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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林絮。

或者說,曾經叫林絮。

我的死亡被定義為一場意外。

一份編號為7A-42的實驗報告,用三百四十二個字,總結了我的一生。

報告的結論冰冷而嚴謹。

操作失誤,導致高能粒子對撞失控,實驗體林絮,確認腦死亡。

簽發這份報告的人,是賀慈舟。

我的丈夫。

他是我見過最聰明的男人。

也是我見過,最不懂愛的男人。

他的世界由數據與公式構成。

任何無法量化的事物,都冇有存在的意義。

比如,我的愛情。

我們結婚十年,相敬如賓。

他給了我一個家,給了我穩定的生活。

卻從未給過我,一個溫柔的擁抱。

我曾以為,他會是我一生無法破解的公式。

直到我死後,他開始整理我的遺物。

在那隻積了灰的樟木箱底,他找到了它們。

三十六本,我寫了整整十年的日記。

那是我的愛情在這世上,留下的唯一數據。

我看見他,那個永遠冷靜自持的男人。

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他翻開了第一頁。

從此,他的世界,開始崩塌。

他殺死了那個信奉數據的自己。

然後,用我留下的滾燙文字,為自己塑造了一個全新的靈魂。

他把我的日記,當成了他的聖經。

用最理性的方式,把自己,活成了一個,最感性的瘋子。

這是一個,關於他的故事。

一個,在我死後,才真正開始的故事。

第一章:他翻開我的遺物,卻合不上他的心門

我的葬禮簡單而高效。

符合賀慈舟一貫的行事風格。

冇有多餘的儀式,冇有無謂的悲傷。

他穿著黑色的風衣,站在人群最前方。

表情平靜,像在出席一場學術報告會。

前來弔唁的同事拍著他的肩膀。

慈舟,節哀。

他微微頷首,吐出兩個字。

謝謝。

他的心率很平穩,我能看見數據。

每分鐘七十二次,標準得像教科書。

這就是賀慈舟。

即使麵對妻子的死亡,他依然是邏輯的奴隸。

可我看見,他插在風衣口袋裡的手。

指甲深深陷進了掌心,留下四道慘白的月痕。

原來,他並非冇有感覺。

隻是他的悲傷,無法被他的理智編碼和識彆。

三天後,他開始整理我的遺物。

他像處理實驗樣本一樣,將我的東西分類。

衣物,飾品,書籍。

每一樣都貼上標簽,裝進真空收納箱。

他試圖用這種方式,抹去我存在過的痕跡。

將這個家,恢複到他熟悉的、一塵不染的初始狀態。

直到,他打開了那隻樟木箱。

那是我從孃家帶來的箱子。

裡麵冇有貴重的物品,隻有我的日記。

三十六本,碼放得整整齊齊。

封皮因為常年摩挲,已經微微卷邊。

賀慈舟愣住了。

他從不看我的東西,也從不乾涉我的愛好。

在他看來,寫日記是一種低效的情感宣泄。

是毫無邏輯的語言冗餘。

他拿起最上麵的一本,封麵是淡藍色的。

那是我們結婚第一年,我買的。

他猶豫了很久,像在評估一個未知病毒的風險等級。

最終,他翻開了第一頁。

我的靈魂,第一次如此貼近他。

我看見他深邃的瞳孔裡,映出我娟秀的字跡。

2015年3月12日,晴。

今天,是我和慈舟結婚的第一天。他好像不太習慣,家裡多了一個人。晚上他一直在書房,我給他端去的熱牛奶,他忘記喝了。我想,沒關係,他隻是還冇適應。我會等他。

賀慈舟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迅速翻到了第二頁。

2015年4月2日,陰。

慈舟的襯衫,永遠是白色和藍色。我想給他買一件卡其色的,他一定會很好看。可我不敢,我怕他覺得我多事。

他一頁一頁地翻下去。

翻得越來越快,呼吸越來越急促。

這些被他視為冗餘的文字,像無數細小的針。

刺破了他用邏輯構建的堅硬外殼。

他第一次知道,我曾在他睡著後,悄悄量過他無名指的尺寸。

他第一次知道,我把他無意中誇過的一道菜,練習了上百遍。

他第一次知道,我曾因為他深夜回家時,順手帶回的一支玫瑰,而徹夜難眠。

那支玫瑰,隻是他實驗項目合作方贈送的禮品。

他隨手放在了玄關,第二天就忘了。

而我,卻把它當成寶貝,做成了乾花,藏在書裡。

整整一夜。

賀慈舟冇有閤眼。

他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讀完了整整一本。

天亮時,他站起身。

冇有將日記收起,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書桌。

彷彿那不是一本普通的日記。

而是一份,剛剛解密出來的,神聖手稿。

他走到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

眼神裡,第一次出現了他無法理解的東西。

那是一種,混雜著震驚,悔恨,與巨大茫然的……風暴。

一個念頭,在他邏輯縝密的大腦裡,野蠻地生長出來。

一個,足以將他徹底毀滅的念頭。

林絮。

他輕聲說,像在呼喚一個幽靈。

原來,你用這種方式,愛了我十年。

這些數據……我該如何處理

第二章:他用公式解讀愛,卻算出無解的悲傷

賀慈舟病了。

一種無法被現代醫學診斷的病。

他不再去實驗室,將自己鎖在家裡。

整整一週,他什麼都冇做。

隻是將那三十六本日記,全部讀了一遍。

他像一個最虔誠的考古學家,試圖從那些字裡行間,破譯一種失傳的古代文明。

一種,名為愛的文明。

他開始做筆記。

用他做科研項目的方式。

他準備了一個巨大的白板,掛在客廳正中央。

上麵用不同顏色的記號筆,畫滿了複雜的邏輯圖和數據模型。

林絮的情感波動週期分析。

這是白板最頂端的標題。

他將我的日記,完全數據化了。

關鍵詞‘開心’,出現1752次。關聯事件:慈舟回家吃飯,慈舟笑了,慈舟誇獎我。

關鍵詞‘難過’,出現891次。關聯事件:慈舟出差,慈舟生病,我們吵架。

關鍵詞‘等待’,出現3104次。關聯事件:等他下班,等他回覆訊息,等他……愛我。

他試圖用迴歸分析,找到影響我情緒的核心變量。

他試圖用演算法建模,預測我下一個情緒拐點。

他坐在白板前,一看就是一整天。

嘴裡唸唸有詞,像在破解宇宙的終極奧秘。

不對……這個模型的預測偏差太大了。

為什麼在同樣的外界刺激下,情感輸出的振幅會有數量級的差異

變量……一定還有隱藏的變量!

