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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破碎的週年宴
初秋的晚風捲著桂花香氣,從餐廳的落地窗鑽進來,卻吹不散滿室的尷尬。蘇晚站在蛋糕櫃檯前,指尖撫過定製的五週年紀念蛋糕——奶油勾勒的囍字旁邊,依偎著一對牽手的小人,像極了她曾憧憬的婚姻模樣。
今天是她和林深結婚五週年的日子。
她特意提前下班,跑遍全城找到這家老字號蛋糕店,又親自下廚做了林深最愛吃的鬆鼠鱖魚。白色的餐桌上鋪著新買的蕾絲桌布,水晶杯裡插著新鮮的桔梗花,可對麵的座位始終空著。
七點半,門鎖終於轉動。林深穿著熨帖的西裝走進來,身後跟著挎著名牌包的趙慧。媽怎麼來了
蘇晚連忙起身,手裡還攥著擦手的抹布。
我兒子的結婚紀念日,我來看看不行
趙慧瞥了眼餐桌,鼻子裡哼出一聲冷笑,就這破蛋糕林深現在是部門總監,拿得出手嗎
蘇晚的手僵在半空,蛋糕上的奶油小人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媽,這是我……
行了,
林深解下領帶,語氣帶著疲憊,公司臨時加班,忘了跟你說。
他徑直走到沙發邊坐下,拿起手機回覆訊息,對滿桌的菜視若無睹。
蘇晚強壓下心頭的澀意,剛要切蛋糕,趙慧突然伸手按住了盒子。等等,
她從包裡掏出一張體檢單摔在桌上,我托人查的,你這子宮先天性發育不良,根本生不了兒子!林深,這種不下蛋的雞留著過年
媽!
蘇晚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指尖掐進掌心,醫生說隻是不容易懷孕,不是……
不是什麼
趙慧猛地掀翻蛋糕盒,奶油和水果摔在潔白的桌布上,像一灘醜陋的汙漬,結婚五年肚子冇動靜,你還有臉狡辯!我林家可不能絕後!
水晶杯被撞倒,紅酒在桌布上暈開深色的痕跡,像一滴凝固的血。蘇晚看著滿地狼藉,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她下意識地摸向小腹,那裡最近總是隱隱作痛,可她不敢說
——
上週體檢單上
尿毒症晚期
的診斷結果,還藏在她的抽屜深處。
夠了媽。
林深終於放下手機,卻不是維護她,而是皺著眉對蘇晚說,你少說兩句,彆氣著媽。我去書房處理檔案。
他轉身的瞬間,蘇晚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心裡碎了。她默默蹲下身收拾碎片,鋒利的蛋糕盒邊緣劃破手指,血珠滴在奶油上,紅得觸目驚心。
深夜十一點,林深早已睡熟。蘇晚悄悄起身,躲進衛生間鎖上門。鏡子裡的女人臉色慘白,眼下是濃重的青黑。她從藥盒裡倒出兩粒白色藥片,就著冷水吞下,胃裡立刻傳來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
洗手檯的抽屜深處,藏著一張摺疊的透析記錄單。她攤開單子,指尖撫過
需儘快腎移植
的診斷意見,眼淚無聲地滑落。三年前林深公司資金鍊斷裂,是她瞞著所有人,簽下器官捐獻協議,用一顆腎換來了他事業的轉機。
再等等……
她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輕聲說,指尖按住隱隱作痛的腰側,等他再穩定些,我就告訴他。
窗外的月光慘白,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像一層薄薄的霜。
2
絕戶
的罵名
週六的陽光透過紗窗,在客廳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晚跪在地板上擦著瓷磚,消毒水的味道嗆得她不停咳嗽。趙慧坐在沙發上嗑瓜子,瓜子殼吐得滿地都是,和她剛擦乾淨的區域形成刺眼的對比。
動作快點!你三姑六婆中午就到了,彆讓人家看笑話。
趙慧把瓜子殼往蘇晚腳邊踢了踢,記得把那瓶茅台拿出來,你三姑父最愛喝這個。
蘇晚點點頭,額頭的汗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她的腰側又開始隱隱作痛,昨晚透析後留下的針孔還在發燙,可她不敢停下
——
今天是林深奶奶的八十大壽,親戚們都要來家裡吃飯。
十點剛過,門鈴就響了。蘇晚剛打開門,三姑就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小晚啊,怎麼瘦成這樣是不是林深欺負你了
冇有三姑,我最近在減肥。
蘇晚勉強擠出笑容,扶著門框的手卻在微微發抖。
客廳裡很快熱鬨起來,七大姑八大姨圍坐在沙發上聊天,話題很快就轉到了生孩子上。小晚啊,你可得加把勁,
二嬸拍著她的手背,林深是獨苗,你們總得生個兒子傳宗接代。
蘇晚的臉瞬間變得滾燙,剛要開口解釋,就被趙慧搶了話頭。生兒子她這輩子都彆想了!
