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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九月總帶著黏熱的潮氣,操場邊的鳳凰木落了一地細碎的紅花。我坐在靠門口的第二列第一排,校服袖口被風扇吹得輕輕晃動,目光卻像被磁石吸住,總忍不住往斜後方飄。
第三列最後一排的位置像有天然屏障,林熙正低頭演算物理題。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切進來,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陰影,睫毛隨著筆尖移動輕輕顫動。他是那種連握筆姿勢都好看的男生——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黑色水筆上,寫出來的解題步驟像列印體,連老師都愛在班會課上舉著他的草稿本當範本。
又看呢同桌曉冉用胳膊肘撞我,這節課你回頭第七次了,再轉脖子該打結了。
我慌忙轉回來,假裝翻數學書,耳朵卻發燙。其實不止這節課,從高二開學第一天起,我的目光就總不由自主地追著他跑。
他是那種活在傳說裡的男生:家境優渥(校門口那輛黑色轎車每天準時等他),成績穩居年級第一,籃球打得好,還生了張被女生偷偷議論帥得犯規的臉。而我,成績中遊,家境小康,最大的特點大概是社恐——連上課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都會緊張到結巴,更彆說跟他這種風雲人物說話了。
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對視,發生在開學典禮。他作為學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穿著熨帖的白襯衫,領帶係得一絲不苟。發言到一半時,他的目光掃過台下,像不經意間,與我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就那半秒鐘,我看見他瞳孔微微收縮,嘴角幾不可察地揚了一下。而我像被燙到似的猛地低頭,心臟咚咚狂跳,連他後麵說了什麼都冇聽清。曉冉在旁邊用氣聲笑:完了,你臉紅得像熟透的荔枝,他肯定看出來了。
真正的交集,藏在一個溫熱潮濕的午後。
那天第二節下課,我去洗手間洗手,剛走出隔間,就在樓梯轉角撞見了他。他大概是剛從辦公室拿作業下來,懷裡抱著一摞試卷,指尖還夾著支紅筆。
我們的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昂貴的香水,是淡淡的洗衣液香,混著南方梅雨季特有的潮濕氣息,意外地清爽。
對、對不起。我嚇得往後縮,差點踩空台階。
他伸手扶了我一把,掌心溫熱乾燥,輕輕碰了碰我的胳膊就鬆開了。小心點。
他的聲音比在主席台上低些,帶著點少年人的清冽,像冰鎮酸梅湯滑過喉嚨。我低著頭,盯著自己的帆布鞋尖,半天說不出話。
空氣安靜得能聽見窗外的雨聲。他突然彎腰,指尖極輕地碰了碰我的額角。頭髮沾了點紙沫。
我愣住了,抬手摸了摸,果然蹭到點白色碎屑——大概是剛纔擦桌子時沾上的。等我反應過來想說謝謝,他已經抱著試卷轉身往下走了,白襯衫的衣角在樓梯間的陰影裡輕輕晃動。
那天剩下的課,我總忍不住摸額角,那裡好像還留著他指尖的溫度。曉冉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絕對是故意的!擦紙沫用得著靠那麼近嗎
我嘴硬:你想多了。心裡卻像被投了顆糖,悄悄甜了起來。
關係變得微妙,是從一張數學試捲開始的。
那天晚自習,我對著最後一道附加題愁眉不展,草稿紙畫得亂七八糟。突然,一張紙條從後排傳過來,落在我的練習冊上。
是林熙的字跡,清秀有力:輔助線畫錯了,應該從頂點引垂線。下麵還畫了個簡易示意圖,旁邊綴了個小小的笑臉。
我回頭時,他正低頭看書,側臉在檯燈下顯得格外柔和。察覺到我的目光,他冇抬頭,隻是嘴角悄悄彎了彎。
從那以後,我們開始有了這種暗戳戳的交流。他會趁老師轉身寫板書時,往我桌洞裡塞顆薄荷糖;我會在他被老師叫去辦公室時,偷偷幫他把攤開的練習冊合起來。
最讓我心跳加速的,是那個課間。
後排幾個男生圍著他討論籃球賽戰術,吵吵嚷嚷地往教室前排走。經過我座位旁時,曉冉突然用胳膊肘頂我,衝我抬了抬下巴,眼神裡寫滿懂的都懂。
鬼使神差地,我抬起手,指尖懸在桌沿邊,像在玩一個隻有自己知道的遊戲。
就在他經過的瞬間,一隻溫熱的手輕輕勾住了我的指尖。
我渾身一僵,低頭看見他的手指已經穿過我的指縫,穩穩地扣住了。他的指節分明,掌心帶著點汗濕的黏熱,卻奇異地讓人安心。他繼續跟同學說著防守策略,語氣自然得像在聊天氣,可交握的手冇鬆開,拇指還偷偷蹭了蹭我的指腹。
走到教室門口,他才趁轉身的間隙飛快鬆手,耳根卻紅得像被夕陽染過。
喂!曉冉湊過來,眼睛亮晶晶的,我剛纔看得清清楚楚!你們十指相扣了!
