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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嗚嚥著擠過七俠鎮空蕩的街巷,像無數冰涼的手指在撓颳著窗欞。
同福客棧大堂卻暖意融融,亮如白晝。
懸在半空的全息投影屏上,彈幕瀑布般流淌,映得眾人臉上光影變幻。
阿楚舒服地蜷在晏辰身邊,一隻腳丫子不老實地蹭著他的小腿,晏辰則撚著她一縷髮絲在指間纏繞,嘴角噙著懶洋洋的笑。
家人們瞅瞅!李大嘴端著一盤熱氣騰騰、滋滋作響的玩意兒,得意地往投影前湊,俺新研究的‘量子糾纏麻婆豆腐’!麻到你靈魂出竅,辣到你量子躍遷!嘗一口,保管你忘了自己姓啥!
【大嘴師傅,你這豆腐怕不是用岩漿煮的隔著螢幕我嗓子都冒煙了!】
【看著紅得發紫,紫裡透黑,黑中帶光…大嘴,你確定這玩意兒吃了不會原地飛昇】
【掌櫃的!快備好滅火器和孟婆湯!我感覺客棧要炸!】
【樓上懂行!孟婆湯解辣,冇毛病!】
佟湘玉捏著塊小手絹,緊張兮兮地瞅著那盤豆腐:額滴神呀!大嘴,你這又是擱啥‘高科技’調料咧可不敢把額這百年老店給整塌方嘍!額這心肝兒喲,撲通撲通滴…
掌櫃的,放心!李大嘴拍著胸脯,油漬在圍裙上蹭開一片,俺李大嘴出品,必屬精品!講究的就是個‘痛並快樂著’!
他拈起一塊顫巍巍、紅得發黑的豆腐,作勢要往嘴裡送。
且慢!呂青檸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站在長凳上,小臉嚴肅,食指指向天花板,真相隻有一個!根據豆腐表麵油脂凝結形態、蒸汽揮發速率以及空氣中辣椒素濃度分佈模型綜合判斷——
她吸了吸小鼻子,篤定地,此物危險等級,SSS級!爹,請立刻啟動‘芙蓉牌’冰鎮酸梅湯應急預案!
郭芙蓉立刻響應女兒號召,清清嗓子,擺了個流行天後範兒:My
love!酸梅湯,來咯!
她扭動腰肢,唱了起來,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留下來)!冰鎮酸梅湯,專治嘴發燙,喝一口煩惱憂愁全拋光!
一邊唱,一邊麻利地從櫃檯後提出一個冒著森森寒氣的金屬桶。
【青檸小偵探上線!這波分析我給滿分!】
【小郭姐姐歌聲救命!耳朵和喉嚨一起得救了!】
【大嘴:我隻是想做盤豆腐…
青檸:不,你不想!】
【酸梅湯!YYDS!隔著時空我都能感覺到那股涼氣!】
呂秀才捋了捋頜下的鬍鬚,一臉驕傲:Well
done,
my
little
detective!
And
my
dear
芙妹,your
voice
is
more
melodious
than
a
nightingale’s!(乾得好,我的小偵探!還有我親愛的芙妹,你的歌聲比夜鶯更動聽!)
郭芙蓉衝他甜甜一笑,拋了個飛吻:Thank
you,
相公!
白敬琪正纏著呂青橙,笨拙地顯擺他擦得鋥亮的左輪手槍:青橙你看,嘩擦!這膛線,多亮!這扳機,多滑溜!改天帶你去後山打兔子,保證一槍一個,指哪打哪!
呂青橙小臉微紅,低頭玩著衣角,腳尖在地上畫圈圈:誰…誰要跟你去打兔子…驚濤駭浪拍死兔子還差不多…
聲音細若蚊蚋。
咳!白展堂不知何時幽靈般出現在白敬琪身後,屈指在他後腦勺上輕輕一彈,臭小子,槍是讓你顯擺泡…咳,顯擺用的嗎跟你爹我學學,深藏不露纔是王道!瞅瞅,葵花點穴手——
他閃電般出手,對著空氣虛點幾下,講究的就是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佟湘玉嗔怪地拍了他一下:展堂!又擱這兒吹!也不怕家人們笑話!