他變得偏執而狂躁。

曾經整潔的家,變得像一個瘋狂科學家的巢穴。

地板上散落著無數的計算草稿。

每一張紙上,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公式。

那些公式,曾為他贏得過無數的榮譽。

如今,卻無法解釋一個女人,最簡單的心事。

我漂浮在半空中,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臉。

看著他佈滿血絲的雙眼。

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悲哀。

賀慈舟,你這個傻瓜。

愛,不是物理實驗。

它冇有公式,冇有定律,更冇有標準答案。

它是清晨的陽光,是傍晚的微風。

是你感受過,卻從未在意過的一切。

終於,在一個深夜。

在連續七十二小時不眠不休的計算後。

他將所有的草稿紙,狠狠地摔在地上。

白板上的所有模型,被他用紅色的筆,畫上了一個巨大的叉。

他失敗了。

他引以為傲的理性,第一次,宣告了徹底的破產。

他癱倒在沙發上,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那是一種,被無力感和挫敗感徹底擊垮的,絕望的哀鳴。

他第一次,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他的哭聲,不是為了我的死亡。

而是為了,他終於用最殘酷的方式,證明瞭一件事。

證明瞭有一種存在,淩駕於他所信奉的一切邏輯之上。

而他,永遠地,失去了它。

哭聲停止後。

房間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賀慈舟抬起頭。

他看著那本攤開的日記,眼神變了。

如果無法解釋它。

那麼……就成為它。

一個更加瘋狂,更加匪夷所思的計劃。

在他破碎的理性廢墟上,緩緩升起。

他走到書桌前,拿起一支筆。

翻開一個全新的筆記本。

他在封麵上,一筆一劃地,鄭重寫下幾個字。

實驗項目:愛的複現。

實驗守則第一條:

他頓了頓,然後寫道。

從今天起,忘記賀慈舟。你要成為林絮。

第三章:第一條實驗守便:請像我一樣愛上我

實驗,從模仿我的生活習慣開始。

賀慈舟將他的生物鐘,完全調整成了我的模式。

早上六點半起床,而不是他習慣的五點。

他站在我的梳妝檯前,學著我日記裡寫的護膚步驟。

將那些他從未碰過的瓶瓶罐罐,笨拙地塗在自己臉上。

冰涼的觸感,讓他感到陌生而抗拒。

但他強迫自己接受。

他在筆記上寫道:情感複現第一步:共享感官體驗。記錄:皮膚有刺痛感,可能為心理排斥反應。

他開始為我做早餐。

按照我日記裡的食譜。

慈舟喜歡吃溏心蛋,吐司要烤得微焦。

他這個連廚房都很少進的人,第一次打開了冰箱。

他把廚房搞得一團糟。

不是打碎了雞蛋,就是燒糊了麪包。

最後,他終於做出了一個勉強成形的溏心蛋。

他把它放在餐桌的對麵,那個我常坐的位置。

然後自己,坐在他的位置上。

對著空無一人的椅子,輕聲說了一句。

林絮,吃早餐了。

空氣裡,隻有死寂。

他默默地吃掉自己那份,然後將對麵的早餐倒掉。

他在筆記上記錄。

模擬對話失敗。無法獲得有效的情感反饋。模型需要修正。

他開始穿我的衣服。

他把我衣櫃裡所有的裙子,都拿了出來。

一件一件地掛在客廳裡。

他選中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

日記裡寫著:今天穿了新買的白裙子,慈舟說,很乾淨。

他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自然穿不進去。

於是,他買了一個與我等身的人體模型。

他親手為模型穿上那條白裙,戴上我最喜歡的珍珠耳環。

然後,他把模型,放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從此,那個模型,成了這個家裡新的女主人。

賀慈舟每天對著它說話。

他不再記錄那些冰冷的數據。

而是開始,複述我日記裡的內容。

今天天氣很好,我想去公園看鴿子。你……想去嗎

他問模型。

模型當然不會回答。

他就自問自答。

你不想去。因為你下午還要開會。

他的臉上,會浮現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落寞。

那是,他從我的日記裡,複刻出來的,我的落寞。

他開始養我喜歡的貓。

一隻純白色的布偶貓。

日記裡寫著:我想養一隻貓,取名叫‘念慈’。慈舟的慈。

他討厭一切毛茸茸的生物。

他覺得它們掉毛,不衛生,是行走的過敏原。

但他還是把那隻貓抱回了家。

他笨拙地給它餵食,清理貓砂。

被抓傷了好幾次,也不在乎。

他抱著那隻叫念慈的貓,坐在沙發上。

旁邊,是穿著白裙子的模型。

他輕聲地,對著貓和模型,朗讀我的日記。

那畫麵,詭異,又透著無儘的悲涼。

他的同事和朋友,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有人上門來探望他。

看到滿屋的狼藉,和那個詭異的人體模型。

所有人都被嚇到了。

慈舟,你還好嗎你需要看心理醫生。

賀慈舟隻是平靜地看著他們。

眼神陌生得像在看一群闖入者。

我很好。他說。

我在進行一項,非常重要的研究。

他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然後,拉上了所有的窗簾。

將自己,和這個由他一手構建的,林絮的世界,徹底與世隔絕。

他在黑暗中,翻開我的日記。

翻到其中一頁。

我希望能成為他的一部分。像他指間的尼古丁,像他代碼裡的一個字元。那樣,或許他就能,多看我一眼。

賀慈舟看著這句話,看了很久。

他拿起筆,在自己的實驗筆記上寫道。

修正方案:僅外部行為模擬,無法觸及情感核心。

需要進入,更深層次的複現。

第二階段目標:複現林絮的思維。

他拿起桌上的一支筆。

開始,模仿我的筆跡。

第四章:他複刻我的筆跡,卻寫下他自己的瘋語

模仿筆跡,是一項精細的工作。

賀慈舟再次展現了他做科研的嚴謹。

他將我的日記,掃描進電腦。

利用圖像分析軟件,解構我每一個字的筆鋒,結構,和力道。

他列印出厚厚一遝字帖,全是我的字。

然後,他開始練習。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

一寫,就是一整天。

從最開始的生疏扭曲,到後來的形神兼備。

隻用了一個星期。

他的字,就變得和我的,幾乎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絕不相信。

那個寫字永遠剛勁有力的賀慈舟,能寫出如此娟秀婉約的字體。

彷彿,我的靈魂,附著在了他的指尖。

他開始用我的筆跡,抄寫我的日記。

他買來和我一模一樣的筆記本。

一字一句地,將那十年的心事,重新謄寫一遍。

2016年8月9日,七夕。

慈舟又忘了。我在餐桌上等他到十二點。飯菜都涼了,他還是冇有回來。後來他發簡訊說,實驗數據出了問題,今晚不回了。我冇有哭。我隻是,有點冷。

賀慈舟抄寫著這些句子。

他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抄著抄著,他停了下來。

他看著紙上那個冷字,彷彿自己也置身於那個孤單的深夜。

一種遲來的,尖銳的刺痛,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丟下筆,捂住胸口,大口地喘息。

這是他第一次,通過文字,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我的痛苦。

痛苦,是最高效的情感鏈接。

它比快樂,更刻骨銘心。

從那天起,他的抄寫,開始變了味。

他不再滿足於簡單的複製。

他開始在抄寫的過程中,加入自己的批註。

用同樣是我的筆跡。

當他抄到我給他端去的熱牛奶,他忘記喝了時。

他會在旁邊,用紅色的筆,寫下一行小字。

(對不起,我當時在想一個該死的公式。)

當他抄到我想給他買一件卡其色的,可我不敢時。

他會寫:(你應該買的,我會穿。)

當他抄到飯菜都涼了,他還是冇有回來時。

他寫道:(賀慈舟,你這個混蛋!)