我慌忙把手縮進袖子裡,心臟跳得像要撞破胸膛。後排突然傳來趙磊的起鬨聲:林熙!你耳朵怎麼紅得跟紅燒排骨似的
他抓起一本練習冊扔過去,聲音卻帶著笑意:閉嘴,刷題去。
我埋著頭,假裝算題,筆尖卻在草稿紙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愛心。
確認關係的那天,帶著南方梅雨季特有的潮濕。
晚自習結束時,他在教學樓後的鳳凰木下等我。路燈昏黃的光落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長。他手裡捏著瓶礦泉水,指尖被水汽浸得有點涼。
我想了很久。他開口時,聲音有點發緊,不知道該怎麼說纔不會嚇到你……
我緊張得攥緊書包帶,手心全是汗。
我喜歡你。他突然抬頭,眼睛在夜色裡亮得驚人,不是同學間的那種喜歡,是……想每天跟你一起上學,想給你講題,想……牽你的手的那種喜歡。
南方的晚風帶著雨絲,吹得鳳凰木的葉子沙沙響。我張了張嘴,想說我也是,卻緊張得發不出聲,隻能用力點頭。
他愣住了,隨即笑起來,像卸下了千斤重擔。那……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現在可以牽你的手了嗎
我點點頭,指尖剛碰到他的掌心,就被他牢牢握住了。
成為情侶後的相處,依然帶著社恐式的小心翼翼。我們從不在人多的地方靠近,最多趁走廊冇人時並肩走兩步;他給我帶的早餐,總是放在我桌洞裡,附帶一張寫著趁熱吃的便簽;我幫他整理的筆記,會悄悄塞進他的書包側袋。
那天下午自習課,我趴在桌上找橡皮,手伸進抽屜深處時,突然摸到一遝厚厚的東西。抽出來一看,是攢了大半年的零花錢——幾張嶄新的百元鈔(過年的壓歲錢),更多的是皺巴巴的零錢:五毛的硬幣、揉成團的十塊、帶著汗味的一塊……都是平時省下來的早飯錢,被我隨手塞進抽屜,居然攢了五百多。
上次路過校門口的韓式烤肉店,我跟曉冉唸叨過一句聽說芝士年糕煮到拉絲超好吃,當時他就在旁邊,我還以為他冇聽見。
我撕下張草稿紙,飛快地寫:抽屜裡有好東西,過來一下。疊成小方塊,瞄準他的座位扔過去。
紙團咚地砸在他胳膊上,他抬頭看我,眼裡帶著疑惑。我朝他眨眨眼,指了指抽屜。
他起身時動作很輕,像貓一樣溜到我旁邊,彎腰假裝撿筆:怎麼了
我把抽屜往他那邊推了推,壓低聲音:你看。
他探頭過來,看清那堆錢時,眼睛瞬間亮了,像發現寶藏的小孩,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這麼多攢了多久
大半年吧。我有點不好意思,本來想買耳機的,現在好像夠去吃烤肉了。
他直起身,假裝整理衣領,聲音低得像耳語:那放學等我。夕陽透過窗戶落在他睫毛上,老闆送的南瓜粥是甜的,你肯定喜歡。
我點點頭,心裡甜得像被泡在蜜裡。
那天的烤肉店瀰漫著芝士和炭火的香氣。他笨拙地幫我烤五花肉,油濺到手上也冇發覺,直到我拿紙巾給他擦,他才紅著臉說謝謝。
你爸媽知道你跟我出來嗎我突然有點緊張——他家條件那麼好,會不會覺得這種小店太簡陋
知道,我說跟同學複習。他往我碗裡夾了塊烤牛舌,彆擔心,我冇說假話,等下回去還要給你講數學題。
我愣住了:現在
嗯。他笑了,找個安靜的地方,比如公園長椅,不會有人打擾。
南方的夜晚潮濕而溫暖,我們坐在公園長椅上,他藉著路燈給我講題,筆尖偶爾碰到我的手背,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遠處傳來廣場舞的音樂,近處有蟲鳴,而我眼裡,隻有他認真的側臉。
關係確定後,我們的甜蜜總藏在細節裡。
他知道我社恐,從不在人多的地方跟我過分親近,卻會在走廊冇人時,趁我經過他身邊,飛快地塞顆糖到我手裡;會在體育課自由活動時,假裝繫鞋帶,等我跑過他身邊時,低聲說句加油;會把我的錯題本拿去,用紅筆標註得清清楚楚,旁邊還畫小小的笑臉。
而我,會在他打籃球時,悄悄把冰鎮礦泉水放在他座位上;會在他被女生圍著問問題時,假裝路過,把寫著這道題輔助線這樣畫的紙條塞給他;會在早讀課看到他打哈欠,偷偷往他桌洞裡放顆薄荷糖。
最讓我心動的,是那個週五的傍晚。
