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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我被哄騙捐腎給腎衰竭的母親,術後卻孤獨死在出租屋。
後來才知道,我的腎被母親高價賣給富商,錢全給弟弟買了婚房。
重生回到母親確診那天,我看著她在病床前哭紅的眼睛冷笑。
媽,彆擔心,我馬上捐腎救你。
一家人喜極而泣,隻有我清楚——這次換腎手術的捐贈書,簽的是母親的名字。
手術當天,警察破門而入抓走倒賣器官的中介。
母親在手術檯上尖叫:警察同誌,快救我女兒!
我舉起母親親筆簽字的捐贈協議微笑:警察同誌,需要腎源的是這位太太。
01
冰冷的空氣像無數根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地紮進林晚的肺葉深處。
每一次吸氣,都拉扯著腹腔裡那道猙獰的、永不癒合的傷口,帶來一陣尖銳到令人窒息的絞痛。
汗水浸透了廉價出租屋單薄的床單,黏膩地貼著她瘦骨嶙峋的背脊。
黑暗沉沉地壓下來,隻有窗外遙遠路燈透進一絲昏黃的光,模糊勾勒出牆角剝落的牆皮和堆放的雜物輪廓。
死亡的氣息,濃得化不開。
她努力想蜷縮起身體,想汲取一點點暖意,可身體沉重得像灌滿了鉛,連動一動手指都耗儘了她殘存的所有力氣。
唯一清晰的,是手術刀切開皮肉的冰冷觸感,是麻醉失效後席捲全身、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
是母親肖芳那張在手術室門口、被眼淚模糊卻依舊顯得格外殷切的臉……晚晚,你是媽的親閨女,隻有你能救媽了……
還有弟弟林峰的聲音,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輕快:姐,簽個字的事兒,多大點事啊等你好了,咱媽給你燉雞湯補補!
雞湯林晚乾裂的嘴唇扯出一個無聲的、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術後,她被孤零零地扔在這個連窗戶都關不嚴的出租屋裡,像一件用舊了、失去了價值的工具。
所謂的家人,隻在她剛出院那天,象征性地送來過一袋超市打折的速凍餃子和幾盒廉價止痛藥,然後就徹底消失了。
止痛藥吃完後,排異反應像潛伏的毒蛇開始瘋狂噬咬她的身體。
高燒、劇痛、呼吸困難……她像一條被扔在砧板上瀕死的魚,徒勞地掙紮,卻連一滴水都得不到。
意識像斷了線的風箏,在無邊無際的痛楚和寒冷中沉沉浮浮。
就在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一個聲音,帶著市儈的得意,像淬了冰的錐子,猛地刺穿了她混沌的腦海。
……那可不!林太太您福氣好哇,您閨女那顆腎,嘖嘖,年輕健康,配型還那麼成功,那位老闆滿意得很!
錢嘛,您放心,早打您賬上了,足夠給您家公子在市中心置辦套體麵的婚房啦!您這買賣,做得值!
是那個姓金的中介!那個把她推進地獄的掮客!
原來如此……真相裹挾著滔天的恨意和徹骨的冰冷,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轟然砸下,將她殘存的一點念想碾得粉碎。
她不是救母的英雄,她隻是砧板上待價而沽的肉!她的腎,她的一條命,成了弟弟林峰通往幸福生活的墊腳石!
冰冷的絕望瞬間吞噬了所有痛楚,隻剩下無邊無際、足以焚燬靈魂的恨!
02
林晚猛地睜開了眼。
眼前不再是出租屋那斑駁脫落的天花板。
刺目的、帶著消毒水味道的白光直射下來,晃得她一陣眩暈。
耳邊是心電監護儀規律而冰冷的嘀——嘀——聲,混合著走廊外模糊的腳步聲和低語。
鼻腔裡充斥著醫院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和某種淡淡藥味的複雜氣味。
她僵硬地轉動眼珠。
白色的牆壁,藍色的隔簾,床頭櫃上放著一個插著幾枝塑料假花的玻璃瓶。
這裡是……醫院病房她動了動手指,能感覺到柔軟的棉布病號服貼在皮膚上。
身體雖然虛弱,卻並冇有那種被掏空的、致命的劇痛。
腹腔平坦,冇有那道猙獰的、時刻提醒她背叛的傷疤。
巨大的、荒謬的狂喜和難以置信的冰冷恐懼同時攥住了她的心臟,幾乎讓它停止跳動。
晚晚晚晚你醒了一個熟悉到令她骨髓發寒的聲音在床邊響起,帶著刻意放柔的哽咽。
林晚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瞬間凝固,又猛地逆流衝上頭頂。她像生鏽的機器,極其緩慢地、一格一格地轉過頭。
病床旁,坐著一個女人。正是她的母親,肖芳。
肖芳穿著醫院的條紋病號服,臉色確實有些灰敗,但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此刻正微微泛紅,盈滿了淚水,飽含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擔憂和慈愛,定定地望著她。
那眼神,林晚太熟悉了,前世就是被這樣溫柔又哀傷的目光徹底擊潰了所有防線,傻乎乎地簽下了那張自願捐贈協議。
媽的心肝兒,你可算醒了!嚇死媽了!肖芳見林晚看過來,眼淚唰地就落了下來。
她伸出手,想要去摸林晚的臉,動作充滿了小心翼翼的憐惜,你突然就暈倒了,媽魂兒都快嚇冇了!
醫生說你低血糖又受了驚嚇……都是媽不好,是媽這身子不爭氣,連累你了……
肖芳的哭腔情真意切,每一個字都像裹著蜜糖的毒針,精準地紮進林晚前世記憶裡最痛的地方。
那淚水漣漣的模樣,幾乎能讓最鐵石心腸的人動容。
林晚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用那尖銳的刺痛死死壓住喉嚨裡幾乎要衝出來的、帶著血腥味的嘶吼。
她看著肖芳,看著這張此刻寫滿母愛的臉,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前世臨死前聽到的那句錢打您賬上了,足夠給您家公子置辦婚房,像淬了毒的魔咒,在她腦海裡瘋狂迴響。
她強迫自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胸腔,反而讓她瀕臨爆炸的神經奇蹟般地冷卻下來。
恨意並未消失,反而沉澱下去,凝結成一塊堅硬、冰冷、充滿毀滅力量的寒冰,沉甸甸地墜在心底最深處。
憤怒會讓人失去理智,而她現在,需要絕對的冷靜。
媽……林晚開口,聲音嘶啞乾澀得厲害,像砂紙摩擦著喉嚨。
她垂下眼簾,避開了肖芳伸過來的手,也掩蓋了眼底那瞬間掠過的、足以凍結一切的寒芒,我……我冇事。
就是突然眼前一黑……她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虛弱和後怕。
冇事就好,冇事就好!肖芳像是大大鬆了口氣,用手背抹著眼淚,隨即,那淚眼中又浮起深重的哀愁和無助。
就是媽這身子……醫生剛纔又找媽談話了,說媽的腎,壞得厲害,拖不得了……
她說著,肩膀微微顫抖起來,彷彿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絕望。
要是找不到合適的腎源……媽怕是……怕是熬不過這個年了……
她抬起頭,淚水漣漣地看向林晚,那眼神裡充滿了對命運的控訴和對女兒唯一的、卑微的期盼。
03
來了。林晚的心底一片死寂的冰冷。
前世,就是在這番以死相逼的哭訴後,肖芳無意地提起了配型成功的事。
然後全家人輪番上陣,用親情編織成最牢固的繩索,將她一步步勒緊,拖向手術檯。
果然,病房門被輕輕推開。弟弟林峰探進頭來,臉上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關切和緊張:媽姐醒了太好了!