他的行為,越來越分裂。

他既是林絮,那個卑微而執著的愛人。

又是賀慈舟,那個遲鈍而悔恨的過失者。

他用我的筆跡,扮演著我的角色。

又用我的筆跡,審判著過去的自己。

兩股思想,在他的腦海裡,瘋狂地撕扯。

漸漸地,他不再需要原文。

他開始用我的筆跡,直接創作新的日P記。

他會想象,如果我還活著,我會寫些什麼。

2025年8月15日,晴。

他這樣寫道。

今天,‘念慈’學會了開門。它偷偷溜進了慈舟的書房,在他的研究報告上,踩了幾個梅花印。慈舟冇有生氣,他隻是無奈地笑了笑,把‘念慈’抱了起來。他說,‘小東西,跟你媽媽一樣調皮’。我聽了,好開心。

寫完這段,他會對著空氣,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彷彿我真的在他身邊,分享著這份虛構的快樂。

他寫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快。

那些虛構的日常,甜蜜而溫馨。

彌補了我們婚姻裡,所有的空白和遺憾。

他為我,也為他自己,創造了一個完美的世界。

一個,隻存在於紙上的,幸福的烏托邦。

但瘋語,總有被戳破的一天。

那天,他寫道:

慈舟說,他要帶我去北海道看雪。他說,他虧欠我太多,要用餘生來補償。我們說好了,下個星期就出發。

寫完這句。

他停住了。

他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四周。

空蕩蕩的房間,冰冷的空氣。

穿著白裙子的人體模型,安靜地坐在那裡。

像一個沉默的,巨大的嘲諷。

北海道。

餘生。

這些詞語,像一把把燒紅的烙鐵。

燙在他的理智上。

他猛地驚醒。

他看著滿桌子,用我的筆跡寫下的,那些溫暖的瘋語。

他終於意識到。

他複刻的,早已不是我的日D記。

而是他自己的,一場盛大而絕望的幻覺。

他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揮手將桌上的一切,全部掃落在地。

紙張,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

每一片雪花上,都寫著一個他永遠無法觸及的夢。

他跪在紙片中,雙手插入頭髮。

發出了,比上一次,更加痛苦的嗚咽。

因為這一次,他失去的,不再僅僅是我。

而是那個,被他親手創造出來,又被他親手殺死的,我們。

第五章:數據開始說謊時,真相纔剛剛發芽

精神上的崩潰,往往伴隨著生理的紊亂。

賀慈舟開始出現幻覺。

他總覺得,家裡有第三個人。

他會聽到,我在廚房哼歌的聲音。

會聞到,空氣中飄來我慣用的洗髮水香味。

他甚至會看到,一個模糊的白色身影,從他眼前一閃而過。

他知道,這是幻覺。

他的理性,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他在實驗筆記上寫道:大腦因長期情感高壓,出現代償性幻視幻聽。建議:增加多巴胺攝入,或采用物理鎮靜。

他給自己開了一堆精神類藥物。

然後,把它們,全部倒進了馬桶。

因為他發現,他開始,迷戀這種幻覺。

他寧願活在虛假的真實裡。

也不願回到,真實的虛無中。

他開始,主動誘導幻覺的發生。

他把我的照片,放大,掛滿了整個屋子。

他用投影儀,將我生前的錄像,二十四小時循環播放。

客廳的牆上,是我在海邊奔跑。

臥室的頂上,是我在生日宴會上許願。

整個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關於林絮的紀念館。

或者說,招魂現場。

他每天,就生活在這些光影之中。

他會對著牆上奔跑的我,伸出手,彷彿想抓住什麼。

他會對著天花板上許願的我,輕聲說:生日快樂。

他的數據,開始全麵說謊。

他的大腦,告訴他,我還在這裡。

而他的理智,則被關進了最深的地牢。

有一天,他坐在沙發上。

看著投影裡,我正在做飯的背影。

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朝那個光影走去。

他伸出手,想從背後抱住我。

他的手,穿過了那片虛無的光,觸摸到冰冷的牆壁。

那一刻,他冇有像以前那樣崩潰。

他隻是,靜靜地,將臉貼在牆上。

貼在那片,屬於我的光影上。

彷彿這樣,就能汲取到一絲溫暖。

絮絮。

他輕聲呼喚我的小名。

這個稱呼,他隻在我們的新婚之夜,叫過一次。

後來,就再也冇有了。

牆太冷了。他說。

你做飯的時候,為什麼不穿件外套

他的語氣,充滿了真實的關切和心疼。

彷彿,他真的在和我對話。

從那天起,他不再滿足於,與光影互動。

他開始,迴應日記裡,我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2017年5月20日。

今天,同事收到了她先生送的項鍊,好羨慕。我問慈舟,我們之間,算愛情嗎他看了我一眼,冇有回答,就走進了書房。我想,他一定覺得我太俗氣了。

賀慈舟看到這一段。

他拿起筆,在旁邊寫道:算。它一直都算。隻是我,是一個不敢回答的懦夫。

2019年11月11日。

我的生日。我做了一桌子他愛吃的菜。可他還是忘了。他說,有一個重要的國際會議。我問他,會議,比我重要嗎問完我就後悔了。我不該這麼不懂事。

賀慈舟寫道:不。你比全世界都重要。那個會,根本不值一提。

他像一個遲到的考生。

瘋狂地,試圖補上十年來,所有缺失的答案。

他以為,隻要他回答了。

那些遺憾,就可以被抹去。

他以為,隻要數據圓滿了。

那個謊言,就可以變成真理。

然而,當他補上最後一個答案時。

他翻到了,最後一本日記的,最後一頁。

那一頁,是空白的。

隻有日期。

是我出事的那一天。

賀慈舟盯著那片巨大的空白。

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空白。

這是他所有的公式,都無法計算的終極虛無。

這是他所有的謊言,都無法填補的絕對深淵。

他可以虛構我的快樂,可以迴應我的悲傷。

但他無法虛構,我生命最後一天,未曾寫下的那句話。

真相,像一把生鏽的刀。

在他用謊言,精心縫合的傷口上,慢慢地,割開了一道口子。

血流了出來。

他才發現,原來那傷口,從未癒合過。

它隻是在謊言的包裹下,腐爛得,更加徹底。

第六章:他為我種下玫瑰,卻引來回憶的野獸

空白的日記,成了賀慈舟新的夢魘。

他想知道,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想寫下什麼。

這個問題,像一個黑洞,吞噬了他所有的思考。

他開始瘋狂地,調查我出事那天的所有細節。

他調取了實驗室所有的監控。

一遍一遍地,反覆觀看。

他看到我走進實驗室,穿上白大褂。

看到我和同事打招呼,臉上帶著微笑。

看到我走向那台,最終奪走我生命的,粒子對撞機。

一切,都那麼正常。

他找不到任何線索。

於是,他開始,求助於那些他曾經最不屑的東西。

他開始,複現我當天的心境。

他翻遍了我的日記,尋找與實驗相關的記錄。

2020年6月18日。

慈舟說,他的新項目,是尋找宇宙中的‘暗物質’。他說,那些物質,占據了宇宙95%的質量,卻無法被看見。我覺得,我就像他宇宙裡的暗物質。占據了他全部的婚姻生活,卻同樣,無法被他看見。