趙慧往沙發上一靠,故意提高了音量,我托人查了,她就是個石女,天生生不了!我們林家真是倒了八輩子黴,娶了個絕戶進門!
媽!
蘇晚的聲音陡然拔高,眼眶瞬間紅了,您怎麼能這麼說!
我說錯了
趙慧猛地站起來,指著蘇晚的鼻子罵道,結婚五年肚子冇動靜,不是絕戶是什麼當初要不是你死纏爛打追林深,他能娶你這種不下蛋的雞
親戚們的目光齊刷刷落在蘇晚身上,同情、鄙夷、幸災樂禍……
各種眼神像針一樣紮在她心上。她下意識地看向陽台,林深正背對著客廳打電話,手指在欄杆上無意識地敲擊著,對屋裡的爭吵充耳不聞。
我冇有死纏爛打……
蘇晚的聲音帶著哭腔,腰側的疼痛突然加劇,她扶著沙發扶手才勉強站穩,我們是自由戀愛……
自由戀愛我看是你耍手段逼婚!
趙慧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推她,我告訴你蘇晚,趁著現在還年輕,趕緊跟林深離婚,彆耽誤我們林家傳宗接代!
媽!
林深終於掛了電話走進來,卻隻是皺著眉對蘇晚說,你怎麼又惹媽生氣快去廚房看看菜好了冇有。
那一刻,蘇晚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她看著林深躲閃的眼神,看著趙慧得意的表情,看著親戚們竊竊私語的模樣,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可笑。她默默轉身走進廚房,冰冷的自來水澆在菜上,水珠順著指尖滴落,混著無聲的眼淚砸在砧板上。
她從櫥櫃深處翻出止痛藥,就著冷水吞下。藥片在喉嚨裡融化,留下苦澀的味道,像極了她這五年的婚姻。
3
藏起來的透析單
深夜十二點,客廳的掛鐘準時敲響。蘇晚輕手輕腳地起床,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林深的呼吸均勻而沉重,顯然已經進入深度睡眠。
她走到臥室角落的衣櫃前,蹲下身拉開最底層的抽屜。裡麵堆滿了舊衣物,她在最深處摸索半天,指尖終於觸到一個硬紙殼筆記本。打開筆記本,夾層裡藏著一疊摺疊整齊的單據
——
尿毒症診斷書、透析記錄、藥品清單,還有一張三年前的器官捐獻協議。
蘇晚坐在地板上,藉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一張張翻看這些單據。透析記錄上的日期密密麻麻,從最初的每週一次,變成現在的每週三次。她的指尖撫過
腎功能僅剩
15%
的診斷意見,指腹微微顫抖。
三年前的畫麵突然湧上心頭。
那天也是這樣的深夜,林深紅著眼眶坐在床邊,手裡攥著厚厚的催債單。晚晚,公司要破產了,還欠了三百萬……
他聲音沙啞,胡茬青黑,我們離婚吧,我不能拖累你。
她當時怎麼說的哦,她說:林深,我不離婚。錢的事我來想辦法。
其實她哪有辦法她隻是個普通的行政文員,每月工資剛夠餬口。可她看著林深絕望的樣子,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她想起醫院的器官捐獻宣傳欄,想起醫生說她的腎臟配型成功率很高。
一週後,她瞞著林深簽下了器官捐獻協議,用一顆腎換來了三百萬
匿名捐款。她騙林深說錢是父母留下的遺產,看著他重新振作起來,看著他的公司起死回生,她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現在呢林深升職成了部門總監,換了新車,應酬越來越多,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他不知道她每週要去三次醫院透析,不知道她偷偷攢錢準備換腎手術,不知道她因為藥物副作用掉光了頭髮,更不知道她每次爭吵後都會咳血。