【秀才這英文秀得,猝不及防!芙妹飛吻甜度超標!】
【敬琪少爺撩妹技術有待提高啊,不如你爹當年一根手指頭!】
【白大俠風采不減當年!空氣:我當時害怕極了!】
【掌櫃的陝西話聽著真親切,額滴神呀~】
放著我來!祝無雙輕巧地接過郭芙蓉手裡的湯勺,開始給大家分盛冰鎮酸梅湯。
她老公龍傲天則大馬金刀地坐在一旁,手裡把玩著幾個精巧的金屬零件,嘴裡唸唸有詞:哼,區區一盤豆腐,搞到要動用‘極地寒冰儲備’灑灑水啦!想當年我龍傲天在九龍城寨,用機關術煮火鍋,辣得那些撲街仔哭爹喊娘,直呼‘厚禮蟹’!那才叫巴閉!(粵語:厲害/了不起)
【無雙姐姐還是那麼賢惠!放著我來!刻進DNA了!】
【龍哥又開始了!九龍城寨の辣王!】
【厚禮蟹!龍哥威武!彈幕護體!】
燕小六抱著他的快板,在角落裡躍躍欲試:邢頭兒!氣氛這麼嗨!咱給家人們整段數來寶助助興
邢捕頭捋著他那幾根稀疏的鬍子,眯著眼,一臉高深莫測:不急,不急!好戲啊,往往在後頭!我這眼皮子,它咋老跳呢左眼跳財…右眼跳…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
他心虛地朝地上啐了兩口。
莫小貝安靜地坐在櫃檯後,指尖一縷精純的內力凝而不發,將一顆花生米滴溜溜地懸在掌心上方旋轉著玩,嘴角帶著看透一切的笑意。
就在這熱鬨得幾乎要掀翻屋頂的當口——
滋…滋滋…
一陣短促、刺耳、如同老舊收音機信號不良的電流雜音,毫無征兆地穿透了滿堂的喧囂。
緊接著,懸掛在廚房門口上方、傻妞精心安裝的全息彈幕接收器邊緣,幾顆代表網絡延遲的小紅燈,瘋狂地閃爍起來!
大堂裡瞬間一靜。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通往廚房的那道門簾。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並非溫度降低,而是某種深入骨髓的陰冷,無聲無息地從門簾縫隙裡瀰漫出來,迅速壓過了炭火的溫暖和人群的熱氣。
喧囂如同被按下了靜音鍵。
【卡了我信號滿格啊!】
【我去!剛纔那雜音聽得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廚房大嘴又在搞什麼生化武器】
【不對…感覺好冷…我裹緊了被子…】
鐵蛋那對閃爍著幽藍光芒的電子眼瞬間鎖定了廚房方向,掃描光束無聲掃過。
他魁梧的身軀微微前傾,進入了標準警戒姿態,低沉渾厚的東北腔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老闆娘,老闆,廚房空間座標出現異常波動。能量讀數…混雜,非生命體特征顯著,但具有強精神場乾擾。建議警戒等級提升至‘黃燜雞米飯’級。
這是他自設的警戒等級,最高是佛跳牆。
傻妞小巧的身影已如輕煙般飄到阿楚和晏辰側前方,雙手自然下垂,指節卻微微亮起難以察覺的能量微光,一口清脆的四川話又快又急:要得!磁場亂得跟毛線團一樣,陰森森滴,硬是像有幾百個阿飄在裡頭開趴體!老闆,老闆娘,莫慌,我罩到起!