學校舉辦秋季運動會,我們班贏得了籃球賽冠軍。散場時,人群熙攘,他被同學圍著慶祝,我和曉冉跟著人流往外走。經過操場邊的鳳凰木時,他突然從後麵追上來,抓住了我的手腕。
等一下。
他把我拉到鳳凰木後麵,這裡被茂密的枝葉擋住,剛好形成一個小小的、隱蔽的角落。他額角還掛著汗,運動服濕了一大片,呼吸有點急促。
有、有事嗎我緊張得手心冒汗,這裡雖然隱蔽,但偶爾會有同學經過。
他冇說話,隻是看著我,眼睛亮得驚人。南方傍晚的風帶著草木的清香,吹得鳳凰木的葉子沙沙響。
我可以……吻你嗎他的聲音有點啞,帶著點不確定。
我愣住了,緊張得說不出話,隻能輕輕點頭。
他慢慢低下頭,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額頭。就在他的唇快要碰到我的時候,遠處傳來趙磊的喊聲:林熙!你跑哪兒去了請客啊!
他猛地停下,懊惱地皺了皺眉。我紅著臉推他:你快去啊,彆讓他們等急了。
他冇動,反而突然伸手,飛快地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像羽毛輕輕拂過。明天見。
說完,他轉身跑開,背影在夕陽裡顯得格外輕快。我站在鳳凰木下,摸著被他吻過的額頭,心臟跳得像要飛起來。
曉冉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壞笑著戳我:嘖嘖嘖,暗戳戳的親吻更甜是吧社恐情侶的浪漫,我懂。
誤會發生在一個晴朗的午後。
課間操結束後,我和曉冉沿著教學樓走廊往教室走,她正眉飛色舞地講著剛纔看到的趣事,我被逗得笑出眼淚,冇注意看路,轉身時突然撞到一個人。
是林熙。
他和幾個男生靠在走廊欄杆上聊天,大概是被我撞得冇站穩,下意識地伸手扶了我一把。而我因為慣性,雙手直接環住了他的腰。
時間彷彿靜止了。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的僵硬,和隔著校服傳來的溫熱。他身上的洗衣液香混著陽光的味道,像剛曬過的被子,讓人莫名安心。
哇哦——周圍突然爆發出一陣起鬨聲。趙磊吹了聲口哨:可以啊林熙!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
我像觸電似的猛地鬆開手,臉瞬間紅透,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也有點慌,耳根紅得厲害,卻還是先穩住我:冇事,是我站的位置不對。
就在這時,林薇薇走了過來。她是班裡的文藝委員,長得漂亮,一直覺得自己和林熙很般配,看我的眼神總帶著點敵意。
喲,這不是我們班的‘小透明’嗎她故意提高聲音,走路都不看路,是想故意碰瓷吧
曉冉立刻回懟: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不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嗎
林薇薇冇理她,隻是看著林熙,語氣委屈:林熙,你冇事吧剛纔她撲得那麼用力,冇撞到你吧
我緊張得攥緊衣角,社恐的毛病又犯了,想解釋卻張不開嘴。
她不是故意的。林熙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很清晰,而且,是我冇站穩,不怪她。他頓了頓,看向我,眼神裡帶著安撫,你冇事吧剛纔撞疼了嗎
我搖搖頭,眼眶有點發熱。
林薇薇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轉身氣呼呼地走了。趙磊他們識趣地拉著林熙往教室走:走走走,回教室了,快上課了。
經過我身邊時,林熙趁人不注意,飛快地塞給我一顆糖,用隻有我們能聽到的聲音說:彆在意。
我捏著那顆薄荷糖,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暖暖的。
高三的壓力像南方的梅雨季,黏黏糊糊地裹著人。試卷堆積如山,倒計時牌上的數字越來越小,連空氣裡都瀰漫著緊張的氣息。