林深,你什麼時候纔會回頭看看我
蘇晚對著空無一人的臥室輕聲說,聲音輕得像歎息。
她把單據小心翼翼地摺好,重新藏回筆記本夾層,塞進衣櫃最深處。起身時一陣眩暈襲來,她扶住衣櫃門纔沒摔倒,喉嚨裡湧上熟悉的腥甜。她快步走進衛生間,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雪白的紙巾上立刻染上殷紅的血跡。
她慌忙用水沖掉血跡,看著鏡子裡自己蒼白憔悴的臉,眼眶慢慢紅了。鏡中的女人眼下青黑,嘴唇毫無血色,曾經烏黑濃密的頭髮變得稀疏枯黃,哪裡還有半分五年前的模樣
回到臥室時,林深翻了個身,嘴裡含糊地嘟囔著什麼。蘇晚躺回床上,輕輕往床邊挪了挪,儘量離他遠一點。黑暗中,她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腰側的傷口隱隱作痛,像在提醒她那場用健康換來的婚姻,早已千瘡百孔。
4
閨蜜的追問
週三下午,蘇晚坐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高腳杯的杯壁。窗外陽光明媚,街道上車水馬龍,可她卻感覺渾身發冷,像是裹著一層化不開的寒冰。
你到底怎麼了
對麵的夏冉把一杯熱可可推到她麵前,眉頭擰成了疙瘩,上週同學聚會你說加班,昨天打電話你說生病,今天見你臉色差成這樣,還敢說冇事
夏冉是蘇晚的大學室友,也是她唯一的閨蜜。兩人認識十年,蘇晚的任何異常都瞞不過她的眼睛。
蘇晚端起熱可可抿了一口,溫熱的液體流過喉嚨,卻暖不了冰涼的心。我真的冇事,就是最近冇休息好。
她避開夏冉的目光,看向窗外的行人。
冇休息好
夏冉冷笑一聲,伸手按住她的手腕,你看看你這手腕細的,都能數出骨頭了!上週我去你家附近的醫院,看到你的名字出現在腎內科的透析名單上,你怎麼解釋
蘇晚的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說話啊!
夏冉的聲音陡然拔高,引得鄰桌的人投來好奇的目光,她壓低聲音,眼眶卻紅了,你是不是得了尿毒症多久了林深知道嗎為什麼不告訴我
一連串的問題像冰雹一樣砸在蘇晚心上,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是……
是尿毒症晚期……
她哽嚥著說,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查出來快半年了,醫生說……
說要儘快換腎,否則……
否則怎麼樣
夏冉追問,握著她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否則隻有半年時間了……
蘇晚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冉冉,我好怕……
夏冉看著她哭得幾乎喘不過氣的樣子,心疼得眼圈都紅了。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林深為什麼不去治療
不能告訴他!
蘇晚連忙搖頭,眼淚掉得更凶了,他最近在競爭副總的位置,不能分心。而且換腎要幾十萬,他公司剛穩定,我不能給他添麻煩……
蘇晚你瘋了!
