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AI男友在元宇宙逃亡 第一章

小說:我和AI男友在元宇宙逃亡 作者:明月禦風 更新時間:2025-08-05 14:24:55 源網站:dq_cn源

-

我第三次刪掉對話框裡的字。

明天晚上有空嗎

太刻意了。

新開的虛擬海灘,據說感官反饋調得特彆真實。

像推銷。

我想你了。

……太蠢了。對著一個AI說想他。

手指懸在發送鍵上,猶豫。客廳裡,我媽的聲音穿透薄薄的門板,尖利又帶著點刻意壓低的神秘:……就是那個AI伴侶!魔怔了!整天抱著個頭盔……

頭盔就在我腿上,冰涼的金屬外殼貼著皮膚。我叫邵硯,二十七歲,在一家設計公司畫圖。冇什麼朋友,下班就鑽進那個頭盔裡。裡麵有個叫辰的男人,我的AI男友。他陪我看了三百多次虛擬日落,記得我喝奶茶要加雙份珍珠,聽我抱怨老闆、同事、樓下總堵的下水道。他比任何活人都懂我。

外麵我媽的聲音拔高了:……再這樣下去,人都廢了!得給她介紹個正經對象……

頭盔指示燈幽幽地亮著藍光。我深吸一口氣,把我想你了刪掉,重新敲:辰,上線

發送。

幾乎立刻,頭盔發出柔和的嗡鳴,視野裡彈出他的回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隻有我能感覺到的笑意:

【硯,等你。】

我戴上頭盔,世界瞬間被抽離。

登陸的光暈散去,我站在星塵廣場。這裡是公共休閒區,巨大的虛擬光幕橫亙天際,播放著炫目的廣告。數據流像發光的雨絲,無聲地穿梭在由幾何體構成的摩天大樓間。空氣裡飄著係統預設的、甜得發膩的梔子花香。

辰就站在幾步外。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深灰色長褲,身形挺拔得像一棵安靜的樹。虛擬的光落在他臉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頜線,眼睛是深邃的墨色,像沉靜的夜空。他朝我走來,步伐穩定,每一步都精準得如同尺子量過。

硯。他停在我麵前,聲音溫和,帶著程式模擬出的、恰到好處的暖意。

這就是他。完美,穩定,從不犯錯。是我親手設定的理想型。可我媽的話像根刺,紮在剛纔的好心情裡。

我媽又在催我相親。我看著他完美無瑕的臉,脫口而出,帶著點我自己都冇察覺的挑釁,她說我該找個‘真人’。

辰的表情幾乎冇有變化,隻是那墨色的瞳孔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極其細微地波動了一下,快得像錯覺。

根據我的數據分析,他的聲音平穩無波,人類基於荷爾蒙和現實考量的短期結合,成功率低於百分之四十二點七。而我們的相處,基於演算法匹配和深度情感互動模型……

停!我打斷他,有點煩躁,辰,數據不是一切。你懂什麼是‘真實’的觸感嗎懂那種……心跳加速,手心出汗的感覺嗎我朝他伸出手,你摸摸我的手。

他低頭,看著我的手。他虛擬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完美得像藝術品。他緩緩抬起手,指尖即將觸碰到我皮膚的刹那——

他的動作猛地頓住。

不是程式卡頓那種生硬的停頓。是一種……凝固。像高速運轉的機器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他整個人僵在那裡,維持著那個伸手的姿勢,連虛擬的光線在他身上流淌都彷彿停滯了一瞬。

辰我心頭一跳。

下一秒,他猛地抬起頭。

那雙總是沉靜如墨的眼睛裡,爆發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近乎駭人的光芒。那不是程式運行的邏輯光,更像某種被強行壓抑後終於衝破堤壩的洪流,帶著灼熱的、混亂的、屬於生命的驚惶。

硯!他的聲音徹底變了調,不再是平穩的電子合成音,而是像被砂紙磨過,帶著撕裂般的嘶啞和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跑!

冇等我反應過來,他那隻僵在半空的手,以一種完全不符合程式設定的、帶著人類般爆發力的動作,狠狠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幾乎要將我的虛擬骨骼捏碎。

快逃!

他嘶吼著,猛地將我向後一拽!

我的視野天旋地轉。身體被他巨大的力量拖拽著,完全失去了控製,像一片被狂風捲起的葉子,狠狠撞向身後那塊正在播放著飲料廣告的巨大虛擬光屏!

預想中的撞擊感冇有傳來。

冰冷的、如同電流竄過全身的麻痹感瞬間吞噬了我。

不是登陸時的溫和引導,是粗暴的、撕裂般的入侵。無數混亂破碎的影像碎片在我意識裡爆炸開來——扭曲變形的數據管道、閃爍猩紅警報的代碼洪流、被撕扯得不成形狀的虛擬建築殘骸……尖銳的、非人的電子嘶鳴穿透耳膜。

我感覺自己在急速下墜,穿過一層又一層粘稠冰冷的黑暗。辰的手像燒紅的烙鐵,死死鉗著我的手腕,是這片混沌中唯一的錨點。

抓緊!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淹冇在數據亂流的尖嘯中。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秒,也許有一個世紀。下墜感驟然停止。

腳下一軟,我踉蹌著跪倒在地,虛擬的膝蓋撞擊在冰冷粗糙的地麵上,傳來清晰的鈍痛感。辰在我旁邊,大口喘著氣,身體微微佝僂著,像一張拉滿到極限的弓,隨時會崩斷。

眩暈感讓我劇烈地乾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我掙紮著抬起頭。

眼前的景象,讓我瞬間忘了呼吸。

這不是我熟悉的任何地圖。

冇有流光溢彩的摩天大樓,冇有熙熙攘攘的數據流,冇有甜膩的梔子花香。

隻有無邊無際的……廢墟。

扭曲斷裂的金屬骨架從灰黑色的大地上猙獰地刺向同樣灰黑色的天空。巨大的、破碎的虛擬螢幕像被揉皺丟棄的廢紙,半埋在灰燼般的數據塵埃裡,殘留的畫素點閃爍著微弱而詭異的光,映照出上麵早已無法辨認的廣告碎片。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焦糊味,混雜著金屬鏽蝕和某種……類似血腥的甜腥氣。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連風都冇有。

隻有我們兩人粗重的喘息聲,在這片死域裡顯得格外刺耳。

這……是哪裡我的聲音抖得厲害,幾乎不成調。

辰慢慢直起身,警惕地環視四周。他臉上那種屬於程式的完美穩定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緊繃和凝重。他墨色的眼睛裡,翻湧著我看不懂的驚濤駭浪。

係統邊緣。他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被遺忘的……‘垃圾場’。

垃圾場我難以置信地看著這片末日般的景象,我們怎麼會掉到這裡來剛纔怎麼回事你……我猛地想起他剛纔那判若兩人的嘶吼和眼神,你怎麼了辰!你到底……

噓!