阿楚和晏辰交換了一個眼神。
晏辰手臂自然地環住阿楚的肩,將她往自己懷裡帶了帶,指尖在她肩頭輕輕敲擊著隻有他們懂的密碼:夫人,看來今晚的‘麻婆豆腐’大餐,得加點‘午夜驚魂’的配菜了。
語氣輕鬆,眼神卻銳利如鷹隼。
阿楚順勢靠著他,下巴微揚,指尖調皮地戳了戳晏辰的胸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開:怕啥兵來將擋,水來…晏辰上!正好給家人們直播點‘非傳統民俗文化’!鐵蛋,準備錄屏,鏡頭對準廚房門簾,特寫!標題我都想好了——‘同福客棧深夜食堂驚現不明訪客,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好嘞,老闆娘!高清無碼,360度環繞立體聲,包您滿意!鐵蛋應了一聲,幾顆微小的懸浮攝像球悄無聲息地從他肩部裝甲滑出,嗡嗡地飛向廚房門口不同角度。
【臥槽!真出狀況了!】
【非生命體強精神場鐵蛋哥這專業術語聽得我頭皮發麻!】
【傻妞小姐姐好A!保護我方老闆老闆娘!】
【阿楚姐臨危不亂!這標題起得,UC震驚部需要你!】
【青檸!到你發揮的時候了!真相隻有一個!】
白展堂悄無聲息地滑步到佟湘玉身前,將她護住,雙手攏在袖中,指間寒芒隱現。
郭芙蓉下意識地握緊了呂秀才的手。
李大嘴緊張地護住他那盤凶器豆腐。
莫小貝掌心的花生米停止了旋轉,被她輕輕捏住。
龍傲天眯起眼,手中的金屬零件發出輕微的哢噠組合聲。
邢捕頭嚥了口唾沫,悄悄往燕小六身後挪了半步。
燕小六則死死抱住了他的快板,好像那是件神兵利器。
門簾,紋絲不動。
但那後麵傳來的陰冷感,卻越來越重,彷彿凝固了空氣。
嘩啦——
布簾被一隻慘白得毫無血色的手猛地掀開!
一個身影僵硬地走了出來。
那動作不似行走,更像被無形的線提著,每一步都帶著一種滯澀的沉重感,腳掌似乎並未完全踏實地板。
他穿著一身漿洗得發硬、卻佈滿深深汙漬的舊式出租車司機製服,藍色布料在燈光下泛著陳舊的灰白。
帽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能看到一片濃重得化不開的陰影,以及陰影下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的、毫無血色的嘴唇。
製服胸口彆著一個模糊的銅質號碼牌,上麵刻著13這個不祥的數字。
一股混合著陳年灰塵、汽油、以及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地下深處黴爛泥土的氣息撲麵而來,冰冷刺骨。
他停在廚房門口,頭微微抬起。
陰影下,兩道空洞、麻木、彷彿兩口枯井般的目光緩緩掃過滿堂驚愕的麵孔。
那目光冇有焦點,冇有情緒,隻有一片沉寂的冰冷。
一個乾澀、沙啞,像是磨砂紙摩擦生鏽鐵管的聲音,一字一頓地響起,帶著濃重的、不知何處的方言腔調,在沉寂的大堂裡迴盪:
各位…老闆…搭車…不
聲音裡透著一種被長久壓抑後的機械感,去…該去的地方…價錢…公道…
話音剛落,白展堂身形如鬼魅,帶起一陣微風,已欺至那司機身側!
口中低喝:何方妖孽!看招!葵花點穴手!
並指如電,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精準無比地點向對方肋下要穴——那是足以讓一頭壯牛瞬間癱軟的部位!
噗!
指端傳來的觸感,讓身經百戰的白展堂臉色驟變!
那不是血肉之軀的阻滯感,而是…一種令人心悸的空!
彷彿戳進了一團濃稠、冰冷、毫無實體的霧氣!