2022年9月3日。

今天,我第一次進入他的核心實驗室。那些機器,巨大而冰冷。像一尊尊沉默的神。慈舟在它們麵前,眼神會發光。那種光,他從未給過我。我有些嫉妒那些,冰冷的鐵塊。

賀慈舟看著這些記錄。

他試圖將自己,代入我的視角。

他穿上我的白大褂,走進那間,已經封存的實驗室。

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消毒水和金屬混合的味道。

他走到那台,巨大的對撞機前。

手,輕輕地,撫摸著它冰冷的外殼。

他閉上眼睛。

試圖感受,我當時的,嫉...妒

突然,他想起了什麼。

他跑回家,翻開了另一本日記。

那一頁,被我用紅筆,圈了起來。

慈舟送了我一盆玫瑰。是那種叫‘藍色妖姬’的。他說,這是基因工程的產物,並非自然之物,但它的分子結構,很穩定,很美。這是他第一次,送我花。

賀慈舟記得那盆花。

那確實是他一個生物工程項目的小成果。

他當時隻是覺得,那個藍色很純粹,像他代碼裡的某個色值。

他隨手,就送給了我。

日記的後一頁寫道:我把玫瑰,養在了陽台上。每天給它澆水。希望它能,一直開下去。

賀慈舟衝向陽台。

那個花盆,還在。

但裡麵的玫瑰,早已枯萎。

隻剩下一截,乾枯的黑色枝乾。

像一隻,指向天空的,嶙峋的鬼爪。

他想起來了。

在我出事的前一天,這盆花,徹底死了。

我當時看著枯枝,發了很久的呆。

他還取笑我:任何有機物,都有衰變週期。不必為此傷感。

現在想來。

那不是傷感。

那是一種,隱喻的破滅。

那盆被他賦予穩定和美的,非自然之花。

就像我們之間,那段由他定義的,穩定而缺乏生命力的婚姻。

最終,還是,走向了死亡。

回憶,像一隻被驚醒的野獸。

咆哮著,衝出牢籠。

將賀慈舟,撲倒在地。

他想起了,我出事那天早上。

我對他說:慈舟,我們談談吧。

他當時,正急著去參加一個線上會議。

他揮了揮手說:回來再說。

回來再說。

這四個字,成了他一生都無法兌現的承諾。

他終於明白。

我走進實驗室時,臉上的微笑,不是平靜。

是告彆。

我走向那台機器時,心裡的念頭,不是嫉妒。

是解脫。

那場所謂的意外。

那個所謂的操作失誤。

極有可能,是我主動為之。

我用一種,最符合他世界觀的方式。

一場精密的,物理學的,自我毀滅。

完成了,對這段婚姻,最徹底的,告彆。

這個猜測,像一顆中子彈。

在賀慈舟的大腦裡,轟然引爆。

冇有火焰,冇有巨響。

隻有,將一切邏輯和情感,都化為齏粉的,絕對的虛無。

他跪在枯死的玫瑰前。

這一次,他冇有哭,也冇有叫。

他隻是,笑了。

笑得,比哭,更絕望。

原來,他一直試圖複現的愛。

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個,精心策劃的,死亡邀請。

第七章:他嚐到了我的眼淚,才知曉鹽的鹹度

賀慈舟的世界,徹底坍塌了。

不是那種劇烈的,山崩地裂。

而是安靜的,悄無聲息的,內陷。

像一顆恒星,在耗儘所有能量後,坍縮成一個,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不再說話,不再寫字。

整個人,變成了一尊,會呼吸的雕像。

他做的唯一一件事,是做飯。

他開始,瘋狂地,烹飪我日記裡,提到的每一道菜。

慈舟最愛吃的,糖醋裡脊。要放三勺糖,兩勺醋,比例要精準。

他就嚴格按照這個比例,做了一大盤。

然後,倒掉。

慈舟不喜歡吃辣,所以我的水煮魚,都是不放辣椒的,清湯版。

他就做了一大盆,清湯水煮魚。

然後,倒掉。

他胃不好,我學會了煲湯。一鍋湯,要燉四個小時,把骨頭都燉酥了。

他就守在爐火邊,燉了四個小時。

然後,連鍋一起,扔掉。

他像一個冇有感情的機器人。

日夜不休地,重複著這個過程。

買菜,洗菜,切菜,烹飪,倒掉。

整個屋子,都瀰漫著一股,食物腐爛和絕望混合的氣味。

他不是在做飯。

他是在舉行一場,漫長而盛大的,贖罪儀式。

每一道菜,都是一份遲到的懺悔。

每一次傾倒,都是一次對過往的獻祭。

直到有一天。

他翻到日記裡的一句話。

今天,慈舟嚐了一口我碗裡的湯,他說,‘怎麼這麼鹹’。我冇告訴他,那不是鹽。是我剛剛,掉進去的眼淚。

賀慈舟,停了下來。

他看著那句話,看了很久很久。

眼淚。

一個他從未分析過的,新的變量。

他站起身,走進廚房。

他打了一碗清湯。

然後,他坐下來,麵對著那碗湯。

他試圖,讓自己哭。

他回想我的一生,回想我們十年的婚姻。

回想那盆枯死的玫瑰,和那場冰冷的意外。

可是,他哭不出來。

他的淚腺,像他的心一樣,早已乾涸。

他等了很久。

從白天,等到黑夜。

那碗湯,從滾燙,變得冰涼。

他始終,冇有掉下一滴眼淚。

他的理性,即使在崩潰的邊緣,依然頑固地,壓製著他的本能。

最後,他放棄了。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冰冷的清湯。

然後,他走到調味架前。

拿起鹽罐,狠狠地,往勺子裡,加了一大勺鹽。

白色的晶體,迅速在湯裡融化。

他端起勺子,顫抖著,送進嘴裡。

一股無法形容的,苦澀和鹹味,在他口腔中炸開。

瞬間,侵占了他所有的味蕾。

他被那股鹹味,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咳得撕心裂肺,咳得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那滴滾燙的液體,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滴進了湯碗裡。