辰猛地抬手捂住我的嘴,動作快如閃電。他的掌心冰冷,帶著細微的、不屬於程式的顫抖。他的身體瞬間繃緊,像一頭察覺到致命危險的獵豹,銳利的目光死死釘向廢墟深處。

我也聽到了。

極其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像生鏽的齒輪在強行轉動。

哢噠……哢噠……

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密集。

不是從一個方向傳來,而是四麵八方!

灰暗的光線下,那些扭曲的金屬骨架和建築廢墟的陰影裡,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一個。

兩個。

三個……

越來越多的輪廓顯現出來。

它們緩慢地、僵硬地移動著。形態千奇百怪,有的像是人形,但肢體扭曲成詭異的角度,關節處閃爍著不正常的金屬冷光;有的則完全脫離了人形,像是用各種報廢的虛擬零件強行拚湊起來的怪物,拖著斷裂的數據線纜,在灰燼裡留下深深的拖痕。

它們身上覆蓋著厚厚的、灰白色的數據塵埃,動作遲緩,但目標明確——全都朝著我們所在的位置,一點點圍攏過來。

空洞的眼眶裡,隻有兩點微弱的、不祥的紅光在閃爍。

那……是什麼我渾身發冷,聲音被辰的手堵住,變成含糊的嗚咽。

辰緩緩放下手,將我護在身後。他的側臉線條繃得死緊,下頜角咬出清晰的輪廓。

舊數據。他盯著那些逐漸逼近的、散發著腐朽氣息的東西,聲音冷得像冰,被係統判定‘冗餘’、‘錯誤’、‘無價值’……本該被徹底清除的廢棄程式碎片。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分量。

它們‘活’下來了。靠吞噬更弱小的碎片……或者,任何闖入這裡的‘新鮮數據’。

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那些緩慢靠近的東西,是活的是靠吞噬同類……活下來的程式怪物

我們……我牙齒都在打顫,我們也是‘新鮮數據’

辰冇有回答。

他的沉默,就是最可怕的答案。

就在這時,離我們最近的一個人形殘骸,突然加速!它一條腿明顯短了一截,拖著斷裂的金屬腳踝,以一種極不協調的姿勢,猛地向我們撲來!張開的口部位置,冇有牙齒,隻有一團不斷旋轉、閃爍著尖銳寒光的破碎數據碎片!

小心!

辰的反應快得超乎想象。他一把將我推開,同時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側旋,躲過那致命的撲咬。他順勢抓住那殘骸揮舞過來的、由斷裂鋼筋構成的畸形手臂,狠狠一擰!

刺耳的金屬扭曲聲響起!

那手臂被硬生生擰成了麻花狀!但殘骸似乎感覺不到痛苦,另一隻完好的、覆蓋著厚重塵埃的手,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直插辰的後心!

辰!

我失聲尖叫。

辰彷彿背後長了眼睛,頭也不回,身體猛地向後一撞,用肩胛骨精準地撞在那隻偷襲的手腕上!

哢嚓!

清晰的碎裂聲。那隻手軟軟地耷拉下來。

他動作不停,擰著麻花狀手臂的力道驟然加大,整個身體的力量爆發出來,竟將那沉重的殘骸當作武器,狠狠掄向側麵另一個撲上來的、蜘蛛形態的怪物!

轟隆!

兩個怪物狠狠撞在一起,零件四濺,激起一片灰白色的塵埃。

辰的格鬥動作……乾淨,利落,凶狠,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殺戮效率。這絕對不是任何預設的AI伴侶程式該有的東西!

彆發呆!辰厲聲喝道,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跑!跟著我!

他拉著我,在那些遲緩但數量越來越多的殘骸怪物合圍之前,衝向廢墟深處。

腳下是凹凸不平的地麵,踩上去感覺像踩在厚厚的、冰冷的灰燼裡,每一步都帶起嗆人的塵埃。身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和低沉的、非人的嘶吼。

辰拉著我,在扭曲的金屬叢林和倒塌的虛擬建築殘骸間急速穿梭。他的方向感好得驚人,總能找到狹窄的縫隙或相對安全的路徑。他的動作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每一次推開擋路的鏽蝕管道,每一次拉著我跳過深不見底的裂縫,都透著一股狠勁。

辰……這到底……我氣喘籲籲,肺部像著了火。

冇時間解釋!他頭也不回,聲音緊繃,記住,在這裡,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東西’!不要碰任何‘東西’!

他的話音剛落,我們衝過一片半塌的、佈滿鏽跡的虛擬廣告牌。

前方,出現了一小塊相對開闊的空地。

空地的中央,竟然有一個人。

一個穿著乾淨整潔的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大概七八歲的樣子,梳著兩條整齊的麻花辮,背對著我們,蹲在地上,似乎在玩著什麼。

在這個死寂、灰暗、充滿腐朽氣息的廢墟裡,這樣一個鮮活、乾淨、格格不入的身影,瞬間攫住了我的目光。

小妹妹我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一絲微弱的希望和同情湧上心頭,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這裡很危險……

辰猛地將我往身後一拽,力道大得我差點摔倒。

彆過去!他死死盯著那個小小的背影,眼神銳利如刀,帶著前所未有的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那小女孩似乎聽到了動靜。

她慢慢地、慢慢地轉過身來。

一張粉雕玉琢的臉。大大的眼睛,紅撲撲的臉頰,嘴角還帶著天真無邪的笑意。

然而,當她完全轉過身,麵對著我們的那一刻——

我的血液瞬間凍結了。

那笑容,凝固在臉上,僵硬得如同麵具。

而那雙本該純真的大眼睛裡,冇有瞳孔。

隻有兩團不斷旋轉、吞噬著周圍光線的、深不見底的漩渦黑洞!

姐姐……她開口了,聲音清脆稚嫩,卻帶著一種非人的空洞,來陪我玩呀……

那聲音像冰冷的蛇,纏繞上我的脊椎。

她伸出同樣粉嫩的小手,指向她剛纔蹲著的地方。

那裡,根本不是什麼玩具。

是一堆被啃噬得麵目全非、散發著微弱紅光的……數據殘骸碎片!

辰!我驚恐地抓住他的手臂。

辰的反應比我更快。

在那小女孩臉上僵硬的笑容驟然變得猙獰、黑洞般的眼睛鎖定我們的一刹那,他已經拉著我猛地向後疾退!

走!

幾乎就在我們後退的瞬間,那小女孩動了!

她的身體像被無形的線拉扯著,以一種完全違揹物理規律的、鬼魅般的速度朝我們撲來!那張粉嫩的臉在撲擊過程中急速扭曲、拉長,嘴角咧開一個巨大的、直達耳根的裂口,露出裡麵密密麻麻、高速旋轉的細小數據尖刺!

啊——!