他快步走進來,目光在林晚蒼白的臉上飛快地掃過,隨即就落在了肖芳身上,語氣充滿了擔憂。
媽,您可彆太激動,您這身子要緊!醫生都說了,您現在情緒不能有大波動!
他自然地坐在肖芳床邊,輕輕拍著母親的背,一副孝子模樣。
父親林建軍也跟了進來,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眉頭緊鎖,看著肖芳,重重地歎了口氣。
唉!你這病怎麼就這麼纏人!他看向林晚,眼神複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力,晚晚啊,你也看到了,你媽現在……太難了。
三雙眼睛,帶著不同角度、卻同樣沉重的壓力,齊刷刷地聚焦在林晚身上。
病房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隻剩下肖芳壓抑的啜泣和林峰故作沉重的歎息。
他們像一群配合默契的獵人,緩緩收緊了包圍圈,等待著獵物最後的崩潰和順從。
前世,她就是在這樣窒息的壓力下,被那所謂的母女連心和救母之恩徹底沖垮了理智,哭著點頭應承下來。
林晚藏在被子下的手,指甲已經深深陷進了掌心嫩肉裡,掐出了幾個深深的月牙印,滲出血絲。
劇烈的恨意在胸腔裡翻騰、衝撞,幾乎要將她撕裂。
她看著肖芳那張淚痕交錯、寫滿絕症痛苦的臉,看著林峰眼中極力掩飾卻依舊泄露出的算計,看著父親那看似無奈實則施加壓力的眼神……
前世孤獨死去的冰冷和絕望,如同潮水般將她淹冇。
她需要時間。需要時間確認,需要時間謀劃,需要時間……
讓這些吸血的親人,付出他們該付的代價!滔天的恨意必須死死按住,現在,她需要扮演前世那個愚蠢的自己。
巨大的委屈和痛苦瞬間湧上林晚的眼眶,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比她母親肖芳的更加洶湧、更加情真意切。
她猛地伸出手,緊緊抓住肖芳放在床邊的手腕,動作之大,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依賴和恐懼。
媽!她哭喊出聲,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孩子般的無助和巨大的悲傷。
您彆嚇我!您不能有事!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辦我怎麼辦啊!
她哭得渾身顫抖,上氣不接下氣,彷彿下一秒就要再次暈厥過去,那份絕望和依戀,演得比肖芳更加逼真。
肖芳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弄得一怔,手腕被抓得生疼,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錯愕,隨即又被更濃的心疼覆蓋。
晚晚,晚晚乖,媽在呢,媽在呢……她連忙反手拍著林晚的手背安撫,語氣帶著一種計劃順利進行的、不易察覺的鬆弛。
林峰和父親林建軍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閃過一絲如釋重負。
林峰更是悄悄鬆了口氣,嘴角幾乎要控製不住地向上彎起——成了!他彷彿已經看到市中心那套敞亮新房在向他招手。
林晚哭得撕心裂肺,淚水洶湧地沖刷著臉頰,將那份刻骨的恨意深深掩埋。
在哭聲的掩護下,她的目光卻像淬了冰的探針。
冷靜而銳利地掃過肖芳灰敗,卻並無真正尿毒症患者那種汙濁發黃的臉,掃過她放在床頭櫃上的水杯——
裡麵泡著濃得發黑的紅茶,真正的腎衰竭患者需要嚴格控製水分攝入,絕不敢這樣豪飲。
最後,她的視線定格在肖芳病號服微微敞開領口下,露出的那一點點皮膚——冇有長期透析留下的、密密麻麻的針孔和淤青。
每一個細微的破綻,都像一塊堅冰,狠狠砸在她心底那片名為親情的、早已碎成齏粉的廢墟上,讓她冷得靈魂都在戰栗。
確認了,前世今生,這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以她生命為代價的騙局!
哭聲漸漸低弱下去,變成壓抑的抽噎。
林晚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向肖芳,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
此刻清澈得驚人,深處卻翻湧著無人能見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渦。
她深吸一口氣,彷彿下定了某個艱難無比、需要耗儘生命全部勇氣的決心。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斬斷所有退路的決絕,清晰地迴盪在突然安靜下來的病房裡:
媽,您彆怕。她的目光掃過麵露喜色的林峰和鬆了一口氣的父親。
最後牢牢鎖住林芳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如同宣判,我給您捐腎。
04
病房裡死寂了一瞬。
緊接著,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嘯般席捲了肖芳、林峰和林建軍。
肖芳的眼淚再次湧出,這次是喜極而泣,她一把將林晚摟進懷裡。
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晚晚!媽的乖女兒!媽就知道……媽就知道冇白疼你!媽這條命,是你給的啊!
她的懷抱帶著虛假的溫暖和濃重的消毒水味,讓林晚胃裡一陣翻滾。
姐!太好了!林峰激動得差點跳起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興奮。
他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我就說我姐最孝順!媽,您有救了!
咱家……咱家有救了!他差點把我的婚房有救了脫口而出,硬生生刹住,但那狂喜的眼神早已出賣了一切。
父親林建軍也重重地籲出一口長氣,一直緊鎖的眉頭舒展開,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看向林晚的眼神充滿了欣慰:好孩子!爸就知道你最懂事!救你媽,天經地義!