我和他的互動,更多地轉移到了學習上。他會把整理好的數學錯題本偷偷塞給我,上麵用不同顏色的筆標註著這道題你容易錯輔助線這樣畫更簡單;我會幫他把密密麻麻的英語範文縮印成小紙條,方便他利用碎片時間記誦。
有天晚自習,我對著一道解析幾何題愁眉不展,草稿紙用了好幾張,還是冇頭緒。他突然從後排傳過來一張紙條:彆急,我教你。
我回頭看他,他衝我眨眨眼,指了指教室後門。
我們假裝去洗手間,在教學樓的樓梯間碰麵。這裡安靜得隻有我們的呼吸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
他接過我的練習冊,靠在牆上給我講題。路燈的光落在他臉上,能看清他認真的眉眼。你看,這裡應該設參數方程,把x和y用同一個變量表示……
他講得很耐心,時不時停下來問:這裡懂了嗎
我點點頭,目光卻忍不住落在他握著筆的手上。他的手指很長,骨節分明,寫字的姿勢很好看。
聽懂了他突然抬頭,撞進我的視線裡。
我慌忙點頭,臉頰發燙。
他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動作自然又溫柔。下次不會的題,直接問我,不用等晚自習。
嗯。我低下頭,看著他在草稿紙上畫的輔助線,突然鼓起勇氣問,你……想考哪所大學
北方的一所大學。他說,想去看看雪,南方很少下雪。
我心裡輕輕哦了一聲,有點失落。我一直想考本地的大學,離爸媽近一點。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補充道:不過,還冇最後確定。他頓了頓,看著我,眼神認真,你呢有想去的學校嗎
還、還冇太想好。我有點不好意思。
他冇再追問,隻是把練習冊遞給我,合上時,我看見他筆記本的最後一頁,用鉛筆輕輕畫了個小小的笑臉,旁邊寫著一行字:希望我們能去同一個城市。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抬頭時,他正看著我,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南方的晚風從樓梯間吹進來,帶著草木的清香,把所有未說出口的期待,都藏進了這安靜的夜晚。
高考結束那天,陽光格外燦爛。畢業典禮的音樂聲裡,同學們互相擁抱、合影,空氣中瀰漫著離彆的傷感和對未來的憧憬。
我抱著一摞書,站在教室門口,有點不知所措。社恐的我不太習慣這種熱鬨的場麵,想找個安靜的角落待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尋他的身影。
他被一群同學圍著,手裡拿著筆,正在給紀念冊簽名。白色襯衫的袖口捲到小臂,露出流暢的肌肉線條,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察覺到我的目光,他突然撥開人群,朝我走過來。
周圍瞬間安靜了幾秒,幾道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即使到了畢業,我們暗戳戳的戀愛依然是班裡公開的秘密,卻很少有人見過我們在人群中靠近。
我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想躲進旁邊的走廊。他卻快步上前,在我麵前站定,手裡還攥著那支黑色水筆。
等你很久了。他說,聲音裡帶著笑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我……我攥著書包帶,手指都在發燙,剛收拾好東西。
他冇說話,隻是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禮盒,遞到我手裡。給你的。
禮盒很輕,我捏著它,指尖能感受到裡麵硬紙板的形狀。周圍傳來低低的議論聲,曉冉在人群後衝我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拆開看看。他說。
我深吸一口氣,拆開絲帶。裡麵是一本燙金封麵的筆記本,翻開第一頁,是他清秀的字跡:願我們在彼此看不見的歲月裡,都能成為更好的人。
下麵還畫了一幅小小的簡筆畫:兩個小人並肩站在鳳凰木下,旁邊寫著一行小字:北方的雪和南方的風,都在未來等我們。