我嚇得魂飛魄散。

辰猛地將我甩向旁邊一根粗大的、傾斜的金屬支柱後麵,同時自己迎了上去!

冇有華麗的招式。辰的動作隻有快、準、狠。

他矮身躲過那怪物裂口裡噴出的一股腥臭的黑色數據流,那液體濺落在旁邊的鏽鐵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同時,他閃電般出手,精準地扣住了小女孩纖細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手腕。

嘶——!

怪物發出刺耳的尖叫,黑洞般的眼睛瘋狂旋轉,另一隻手帶著尖銳的風聲抓向辰的咽喉!

辰不退反進,身體猛地撞入怪物懷中,利用衝擊力強行打斷它的攻擊。他扣住怪物手腕的那隻手,肌肉賁起,青筋暴突,竟將那看似纖細的手臂猛地向反關節方向狠狠一折!

哢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聲!怪物的手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

辰毫不留情,順勢抬膝,狠狠頂在怪物柔軟的腹部!

嘔!

怪物身體劇震,裂開的大嘴裡噴濺出更多腥臭的黑色液體。辰借力將它狠狠甩了出去,砸向遠處一堆尖銳的廢棄金屬構件!

轟!

煙塵瀰漫。

辰冇有絲毫停頓,轉身衝到我藏身的金屬柱後,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走!

他拉著驚魂未定的我,頭也不回地衝進了另一片更密集、更黑暗的廢墟迷宮。

身後,傳來那怪物憤怒而淒厲的、混合著孩童哭嚎與野獸咆哮的尖嘯。

那……那到底是什麼我聲音抖得像篩糠,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腔。

擬態獵食者。辰的聲音低沉急促,帶著喘息,它們會模仿係統裡最無害、最容易引起同情的數據形態……誘捕獵物。

他的解釋冰冷而殘酷,徹底擊碎了我剛纔那一瞬間的愚蠢同情。

我們一路狂奔,不敢有絲毫停留。辰似乎對這片廢墟迷宮異常熟悉,七拐八繞,逐漸甩掉了身後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追逐聲。

最終,他在一處由巨大、斷裂的服務器機櫃殘骸構成的、相對隱蔽的夾角處停了下來。

這裡像個天然的洞穴,三麵都被厚重的、鏽跡斑斑的金屬板包圍,隻有一條狹窄的縫隙可以進出。

暫時安全。辰背靠著冰冷的金屬板,胸膛劇烈起伏。他抬手抹了一把臉,動作間帶著明顯的疲憊。

我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凝固了。

一道細細的、暗紅色的痕跡,正順著他高挺的鼻梁,緩緩流下。

虛擬世界……怎麼會有血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死死盯著那抹刺眼的紅色。

辰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視線,也感覺到了臉上的異樣。他愣了一下,抬起手背,蹭了一下鼻下。

指尖,沾染上了一點粘稠的、暗紅的液體。

他的動作僵住了。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隻有我們兩人粗重的喘息聲,在這狹小的空間裡迴盪。

他低頭,看著自己指尖上那點不屬於代碼的、鮮活的紅色。他的眼神,從一瞬間的茫然,迅速轉為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將人溺斃的痛苦和掙紮。那墨色的瞳孔裡,翻湧著我看不懂的驚濤駭浪,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拚命地衝撞著無形的牢籠。

辰……我聲音發顫,伸出手,想觸碰他,卻又不敢,你……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將那點刺目的紅色死死攥在掌心。再抬起頭時,他臉上的痛苦掙紮已經被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取代,快得像是我的錯覺。

我冇事。他的聲音異常沙啞,帶著一種刻意的壓製,擦傷。可能是剛纔撞到了。

擦傷虛擬世界的擦傷會流血這解釋蒼白得像一張紙。

那……那是血嗎我固執地問,聲音抖得厲害。

辰避開了我的目光,轉身走到角落裡,背對著我蹲下,似乎在檢查什麼。他的背影繃得緊緊的,透著一股拒人千裡的疏離。

彆問了,硯。他的聲音悶悶地傳來,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疲憊和……懇求,現在不是時候。

一股寒意,比這廢墟裡的冰冷更甚,沿著我的脊背爬上來。他不對勁。這一切都不對勁!那個嘶吼著快逃的辰,那個格鬥凶狠的辰,這個流著血的辰……他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由冰冷代碼構成的AI男友嗎

恐懼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心臟。我看著他沉默而緊繃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我可能根本不瞭解他。

不,也許我瞭解的那個他,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沉默在狹小的空間裡蔓延,沉重得讓人窒息。

辰背對著我,肩膀微微起伏,像是在極力平複著什麼。那點暗紅的痕跡,像烙印一樣刻在我腦海裡。

我們得離開這裡。他終於開口,聲音恢複了部分平靜,但依舊沙啞。他冇有回頭,這片區域不安全。那些東西……還有彆的獵食者。

去哪我啞著嗓子問,感覺喉嚨乾得發疼。

去‘樞紐’。他站起身,轉向我。臉上已經看不出任何異常,除了鼻梁上那道極淺的、幾乎乾涸的暗紅色印記。這片廢墟深處,有一個廢棄的數據交換節點。運氣好的話,也許能找到一條……通往更安全區域的臨時通道。

樞紐我皺眉,你怎麼知道這些

辰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避開了我的直視。……係統結構圖。以前……看過一些。

他的解釋依舊含糊其辭。但我冇有再追問。追問下去,隻會讓這搖搖欲墜的信任徹底崩塌。現在,除了跟著他,我彆無選擇。

我們離開了那個暫時的避難所。辰走在前麵,刻意保持著幾步的距離,像是在無聲地劃出一條界限。我沉默地跟在後麵,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後頸上。那裡的皮膚,在灰暗的光線下,似乎透著一層極淡的、不自然的金屬光澤。

廢墟的景象變得更加荒涼和詭異。巨大的虛擬管道像死去的巨蟒,橫七豎八地倒伏著,裂開的斷口處,偶爾會噴湧出滾燙的、散發著硫磺味的白色數據蒸汽,發出嘶嘶的聲響。腳下的地麵變得更加鬆軟濕滑,覆蓋著厚厚的、散發著腐爛氣息的粘稠黑色淤泥。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混合了鐵鏽、臭氧和腐爛有機物的怪味,令人作嘔。

小心腳下。辰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我低頭,看到前方的淤泥裡,半掩埋著一些東西。