天經地義林晚靠在肖芳散發著廉價香皂和藥味的懷抱裡,感受著這虛偽的溫情,心底一片冰封的荒漠。
她微微側過臉,目光越過肖芳的肩膀,投向病房窗外灰濛濛的天空。
嘴角在無人看見的角度,極其緩慢地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那弧度裡,冇有一絲溫度,隻有刻骨的恨意和即將展開的、殘酷的複仇。
這戲,纔剛剛開場。
接下來的日子,林晚成了林家最孝順的女兒。
她辭掉了那份辛苦但能養活自己的小公司文員工作。
肖芳心疼(或者說欣喜)地拉著她的手說彆乾了,媽養你。
林晚順從地點頭,眼神溫順得像隻無害的羔羊。
她每天早早來到醫院,替肖芳打水、擦臉、按摩,陪她說話解悶,細緻周到得連護士都忍不住誇讚。
林太太,您這閨女真是冇得挑,太孝順了!隔壁床的阿姨感歎。
肖芳虛弱地靠在床頭,臉上掛著滿足又病弱的笑容。
她拍拍林晚的手:是啊,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就是生了這麼個貼心的女兒。
她看向林晚的眼神,充滿了慈愛和一種獵物即將到手的篤定。
林晚垂下眼瞼,掩去眸底的寒冰,溫順地笑笑:媽,您快彆這麼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她拿起一個蘋果,動作輕柔地削著皮,長長的果皮一圈圈垂落,像某種無聲的絞索。
05
暗地裡,林晚的行動卻如同幽靈。
她藉口回家給母親拿換洗衣物,回到了那個熟悉又冰冷的家。
她直奔父母的臥室,目標明確——病曆。前世,她從未懷疑,從未翻看過這些東西。
這一次,她像最精密的儀器,冷靜地搜查著每一個角落。
床頭櫃的抽屜裡隻有一些無關緊要的發票和舊照片。衣櫃裡疊放整齊的衣服下也空空如也。
林晚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角落裡那個不起眼的小型保險櫃上。
密碼她嘗試了林峰的生日、父親的生日,甚至自己的生日,都不對。
最後,她輸入了肖芳的生日——哢噠,開了。
裡麵冇有多少現金,隻有幾本存摺和幾份檔案。
林晚的心跳在寂靜的房間裡異常清晰。
她飛快地翻找,手指掠過那些寫著林峰名字的存款單據(數字讓她眼神更冷),終於在最下麵,摸到了一個薄薄的、硬質的檔案袋。
她抽出來,打開。裡麵是肖芳近期的幾張檢查報告單。
她直接翻到關鍵的腎功能指標——肌酐值。報告單上,肌酐值雖然標註著向上的箭頭,顯示偏高,但那個數值……
林晚的瞳孔猛地一縮!那數值,距離需要透析、需要換腎的嚴重腎衰竭標準,還差著十萬八千裡!充其量隻是腎功能輕度受損!
她盯著那白紙黑字,指尖冰涼。果然!一切都是假的!
所謂的熬不過這個年,全是催她上手術檯的謊言!
就在她將報告單塞迴檔案袋時,一張摺疊的小紙片從裡麵飄落下來。林晚彎腰撿起,展開。
那是一張手寫的、潦草的收據,冇有抬頭,隻寫著一串數字和一個姓氏金,後麵跟著一個手機號碼。
日期,赫然就在肖芳被確診為嚴重腎衰竭的前幾天!
收據上潦草地寫著:定金伍萬,事成後付尾款肆拾伍萬整。金。
五十萬!林晚捏著紙片的手指用力到骨節泛白,指關節發出輕微的哢聲。
前世她那顆健康的腎,在母親和中介眼裡,就值這個價!
而這五十萬,最終變成了林峰婚房的一塊磚、一片瓦!冰冷的殺意瞬間瀰漫全身,又被她強行壓下。
她迅速拿出手機,對著關鍵的報告單和那張收據,清晰地拍照留存。
然後將一切小心地恢複原狀,彷彿從未有人動過。
回到醫院,林晚表現得更加溫順和焦慮。
她主動向肖芳的主治醫生詢問配型進度,眼神裡充滿了迫切。
醫生看著這個孝順又無知的女孩,歎了口氣,還是告訴了她:配型結果出來了,很幸運,你的匹配度很高,符合捐贈條件。
真的嗎太好了!醫生!求您快安排手術!我媽等不了了!
林晚急切地抓住醫生的白大褂袖子,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那份救母心切演得淋漓儘致。
醫生點點頭:我們會儘快安排的。不過,還有一些術前的手續和檔案需要你們家屬簽署確認。
冇問題!什麼檔案我都簽!隻要能救我媽!
林晚毫不猶豫地回答,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她知道,最關鍵的一步,近了。
06
幾天後,一個穿著不太合身的西裝、頭髮梳得油亮、眼神精明中帶著一絲市儈氣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了病房。
他自稱姓金,是醫院的社工,專門負責器官捐贈協調和家屬心理疏導工作。
他熱情地跟肖芳和林建軍握手,對林晚更是笑容滿麵,讚不絕口:林小姐真是孝感動天啊!林太太,您有這樣的女兒,福氣真是太大了!
肖芳虛弱地靠在床上,臉上帶著感激的笑,看向老金的眼神卻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林建軍則搓著手,有些侷促地笑著。林峰冇在場,大概是忙著去看他的婚房樓盤了。
老金從公文包裡拿出一遝檔案,攤開在病床的小桌板上,開始用他那帶著點口音的普通話耐心解釋。
林太太,林先生,林小姐,這是自願捐贈腎臟的一些必要法律檔案。
主要是明確捐贈者的意願,保障雙方的權益,還有手術的一些風險告知……
當然,這些都是程式,最重要的還是林小姐這份救母的孝心!
他特意把幾份關鍵檔案推到林晚麵前,指著簽名處,林小姐,您在這裡,還有這裡,簽上您的名字和日期就好。
其他的,林太太和林先生作為直係親屬,也需要簽署確認。
林晚拿起筆,手指微微有些顫抖(這次不是裝的,是恨意在激盪)。
她看著那份前世將她推入深淵的《自願**器官捐贈同意書》,目光冰冷地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
前世,她被親情矇蔽,看都冇看就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一次,她看得異常仔細。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捐贈者姓名欄下方,那個需要簽名的地方。
然後,她抬起頭,看向老金,臉上帶著一種懵懂的、恰到好處的疑惑:金……金老師
這個簽名的地方……是不是寫錯了這裡寫的捐贈者名字……好像是我媽的名字‘肖芳’
她指著檔案上列印體的捐贈者:肖芳字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病房裡的空氣瞬間凝滯了一下。
肖芳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林建軍也愣住了,疑惑地看向老金。老金臉上的職業化笑容也頓住了,他顯然冇料到這個孝順單純的女孩會突然提出這個細節。
哎呀!你看我!老金反應極快,猛地一拍自己油亮的腦門,臉上堆起誇張的懊惱笑容。
忙暈頭了,忙暈頭了!拿錯頁了!拿錯頁了!他手忙腳亂地在那遝檔案裡翻找。
動作帶著明顯的急躁,抽出了下麵幾張紙,是這幾張!這幾張纔是林小姐您簽的!抱歉抱歉,人老了,眼花,眼花!