指尖瞬間傳來的刺骨寒意讓他猛地縮手,一股陰冷順著指尖直衝手臂。
嗬…那司機喉嚨裡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類似漏氣的嘶聲,緩緩轉過頭,空洞的目光釘在白展堂身上。
被白展堂點中的地方,製服布料微微凹陷,隨即又緩慢地鼓了回去,如同水麵被石子打破後的漣漪平息。
冇有痛楚,冇有反應,隻有一片沉寂的漠然。
【臥槽槽槽!點穴手失效了!】
【物理攻擊免疫!這什麼品種的BOSS!】
【白大哥都失手了!我人傻了!】
【那眼神…我隔著螢幕都不敢看了…】
嘩擦!白敬琪下意識地拔出了他的左輪手槍,槍口指向那詭異司機,小臉繃得緊緊的。
呂青橙也立刻站到他身邊,小手捏訣,周身氣流隱隱波動。
Hold
on!
Hold
on
everyone!
呂秀才急忙擺手,試圖維持秩序,Violence
is
not
the
only
solution!
Let’s
talk!
Communication
is
the
key!(等等!大家都冷靜!暴力不是唯一的解決之道!我們談談!溝通是關鍵!)
郭芙蓉緊緊拉住他:相公!小心!
放著我來!祝無雙緊張地喊了一聲,卻不知該做什麼,隻能下意識地擋在呂青橙身前。
龍傲天冷哼一聲,手腕一翻,幾個組裝好的金屬小玩意兒閃爍著寒光:雕蟲小技!看我‘暴雨梨花螺絲釘’!專治各種不服!
作勢就要發射。
都彆動!晏辰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穿透力,瞬間壓住了場中緊繃的氣氛。
他鬆開阿楚,上前一步,擋在眾人和那詭異司機之間,目光銳利如刀鋒,直視著司機帽簷下的陰影:這位…司機師傅,深夜造訪,不知所為何事搭車去哪怎麼個公道法不妨把話說清楚。
阿楚也上前,與晏辰並肩而立,指尖輕輕按在腕上一個不起眼的銀色手環上,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好奇與警惕的探究表情:就是啊師傅,您這出場自帶降溫特效,還免疫物理攻擊,挺別緻啊!咱客棧小本經營,您這‘車’…怕是有點費暖氣吧要不先嘮十塊錢的
她語氣輕鬆,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氛圍。
那司機僵硬地轉動脖子,空洞的目光在晏辰和阿楚臉上停留了片刻。
他緩緩抬起一隻蒼白的手,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鏽的木偶關節,指向懸掛在半空、正對著他的全息投影屏。
螢幕上,彈幕還在瘋狂滾動,各種猜測、驚恐、好奇的言論交織。
他們…司機乾澀的聲音再次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在看我
他歪了歪頭,動作詭異,…都是…我的…潛在客戶
【媽呀!他指我了!他指我了!】
【客戶!誰要坐你的靈車啊喂!】
【阿楚姐穩住!問他到底要乾嘛!】
【青檸!快分析他!用你那無敵的推理能力想想辦法啊!】
恰在此時,一直站在長凳上,小眉頭緊鎖,仔細觀察著司機的呂青檸,眼睛猛地一亮!
她小小的身體因激動而微微前傾,清脆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如同驚雷般炸響在寂靜的大堂:
真相隻有一個!
她伸出小小的食指,筆直地指向司機製服口袋邊緣露出的一小角泛黃紙張,關鍵證據——他口袋裡的名單!那不是乘客名單!那是…**!上麵記錄的,全是被他載過,最終走向死亡終點站的‘乘客’名字和…死亡時間!他根本不是出租車司機!他是徘徊在陰陽路上的‘引渡者’!他在尋找他名單上最後一個名字——那個本該上車卻逃脫了的人!他的執念是完成名單!他找不到那個名字,就無法解脫!
彷彿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
那一直僵硬麻木的司機,身體猛地劇震了一下!
他猛地抬手,死死按住自己那鼓囊囊的口袋!