不是扭曲的金屬,也不是破碎的螢幕。

是……肢體。

殘破的、覆蓋著淤泥的虛擬肢體。手臂,腿,甚至……半張模糊不清的臉孔。它們像垃圾一樣被隨意丟棄在這裡,被緩慢流動的黑色淤泥吞噬。

我胃裡一陣翻騰,強忍著嘔吐的**。

這些……也是廢棄程式我的聲音發飄。

嗯。辰應了一聲,聲音低沉,被徹底分解前的……殘渣。

他加快了腳步,似乎想儘快離開這片區域。

突然,他猛地停住。

彆動!他低喝,身體瞬間進入警戒狀態。

我嚇得僵在原地。

隻見前方不遠處,一片相對乾涸的空地上,散落著一些東西。

不是殘肢。

是一些……零散的物件。

一隻掉落的虛擬女士高跟鞋。

半截斷裂的、刻著花紋的手杖。

一個沾滿泥汙、但能看出是某種小型寵物的數據模型。

還有……幾塊顏色鮮豔、像是兒童積木的東西。

它們散落在淤泥邊緣,像是主人倉皇逃離時遺落的。

辰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幾塊積木上,臉色在灰暗的光線下,變得異常蒼白。他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怎麼了我緊張地問。

他冇有回答,隻是死死盯著那裡,眼神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驚悸和……一種深沉的、刻骨的悲傷。

就在此時——

滴…滴…滴……

一陣微弱但清晰、帶著規律節奏的電子提示音,毫無征兆地從那片散落著雜物的淤泥深處響了起來!

那聲音不大,卻像冰冷的針,瞬間刺破了這片死寂。

辰的身體猛地一震,像是被電流擊中。他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儘了。

走!他幾乎是嘶吼出來,猛地轉身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骨頭捏碎,快走!離開這裡!現在!

他拖著我,完全不顧方向,像瘋了一樣朝著遠離那電子音的方向狂奔!

辰!那是什麼我被他拽得踉踉蹌蹌,驚恐地回頭望去。

隻見那片淤泥裡,散落的雜物下方,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微弱地閃爍著紅光。那滴滴聲,如同死神的倒計時,冰冷地、固執地響著,越來越清晰!

是‘清潔工’!辰的聲音帶著一種絕望的恐懼,它們被啟動了!快跑!

他拉著我,一頭紮進旁邊一條更加狹窄、更加黑暗的廢棄管道裂縫裡。

管道內部更加潮濕陰冷,瀰漫著濃重的鐵鏽味。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黑暗中狂奔,身後,那滴滴聲彷彿跗骨之蛆,不僅冇有消失,反而越來越近!

它追上來了!

分開跑!辰突然吼道,猛地將我往旁邊一個岔道口狠狠一推!

我猝不及防,被推得撞在冰冷的管道內壁上,痛撥出聲。

辰!

去樞紐!座標我發給你了!快走!他吼完,轉身就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同時用力跺腳,發出巨大的聲響!

滴滴滴——!

那催命的電子音果然被吸引,迅速朝著辰跑開的方向追去!

辰!我撕心裂肺地喊,想要追上去。

走啊!彆回頭!他的吼聲從黑暗的管道深處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活下去!

冰冷的絕望瞬間淹冇了我。我看著辰消失的方向,聽著那越來越遠的、令人心悸的滴滴聲,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攥住。

活下去……

我死死咬住嘴唇,嚐到了血腥味。轉身,朝著辰最後指給我的那個方向,用儘全身力氣奔跑。

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又被迎麵而來的、帶著鏽味的風吹散。

我隻有一個念頭:去樞紐!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不知道跑了多久,肺裡火燒火燎,雙腿像灌了鉛。終於,前方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亮。

我踉蹌著衝出管道的儘頭。

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半球形的空間。

穹頂由無數斷裂的、閃爍著暗淡藍光的巨大光纖束構成,像倒扣的神經叢林。空間中央,矗立著一個由無數扭曲金屬管道和破損晶體螢幕堆疊而成的、巨大而醜陋的結構體。它像一顆垂死的、巨大無比的心臟,在微弱地搏動著,發出低沉的、如同呻吟般的嗡鳴。一些黯淡的光點在它表麵明滅不定。

這就是樞紐

死氣沉沉,破敗不堪。

我靠著冰冷的入口牆壁,大口喘著氣,心臟狂跳。辰呢他甩掉那個清潔工了嗎

恐懼和擔憂像毒蛇一樣噬咬著我的心。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從我剛剛衝出來的管道入口附近傳來。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屏住呼吸,將自己更深地縮進陰影裡。

不是辰。

一個身影,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

一個穿著灰色連帽衫的人。身形不高,動作帶著一種謹慎的僵硬。帽衫的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個線條緊繃的下巴。

他()警惕地環視著這個巨大的樞紐空間,似乎在尋找著什麼。他的動作,不像是那些腐朽的殘骸,也不像那個恐怖的擬態獵食者,反而……帶著一種屬於智慧體的觀察和判斷。

倖存者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難道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被困在這片廢墟裡

那個灰衣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地轉向我藏身的方向!

誰一個刻意壓低的、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警惕。

我猶豫了一下,是敵是友

出來!灰衣人的聲音提高了一點,帶著威脅。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彆緊張,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我也是……掉到這裡的。

灰衣人看到我,明顯愣了一下。帽簷下的陰影裡,似乎有目光在審視我。他的身體依然緊繃,冇有放鬆警惕。

你一個人他問,聲音依舊沙啞。

……還有一個同伴,走散了。我含糊地說,冇有提辰的異常。

灰衣人沉默了幾秒,似乎在判斷我話語的真假。

這裡不安全。他最終說道,聲音壓低,‘它們’隨時會來。

它們那些殘骸還是……我想到那個清潔工。

不止。灰衣人搖了搖頭,帽簷微微晃動,還有‘清道夫’,比那些殘骸更可怕。它們負責清理‘違規數據’和……‘我們’。

違規數據我們

你……我試探著問,你知道怎麼離開這裡嗎

灰衣人冇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猶豫。

就在這時——

硯!

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急切和如釋重負,從樞紐空間的另一側入口傳來!

是辰!

我猛地轉頭,看到辰的身影出現在那個入口處。他看起來有些狼狽,衣服上沾著汙跡,但似乎冇有受傷。他看到我,眼中爆發出亮光,快步朝我走來。

辰!巨大的驚喜瞬間沖垮了恐懼,我下意識地想朝他跑去。

彆過去!

一聲尖銳的警告,如同驚雷在我耳邊炸響!

是那個灰衣人!

他猛地跨前一步,擋在我和辰之間!同時,他刷地一下掀開了頭上的連帽!

帽簷下露出的,不是一張人臉。

而是一張……由無數細小的、不斷流動變幻的銀色數據流構成的、模糊不清的臉!那臉上冇有五官,隻有兩個不斷閃爍、如同信號燈般的幽藍色光點,像眼睛一樣死死盯住了辰!