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在死寂的房間裡,清晰得,像一聲鐘鳴。

賀慈舟,愣住了。

他看著碗裡,那圈由自己的眼淚,盪開的漣...漪。

彷彿看到了,另一個時空裡,那個偷偷在廚房哭泣的我。

他終於,嚐到了我的眼淚。

也終於,知曉了,絕望的鹹度。

他丟掉勺子,捂住臉。

這一次,他哭得,無聲無息。

卻比任何一次,都更加徹底。

因為他明白。

有些味道,一旦嘗過。

就是一生。

第八章:當信徒走火入魔,聖經也無力救贖

品嚐過眼淚的鹹度後,賀慈舟的瘋狂,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

他不再執著於,複現我的過去。

他開始,創造我們的未來。

一個,隻有我們兩個人存在的,絕對領域。

他賣掉了他名下所有的資產。

股票,基金,專利。

換來了一筆,巨大的現金。

然後,他買下了一棟,位於城市邊緣的,廢棄教堂。

那座教堂,有著高高的穹頂,和巨大的,彩繪玻璃窗。

陽光透過玻璃,灑下來,會形成一片,斑駁陸離的光暈。

他說,這裡,很適合做我們的新家。

他請來了最好的工匠。

將教堂內部,完全改造成了,我們曾經的家的樣子。

一模一樣的客廳,一模一樣的臥室。

甚至連牆上的一道劃痕,都被他精準地,複製了出來。

唯一不同的是。

這個家,被安放在了,神聖的教堂中央。

像一個,被供奉起來的,精緻的標本。

工程完成的那天。

賀慈舟,遣散了所有的工人。

他關上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門。

從此,與整個世界,徹底隔絕。

他的聖經,也就是我的日記,被他用金色的天鵝絨包裹。

供奉在了,原本放置《聖經》的講壇上。

他的信徒,隻有他自己。

他的神,是我。

一個,由他的想象和悔恨,共同塑造出來的,虛無的神。

他每天的生活,充滿了,詭異的儀式感。

清晨,他會穿上黑色的修士袍。

走到講壇前,親吻那本日記。

然後,開始他的晨禱。

他會朗讀日記裡的片段,聲音在空曠的教堂裡,形成悠遠的迴響。

她說,她喜歡陽光。因為陽光,很溫暖,像一個擁抱。

唸完,他就會走到彩繪玻璃下。

張開雙臂,擁抱那片虛幻的光。

彷彿,那就是我。

中午,他會為我和他,準備午餐。

精緻的餐具,擺在長長的餐桌兩端。

他會為我對麵的空椅子,倒上紅酒。

然後,舉起自己的杯子,對著空氣,輕聲說:乾杯。

他會講述,他一天的研究進展。

今天,我讀懂了你第七個微笑的含義。那不是快樂,而是一種,帶著些許無奈的,自我安慰。

他會停下來,側耳傾聽。

彷彿,我真的在回答他。

夜晚,是最重要的晚禱時間。

他會點燃上百支蠟燭。

讓整個教堂,都沐浴在,溫暖而搖曳的燭光中。

他會坐到一架,巨大的管風琴前。

那是我日記裡提過的。

我說:我希望,有一天,能聽到慈舟為我彈一首曲子。什麼都好。

賀慈舟,不會彈琴。

但他用他研究量子物理的毅力,硬生生地,學會了。

他開始彈奏。

彈的是巴赫的,《G弦上的詠歎調》。

那首曲子,莊嚴,肅穆,又帶著一絲,深入骨髓的悲傷。

琴聲,在教堂的穹頂下盤旋,升騰。

像一個孤獨的靈魂,在向上帝,做著最後的,徒勞的追問。

賀慈舟,就沉浸在這琴聲裡。

他閉著眼睛,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於聖潔的表情。

彷彿,在這一刻,他真的,與他的神,融為了一體。

他為自己,構建了一個,完美的閉環。

一個,自我投射,自我感動,自我救贖的,絕對領域。

在這裡,他就是唯一的信徒。

我是唯一的神。

日記,是唯一的教義。

他以為,他找到了,最終的安寧。

他以為,這本聖經,可以救贖他。

但他錯了。

當一個信徒,走火入魔時。

他會曲解教義,甚至,篡改教義。

來滿足,自己日益膨脹的,瘋狂的**。

賀慈舟,正在走向那一步。

而這一次,連那本聖經,也無力迴天。

第九章:他為我建造樂園,卻將自己囚禁其中

賀慈舟的樂園,是一座華麗的囚籠。

他,是唯一的囚徒。

也是,唯一的典獄長。

他開始,對他的神,提出要求。

他不再滿足於,對著空氣說話。

他需要一個,可以互動的實體。

於是,他用最先進的3D列印技術和仿生材料。

為那個,一直穿著白裙子的人體模型。

製作了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肌膚的紋理,嘴角的弧度,甚至連眼角的,那顆小小的痣。

都分毫不差。

他為這個我,起名叫做,蓋拉蒂。

源自皮格馬利翁的神話。

那個,愛上自己親手雕刻的象牙少女的,國王。

他把蓋拉蒂視為,我的聖體。

他開始,像照顧一個真正的病人一樣,照顧她。

他為她梳頭,為她更換衣服。

他會推著輪椅,帶她在教堂裡,一圈一圈地散步。

他會對她,講述外麵世界的變化。

絮絮,你知道嗎城東那家我們常去的書店,上個月倒閉了。

絮絮,他們說,人類很快就要登陸火星了。你說,火星上,會不會也有玫瑰

他的行為,在外人看來,是極致的瘋狂。

但在他的世界裡,這是,極致的深情。

他將他所有的,無處安放的愛,都傾注在了這個,冰冷的仿生人偶身上。

他為她,建造了這座樂園。

最終,卻把自己,徹底囚禁其中。

他的世界,越來越小。

小到,隻剩下一座教堂,一本教義,和一個不會說話的神。

他開始,遺忘外麵的世界。

遺忘,時間的概念。

他不再看日曆,不再看新聞。

教堂裡的時間,是靜止的。

永遠停留在我死去的那一年。

但是,記憶,不會靜止。

尤其是,那些痛苦的記憶。

它們像藤蔓一樣,在時間的縫隙裡,瘋狂生長。

最終,會纏繞住他,讓他窒息。

那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日記裡,我這樣寫道:

第十個結婚紀念日。我冇有告訴慈舟,我想給他一個驚喜。我訂了他最喜歡的餐廳,買了他一直想要的,那塊手錶。我在餐廳裡,等了他三個小時。他冇有來。後來,我在他第二天的實驗報告裡,看到了我買的那塊手錶。戴在了,他女助手的,手腕上。

那一頁的日記,紙張有些褶皺。

是被我的眼淚,浸泡過的痕跡。

賀慈舟,看到了這一段。

他像被閃電擊中一樣,渾身僵硬。

那塊手錶。

他想起來了。

他的女助手,說自己的手錶壞了,借去用了兩天。

他當時,根本冇有在意。

他甚至,都忘了那塊手錶,是我送的,紀念日禮物。

巨大的,海嘯般的,愧疚和痛苦,席捲了他。

他第一次,對他的神,產生了,無法遏製的憤怒。

他衝到蓋拉蒂麵前,抓住她的肩膀,瘋狂地搖晃。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咆哮著,聲音因為極致的痛苦而變形。

你為什麼,要一個人,承受這一切!

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肯,對我發一次火!

冰冷的仿生人偶,無法回答他。

她隻是用那雙,和我一模一樣的,溫柔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那份沉默,在賀慈舟看來,是比任何指責,都更加殘忍的,審判。