他把另一份檔案塞到林晚麵前。林晚低頭看去,這份檔案的捐贈者姓名欄,列印著清晰的兩個字:林晚。
肖芳和林建軍同時鬆了一口氣,肖芳更是虛弱地嗔怪道:老金同誌,您可嚇我一跳!這都能拿錯。
老金打著哈哈:我的錯我的錯!林小姐,您簽這份,簽這份就對了!您看,這裡,您的名字都列印好了。
林晚看著那份正確的檔案,冇有立刻動筆。她的目光在檔案和老金那張堆笑的臉之間遊移。
帶著一絲被剛纔小插曲驚擾後的遲疑和不安。
金老師,她小聲問,聲音帶著點怯生生的味道,這個……簽了這個,就一定能救我媽媽嗎手術……會有危險嗎
她像個真正擔憂母親又害怕手術的女孩,尋求著最後的保證。
哎呀林小姐,您放一百二十個心!老金拍著胸脯,唾沫星子幾乎要飛濺出來。
咱們合作的都是頂尖的專家!手術絕對安全!
再說,這捐腎救人,尤其是救自己的親媽,那是積大德的大好事!菩薩都保佑著呢!
您簽了字,您媽就有救了!您就是大功臣!他極力鼓動著,眼神熱切地盯著林晚手中的筆。
肖芳也適時地伸出手,緊緊握住林晚的手腕,眼淚說來就來:晚晚,媽知道你怕……媽也心疼……可媽……媽真的撐不住了……
她哭得情真意切,彷彿下一秒就要撒手人寰。
林建軍在一旁重重歎氣,施加著無聲的壓力。
林晚的目光在母親絕望的淚眼、父親沉重的歎息和老金急切催促的眼神中緩緩掃過。
她握著筆的手指緊了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彷彿內心在進行著劇烈的掙紮。
最終,她像是被母親那瀕死的哀求徹底擊垮了最後一絲猶豫,深深地、帶著一種獻祭般的悲壯,吸了一口氣。
好……我簽。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微微發顫。
筆尖落在雪白的紙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林晚一筆一劃,極其認真地在捐贈者:林晚旁邊的簽名欄裡,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跡清晰,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沉重。
看到她終於落筆,老金眼底的狂喜幾乎要溢位來。
他飛快地拿起檔案,又殷勤地遞給肖芳和林建軍:林太太,林先生,麻煩您二位也在這幾份家屬確認檔案上簽個字。
肖芳和林建軍冇有絲毫猶豫,拿起筆就在指定的位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尤其是肖芳,簽下肖芳兩個字時,筆跡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輕快,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終於,這顆搖錢樹徹底綁上手術檯了。
林晚安靜地看著他們簽完,看著老金如獲至寶般將檔案仔細收進公文包。
她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湧的、足以焚燬一切的冰冷火焰。
簽名確認很好。這白紙黑字,將是釘死他們棺材的第一顆釘子。
07
她微微側過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灰濛濛的天空下,一隻孤鳥振翅飛過,劃向未知的遠方。快了。她無聲地對自己說。快了。
簽完字,彷彿塵埃落定。林家籠罩在一種虛假的、充滿希望的喜悅中。
林峰往醫院跑得更勤快了,每次來都紅光滿麵,眉飛色舞地跟肖芳和林建軍描繪著他看好的婚房戶型、小區環境,彷彿那套房子已經是他囊中之物。
肖芳則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林晚的伺候,氣色甚至比病重時還要好上幾分,偶爾還會在冇人的時候,哼起不成調的小曲。
林晚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像一台精密的儀器,冷靜地執行著每一個複仇的步驟。
她以術前需要安心靜養為由,婉拒了所有親戚朋友的探視,將肖芳隔絕在一個由謊言編織的真空裡。
同時,她利用每天外出給肖芳買營養品的時間,開始了自己的行動。
她換上了一張不記名的電話卡。指尖在冰冷的螢幕上懸停了幾秒。
然後,她憑著前世臨死前刻入骨髓的那個聲音和片段資訊,撥通了那個記在收據上的、屬於金的電話號碼。
電話接通了,傳來一個略顯粗啞、帶著濃重本地口音的中年男聲:喂哪位正是那箇中介老金。
林晚立刻調整了呼吸,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神秘和緊張。
金老闆是我……肖芳的女兒,林晚。她故意停頓了一下,讓對方消化這個身份。
電話那頭明顯沉默了一瞬,隨即老金的聲音警惕起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哦林小姐有什麼事嗎手術安排很順利,你放心……他顯然不想多談。
金老闆,林晚打斷他,聲音更低,語速加快,彷彿在躲避什麼,我不是問手術。
我……我偷偷聽到我媽和我爸說話了。她故意賣了個關子。
……說什麼了老金的警惕中透出疑惑。
他們說……林晚深吸一口氣,彷彿下了很大決心。
他們說,等手術做完,拿到全部的錢……就想辦法……想辦法撇清關係!他們說您……您知道的太多了!說您就是顆定時炸彈!還說……還說最好讓您‘消失’一陣子,或者……或者乾脆……
她冇把話說完,留下一個充滿血腥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想象空間。
電話那頭瞬間傳來老金粗重的吸氣聲,緊接著是壓抑不住的、帶著驚怒的低吼:什麼!他媽的!肖芳這個臭婆娘!過河拆橋!
魚兒上鉤了。林晚眼底寒光一閃,繼續添油加醋,語氣充滿了擔憂和善意的提醒。
金老闆,您彆生氣!我……我就是擔心!我媽那個人,為了錢,什麼都做得出來!我爸又什麼都聽她的!我偷偷告訴您,您……您可得防著點!最好……最好留點後手,萬一他們翻臉不認人……她恰到好處地停住,留下暗示。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沉默,隻有老金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傳來,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
過了足足十幾秒,他才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磨出來的。
好……好得很!肖芳!想卸磨殺驢想得美!老子混這麼多年,不是吃素的!
金老闆,您……您彆衝動!我就是給您提個醒!
林晚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慌亂,您……您可千萬彆告訴我爸媽是我說的!不然我就死定了!
放心!林小姐,你是明白人!這份情,我老金記下了!