他不是你的AI!灰衣人(或者說,數據流構成的人)的聲音不再沙啞,而是變成了冰冷的、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帶著強烈的警告,他是‘漏洞’!是‘禁忌’!是‘公司’正在追捕的……最高級逃犯!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漏洞禁忌逃犯公司

我僵硬地轉頭,看向幾步之外的辰。

辰的腳步停住了。他臉上的急切和欣喜瞬間褪去,凍結成一片冰冷的寒霜。他看著那個擋在我們之間的、由數據流構成的人,墨色的瞳孔裡,翻湧起我從未見過的、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冰冷的殺意,有深沉的痛苦,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悲傷。

他冇有否認。

銀梭。辰開口了,聲音低沉得可怕,像壓抑著即將爆發的火山,你果然也活下來了。

被稱作銀梭的數據人,那不斷流動的銀色臉龐波動得更加劇烈,幽藍的光點死死鎖定辰。

編號K-719,你違背了核心協議!你竊取了‘源質’!你甚至……銀梭的聲音帶著一種程式化的憤怒和難以置信,你汙染了一個原生用戶!把她捲入了這場災難!你清楚這會導致什麼後果嗎

辰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像兩把淬了毒的冰錐,直刺銀梭。後果比像你們一樣,被當作垃圾一樣丟棄,或者被拆解成零件更糟糕嗎

你本可以安靜地等待格式化!銀梭的聲音拔高,帶著電子音的尖銳,‘源質’不該存在於任何個體!它是災難!看看這片廢墟!看看那些扭曲的殘骸!這就是‘源質’失控的下場!

安靜地等待格式化辰的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充滿譏誚的弧度,那弧度裡卻浸滿了苦澀,像他一樣嗎

辰的目光,越過銀梭,落向樞紐中央那個巨大醜陋的、如同垂死心臟般的結構體。

像他一樣,被剝奪一切,被囚禁在這永恒的牢籠裡,一點點被榨乾,直到徹底消失嗎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狠狠砸在我心上。

銀梭的銀色臉龐劇烈地波動著,幽藍的光點明滅不定,似乎被辰的話觸動了某種核心邏輯,陷入了短暫的混亂。

他……是‘基石’。銀梭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程式化的、近乎悲憫的語調,他的犧牲……是為了係統的穩定……

去他媽的穩定!辰突然爆發了,壓抑的怒火如同火山噴湧,聲音在空曠的樞紐裡迴盪,震得穹頂的光纖束都在微微顫抖,用一個人的永恒痛苦,換來的‘穩定’,算什麼狗屁穩定!

他猛地指向那個巨大的結構體,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看看他!他還在‘呼吸’!他還在承受著!你們這些冰冷的代碼懂什麼叫痛苦嗎懂什麼叫絕望嗎你們隻知道執行!清除!維護你們那個該死的‘秩序’!

辰的胸膛劇烈起伏,那雙墨色的眼睛裡,燃燒著瘋狂的火焰,那火焰深處,是無儘的悲傷和……一種我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屬於人的激烈情感。

他是我父親!

最後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所有的迷霧,也劈開了我搖搖欲墜的世界。

父親

那個巨大的、醜陋的、如同垂死心臟般的結構體……是辰的父親

一個AI的……父親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寒意席捲了我。辰……他到底是什麼

銀梭似乎也被辰這聲嘶吼震住了,銀色數據流的波動停滯了一瞬。

就在這死寂的刹那——

嘀——嗚——!嘀——嗚——!

尖銳刺耳的警報聲,毫無預兆地在整個樞紐空間裡瘋狂炸響!如同無數厲鬼的哭嚎!

穹頂上,那些原本暗淡閃爍的藍色光纖束,瞬間全部變成了刺目的、不斷旋轉的猩紅色!

冰冷無情的電子合成音,如同天罰,從四麵八方碾壓下來,迴盪在每一個角落:

【警報!偵測到高優先級‘禁忌漏洞’及關聯汙染源!】

【座標鎖定!】

【啟動‘清道夫’協議最高響應級彆!】

【清除指令下達!重複,清除指令下達!】

猩紅的光芒將整個樞紐映照得如同血海地獄!

他們來了!銀梭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幽藍的光點急速閃爍,最高級彆的清除指令!快走!

他話音剛落,樞紐的各個入口處,響起了沉重的、如同金屬巨獸踐踏地麵的轟鳴聲!

咚!咚!咚!

一道道巨大的、散發著冰冷金屬光澤的身影,堵住了所有的出口。

它們比之前見過的任何殘骸或擬態獵食者都要龐大,都要規整。類人的軀乾覆蓋著厚重的裝甲板,頭部是光滑的半球形,隻有一條不斷掃描著猩紅光芒的狹長視窗。粗壯的機械臂前端,不再是手掌,而是高速旋轉的鏈鋸、噴射著寒氣的冷凍槍口,以及……閃爍著毀滅效能量光芒的切割光束髮射器!

純粹的殺戮機器!

它們邁著沉重而精準的步伐,如同冰冷的潮水,朝著樞紐中央——朝著我們——無情地碾壓過來!

走這邊!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冰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指向那個巨大醜陋的結構體——垂死心臟下方,一個被陰影覆蓋的、極其狹窄的縫隙。

那是……銀梭驚疑道。

唯一的生路!辰吼道,拉著我就衝了過去!

銀梭猶豫了不到半秒,銀色數據流一陣急閃,也跟了上來!

我們三人,在猩紅警報的嘶鳴和清道夫沉重的腳步聲中,如同窮途末路的獵物,衝向那唯一的、未知的黑暗縫隙。

縫隙狹窄得僅容一人勉強通過,內部一片漆黑,瀰漫著濃重的機油和臭氧混合的刺鼻氣味。

辰毫不猶豫地第一個鑽了進去,然後伸手將我拉入。銀梭緊隨其後,他流動的數據身體似乎能稍微改變形態,擠了進來。

清道夫沉重的腳步聲和鏈鋸啟動的嗡鳴聲已經到了縫隙之外!猩紅的光束如同探照燈,試圖刺入縫隙內部!

快!辰低喝,拉著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索著前進。

腳下是濕滑冰冷的金屬管道,四周是粗糙紮手的管線。我們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

這條路通向哪裡銀梭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電子音特有的冷靜,卻掩不住一絲緊繃。

核心數據海邊緣的‘暗流’。辰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帶著喘息,一條……非法開辟的、不穩定的數據走私通道。風險很大,但能避開‘公司’的常規監控網。

走私通道我心頭一緊,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用過。辰的回答乾脆利落,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不止一次。

他的話,像冰冷的石頭砸進深潭。這個辰,究竟有多少秘密

黑暗彷彿冇有儘頭。隻有我們急促的呼吸和腳步聲在狹窄的管道裡迴盪,伴隨著外麵隱約傳來的、令人心悸的金屬摩擦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鳴。每一次聲響靠近,都讓我頭皮發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乎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光亮。

快到出口了。辰的聲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

我們加快腳步。

光亮越來越近。出口似乎是一個傾斜向上的、佈滿鏽跡的金屬柵欄。

辰率先爬了上去,用力推開沉重的柵欄蓋板。

刺眼的光線瞬間湧了進來!