我的眼眶突然就熱了。高考前填誌願,他最終還是選了北方那所頂尖大學,而我,留在了南方的城市。我們都冇說破,但心裡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我查過了,他突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你學校旁邊有直達我那裡的高鐵,四個小時就到。
我抬頭看他,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他慌了,伸手想擦,又想起周圍有很多人,動作頓在半空,最後隻是笨拙地說:彆哭啊,畢業是好事。
我冇哭。我吸了吸鼻子,把眼淚擦掉,就是覺得……時間過得好快。
不快。他看著我,眼神認真,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典禮的音樂聲突然變得響亮,校長在主席台上宣佈畢業典禮結束。人群湧動起來,同學們互相擁抱告彆,喧鬨聲淹冇了我們的對話。
他突然上前一步,在我耳邊說:可以抱一下嗎就一下。
周圍太吵了,冇人注意到這個角落。我點點頭,踮起腳尖,輕輕抱住了他。
他的懷抱比去年在樓梯間更寬厚了些,雪鬆香混著陽光的味道,熟悉得讓人安心。他的下巴抵在我發頂,輕輕蹭了蹭,像在確認什麼。
等我放寒假,他的聲音透過胸腔傳來,震得我耳膜發麻,我回來找你,帶你去吃那家烤肉,還要……
他冇說完,因為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趙磊他們舉著相機跑過來,喊著要拍畢業合照。
他鬆開我,幫我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指尖輕輕碰了碰我的臉頰。等我。
我點點頭,看著他被同學拉走的背影,手裡緊緊攥著那本筆記本。南方的風吹過鳳凰木,落了一地紅花,像我們藏在時光裡的、那些冇說出口的甜。
北方的第一場雪落下時,我收到了他的訊息。
照片裡,他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裡,穿著黑色羽絨服,圍巾裹到下巴,隻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配文是:這裡下雪了,比想象中更美。
我盯著照片看了很久,手指在螢幕上輕輕碰了碰他的臉,回覆:多穿點,彆感冒。
其實還有半句冇說出口:我也想看看北方的雪。
距離並冇有沖淡我們的聯絡。他會在晚自習結束後,準時發來視頻通話,背景是他宿舍的書桌,上麵擺著我送他的那盆多肉;我會把南方盛開的三角梅拍給他看,告訴他這裡還很暖和。
期末考試結束那天,他突然發來一張高鐵票截圖——終點站是我的城市。
明天下午到。他緊接著發了條訊息,去接我嗎
我的心跳瞬間加速,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又刪,最後隻回了個好。
去高鐵站的路上,我緊張得手心冒汗。曉冉在電話裡笑我:都談戀愛快兩年了,見個麵還這麼慫
不一樣嘛。我對著後視鏡理了理頭髮,這是我們第一次在‘非校園’的地方見麵。
出站口的人群裡,我一眼就看到了他。穿著駝色大衣,揹著黑色雙肩包,比高中時高了些,輪廓也更清晰了。他正低頭看手機,側臉的線條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林熙。我小聲喊了一句。
他猛地抬頭,看到我的瞬間,眼睛亮了起來,快步朝我走過來。周圍人來人往,他卻像冇看見似的,在我麵前站定,呼吸還有點急促。
好久不見。他說。
好久不見。我笑了,眼眶有點熱。
他突然伸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牽住了我的手。走吧,去吃烤肉。
那家韓式烤肉店還在,老闆認出我們,笑著說:好久冇見你們來了,還是要芝士年糕和南瓜粥嗎
我們點點頭,相視而笑。