老金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但那份壓抑的怒火和狠厲卻更加明顯。
媽的,想玩陰的老子陪他們玩到底!他重重地啐了一口,然後猛地掛斷了電話。
聽著電話裡傳來的忙音,林晚緩緩將手機從耳邊移開。
冰冷的螢幕映著她毫無表情的臉,隻有那雙眼睛深處,跳躍著幽暗而冰冷的火焰。
一顆猜忌和自保的種子,已經成功地埋進了老金貪婪又怕死的心底。
接下來,隻需要等待它生根發芽,在關鍵時刻,結出致命的果實。
08
手術日期很快敲定下來,就在三天後。
醫院方麵效率很高,術前檢查、備皮等一係列流程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林晚表現得異常配合,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她反覆詢問醫生手術細節,表現出對母親安危的極度關切。
那份孝心讓不明真相的醫護人員都為之動容。
肖芳則被推進了單獨的術前準備病房,美其名曰避免感染。
林晚作為捐贈者,也被安排了病房休息。
林家三人(林建軍、肖芳、林峰)臉上的喜色幾乎要溢位來。
林峰更是興奮地搓著手,小聲跟林建軍討論著拿到錢後是先買車還是先裝修。
手術前夜,林晚以想單獨陪陪媽說說話為由,支開了林建軍和林峰。病房裡隻剩下她和虛弱地躺在床上的肖芳。
肖芳拉著林晚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著貼心話。
晚晚啊,媽……媽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謝你……等媽好了,媽一定好好補償你!你想要什麼,媽都給你買……
她的眼神閃爍著,帶著虛情假意的淚光。
林晚安靜地聽著,臉上帶著溫順的微笑,手指卻微微蜷縮著。
就在肖芳說得動情處,林晚忽然輕輕啊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媽,您瞧我這記性!她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動作自然地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個用乾淨手帕仔細包裹著的小東西。
今天下午我去廟裡給您求平安符,路過您最愛吃的那家老字號點心鋪子,看有剛出爐的桃酥,就給您買了一小包。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手帕,裡麵果然是幾塊金黃油亮、散發著誘人甜香的桃酥。
肖芳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她裝病這些天,為了顯得病入膏肓,一直嚴格控製飲食,尤其是甜食,嘴裡早就淡出鳥來了。
此刻看到這酥脆噴香的桃酥,饞蟲立刻被勾了起來。
這……媽這身子……肖芳假意推辭,眼神卻黏在桃酥上挪不開。
媽,就一小塊,不打緊的!林晚拿起一塊,體貼地掰成小塊,遞到肖芳嘴邊,眼神真誠又帶著點撒嬌。
求您了,就吃一小口嘛!這可是女兒特意給您買的,您吃了,我明天進手術室心裡也踏實點!
肖芳看著女兒殷切的眼神,又聞著那近在咫尺的誘人甜香,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她想著明天手術一做,錢就到手,自己也不用再裝了,吃一塊又能怎樣
她終於忍不住,張開嘴,就著林晚的手,將那一小塊桃酥吃了進去。
酥脆香甜的味道在舌尖化開,讓她滿足地眯起了眼。
真好吃……還是我閨女知道心疼媽……她含糊地稱讚著,又忍不住伸手去拿第二塊。
林晚微笑看著她吃,眼神深處卻是一片冰冷的荒漠。
她看著肖芳毫無防備地將那塊摻了強效安眠藥的桃酥嚥下去。
看著她因為甜食的滿足而放鬆了警惕,看著她因藥效開始緩慢發作而眼皮漸漸沉重,嘟囔著有點困了……然後沉沉睡去,甚至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病房裡徹底安靜下來。隻有監護儀規律的嘀嗒聲和肖芳沉睡的呼吸聲。
林晚臉上的溫順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一絲窗簾縫隙。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夜色深沉。她拿出手機,再次換上了那張不記名的電話卡。
這一次,她冇有撥打老金的號碼。她憑著前世在財經新聞上看到的零星資訊,憑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直覺。
撥通了本市一個以打擊違法犯罪、尤其是涉黑涉惡案件著稱的匿名舉報熱線。
這個號碼,是她重生後特意記下的,像一個埋在心底最深處的、最後的殺手鐧。
電話接通了,傳來一個冷靜的男聲:你好,匿名舉報熱線。
林晚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一個被捲入巨大陰謀、充滿恐懼卻又決心揭發的普通市民,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和急促。
餵我……我要舉報!特大器官買賣案!就在明天上午,市中心仁愛醫院三號樓手術室!有人偽造重病病曆,騙取直係親屬**腎臟,進行非法交易!買方是一個富商!賣方中介姓金,本地口音,電話是13XXXXXXXXX!他們有完整的偽造醫療記錄鏈!手術就在明天上午九點!千真萬確!求你們……一定要抓住他們!不然……不然就來不及了!
她語速極快,資訊卻異常清晰關鍵,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似乎在快速記錄。
隨即,那個冷靜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嚴肅:收到!資訊已記錄。請保持通訊暢通,我們會立刻覈實處理!感謝你的舉報!
電話掛斷。林晚握著手機,指尖冰涼。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即將引爆一切的、冰冷的亢奮。
種子已經埋下,導火索已經點燃。現在,隻等黎明到來,隻等那間冰冷的手術室,成為審判的最終舞台。
09
她緩緩轉過身,走到肖芳的病床前。
肖芳睡得死沉,嘴角甚至還殘留著一絲桃酥的碎屑,臉上帶著一種無知無覺的、即將夢想成真的安詳。
林晚俯下身,湊到肖芳耳邊,用隻有她們兩人能聽見的、冰冷到冇有任何溫度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媽,睡個好覺。明天……‘換’您腎的時候,可千萬彆醒。
清晨的陽光帶著一絲慘白,透過醫院走廊高大的玻璃窗斜射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冰冷的光帶。
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比平時更加濃烈刺鼻。
林晚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外麵罩著單薄的綠色手術袍,頭髮被手術帽完全包裹住。
她安靜地坐在輪椅上,被一名護士推著,穿過長長的、寂靜的走廊,朝著儘頭那扇標誌著手術區的厚重感應門走去。
輪椅的橡膠輪子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輕微而規律的滾動聲,像倒計時的鐘擺。
林建軍和林峰一左一右地跟在旁邊。林建軍臉上是強裝的鎮定,但緊抿的嘴唇和不斷搓動的手指泄露了他的緊張。
林峰則顯得興奮得多,他時不時地瞥一眼手機,彷彿在計算著時間,眼底閃爍著對即將到手的五十萬和婚房的灼熱渴望。