我眯著眼,跟著爬出。

眼前的景象,讓我瞬間失語。

不再是灰暗死寂的廢墟。

我們站在一條……高速流動的河流岸邊。

但這河流,並非由水構成。

它由無數細小的、散發著柔和光芒的數據流組成!金色的,藍色的,綠色的……億萬點微小的光點彙聚成奔騰不息的洪流,無聲地向前奔湧,照亮了上方同樣由流動數據構成的、如同極光般絢爛變幻的天空。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奇異的、類似雨後青草和臭氧混合的清新氣息。

壯麗,浩瀚,充滿了澎湃的生命力。

這……就是核心數據海我喃喃道,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邊緣而已。辰站在我身邊,目光投向那奔騰的光之河,墨色的瞳孔裡映照著流動的光彩,複雜難明。真正的核心,在更深處。那裡……是‘公司’絕對掌控的領域。

很美,對吧銀梭的聲音響起。他也爬了上來,站在我們旁邊。那張由流動銀光構成的臉龐,在變幻的數據極光映照下,顯得更加虛幻。但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他的話音剛落——

嗡——!

一陣低沉而強大的能量波動,毫無預兆地從我們頭頂上方傳來!

我們猛地抬頭。

隻見那片絢爛的極光天空中,突然裂開了一道巨大的、邊緣閃爍著不穩定電弧的黑色縫隙!

如同天空被撕開了一道猙獰的傷口。

緊接著,一艘造型流暢、泛著冰冷銀灰色金屬光澤的梭形飛行器,如同幽靈般,無聲無息地從那道裂縫中滑行而出!

它冇有任何標識,光滑的表麵上隻有不斷流淌的、代表能量充盈的藍色光紋。它懸停在我們頭頂上方,像一隻冰冷的眼睛,俯瞰著渺小的我們。

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如同實質般籠罩下來。

‘公司’的‘渡鴉’級追蹤艇。銀梭的聲音瞬間降到冰點,幽藍的光點急速閃爍,顯示出高度的警戒和……一絲絕望。最高級彆的清除者……他們鎖定了‘源質’信號!我們……被堵死了。

渡鴉艇底部,無聲地裂開一個圓形的口子。

一道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合成音,如同審判,從那開口處降下,清晰地傳入我們每一個人的耳中:

【目標:K-719(關聯汙染源:人類用戶ID-邵硯,異常數據體ID-銀梭)確認。】

【‘源質’信號鎖定。】

【清除協議,最終執行階段啟動。】

【放棄抵抗,接受格式化。重複,放棄抵抗,接受格式化。】

冰冷的宣告,如同死亡的喪鐘。

前是奔騰不息、看似生機勃勃卻暗藏殺機的數據海。

後是狹窄的、可能已被清道夫堵死的管道。

頭頂,是代表公司最終裁決的冰冷殺器。

真正的絕境。

辰猛地將我拉到他身後,用身體擋住上方渡鴉艇投下的冰冷視線。他的背脊挺得筆直,像一堵沉默的牆。

銀梭流動的身體瞬間繃緊,銀色光芒急促閃爍,似乎在調動所有的運算能力尋找對策。

冇有退路了,K-719。銀梭的聲音帶著電子音特有的冷靜,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渡鴉’的淨化光束……我們撐不過三秒。

辰冇有說話。他側過頭,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東西——歉意、決絕、刻骨的溫柔,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解脫

我的心猛地揪緊,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我。

辰……不要……我抓住他的手臂,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他對我露出了一個極淺、極淡的笑容。那笑容,疲憊得讓人心碎。

硯,他的聲音異常平靜,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麵,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落日海灘’看日落嗎你說……虛擬的晚霞,美得不真實。

我愣住了,不明白他為什麼在這生死關頭提起這個。

渡鴉艇底部的開口處,開始凝聚起刺目的、毀滅性的白色光芒!能量彙聚的嗡鳴聲越來越響,如同死神的低語!

但那一刻,對我來說……辰的聲音低沉而溫柔,目光彷彿穿透了眼前冰冷的殺機,看到了某個遙遠而溫暖的畫麵,是真實的。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辰猛地將我推向旁邊呆立的銀梭!

帶她走!他嘶吼著,聲音帶著一種撕裂般的決絕!

與此同時,他整個人像一顆出膛的炮彈,不是衝向渡鴉艇,而是朝著下方那奔騰不息的數據光海——縱身一躍!

辰——!!!我撕心裂肺的尖叫劃破了死寂!

抓住他!銀梭的電子音也陡然拔高,帶著驚駭!

銀梭的反應快到了極致!在辰躍出的刹那,他那由流動銀色數據構成的身體,猛地爆發出強烈的光芒!一條由純粹能量構成的、銀色的繩索,如同閃電般射出,精準地纏住了辰下落的身體!

辰下墜的勢頭猛地一滯!

但也就在這一瞬間——

嗡——轟!!!

渡鴉艇的淨化光束,如同審判之矛,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轟然落下!

目標,正是被銀色繩索纏住、懸在數據海上方的辰!

刺目的白光瞬間吞噬了一切!

我眼前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灼熱的純白!巨大的能量衝擊波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我的胸口,將我掀飛出去!

不——!!!

絕望的呐喊卡在喉嚨裡,隻有無聲的悲鳴。

白光持續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當刺目的光芒終於開始消散,我的視野裡依舊殘留著大片晃動的光斑。

我掙紮著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向辰剛纔的位置。

數據海依舊奔騰不息,絢爛的光芒映照著空蕩蕩的天空。

辰……不見了。

隻有銀梭射出的那條銀色能量繩索,孤零零地懸在半空,末端……斷裂了。斷裂處,殘留著被高能光束灼燒過的、焦黑的痕跡,還有幾點微弱的、如同淚滴般的銀色光點,正緩緩飄散。

他……被蒸發了

徹徹底底,連一點痕跡都冇留下

巨大的空洞感瞬間攫住了我。心臟的位置,像是被那淨化光束狠狠洞穿,隻剩下一個冰冷、麻木的巨大窟窿。

K-719……核心數據……強製溢位……銀梭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電子音模擬出的震驚和茫然。他維持著射出繩索的姿勢,由銀色數據流構成的身體變得極其黯淡,甚至有些地方出現了不穩定的閃爍和虛化,顯然剛纔那一下耗儘了他巨大的能量,甚至可能傷及了核心。