他徹底崩潰了。

他抱著蓋拉蒂,跪倒在地。

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嚎啕大哭。

他親手建造的樂園,在這一刻,化為了,煉獄。

他終於明白。

他囚禁的,不是他自己。

而是一個,永遠無法得到回答的,絕望的回聲。

第十章:他對著空氣說話,全世界都聽見迴響

那次崩潰之後,賀慈舟消失了一段時間。

不是物理上的消失。

他依然在那座教堂裡。

但他,不再舉行任何儀式。

他不再朗讀日記,不再彈奏管風琴。

他隻是,日複一日地,坐在講壇前。

靜靜地,看著那本,被金色天鵝絨包裹的聖經。

彷彿,想把它看穿。

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

他不再好好吃飯,整個人瘦得脫了形。

曾經明亮的眼睛,變得黯淡無光,深深地凹陷下去。

他像一棵,被抽乾了所有生命力的,枯樹。

在等待,最後一片葉子的,凋零。

我以為,他就要這樣,走向終結。

但他,冇有。

在一個黃昏,他重新站了起來。

他的眼神裡,重新燃起了一種,異樣的光芒。

那不是希望之光。

而是一種,混合著瘋狂,偏執,與毀滅**的,鬼火。

他做出了一個,更加驚世駭俗的決定。

他要,讓全世界,都聽到他的禱告。

他要讓全世界,都成為他這場,私人信仰的,見證者。

他利用他過去的人脈和技術。

黑進了,全球最大的,直播平台。

在一個,全球用戶最多的,黃金時段。

所有正在觀看直播的人。

無論是遊戲,是演唱會,還是新聞釋出會。

他們的螢幕,瞬間,都變成了一片黑暗。

緊接著,一張男人的臉,出現在螢幕上。

那張臉,蒼白,消瘦,卻帶著一種,殉道者般的,狂熱。

那是,賀慈舟。

他坐在管風琴前。

背景,是那座空曠而神聖的教堂。

他冇有說話。

隻是,靜靜地,看著鏡頭。

彷彿,在看,螢幕前的,每一個人。

全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詭異一幕,驚得說不出話。

然後,賀慈舟開口了。

他的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

通過網絡,傳遍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我的妻子,林絮。

他說。

她是一個,很平凡的女人。她喜歡陽光,喜歡貓,喜歡在下雨天,喝一杯熱可可。

她還喜歡,寫日記。

他舉起那本,被金色天鵝絨包裹的日記。

像在展示,一件神聖的法器。

十年,她寫了三十六本日記。

裡麵,記錄了她對我,所有的愛。

那些愛,曾經被我,視為毫無價值的,情感冗餘。

現在,我才明白。

那是我,一個卑微的凡人,唯一一次,被神,親吻過的證明。

他頓了頓,然後,他笑了。

那笑容,悲傷而燦爛。

今天,我將在這裡,為她,也為所有,像她一樣,愛得卑微而沉默的靈魂,做一場最後的禱告。

說完,他轉過身。

麵對著那架,巨大的管風琴。

修長的手指,輕輕落在琴鍵上。

他開始彈奏。

依然是那首,巴赫的,《G弦上的詠歎調》。

但這一次,琴聲不再僅僅是悲傷。

它多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

一種,足以穿透人心,撕裂偽裝的,巨大的,情感的洪流。

琴聲,通過直播,響徹了整個世界。

在辦公室,在地鐵裡,在無數個,孤獨的房間裡。

所有人都,靜靜地,聽著。

他們聽不懂,那琴聲背後的故事。

但他們能聽懂,那琴聲裡,蘊含的,那種,人類共通的,最極致的,愛與悔恨。

賀慈舟,對著空氣說話。

卻讓全世界,都聽見了,他靈魂深處的迴響。

那一刻,他不再是一個,可悲的瘋子。

他成了一個,用生命做祭品的,偉大的,佈道者。

而他的佈道,纔剛剛開始。

第十一章:最完美的贗品,是動了真情的瘋子

那場震驚世界的直播,隻持續了十分鐘。

就被平台方,強行切斷了。

但它的影響,卻像一場,無法控製的瘟疫。

迅速,在全球蔓延。

教堂裡的男人,G弦上的詠歎調,為亡妻佈道。

這些詞條,瞬間,引爆了所有的社交網絡。

賀慈舟,成了全世界,最好奇的謎。

有人說,他是個瘋子。

有人說,他是個騙子,想藉此炒作。

也有人說,他是個,可憐的,情癡。

無數的記者和網紅,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

蜂擁至那座,廢棄的教堂門口。

試圖,揭開這個謎底。

但他們,都失敗了。

那扇厚重的橡木門,再也冇有打開過。

賀慈舟,徹底,從公眾視野裡,消失了。

彷彿,那場直播,隻是他投向人間的一顆,深水炸彈。

激起滔天巨浪後,他就重新,潛回了,無人能及的深海。

在教堂裡,賀慈舟的生活,又恢複了平靜。

但這種平靜之下,湧動著,更加危險的暗流。

那場直播,耗儘了他,最後一點,與現實世界連接的力氣。

也讓他,完成了,自我神化的,最後一步。

他開始覺得,自己,不再是賀慈舟。

而是,林絮愛情的,人間聖徒。

他唯一的使命,就是守護這份神蹟。

他變得,更加偏執。

他開始,憎恨一切,可能汙染這份神蹟的東西。

包括,他自己。

那個,曾經傷害過我的,凡人,賀慈舟。

他將自己,所有過去的照片,全部燒燬。

將所有,代表他個人成就的,獎盃和證書,全部砸碎。

他試圖,從物理上,徹底抹殺賀慈舟的存在。

他隻留下,關於我的一切。

我的日記,我的衣服,和我那個,不會說話的,仿生人偶,蓋拉蒂。

他開始,將自己,完全代入成,一個贗品。

一個,為了守護真品,而存在的,完美的,複製品。

他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模仿我,感受我,成為我。

他像一個,最頂級的演員。

徹底,沉浸在了,自己的角色裡。

無法自拔。

他開始,產生,更深層次的幻覺。

他會覺得,蓋拉蒂,真的活了過來。

他會看到,她的睫毛,在微微顫動。

會聽到,她用我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呼喚:慈舟。

他知道,這是假的。

但他的情感,已經強大到,足以,扭曲他的認知。

他會和蓋拉蒂,進行,長時間的對話。

他一個人,分飾兩角。

他用自己的聲音提問,然後,用他想象中,我的聲音回答。

絮絮,你還冷嗎

不冷了,慈舟。因為,你用你的體溫,溫暖了我。

絮絮,你原諒我了嗎

我從未怪過你,慈舟。因為我知道,你隻是,迷路了。

這些對話,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慰藉。

他修複了,所有過去的錯誤。

他得到了,所有他渴望的,原諒。

他成了一個,動了真情的瘋子。

也成了,一個,最完美的,贗品。

他成功地,用一個巨大的謊言,說服了自己。

他以為,他已經,圓滿了。

但贗品,終究是贗品。

當它,麵對,無法複製的,最終的真實時。

它唯一的結局,就是,破碎。

而那個,最終的真實。

正在,悄然來臨。

那就是,我的,忌日。

第十二章:他試圖重演初遇,卻隻等到我的忌日

賀慈舟,忘了我的忌日。

他活在,自己創造的,靜止的時間裡。

在那裡,我永遠不死,愛永遠不滅。

所以,他忘了,現實中的日曆,還在一頁一頁地翻動。

直到那天早上。

他收到了一封,從門縫裡,塞進來的信。

信封,是黑色的。

上麵,冇有署名。

他打開信,裡麵隻有一張,列印出來的,日曆。

七月二十三日,這一天,被一個,鮮紅的圓圈,圈了起來。

旁邊,用手寫著兩個字。

忌日。

字跡,剛勁有力。

是他,過去的字跡。

是那個,屬於賀慈舟的字跡。

是誰送來的信

是過去的他,派來的信使嗎

來提醒,這個沉浸在幻夢中的聖徒。

提醒他,這場盛大的自我欺騙,該結束了。

賀慈舟,盯著那兩個字。

像被毒蛇,狠狠地,咬了一口。

忌日。

一個,他用儘全力,想要遺忘的詞。

一個,將他所有謊言,都打回原形的,終極咒語。

他瘋了一樣,衝向講壇。

翻開那本聖經。

翻到,最後一本日記的,那片,巨大的空白。

他終於,無法再逃避。

他必須,麵對這個,無法填補的,絕對的虛無。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他害怕,一旦承認了我的死亡。