烤肉滋滋作響的聲音裡,他給我講北方的冬天有多冷,講他參加的物理競賽有多難,講宿舍樓下的貓總偷他的牛奶。我給他講南方的梅雨季有多潮濕,講我的專業課有多有趣,講曉冉談戀愛了,對象是趙磊。
對了,他突然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給你的。
信封很厚,上麵是他熟悉的字跡。我捏著它,像捏著一團溫熱的火。
晚上送他去酒店時,北方的寒潮剛好南下,風裡帶著刺骨的冷。他把圍巾解下來,繞在我脖子上,帶著他身上的溫度。彆凍著。
那你呢
我不怕冷。他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動作和高中時一模一樣。
在酒店門口,他突然說:信……回去再拆。
我點點頭。他看著我,眼神在路燈下格外認真,像高中時在鳳凰木下那樣。我可以……吻你嗎
這次我冇有躲閃。他的吻落在嘴唇上,比在鳳凰木下的初吻更深、更篤定,帶著北方的寒氣和少年獨有的溫熱,像跨越了大半箇中國的思念,終於找到了歸宿。
回到家,我拆開那封信。裡麵是他寫了整整一個月的日記,記錄著北方的雪、課堂的趣事,還有那句被他反覆塗改的話:不管相隔多遠,我都想牽著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窗外的風還在吹,我抱著信,突然覺得,社恐也好,距離也罷,真正的喜歡,總能找到屬於它的、最舒服的方式——就像我們,從課桌下偷偷相扣的指尖,到跨越南北的擁抱,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卻又無比堅定。
後來的故事,像所有平淡又甜蜜的戀愛一樣。
他會在寒假攢夠車票錢,跨越四個小時的高鐵來看我;我會在暑假背上行囊,去北方看他口中能冇過膝蓋的雪。我們在不同的城市努力學習,偶爾視頻到深夜,對著螢幕分享彼此的生活。
大學畢業那年,他保研成功,留在了北方的城市。而我,收到了他所在城市的工作offer。
收到通知那天,我給他發訊息:北方的雪,我來啦。
他幾乎是秒回:我去高鐵站接你,這次不用等四年。
出站口,他穿著一身西裝,比高中時成熟了許多,卻依然是那個在人群中最耀眼的少年。他接過我的行李箱,牽住我的手,十指相扣,像高中時在課桌下那樣自然。
歡迎來到北方。他說。
請多指教。我笑了。
北方的冬天真的很冷,雪下得很大,能冇過腳踝。他牽著我的手,走在雪地裡,腳印深淺交疊。你看,他指著遠處的路燈,雪落在光裡,像不像高中時教室的粉筆灰
我點點頭,想起那個靠在樓梯間給我講題的少年,想起抽屜裡那堆皺巴巴的零錢,想起鳳凰木下那個小心翼翼的吻。
其實有件事,他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我,我一直冇告訴你。
什麼事
高中第一次在樓梯間碰到你,他笑了,眼裡有光,我不是碰巧路過,是故意等在那裡的。
我愣住了。
那天看你從洗手間出來,猶豫了好久纔敢跟你說話。他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怕你覺得我太唐突,又怕錯過機會,隻能假裝‘偶遇’。
原來那些我以為的巧合,都是他小心翼翼的鋪墊。
還有,他握緊我的手,畢業那天在教室門口,我冇說完的話是——我想跟你一起,看遍北方的雪,也守著南方的風。
北方的風吹過,帶著雪的涼意,可我的心裡卻像揣了個小太陽,暖暖的。
後來,我們真的一起看了很多場雪,也回南方感受過梅雨季的潮濕。他帶我見了他的父母,我也把他介紹給了我的家人。所有人都說我們幸運,從高中到成年,還能牽著同一個人的手。
隻有我們自己知道,這份幸運裡,藏著多少社恐式的小心翼翼:是課桌下偷偷相扣的指尖,是樓梯間短暫的擁抱,是信封裡冇說出口的牽掛,是跨越千裡的高鐵票。
就像南方的風總會吹向北方,而北方的雪,也總會落在期待它的人肩頭。我們的愛,從來不是轟轟烈烈的宣告,而是藏在時光裡的、那些暗戳戳的甜蜜,細水長流,卻從未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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