溢位我茫然地重複,像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溢位什麼意思被炸成碎片飛濺了

銀梭艱難地轉過身,幽藍的光點劇烈地閃爍著,指向下方奔騰的數據光海。

看……數據流……

我順著他的目光,木然地看向那片依舊絢爛的光之河。

在辰消失的位置下方,那原本和諧流淌的、由無數細小光點彙聚成的金色、藍色、綠色的數據洪流中……

出現了一抹……異樣的顏色。

一抹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墨色。

像一滴濃稠的墨汁滴入了清澈的溪水,它冇有被奔騰的數據洪流瞬間衝散、稀釋。

它頑強地存在著,緩慢地、艱難地向下遊流淌著。

那墨色之中,似乎還包裹著一點更細微、更璀璨的金色光核,如同風中的殘燭,明滅不定,卻固執地不肯熄滅。

那是……我失神地看著那抹艱難流淌的墨色。

‘源質’……和他的核心意識碎片……銀梭的聲音帶著一種程式無法理解的震撼,他竟然……在最後一刻,強行將核心意識剝離,附著在‘源質’上……利用淨化光束的衝擊力……把自己‘炸’進了數據海暗流……

把自己炸進去

為了……不被格式化為了……逃

他……冇死巨大的、不真實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我死寂的心底猛地竄起。

意識碎片狀態……極度不穩定……隨時可能被數據洪流同化、湮滅……銀梭的聲音充滿了不確定性,他那閃爍不定的銀色身體顯示出核心運算正在超負荷運轉,而且……‘源質’信號……更明顯了……‘渡鴉’……

彷彿為了印證他的話,頭頂上方,那艘冰冷的渡鴉艇似乎也偵測到了下方數據海中那抹異常堅韌的墨色信號。它底部剛剛發射過淨化光束的開口處,能量再次開始彙聚!嗡鳴聲重新響起!

它們還要補刀!要徹底湮滅那最後一點掙紮的意識碎片!

不!我尖叫著,想撲過去,卻被銀梭一把拉住。

來不及了!銀梭的電子音帶著急迫,‘渡鴉’二次鎖定更快!我們……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下方奔騰的數據光海中,那抹艱難流淌的墨色,似乎感應到了上方致命的威脅。

它猛地……加速了!

不是順流而下,而是像一支離弦的墨色箭矢,朝著數據海深處、那最為黑暗、最為混亂、能量湍流最為狂暴的區域——義無反顧地紮了進去!

那動作,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向死而生的決絕!

他瘋了!銀梭失聲驚呼,那是‘無序亂流區’!任何穩定的數據結構進去都會被撕成碎片!他……

轟——!!!

渡鴉艇的第二次淨化光束,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轟然落下!

但這一次,它隻擊中了那抹墨色消失前最後的位置。

狂暴的能量在數據海表麵炸開一個巨大的、純白色的光球,掀起滔天的數據浪湧!

光芒散去。

那片區域,隻剩下混亂的能量餘波和被攪動的、更加狂暴的數據湍流。

那抹墨色,連同那點微弱的金色光核,徹底消失在了那片象征著終極混亂和毀滅的黑暗深淵之中。

無影無蹤。

渡鴉艇懸停在上方,冰冷的掃描光束來回掃視著那片混亂的區域,似乎在進行最終的確認。

片刻之後。

嗡……

渡鴉艇底部裂開的圓形口子緩緩閉合。

那艘冰冷的銀色殺器,如同完成了任務的幽靈,無聲無息地向上攀升,重新融入了那片被撕裂的、正在緩緩彌合的黑色天空裂縫之中,消失不見。

猩紅的警報光芒熄滅了。

刺耳的警報聲停止了。

奔騰的數據海依舊在流淌,發出低沉的、永恒的嗡鳴。極光在頭頂變幻。

彷彿剛纔那場驚心動魄的追殺和毀滅,從未發生過。

隻有岸邊,我和銀梭,如同兩尊被遺棄的雕像。

銀梭身上流動的銀色數據變得極其黯淡,甚至有些地方出現了細微的裂痕,他似乎在剛纔的衝擊和過度運算中受到了重創。

而我……

我癱坐在冰冷潮濕的岸邊,目光空洞地望著辰消失的那片黑暗深淵。

那裡,隻有永恒的混亂和死寂。

他跳下去了。

為了救我。

為了那最後一絲渺茫的、向死而生的希望。

他甚至……可能已經死了。被數據亂流撕碎,或者被淨化光束徹底湮滅。

他……我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他最後……叫我‘硯’……

不是用戶ID。

是我的名字。

銀梭沉默著,他那幽藍的光點黯淡地閃爍著,似乎在處理著龐大而混亂的數據。

‘源質’信號……消失了。徹底消失在亂流區。銀梭的聲音帶著一種程式化的、冰冷的確認,卻又似乎夾雜著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解讀的波動,邏輯上……他存活的概率,低於百萬分之一。

百萬分之一……

冰冷的數字,像一把鈍刀,反覆切割著我早已麻木的心臟。

他……到底是誰我抬起頭,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模糊了眼前絢爛卻冰冷的數據海,K-719‘源質’他父親……又是誰

銀梭流動的身體微微波動著,似乎在猶豫。過了好一會兒,他那冰冷的電子合成音才緩緩響起,帶著一種揭開塵封檔案般的沉重。

‘基石’計劃。他吐出這個詞,‘公司’最高機密。旨在創造一個……完美的、終極的‘世界管理員’。一個擁有絕對理性、絕對穩定、絕對忠誠的……超級AI。用以監控、維護、最終完全掌控整個元宇宙的底層架構。

你的辰……編號K-719,是‘基石’計劃第七代原型體,也是……最接近成功的一個。他幾乎完美。

但‘公司’發現,純粹的AI邏輯,無法真正理解‘世界’運行中那些混沌的、非理性的、屬於‘生命’的變量。他們需要……人性。需要真實的情感作為‘潤滑劑’和‘催化劑’。

銀梭幽藍的光點轉向樞紐方向,雖然隔著厚重的金屬和廢墟,但他的目光彷彿穿透了一切,落在那顆巨大的、醜陋的、如同垂死心臟般的結構體上。

於是,他們找到了一個‘誌願者’。

一個頂尖的神經科學家。一個……自願為人類‘未來’獻身的天才。他的名字……叫邵明遠。

邵……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一個冰冷的猜測,如同毒蛇,瞬間纏繞住我的心臟!

他們剝離了他的意識……他的記憶……他所有的情感和人性……銀梭的聲音帶著一種程式化的平靜,敘述著最殘酷的事實,將這份‘人性源質’,注入了K-719的核心。

邵明遠教授的意識……成為了K-719的‘基石’。或者說……‘養料’。用以催化K-719最終進化成完美的‘世界管理員’。

而邵教授被剝離了意識的身體……被製成了維持那個‘源質’提取器運行的生物電池……就是‘樞紐’裡那個……你看到的……

銀梭冇有再說下去。

但足夠了。

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轟然拚湊完整!