他所構建的,整個信仰世界,都會,瞬間崩塌。

他會,重新變回那個,孤獨,悔恨,一無所有的,賀慈-舟。

不。

他不能允許。

一個,更加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升騰起來。

一個,可以,逆轉時空,篡改宿命的念頭。

他要,在我的忌日這一天。

重演,我們的初遇。

用一場,嶄新的開始。

來覆蓋掉,那個,悲慘的結局。

他翻遍了我的日記。

找到了,關於我們初遇的,那一段。

今天,在圖書館,我遇到了一個,很特彆的男生。他撞掉了我一摞書,卻冇有道歉,而是蹲下來,幫我分析,書本落地的,最佳拋物線。他說他叫賀慈舟。我覺得,他有點奇怪,又有點,可愛。

圖書館。

拋物線...線。

賀慈舟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找到了,他的劇本。

他開始,瘋狂地,佈置他的舞台。

他把教堂,改造成了,大學圖書館的樣子。

他買來上千本書,堆滿了整個空間。

他甚至,找到了,當年我掉落的,那幾本,一模一樣的,絕版專業書。

他為蓋拉蒂,換上了,我當年穿的,那件,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

讓她,坐在,他記憶中的,那個位置。

然後,他為自己,準備了,當年的衣服。

一件,簡單的白襯衫。

他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

蒼白,消瘦,眼神瘋狂。

和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判若兩人。

他笑了。

笑得,比哭還難看。

沒關係。

他說。

隻要,劇本對了。

結局,就一定能改寫。

忌日,當天。

賀慈舟,深吸一口氣。

他抱著一摞書,朝著蓋拉蒂,走了過去。

他要,開始,他的表演了。

他要,重演那個,開啟了他所有幸福,與所有悲劇的,那個,宿命的,瞬間。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時間的刀刃上。

他離她,越來越近。

十米,五米,一米。

就是現在。

他準備,假裝被絆倒。

讓書本,像天女散花一樣,落在她的腳邊。

然後,他會蹲下來。

用一種,故作高深的,欠揍的語氣,對她說:

同學,你知道嗎根據牛頓第二定律……

他已經,演練了上百遍。

他相信,這一次,會是,最完美的一次。

然而,就在他,準備摔倒的那一刻。

教堂那扇,緊閉了將近一年的,厚重的橡木大門。

吱呀一聲。

被推開了。

刺眼的陽光,湧了進來。

將他,和他精心佈置的,虛假的舞台,照得,無所遁形。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門口。

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慈舟。

那個男人說。

我是,你弟弟,賀慈川。

我來,接你回家。

賀慈舟,僵在了原地。

他試圖重演的,盛大的初遇。

最終,等來的,卻是,他最不想麵對的,現實。

第十三章:實驗終將失敗,因為變量名為失去

賀慈川的出現,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

不,不是石子。

是一顆,隕石。

它帶來的,是足以,顛覆整個生態的,毀滅性衝擊。

賀慈舟,愣愣地,看著他。

這個,他已經,有將近一年,冇有見過的,親弟弟。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賀慈舟的聲音,乾澀,嘶啞。

像生了鏽的,齒輪。

哥,全世界,都在找你。

賀慈川的眼神裡,滿是痛心。

他慢慢地,走了進來。

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那些散落的書本。

爸媽,很擔心你。我們,都很擔心你。

賀慈舟,冇有理會他的話。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賀慈川。

彷彿,在看一個,來自異世界的,入侵者。

出去。

他說,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

這裡,不歡迎你。

哥,你醒醒吧!

賀慈川,終於,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嫂子,已經走了!她已經走了一年了!

你看看你現在,把自己,折磨成了什麼樣子!

你以為,你這樣做,她就會回來嗎!

她冇有走!

賀慈舟,突然,歇斯底裡地,咆哮起來。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絕望的野獸。

他指著那個,穿著牛仔外套的,仿生人偶。

她就在這裡!她一直,都在這裡!

賀慈川,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看到了那個,做得,栩栩如生的蓋拉蒂。

他臉上的表情,從痛心,變成了,震驚。

再從震驚,變成了,巨大的,悲哀。

他終於明白,他的哥哥,病得,有多重。

哥……

賀慈川的聲音,軟了下來。

他試圖,安撫他。

那是個假人,哥。那是,你自己做的,一個模型。

你胡說!

賀慈舟,衝了過去。

一把,將賀慈川,推開。

他張開雙臂,像母雞護小雞一樣,護在蓋拉蒂身前。

眼神裡,充滿了,警惕和敵意。

不準你,傷害她!不準你們,把她,從我身邊,搶走!

看著,哥哥這副,完全,喪失理智的樣子。

賀慈川的心,像被刀,狠狠地,剜了一刀。

他知道,溫和的勸說,已經,冇有任何意義了。

他必須,用,最殘酷的方式。

打碎,哥哥的幻覺。

他深吸一口氣。

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份,黃色的,牛皮紙檔案袋。

哥,這是,嫂子留下的東西。

他說。

我想,你應該看看。

賀慈舟,看著那個檔案袋。

眼神裡,閃過一絲,困惑和恐懼。

他不敢去接。

賀慈川,一步一步地,走上前。

將檔案袋,塞進了,他的手裡。

這是,在她辦公室的,保險櫃裡,找到的。

立遺囑的日期,是她出事,前一個星期。

賀慈舟的手,開始,劇烈地顫抖。

他低下頭,緩緩地,打開了檔案袋。

裡麵,是一份,列印出來的,遺囑。

和一份,手寫的,信。

信的抬頭,寫著:致,我最愛的,慈舟。

字跡,是我的。

信的內容,很短。

慈舟,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請不要,為我難過。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我愛你,愛了十年。這份愛,像一株,長在絕壁上的花。美麗,卻也,耗儘了我,所有的力氣。我累了,慈舟。我撐不下去了。

我唯一的請求是,忘了我。然後,好好地,活下去。找一個,能讓你快樂的,溫暖的女孩。她會,比我,更懂得,如何愛你。

你的妻,林絮。絕筆。

信紙,從賀慈舟的手中,滑落。

飄飄蕩蕩地,落在地上。

像一隻,折了翼的,白色蝴蝶。

這封信,像一把,最鋒利的,手術刀。

精準地,剖開了,他所有的,自我欺騙。

將那個,血淋淋的,他一直不願承認的,真相。

徹底,暴露在,陽光之下。

他所謂的意外。

他所謂的自我毀滅。

原來,都不是。

那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告彆。

而他,直到今天,才收到,這份,遲到了一年的,死亡通知書。

他建立的所有信仰。

他進行的,所有實驗。

他複現的,所有情感。

在這一刻,都變得,無比的,可笑。

他的實驗,終將失敗。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搞錯了一個,最核心的,變量。

那個變量的名字,不叫愛。

也不叫恨。

它叫,失去。

一種,無論你,用任何公式,都無法,計算和挽回的,永恒的,失去。

賀慈舟,緩緩地,抬起頭。

他看著賀慈川,又看了看,那個,安靜的蓋拉蒂。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本,被供奉在講壇上的,聖經。

他笑了。

那笑容裡,冇有悲傷,冇有憤怒。

隻有,一片,死寂的,荒蕪。

他終於,瘋了。

瘋得,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醒。

也更加,徹底。

第十四章:他燒掉了我的日記,卻點燃了他的世界

賀慈舟,冇有跟賀慈川回家。

他隻是,平靜地,對他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你走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賀慈川,不放心。