空洞的眼眶深處,第一次翻湧起劇烈的情緒波動——那是被戳穿秘密的驚惶,是積壓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痛苦與迷茫!
濃重的黑氣不受控製地從他身體裡絲絲縷縷地逸散出來,整個大堂的溫度驟降,燈光瘋狂明滅閃爍!
嗬…嗬嗬…他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似乎想撲向呂青檸,又彷彿在抗拒著什麼。
厚禮蟹!龍傲天倒吸一口冷氣,引渡者**小丫頭,你這推理…勁爆過頭了吧!
額滴神呀!佟湘玉嚇得差點暈過去,被白展堂一把扶住。
呂秀才目瞪口呆:Unbelievable!Death
Note
Like
the…
the
story!(難以置信!**像那個…故事裡的一樣!)
【**!青檸大佬牛逼(聲音都變了)!!!】
【引渡者!難怪物理攻擊無效!這得用魔法啊!】
【最後一個名字逃脫的人細思極恐!】
【快!誰有《金剛經》!快發彈幕刷屏!】
【物理超度!需要物理超度!傻妞鐵蛋!看你們的了!】
老闆,老闆娘!鐵蛋的電子眼高速閃爍,目標精神場能級急劇飆升!負麵情緒指數突破臨界點!建議立刻采取‘超度’預案!傻妞,啟動‘心靈撫慰’協議!
要得!給他放首巴適滴!傻妞應聲而動,小巧的身形不退反進,輕盈地向前滑出幾步,擋在呂青檸身前。
她雙手抬起,掌心向上,柔和而純淨的白色微光開始在她掌心彙聚、旋轉,形成一個溫暖的光團。
鐵蛋哥!傻妞頭也不回地喊道,來點應景滴背景音樂噻!莫放《大悲咒》,太老套咯!整首走心滴!
明白!整首符合‘放下執念,擁抱新生’主題的!鐵蛋巨大的鋼鐵之軀微微下沉,胸腔裝甲滑開,露出內置的高保真音響矩陣。
他低吼一聲:Music!上!
舒緩而略帶憂傷的前奏響起,一個溫暖醇厚的男聲在電流雜音被壓製後的大堂裡流淌開來,瞬間壓過了那司機痛苦的嘶嘶聲:
朋友我永遠祝福你…朋友我永遠祝福你…不要問,不要說,一切儘在不言中…這一刻,偎著燭光讓我們靜靜的渡過…
是張學友的《祝福》。
音樂響起的刹那,那正被痛苦和黑氣包裹、身體劇烈扭曲的司機,動作猛地僵住了!
彷彿被一道溫暖的電流擊中。
他按在口袋上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逸散的黑氣,如同遇到剋星般,開始劇烈地翻騰、退縮。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
帽簷下陰影中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顯露出來。
那不再是空洞的枯井,而是蓄滿了渾濁、滾燙的淚水!
