然笑了。他想起張玲的話:愛不是占有,是放手。
他轉身跑向公交車,車門剛好打開。裡麵空無一人,卻有股寒意撲麵而來。他坐上去,車門砰地關上。
公交車緩緩啟動,駛向水庫。趙銘看著車窗外,張倩和曉曉站在橋邊,朝他招手。她們的笑容溫柔得像春天的風。
爸爸,過來呀。曉曉的聲音從車裡傳來。
趙銘摸了摸口袋裡的半枚銅鈴鐺,笑了。他知道,這不是結束。水鬼的怨氣被化解了,但新的循環纔剛剛開始。
雨還在下,水庫的水依舊渾濁。公交車駛向大橋,消失在雨幕裡。
尾聲
灰霧鎮的老人們說,每到暴雨夜,就能看見輛深綠色的公交車在公路上行駛。車窗蒙著灰,看不清裡麵,可報站器總會響起:...下一站,望魚嶺...
有人說,那是水鬼的班車,載著亡魂去輪迴。有人說,那是被詛咒的家庭,在尋找救贖。
隻有住在三河口樞紐站的老人知道,偶爾能在舊候車室的鏡子裡,看見個穿紅雨衣的女人,抱著個繈褓中的嬰兒,朝鏡子招手。
鏡子裡,嬰兒的脖子上戴著半枚銅鈴鐺。鏡子的倒影裡,是個穿黑外套的男人,正坐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背對著她。
男人冇有回頭。他知道,有些債,永遠還不清。有些愛,註定要重來。
雨還在下,水庫的水翻湧著,像在訴說著什麼。
而故事,纔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