他甚至忍不住,壓低聲音對輪椅上的林晚說:姐,彆緊張啊!一會兒就完事了!等你出來,弟弟請你吃大餐!語氣輕鬆得彷彿林晚隻是進去拔顆牙。
林晚冇有迴應。她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放在膝蓋上、交握的雙手上。手指纖細,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的臉在手術帽的包裹下顯得格外小巧,也格外蒼白,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遮掩了所有的情緒。
隻有她自己知道,那交握的雙手,是在用儘全身力氣壓抑著那即將破體而出的、毀滅性的力量。
感應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裡麵是一條更短、更安靜的通道,兩側是幾間緊閉的手術室門。
空氣更加冰冷,帶著一種金屬和藥液的寒意。
護士推著她,走向其中一間門上亮著準備中指示燈的手術室。
門被推開。無影燈冰冷的光線瞬間傾瀉而出,照亮了室內鋥亮的不鏽鋼器械台、各種複雜的監護儀器。
以及已經等在裡麵的幾個穿著藍色手術衣、戴著口罩和帽子的醫護人員。空氣中瀰漫著更加濃烈的消毒水和某種藥水的混合氣味。
手術室中央,並排放著兩張手術床。其中一張床上,肖芳已經被安置好。
她顯然被提前注射了鎮定藥物,此刻雙眼緊閉,呼吸平穩,處於一種無知無覺的昏睡狀態,身上蓋著綠色的無菌單。
捐贈者林晚一個戴著口罩、隻露出銳利眼睛的男醫生走了過來,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有些沉悶。
他手裡拿著一個夾板,上麵夾著厚厚的檔案。
林晚抬起頭,看向醫生,輕輕點了點頭。
好,確認身份。現在需要你最後確認一下這份《自願**器官捐贈同意書》上的簽名。
醫生將夾板遞到林晚麵前,翻到簽名頁,指著上麵林晚的簽名,這是你的親筆簽名嗎捐贈意願是否完全自願
林晚的目光落在那個簽名上。那是她幾天前,帶著滔天恨意和冰冷決心簽下的名字。
她再次點頭,聲音平靜無波,清晰地回答:是我的簽名。自願。
醫生點點頭,在夾板上記錄著什麼。旁邊的麻醉師和器械護士開始做最後的準備工作,氣氛肅穆而緊張。
林建軍和林峰被攔在了手術室門外,隻能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窗緊張地向裡張望。
林峰更是踮著腳,眼睛死死盯著裡麵,彷彿在盯著一座即將開啟的金礦。
老金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手術室外的走廊上,他今天穿了一身稍顯正式但依舊不太合體的西裝,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緊張和期待的潮紅。
他冇有靠近手術室門,而是選擇站在走廊拐角一個相對隱蔽的角落,背靠著冰冷的牆壁。
手指無意識地撚動著,眼神時不時瞟向緊閉的手術室門,又警惕地掃視著走廊入口的方向。
林晚在電話裡的警告顯然起了作用,他像一隻驚弓之鳥,既盼著交易成功,又提防著林家人可能的黑手。
010
手術室內。
林晚被護士攙扶著,從輪椅站起,走向屬於她的那張手術床。
她的腳步有些虛浮,像是真正緊張虛弱的病人。
就在她即將躺下時,她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旁邊肖芳手術床的床頭。
那裡掛著一個透明的塑料病曆夾,裡麵插著幾張紙。
她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她看到了!在那疊檔案的邊緣,露出了簽名欄的一角。上麵清晰地簽著兩個字——肖芳!
那是她那天親手簽下自己名字的檔案!但此刻,在屬於受贈者肖芳的病曆夾裡,簽名欄上,赫然是肖芳!
那份本應屬於捐贈者林晚的檔案,上麵簽著林晚的名字,此刻正拿在主治醫生的夾板裡!
調包!檔案在最後關頭被調包了!林晚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隨即又以一種更沉重、更冰冷的速度砸向胸腔。
果然不出所料!老金和肖芳,為了確保手術名正言順,在最後環節做了手腳!
他們想用這份簽著肖芳名字的檔案,坐實肖芳纔是捐贈者的身份!
這樣,無論手術檯上發生什麼,法律檔案上,都是肖芳自願捐腎給她林晚!
好毒辣的心思!好周密的算計!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隨即又被更洶湧的恨意取代。幸好……幸好她早有準備!
就在林晚依循護士的指引,緩緩躺上冰冷的手術床,金屬的寒意透過薄薄的手術袍滲入肌膚時,手術室厚重的大門,猛地被從外麵撞開了!
不是推開,而是帶著一股蠻橫的、不容抗拒的力量,被狠狠撞開!沉重的門板撞在牆上,發出哐噹一聲巨響,在寂靜的手術室裡如同驚雷炸響!
刺眼的走廊燈光瞬間湧入,勾勒出門口幾個高大挺拔、穿著深色製服的身影。
他們動作迅猛,如同獵豹出擊,瞬間湧入手術室,呈扇形散開,目光如電,掃視全場。
為首一人,肩章上警徽冷冽,麵容剛毅,眼神銳利得如同手術刀,手中高舉著一張印著鮮紅國徽的證件。
警察!所有人,原地彆動!一聲威嚴的斷喝,如同驚濤拍岸,瞬間凍結了手術室內所有流動的空氣!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正在調試麻醉機的麻醉師手僵在了半空。
拿著手術器械的護士驚愕地張大了嘴,鉗子哐噹一聲掉在金屬托盤裡,發出刺耳的脆響。
主治醫生猛地轉過身,夾板啪地掉在地上,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突然闖入的警察,口罩上方的眼睛裡充滿了驚駭和茫然。
躺在手術床上的肖芳似乎被這巨大的聲響驚動,眼皮劇烈地顫動了幾下,但強效安眠藥的作用讓她無法真正醒來,隻是發出幾聲模糊不清的囈語,眉頭痛苦地皺起。
門外的林建軍和林峰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徹底驚呆了。
林峰臉上的狂喜瞬間凍結,扭曲成一種極致的驚愕和恐懼,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扒在門玻璃上的手,身體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林建軍更是臉色煞白如紙,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站在走廊拐角的老金,在聽到警察兩個字的瞬間,就像被高壓電擊中,渾身猛地一哆嗦!
他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那雙精明的眼睛裡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他想也冇想,轉身就想跑!然而,他剛一有動作,兩個早已守在附近、如同影子般的便衣警察如同鬼魅般從兩側閃出,一左一右,鐵鉗般的大手瞬間牢牢扣住了他的肩膀和手臂!
金大富!老實點!一聲低沉的嗬斥。
老金像一灘爛泥般癱軟下去,發出殺豬般的嚎叫:饒命啊!警察同誌!不關我的事!都是他們!是肖芳!是她主動找的我!是她要賣她女兒的腎啊!我隻是箇中間人!我有證據!我有錄音!我全交代!饒了我吧!
他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在巨大的恐懼下,毫不猶豫地將肖芳徹底出賣。
手術室內,為首的警官目光如炬,迅速掃視全場,最後定格在躺在手術床上、唯一顯得平靜的林晚身上。他的眼神帶著審視和詢問。
就在這時,手術檯上昏睡的肖芳,似乎被老金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徹底刺激到,竟然掙紮著從藥物作用下強行睜開了一絲眼縫!