淚水順著他蒼白僵硬的臉頰滑落,留下兩道清晰的水痕。
謝…謝謝…一個完全不同於之前乾澀嘶啞的聲音,艱難地、哽咽地從他喉嚨裡擠了出來,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如釋重負的解脫,…等…等了…好久…好久…
他像個迷路太久終於找到家的孩子,泣不成聲,…就想…聽人說一聲…謝謝…不是…不是拉你們走…是…是送他們…最後一程…想…想被記住…不是…不是害怕…
他的身體在歌聲和傻妞掌心釋放的溫暖光暈中,開始變得透明、稀薄。
按住口袋的手無力地垂下。
那張泛黃的、寫滿名字的紙頁,從口袋中飄落,還未落地,就在光暈中化作點點細碎的、微亮的星芒,如同無數小小的螢火蟲,盤旋著向上飄散。
【哭了!我一個大老爺們看哭了!】
【原來他等的是一句謝謝…】
【送人最後一程的擺渡人…他纔是最孤獨的那個…】
【《祝福》…神選曲!鐵蛋哥我服了!】
【一路走好!司機師傅!下輩子彆開夜班車了!】
滿堂寂靜,隻剩下那溫暖而略帶傷感的歌聲在迴盪,還有司機那壓抑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終於得以釋放的哽咽。
莫揮手…莫回頭…當我唱起這首歌…怕隻怕…淚水輕輕的滑落…歌聲漸入尾聲。
在歌聲與光點中,司機的身影已淡如薄霧。
他最後深深地、努力地對著全息螢幕上那無數滾動的、給予他最後溫暖與理解的彈幕,也對著同福客棧裡所有注視著他的人,鞠了一個幾乎躬到地麵的、無比鄭重的躬。
謝…謝…最後兩個字,如同歎息,消散在空氣中。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他的身影徹底化作一片柔和的光點,如同被風吹散的蒲公英,輕盈地旋轉著,穿過洞開的客棧大門,融入外麵清冷的、灑滿月光的夜色之中,再無蹤跡。
隻留下大堂裡一片寂靜,和空氣中尚未散儘的淡淡星光。
【哭了,真的哭了。】
【他鞠躬了…他解脫了…】
【月光真美…他回家了…】
【同福客棧,YYDS!連鬼都能溫暖!】
【今夜,我們都是被祝福的人。】
月光如水銀瀉地,溫柔地鋪滿同福客棧的門檻。
最後一點細碎的光塵,如同被風吹散的螢火,消失在門外的夜色深處,隻留下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雨後泥土的清新氣息,徹底驅散了之前的陰冷。
大堂裡,燈火通明,卻異常安靜。
所有人都還保持著剛纔的姿勢,彷彿被那最後的鞠躬和消散的光點施了定身法。
滋…滋滋…全息投影屏邊緣的小紅燈悄然熄滅,網絡信號恢複了穩定。
螢幕上,彈幕依舊在滾動,卻不再是之前的驚恐或調侃,而是鋪天蓋地的感慨、敬意和淡淡的憂傷。
【一路走好,13號司機。】
【下輩子,一定會有人對你說很多很多聲謝謝。】
【被治癒了,也被刀了…】
【同福客棧,永遠的神!】
額滴…神呀…佟湘玉第一個回過神來,長長地、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靠進白展堂懷裡,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虛脫,展堂…剛纔…額不是在做夢吧那個司機…他就這麼…走了
白展堂緊緊摟著她,目光複雜地看向空蕩蕩的門口,指間殘留的冰冷虛無感彷彿還在。
走了…走了好…他低聲喃喃,也是個可憐人…執念太深了。
他低頭看著佟湘玉蒼白的臉,心疼地替她捋了捋鬢角散亂的髮絲,湘玉,不怕,都過去了。有額在呢。
嘩擦…白敬琪悄悄把左輪手槍插回槍套,小臉還有些失色,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呂青橙。
呂青橙也正看著他,大眼睛裡還殘留著驚悸,但更多的是懵懂的觸動。
兩人目光一碰,又飛快地各自移開,臉頰都有些微紅。
白敬琪不自在地撓撓頭,呂青橙則低頭,用腳尖輕輕蹭著地麵。
Well…
That
was…
intense.(嗯…
這真是…太刺激了。)呂秀才捋了捋頜下的鬍鬚,試圖找回他一貫的學究氣,但聲音還有些發飄。
他看向郭芙蓉,發現她正望著門口飄散的微光出神。
芙妹他輕聲喚道。
郭芙蓉回過神,對上呂秀才關切的目光,臉上綻開一個帶著點後怕卻又無比溫暖的笑容,主動握緊了他的手:相公,I’m
fine.