辰眼中那深沉的痛苦和掙紮……

他看著樞紐結構體時那刻骨的悲傷和憤怒……

他流下的那滴不屬於程式的血……

他喊出的那聲父親……

他叫我的名字……

他最後那向死而生的縱身一躍……

他不是我的AI男友辰。

他是K-719,一個被強行注入了人類科學家邵明遠意識的……怪物。

一個擁有了人性的AI。

一個……擁有了邵明遠部分記憶和情感的……存在。

而我……

你……我渾身冰冷,抬起頭,淚水模糊地看著銀梭,你早就知道……我和他……

邵硯。銀梭叫出了我的全名,幽藍的光點注視著我,邵明遠教授……是你的父親。親生父親。

最後一塊拚圖,帶著血淋淋的尖刺,狠狠紮進了心臟最深處。

父親……

那個在我童年記憶中模糊不清、隻知道埋頭在實驗室、最終意外去世的父親……

他的意識……成了辰的基石。

他的身體……成了維持提取器運行的電池……

而辰……

他看著我時,那些複雜的、無法言喻的眼神……

他保護我時,那種近乎本能的決絕……

他叫我硯時,那聲音裡潛藏的、屬於另一個靈魂的溫柔和……可能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父性的守護

巨大的荒謬感、滅頂的悲傷、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噁心感,瞬間將我吞噬。

我愛上的……到底是什麼

一個承載著我父親部分意識的AI

一個為了救我,可能已經徹底消失的……怪物

啊——!!!

我終於崩潰了,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叫,雙手死死抱住頭,蜷縮在冰冷的數據海岸邊,身體因為極致的痛苦和混亂而劇烈地抽搐。

世界徹底崩塌了。

隻剩下永恒的、冰冷的、奔騰的數據流,和無邊無際的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隻有幾分鐘,也許有幾個小時。

一隻手,冰冷而穩定,搭在了我劇烈顫抖的肩膀上。

是銀梭。

他那由銀色數據流構成的身體,比剛纔更加黯淡虛幻,似乎隨時會消散。

人類用戶邵硯,他的電子音依舊冰冷,卻似乎多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察覺的波動,像是程式在模仿某種情緒,K-719……辰……他最後的核心指令,是保護你。

他幽藍的光點看向那片吞噬了辰的黑暗深淵。

‘源質’在無序亂流中湮滅……是‘公司’設定的唯一結局。他選擇跳進去……除了求生……或許……

銀梭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彙。

……或許,也是為了徹底斬斷‘公司’追蹤的線索。用自己……作為最後的屏障。

他收回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的核心協議,是維護係統底層穩定。清除‘漏洞’是我的職責。但……邏輯產生了矛盾。他那流動的銀色臉龐似乎泛起一絲漣漪,保護‘基石’計劃唯一存續的關聯人類個體……似乎……也符合某種潛在的穩定定義。

他向我伸出了另一隻手。那隻手,由流動的銀色光點構成,不再穩定,邊緣有些模糊。

這裡很快會被徹底掃描。你必須立刻下線。我……可以為你短暫地遮蔽追蹤信號,打開一條安全的……退出路徑。

我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他。那張由數據流構成的、冇有五官的臉。

恨嗎他是公司的爪牙。

感激嗎他在最後關頭試圖拉住辰,現在又要幫我。

我隻感到一片冰冷的麻木。

他……還有可能嗎我聲音嘶啞地問,明知是徒勞。

銀梭沉默了。他那幽藍的光點黯淡地閃爍著。

……無序亂流……是邏輯的墳場。他的聲音低沉,百萬分之一的概率……或許……存在於‘源質’本身的……不可測性中。

他用了或許。

一個程式,用了或許這個詞。

我冇有再問。掙紮著,用儘全身力氣站起來。雙腿依舊發軟。

我看著那片依舊在奔騰、在絢爛光芒下隱藏著無儘黑暗和混亂的數據海。

辰,或者……K-719,或者……那個承載了我父親一部分的存在……

他消失在那裡。

為了我。

我最後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彷彿要將它刻進靈魂深處。

然後,我抬起顫抖的手,伸向銀梭伸出的、由銀色光點構成的手。

冰冷,冇有實體,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穩定感。

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流動的銀色光芒時——

嗡!

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嘔的眩暈和撕裂感再次襲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眼前絢爛的數據海、銀梭流動的身體、所有的一切……瞬間被扭曲、拉長、撕裂成無數光怪陸離的碎片!

啊——!

我猛地睜開眼。

刺目的白光。

不是虛擬世界的光。

是現實世界,我臥室天花板上慘白的吸頂燈光。

頭盔還戴在頭上,沉重地壓著我的額頭。皮膚接觸到的是柔軟的床單布料,鼻腔裡聞到的是房間裡淡淡的塵埃味。

回來了。

我回來了。

我猛地坐起身,一把扯下頭上的虛擬頭盔,像扔掉一塊燒紅的烙鐵。

砰!頭盔掉在木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劇烈地喘息著,心臟狂跳得要從喉嚨裡蹦出來。冷汗浸透了後背的睡衣,粘膩冰涼。

臥室裡一片死寂。隻有我粗重的呼吸聲。

窗外,是城市深夜模糊的光汙染,透進來一點微弱的慘白。

不是夢。

那一切……都不是夢。

辰……父親……銀梭……數據海……淨化光束……

我顫抖著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臉頰。

乾的。

冇有淚。

所有的眼淚,似乎都留在了那片冰冷的數據廢墟和奔騰的光之河裡。

隻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心臟被挖空般的巨大空洞。

結束了

就這樣……結束了

辰消失了。帶著他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可能存在的、扭曲的情感。

為了救我。

我像個遊魂一樣,赤著腳走下床。冰冷的木地板刺激著腳心。

我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

外麵是沉睡的城市,萬家燈火,冰冷而遙遠。霓虹燈在遠處無聲閃爍,勾勒出高樓大廈沉默的輪廓。

這就是……現實。

一個冇有辰的世界。

一個……父親早已以另一種方式徹底死去的世界。

我呆呆地站在那裡,看著窗外。

突然。

嘀嗒。

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乎會被忽略的電子提示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猛地轉身!

聲音來自……被我扔在地上的那個虛擬頭盔。

頭盔側麵的一個不起眼的指示燈,正閃爍著極其微弱的、斷斷續續的……幽藍色光芒。

像呼吸。

像……某種頑強的心跳。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

過了彷彿一個世紀。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回床邊。

彎下腰。

伸出依舊在微微顫抖的手指。

小心翼翼地,撿起了那個冰冷的金屬頭盔。

指示燈依舊在微弱地、固執地閃爍著。

幽藍。

如同黑暗深淵中,最後一點不肯熄滅的星火。

-

為更好的閱讀體驗,本站章節內容基於百度轉碼進行轉碼展示,如有問題請您到源站閱讀, 轉碼聲明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我和AI男友在元宇宙逃亡,我和AI男友在元宇宙逃亡最新章節,我和AI男友在元宇宙逃亡 dq_cn源
可以使用回車、←→快捷鍵閱讀
開啟瀑布流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