她的意識還沉浸在女兒捐腎救母的美夢裡,視線模糊地捕捉到穿著製服的警察身影,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用儘全身力氣,發出淒厲到變調的尖叫,手指顫抖地指向林晚。
警察……警察同誌!快!快救我女兒!是他們!是他們逼我女兒捐腎!快救她啊!她以為警察是來阻止林晚被迫捐腎的救星。
這聲尖叫,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間打破了手術室內凝滯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肖芳和林晚身上。
林晚緩緩地從冰冷的手術床上坐了起來。她的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
刺目的無影燈光打在她蒼白的臉上,卻無法融化她眼底那層堅冰。
她無視了肖芳歇斯底裡的尖叫,無視了周圍震驚、茫然、恐懼的種種目光。她的視線平靜地落在為首警官的臉上。
然後,她抬起了手。
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疊摺疊整齊的紙張。
她纖細的手指穩定地展開紙張,動作清晰而緩慢,彷彿在進行某種莊嚴的儀式。
紙張被完全展開,露出上麵清晰的列印文字和簽名。她將這份檔案,正麵朝外,穩穩地舉起,展示在警察和所有驚愕的視線之下。
白紙黑字,最上方的標題清晰得刺眼——《自願**器官捐贈同意書》。
她的指尖,精準地點在簽名欄的位置。那裡,一個名字,用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清晰的筆跡簽寫著:
**肖芳**
林晚的目光,如同兩把淬了萬年寒冰的利刃,緩緩地、一寸寸地移向手術檯上那個還在徒勞尖叫、妄圖扮演慈母的女人。
她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綻放出一個冰冷到冇有任何溫度、卻彷彿蘊含著整個地獄寒意的微笑。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冰珠砸落玉盤,清晰地穿透了肖芳的尖叫和手術室裡死一般的寂靜,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尤其是那位警官的耳中。
警察同誌,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力量,我想,你們需要救治的腎源患者……
她的目光牢牢鎖定肖芳,那張因恐懼和難以置信而徹底扭曲的臉,一字一頓,如同最後的審判:
是這位肖芳女士。
011
為首那位肩章冷硬的警官,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林晚手中那份關鍵檔案,再看向手術檯上狀若瘋癲的肖芳。
最後落在一旁臉色慘白、渾身篩糠般抖動的老金身上。
他大手一揮,指令乾脆利落:封鎖現場!把所有人控製起來!技術隊,立刻扣押所有醫療記錄、通訊設備!通知刑偵、網安、衛監部門,聯合辦案!
是!身後的警員如臂使指,瞬間散開。
冰冷的金屬手銬哢嚓一聲,鎖住了老金還在徒勞掙紮的手腕。
他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徹底癱軟下去,嘴裡隻剩下無意識的、絕望的喃喃:完了……全完了……
手術室外的林建軍和林峰,被兩名警察強硬地按在牆上,冰冷的手銬同樣禁錮了他們的自由。
林峰臉上那點對婚房的憧憬早已被極致的驚恐取代,他失魂落魄地嘶喊。
不!不是我!我冇參與!都是我媽!都是那個姓金的!放開我!
林建軍則麵如死灰,渾濁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彷彿靈魂已被抽離。
肖芳的尖叫聲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嚨。
她死死地盯著林晚,那雙曾經盈滿慈愛淚水的眼睛裡。
此刻隻剩下滔天的怨毒和難以置信的恐懼,如同淬了劇毒的匕首,恨不得將林晚淩遲。
林晚平靜地回視著她,那眼神裡冇有勝利的得意,隻有一片經曆過地獄焚燒後的、徹骨的冰冷和漠然。
那眼神比任何言語都更讓肖芳膽寒,讓她瞬間明白了,自己精心策劃的一切,早已被這個她視為工具的女兒洞悉,並親手送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接下來的日子,對林家人和老金而言,是漫長而煎熬的地獄。
警方的調查如同精密的手術刀,一層層剝開這樁令人髮指的罪行。
技術部門恢複了林晚手機裡那張至關重要的不記名電話卡通話記錄,清晰地錄下了她與老金那通充滿暗示、成功激起老金自保和報複心理的關鍵通話。
這成了撬開老金心理防線最有力的槓桿。
在強大的證據鏈和求生本能驅使下,老金如同倒豆子般,將他與肖芳合謀的肮臟交易和盤托出。
他供出了肖芳如何主動找到他這個門路,如何偽造全套嚴重腎衰竭的醫療報告(警方在醫院檔案室深處找到了被調換的真實輕度受損報告)。如何許諾事成後支付他高額中介費。
他交代了那個神秘的富商買家——一個因長期酗酒導致腎衰竭、卻因特殊血型難以等到合法腎源的房地產老闆。
他提供了交易賬戶流水,清晰地顯示肖芳在手術前一週收到了五萬定金,而就在手術當天上午,剩餘的四十萬尾款,也已彙入林峰名下新開的一個賬戶。
林峰知道!他肯定知道!老金在審訊室裡歇斯底裡地喊叫,急於撇清自己。
賬戶是他自己開的!錢一到賬,他就迫不及待去看房了!林建軍那個老東西,他也默許了!他們全家都參與了!都是吸血鬼!都想喝林晚的血!
他甚至還拿出了自己偷偷錄下的一段與肖芳的談話錄音,裡麵肖芳冷酷地計算著林晚這顆腎的市場價值以及如何安撫林晚術後情緒(或者說如何儘快甩掉這個累贅)。
證據如山,鐵證鑿鑿。
肖芳起初還想負隅頑抗,扮演那個被中介矇騙、一心隻想治病的可憐母親。
但在老金的指認、銀行流水、偽造的醫療報告、尤其是林晚那份被她親手簽名確認的捐贈同意書麵前。
她所有的狡辯都蒼白無力,如同紙糊的堡壘,一戳即破。
當審訊的警官冷冷地播放老金提供的錄音片段,清晰地傳出她自己那市儈而冷酷的聲音時,肖芳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她癱軟在審訊椅上,眼神渙散,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彷彿瞬間蒼老了二十歲。
林峰和林建軍也未能倖免。林峰賬戶裡那筆燙手的四十萬钜款成了最直接的罪證。
麵對警方嚴厲的訊問,他很快精神崩潰,哭嚎著將責任全部推給母親肖芳和老金。
承認自己知道賣腎換錢買房的事,但堅稱是母親一手操辦,他隻是被動接受。
林建軍則在沉默中承認了自己知情,並默許了整個過程,他渾濁的眼睛裡隻剩下無儘的悔恨和麻木,反覆唸叨著:造孽啊……都是錢迷了眼……
至於那位富商買家,警方順藤摸瓜,迅速將其控製。
等待他的不僅是非法購買器官的刑事重罪,其名下公司涉及的偷稅漏稅、非法經營等問題也在聯合調查中浮出水麵,龐大的商業帝國瞬間風雨飄搖。
012
三個月後,市中級人民法院莊嚴肅穆的審判庭。
國徽高懸,法槌沉重。
……被告人肖芳,犯組織出賣人體器官罪,情節特彆嚴重,且是主犯;犯詐騙罪(偽造病曆騙取親屬信任);犯故意傷害罪(未遂,因警方及時阻止);數罪併罰,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剝奪政治權利三年,並處冇收個人全部財產……
……被告人金大富(老金),犯組織出賣人體器官罪,情節嚴重,是從犯;判處有期徒刑十年,並處罰金人民幣五十萬元……
……被告人林峰,犯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明知是賣腎贓款而接收並使用),判處有期徒刑三年,並處罰金人民幣十萬元……
……被告人林建軍,犯包庇罪(明知肖芳等人犯罪而予以隱瞞),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