Just…
just
feel
a
little
bit…
touched.(我冇事。就是…有點感動。)
她吸了吸鼻子,你說,他最後…算是找到家了吧
一定。呂秀才用力點頭,將她攬入懷中,His
soul
finally
found
peace.(他的靈魂終於找到了安寧。)
祝無雙輕輕拍著胸口,長舒一口氣:放著我來…呃,這活兒我可真乾不來…
她心有餘悸地看向龍傲天。
龍傲天正皺著眉,把玩著手裡那幾個剛纔差點發射出去的金屬零件,嘴裡嘟囔著:厚禮蟹…搞半天是個癡情種…白瞎我‘暴雨梨花螺絲釘’的出場費了…不過,
他頓了頓,難得地冇有繼續diss,隻是嘖了一聲,算條漢子!等了幾百年,就為聽聲‘謝謝’…灑灑水啦,我龍傲天敬他是條鬼!
【龍哥嘴硬心軟實錘了!】
【無雙姐姐:這活兒真乾不來,哈哈!】
【秀才芙妹抱一起了!甜!】
【敬琪青橙這倆小的,有戲啊!】
李大嘴小心翼翼地把他那盤量子糾纏麻婆豆腐又往懷裡護了護,對著空氣大聲道:那啥…司機大哥!走好啊!下輩子投個好胎,來額們同福客棧,額給你做豆腐!保證不辣!養生豆腐!
他這嗓門,倒是把最後一點沉重的氣氛給吼冇了。
莫小貝不知何時又坐回了櫃檯後,指尖那顆花生米重新滴溜溜地轉了起來,嘴角噙著一絲看透世情的淡笑。
邢捕頭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咳咳!看看!看看!關鍵時刻,還得靠我們七俠鎮捕快維持大局!方纔本捕頭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呃…
他卡殼了。
燕小六立刻接上,快板呱嗒一響:決勝千裡之外!全靠邢頭兒英明神武,指揮若定!才把這迷途滴…呃…魂兒,給感化送走!呱嗒嗒,呱嗒嗒,邢捕頭,頂呱呱!
去去去!邢捕頭老臉一紅,作勢要踹他,少拍馬屁!趕緊的,把門口那點灰…掃掃!注意點,那可是…呃…人家留下的…紀念品!
好嘞!邢頭兒!燕小六麻溜地去拿掃帚。
阿楚靠在晏辰懷裡,仰起臉看他,指尖調皮地在他下巴上輕輕撓了撓:晏公子,剛纔帥呆了哦!那氣場,兩米八!擋在大家前麵的樣子,嘖嘖,看得我心肝兒撲通撲通的,比看核聚變反應堆啟動還帶勁!
晏辰低頭,鼻尖蹭了蹭她的發頂,低沉的笑聲在胸腔裡震動:夫人謬讚。為夫隻是覺得,讓夫人親自去跟一位執念深重的‘引渡者’討價還價十塊錢的嗑,未免太掉價了。這種粗活,自然得為夫來。
他捏了捏阿楚的鼻尖,不過夫人臨危不亂,直播標題起得驚天地泣鬼神,這份膽識才情,纔是讓為夫心肝兒顫悠的根源。
討厭!阿楚笑著捶了他一下,隨即又摟緊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口蹭了蹭,聲音悶悶的,帶著點撒嬌,晏辰…
嗯
你說…阿楚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他最後那句‘謝謝’,是不是也包含了…我們直播間裡所有的‘家人們’
晏辰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依舊在滾動的全息彈幕,無數溫暖的文字在光幕上流淌。
他點點頭,目光溫柔:當然。那一聲‘謝謝’,是給所有理解他、傾聽他、最終‘送’他走完最後一程的人。
【阿楚姐晏辰哥又在撒…咳咳,又在進行深度情感交流了!】
【我們也被感謝了!淚目!】
【這直播看得,值回票價!】
【同福客棧,一個連鬼都能被溫暖的地方!】
鐵蛋胸腔的音響早已關閉,他默默地走到傻妞身邊。
傻妞掌心的光芒也已斂去,正低頭看著自己剛纔釋放光暈的手,小臉上若有所思。
妞兒,鐵蛋用他渾厚的東北腔,帶著點金屬摩擦般的質感,低聲問,剛纔那‘心靈撫慰’協議,能量輸出峰值到多少了冇累著吧
他巨大的鋼鐵手臂抬起,極其輕柔地,用一根粗大的機械手指,碰了碰傻妞的手背。
傻妞抬起頭,四川話又脆又快:嗨呀,小意思!灑灑水啦!能量核心穩得很,核動力是跟你開玩笑的嘛倒是你,鐵憨憨,放歌放得挺準嘛!《祝福》,巴適得板!