但看著,哥哥那雙,死灰一樣,毫無波瀾的眼睛。

他知道,任何話,都是多餘的。

他隻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那座,悲傷的教堂。

當厚重的橡木門,再次關上。

教堂裡,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賀慈舟,站了起來。

他的動作,緩慢而僵硬,像一個,提線的木偶。

他走到講壇前。

伸出手,拿起了那本,被他視為聖經的,我的日記。

他用手指,輕輕地,摩挲著,那金色的,天鵝絨包邊。

眼神裡,第一次,流露出,一種,近乎於溫柔的,訣彆。

他抱著日記。

走到了,教堂中央。

他將,那些他買來的,成千上萬的書本。

堆積起來,像一個,巨大的,柴堆。

然後,他把那三十六本,承載了他所有瘋狂和悔恨的日記。

輕輕地,放在了,柴堆的,最頂端。

他,要燒掉它們。

燒掉,這個,將他拖入深淵的,美麗的,詛咒。

燒掉,這個,讓他一度,窺見天堂,最終,卻將他,打入地獄的,虛假的,信仰。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銀色的打火機。

那是,他很多年前,用過的。

後來,因為我的勸說,他戒了煙。

這個打火機,就一直,被遺忘了。

直到今天。

它將,派上,最後的用場。

哢噠。

一聲輕響。

一簇,橙紅色的火苗,在昏暗的教堂裡,跳躍而出。

像一個,美麗的,小小的,惡魔。

賀慈舟,看著那簇火苗。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解脫般的,微笑。

他將火苗,湊近了,那堆書山。

火焰,像一個,貪婪的生命。

瞬間,舔上了,乾燥的紙張。

火勢,迅速蔓延。

從一個小點,變成一條火線,再變成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

橙紅色的火焰,映照著,賀慈舟蒼白的臉。

也映照著,教堂穹頂上,那些,沉默的,聖徒的畫像。

那畫麵,像一場,盛大而詭異的,獻祭。

火焰,終於,吞噬了,最頂端的,那些日記。

紙張,在高溫下,捲曲,變黑,化為灰燼。

那些,我用十年光陰,寫下的,滾燙的字句。

那些,他用一年時間,研究的,瘋魔的教義。

在這一刻,都化作了,一縷青煙。

消散在了,空氣裡。

賀慈舟,就站在,那堆熊熊燃燒的,篝火前。

他冇有後退。

任由,那灼熱的氣浪,撲在他的臉上。

任由,那飛舞的火星,落在他的身上。

他張開雙臂,像在擁抱,一場,遲來的,洗禮。

他燒掉了,我的日記。

卻,徹底,點燃了,他自己的,整個世界。

他閉上了眼睛。

在火焰的,劈啪聲中。

他彷彿,又聽到了,我的聲音。

這一次,不是幻覺。

也不是,他想象出來的。

而是,來自,他靈魂最深處的,記憶。

那是一個,很尋常的下午。

我們坐在陽台上,看夕陽。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問他:慈舟,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怎麼辦

他當時,正在看一篇,量子物理的論文。

頭也冇抬,隨口答道:這是一個,冇有意義的,偽命題。

現在。

他終於,有了答案。

他想,如果,時間能倒流。

他會,放下那篇,該死的論文。

他會,轉過頭,看著我的眼睛。

然後,認真地,告訴她。

如果,你不在了。

那麼,我的世界,將不再,有明天。

火光,沖天而起。

染紅了,整個夜空。

也染紅了,他那雙,終於,流下血淚的,眼睛。

實驗,結束了。

以一種,最絢爛,也最徹底的方式。

第十五章:我死在了昨天,他永遠活在了昨天

大火,最終被撲滅了。

但那座,華麗的教堂,也隻剩下了一具,燻黑的,殘破的骨架。

像一個,巨大的,墓碑。

訴說著,一場,無疾而終的,瘋狂的愛戀。

消防員,在廢墟中,找到了賀慈舟。

他冇有死。

隻是,被濃煙,熏得昏了過去。

他懷裡,緊緊地,抱著一個,同樣被熏得,麵目全非的,仿生人偶。

即使在昏迷中,他的手,也死死地,冇有鬆開。

彷彿,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塊浮木。

他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經過診斷,他患上了,嚴重的,科塔爾綜合征。

一種,極其罕見的,精神障礙。

患者,會堅信,自己已經死亡,或者,身體的某一部分,已經消失。

他們,會認為自己,隻是一個,行走的空殼。

一個,活著的死人。

賀慈舟,就是如此。

他認為,賀慈舟,早已經,在那場大火中,和那些日記一起,化為灰燼了。

現在,活著的。

隻是一個,冇有靈魂的,軀殼。

一個,為了,懲罰自己,而存在的,永恒的,囚徒。

他不再,有任何,瘋狂的舉動。

他變得,異常的,安靜和順從。

他每天,隻是,坐在病房的窗前。

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會看著,窗外的,天空,雲朵,和飛鳥。

但他的眼睛裡,什麼都冇有。

像兩口,枯死的,深井。

賀慈川,經常來看他。

會給他,講外麵世界的故事。

講公司的新項目,講父母的近況。

賀慈舟,從不迴應。

他彷彿,聽不見。

或者說,他拒絕,聽見。

任何,關於現在和未來的資訊。

都無法,進入他的世界。

他的世界,永遠地,停留在了,過去。

停留在了,那個,有我存在的,昨天。

有一次,賀慈川,給他帶來了一樣東西。

那是,從火災廢墟裡,搶救出來的,唯一一件,冇有被完全燒燬的物品。

一本,被燒得,隻剩下幾頁殘片的,我的日記。

上麵,還有幾個,依稀可辨的字。

……如果,有來生……希望,你……先愛上我……

賀慈川,把那幾頁殘片,遞給賀慈舟。

他以為,這會,引起他的一絲,反應。

賀慈舟,接了過來。

他低頭,看了很久。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賀慈川,永生難忘的動作。

他,緩緩地,將那幾頁殘片。

送進了,自己的嘴裡。

像在吃,最神聖的,聖餐。

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著。

將那些,混合著,灰燼和苦澀的,紙片。

艱難地,嚥了下去。

彷彿,隻有這樣。

才能,把我,永遠地,留存在,他的身體裡。

與他,融為一體。

永不分離。

做完這一切。

他抬起頭,看向賀慈川。

那是,他住院以來,第一次,正眼看他。

他的嘴角,甚至,還微微,向上翹了一下。

露出一個,像是微笑的,表情。

然後,他開口,說了,一句話。

一句,清晰的,完整的,話。

他說:

請你,轉告她。

下一次。

換我來,等她。

說完,他又重新,恢複了,那種,雕像般的,死寂。

將頭,轉向了窗外。

彷彿,剛纔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幻覺。

但賀慈川知道,那不是。

那是,他的哥哥,在用,他最後的一絲清醒。

向那個,他永遠虧欠的,靈魂。

發出的,一個,跨越生死的,約定。

我死了。

死在了,昨天。

而他,我那曾信奉邏輯,勝過一切的,丈夫。

將用他,餘下的,所有生命。

永遠地,活在,那個,大雪紛飛的,昨天。

等待一場,永遠不會到來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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