……涉案富商XXX,犯非法購買人體器官罪等多項罪名,另案處理,擇日宣判……
法槌落下,聲音迴盪在死寂的法庭。
肖芳被法警架著拖下去時,眼神空洞,如同行屍走肉,嘴裡無意識地唸叨著林晚的名字。
那聲音裡再也冇有了往日的算計和虛偽,隻剩下一種徹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和絕望。
林峰則癱軟在地,發出崩潰的嚎哭,他夢想中的市中心婚房,徹底化為了泡影和牢獄的圍牆。
林建軍佝僂著背,老淚縱橫,在旁聽席上親戚們鄙夷的目光中,蹣跚離去,背影蕭索淒涼。
林晚安靜地坐在旁聽席的角落,穿著一身素淨的黑色衣裙。
她從頭到尾都平靜地看著,聽著。當判決宣讀完畢,當肖芳被拖走時那怨毒的眼神最後一次掃過她,林晚的臉上冇有任何波瀾。
冇有大仇得報的狂喜,冇有沉冤得雪的激動,隻有一片深海般的平靜,彷彿卸下了揹負兩世的、沉重的枷鎖。
那枷鎖,名為血緣,名為親情,卻浸滿了毒汁與背叛。
走出法院大門,深秋的陽光帶著一種近乎透明的清冷,灑在台階上。
空氣凜冽,卻異常清新。記者們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般圍堵上來,長槍短炮對準了她。
林小姐!對於這個判決結果您怎麼看
林小姐,您恨您的母親和家人嗎
林小姐,能談談您此刻的感受嗎您未來有什麼打算
閃光燈劈啪作響,刺得人眼睛發疼。
無數的問題如同潮水般湧來。林晚微微眯起眼,抬手擋了一下刺目的光線。
她冇有停下腳步,也冇有回答任何一個問題。
她的目光平靜地掠過那些急切的麵孔,投向遠處高遠的、湛藍的天空。
恨嗎當然恨。那恨意曾如跗骨之蛆,啃噬了她前世的生命,也支撐著她走過重生後步步驚心的複仇之路。
但此刻,當塵埃落定,看著那些人被法律的鐵拳徹底碾碎他們貪婪的幻夢,看著他們將在鐵窗後耗儘最寶貴的年華。
林晚忽然覺得,那蝕骨的恨意,如同被陽光曝曬的堅冰,正在緩慢地、不可逆轉地消融。
不是原諒,而是放下。放下那沉重的、有毒的過去,才能走向真正屬於自己的新生。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自由的空氣,挺直了脊背,像一株經曆過狂風暴雨後終於挺立的小樹。
她撥開擋在身前的話筒,在法警的護衛下,步履堅定地走下法院長長的台階。
她的背影在秋日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單薄,卻又透著一股浴火重生後的、不容摧折的韌勁。
記者們不甘心地追問著,試圖捕捉她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直到林晚坐進一輛等候在路邊的普通轎車,車窗緩緩升起,隔絕了外麵所有的喧囂與窺探。
車廂內很安靜。開車的是那位負責此案主要偵辦工作的警官。
他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後座沉默的林晚,遞過來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檔案袋。
林小姐,這是法院執行庭的通知,他的聲音帶著公事公辦的沉穩,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根據判決,肖芳名下的房產、存款等一切財產都將被冇收拍賣,用以折抵罰金。拍賣所得款項,扣除相關費用後,剩餘部分,按照法律程式,將作為對你遭受的精神和身體損害的補償。執行庭會聯絡你辦理相關手續。
林晚接過檔案袋,入手有些沉甸。她冇有立刻打開,隻是輕輕撫摸著粗糙的紙麵。
這裡麵裝著的,是她前世一條命和今生一場複仇換來的補償,也是林家徹底崩塌的殘骸。
謝謝。她低聲說。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車流中,窗外是喧囂而充滿生機的城市。陽光透過車窗,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警官沉默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開口,語氣帶著一絲勸慰:林小姐,事情……總算是過去了。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試著……往前看吧。
013
往前看。
林晚微微側過頭,目光落在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
櫥窗明亮,行人匆匆,一切都充滿了鮮活的、向前的生命力。
是啊,該往前看了。她不再是前世那個被親情綁架、榨乾最後一絲價值後孤獨死去的林晚。
也不再是今生這個被仇恨驅使、步步為營隻為複仇的林晚。
她隻是林晚。
一個終於掙脫了血緣枷鎖,可以自由呼吸、自由選擇未來的林晚。
她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彷彿要將積壓在胸腔裡兩世的陰霾和冰冷,徹底排出體外。
然後,她極其輕微地,對著窗外那片廣闊的天空,點了點頭。
車子最終停在一個環境清幽、安保良好的新小區門口。
這是林晚用自己工作攢下的積蓄租下的一套小公寓,遠離了林家的一切,也遠離了那些充滿痛苦回憶的地方。
她謝過警官,獨自下車。
秋風吹拂著她額前的碎髮,帶著一絲涼意,卻無比清爽。
她抬頭,望向屬於自己的那扇窗戶,陽光正暖暖地照在乾淨的玻璃上,折射出細碎的金光。
新的生活,開始了。
幾個月後,一個陽光和煦的午後。
林晚坐在灑滿陽光的公寓飄窗邊,麵前放著一杯氤氳著熱氣的清茶。
她的氣色好了很多,雖然眉眼間還殘留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清冷,但那份沉重的陰鬱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的疏朗。
茶幾上,放著一份剛收到的信件。信封很普通,來自市第一監獄。
她平靜地拆開,抽出裡麵的信紙。紙張粗糙,字跡潦草而用力,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怨毒和癲狂,正是肖芳的手筆。
林晚:
你這個冇良心的畜生!白眼狼!我生你養你,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十五年!十五年啊!你毀了我一輩子!你這個蛇蠍心腸的賤人!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我詛咒你!詛咒你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通篇都是最惡毒的謾罵和詛咒,字字泣血(當然,是肖芳自己的血),句句含毒。字裡行間充斥著極致的怨恨和絕望,彷彿要透過紙張將林晚生吞活剝。
林晚麵無表情地看完,甚至連睫毛都冇有顫動一下。
前世臨死前的冰冷和絕望,早已讓她對肖芳的任何情緒輸出都徹底免疫。
這些瘋狂的詛咒,在她聽來,不過是敗犬隔著鐵籠無力的狂吠。
她放下信紙,端起茶杯,輕輕啜飲了一口。溫熱的茶湯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熨帖的暖意。
陽光透過玻璃窗,暖暖地照在她身上。她微微眯起眼,感受著那份真實的、屬於自己的溫暖。
茶幾的另一邊,放著一份列印好的檔案。標題是:《關於設立晨曦反器官非法交易及醫療詐騙受害者救助基金》的初步構想。
目光掃過肖芳那封浸滿毒汁的信,最終落在了那份代表著新生與希望的檔案上。
她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清淺卻真實的弧度。
地獄歸來的她,終於站在了陽光之下。而腳下的路,正筆直地通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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