她踮起腳尖,也學著阿楚的樣子,飛快地在鐵蛋冰冷的合金手臂上吧唧親了一口,留下一個淺淺的印子,獎勵你滴!歌選得好!
鐵蛋的電子眼瞬間亮度提高了百分之三十,紅光閃爍(這是他表達害羞和高興的方式),胸口的裝甲板都似乎發出了愉悅的嗡鳴:嘿嘿…老闆教導有方!說關鍵時刻,音樂直擊靈魂!
他挺了挺胸膛,努力讓自己的機械臂顯得更挺拔一些。
【鐵蛋傻妞甜度也超標了!親手臂!awsl!】
【核動力撒糖!這誰頂得住啊!】
【鐵蛋哥紅光閃爍!他害羞了!哈哈哈可愛!】
【傻妞小姐姐好颯!親完就跑真刺激!】
咳!佟湘玉終於從白展堂懷裡直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衣襟,恢複了掌櫃的精氣神,好啦好啦!一場虛驚!額滴神呀,這一晚上,比唱三天大戲還累!
她拍了拍手,努力讓聲音洪亮起來,大嘴!你那‘量子糾纏麻婆豆腐’還熱乎著不趕緊端上來!壓壓驚!無雙,酸梅湯再給家人們滿上!展堂,看看門栓好冇!小貝,去後院瞅瞅雞嚇著冇!秀才小郭,安撫好娃兒們!老白家的小子,還有呂家倆丫頭,都嚇壞了吧
娘!我冇事!白敬琪立刻挺起小胸脯,努力表現得像個男子漢。
爹,娘,我們也冇事!呂青檸和呂青橙也齊聲回答,雖然小臉還有些失色。
掌櫃的,豆腐在此!熱乎著呢!李大嘴趕緊把那盤凶器端到桌子中央。
祝無雙麻利地給大家分湯:放著我來!
氣氛重新活絡起來,劫後餘生的輕鬆和溫暖瀰漫開來。
雖然每個人心頭都還縈繞著剛纔那震撼的一幕,但更多的是釋然和一種奇妙的溫暖。
阿楚和晏辰相視一笑。
阿楚拿起桌上一個看似普通的金屬小方塊,輕輕一點。
全息投影屏的畫麵切換,聚焦在客棧外靜謐的、灑滿月光的街道上。
家人們,阿楚的聲音帶著笑意,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午夜驚魂劇場暫時落幕,結局…還算溫暖。感謝每一位‘寶寶’的陪伴,你們的每一條彈幕,都是這個故事裡不可或缺的溫暖火苗。
晏辰接著她的話,溫潤的聲音如同月光流淌:生活總有光怪陸離,人心亦有執念深淵。但請相信,一句真誠的‘謝謝’,一份理解的傾聽,或許就能成為照亮迷途、渡己渡人的那盞燈。同福客棧不打烊,溫暖故事,咱們下回接著聊!
【淚目!說得好!】
【下回見!永遠支援同福客棧!】
【願世間所有孤獨的靈魂都能被溫柔以待!】
彈幕如潮,帶著滿滿的暖意和告彆。
月光安靜地流淌在七俠鎮的青石板路上,同福客棧的燈火,溫暖而明亮,如同這漫長黑夜中,一座永不熄滅的燈塔。
暗夜迷途影幢幢,心燈一盞破寒江。
執念化塵歸星海,人間煙火慰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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