夏冉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你的命重要還是他的升職重要幾十萬怎麼了他就算砸鍋賣鐵也該給你治病!你為了他連腎都捐了,他現在對你這樣,你還在替他著想
捐腎的事,蘇晚隻告訴過夏冉一個人。
蘇晚捂著臉哭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我怕……
我怕他知道了會愧疚,會影響工作。冉冉,我真的不能失去他,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
夏冉看著她這副樣子,心裡又氣又疼,最終隻能無奈地坐下,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傻丫頭,你怎麼這麼傻……
她歎了口氣,聲音軟了下來,那你至少要好好治療,按時透析,不能再硬撐了。下週一我陪你去醫院,聽到冇有
蘇晚點點頭,眼淚卻流得更凶了。咖啡館裡的音樂輕輕流淌,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桌麵上,溫暖而明亮,可蘇晚卻覺得渾身發冷,像是掉進了無底的冰窟。
5
第一次暈厥
週五清晨的菜市場人聲鼎沸,新鮮蔬菜的清香混著魚腥氣撲麵而來。蘇晚提著布袋子,慢慢在攤位間穿梭,腳步有些虛浮。昨晚透析到淩晨,她現在頭暈得厲害,胃裡也一陣陣犯噁心。
晚晚這麼巧。
隔壁攤位的王阿姨笑著打招呼,今天怎麼買這麼多菜林深回來吃飯
蘇晚勉強擠出笑容:嗯,媽說想吃餃子,我買點韭菜和肉餡。
其實是趙慧打電話說林深的大客戶要來家裡吃飯,讓她務必準備
像樣的
午餐。自從上週親戚聚會後,趙慧變本加厲地使喚她,像是打定主意要把她累垮。
她走到豬肉攤前,剛要開口說要肉餡,突然一陣天旋地轉襲來。眼前的攤位開始晃動,耳邊的叫賣聲變得模糊,胃裡的噁心感瞬間加劇。她扶住旁邊的柱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冷汗順著額頭滑落。
姑娘你冇事吧
攤主關切地問。
冇事……
可能有點低血糖……
蘇晚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她剛想掏出口袋裡的糖,眼前突然一黑,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倒去。
失去意識前,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再次醒來時,她躺在菜市場的休息椅上,額頭敷著濕毛巾。王阿姨正拿著保溫杯喂她喝糖水,看到她醒了,鬆了口氣:可算醒了!剛纔嚇死我了,怎麼突然就暈倒了
蘇晚喝了口糖水,頭暈的症狀緩解了些。謝謝您王阿姨,可能最近冇休息好。
冇休息好我看你是累壞了!
王阿姨放下保溫杯,語氣帶著心疼,你這臉色差得嚇人,林深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你。女人啊,還是要對自己好點。
蘇晚的心裡一陣酸澀,剛要說話,手機突然響了。是林深打來的。
你在哪客戶都快到了,菜還冇買回來
林深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我……
我在菜市場,剛纔有點不舒服暈倒了,現在就回去……
蘇晚的聲音還有些虛弱。
暈倒
林深的聲音陡然拔高,蘇晚你能不能彆這麼矯情知道今天有客戶還搞幺蛾子,是不是故意不想好好做飯我告訴你,今天這單要是黃了,你負得起責任嗎
冰冷的話語像一盆冷水,從頭頂澆到腳底,瞬間澆滅了蘇晚心中最後一絲暖意。她握著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說話啊!是不是又想裝病博同情
林深還在電話那頭指責,我告訴你,少來這套!趕緊把菜買回來,彆讓我再說第二遍!
電話被猛地掛斷,聽筒裡傳來忙音。蘇晚看著黑下去的手機螢幕,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周圍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還在繼續,可她卻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心臟碎裂的聲音,一聲又一聲,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王阿姨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和無聲的眼淚,輕輕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要不……
我送你去醫院吧
蘇晚搖搖頭,用手背擦掉眼淚,慢慢站起身。不用了阿姨,我冇事。
她提起地上的布袋子,挺直脊背,一步步向市場外走去。陽光刺眼,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孤零零地映在地上,像一個破碎的句號。
6
婆婆的舊相冊
秋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天,傍晚時分才淅淅瀝瀝地小了些。客廳裡冇開大燈,隻有電視螢幕的光忽明忽暗地閃爍,映在趙慧佝僂的背影上。蘇晚端著剛煮好的薑湯從廚房出來,就看到婆婆正坐在沙發角落,手裡捧著一個暗紅色的舊相冊。
媽,喝點薑湯暖暖身子。
蘇晚把碗放在茶幾上,無意間瞥見相冊裡的照片
——
泛黃的相紙上,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穿著校服,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眉眼間竟與林深有幾分相似。
趙慧像是冇聽見,指尖輕輕撫過照片上男孩的臉頰,喉嚨裡發出細碎的哽咽聲。小宇……
我的小宇……
她喃喃自語,渾濁的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滴在相冊的封麵上,要是你還在,該有三十歲了……
蘇晚端著碗的手猛地一顫,薑湯差點灑出來。小宇是林深偶爾提過的、夭折的哥哥嗎她隻知道林深上麵有個哥哥,在十歲那年溺水去世,卻從冇想過這件事對趙慧的影響這麼深。
趙慧翻過一頁,是男孩和趙慧的合照。照片上的趙慧還很年輕,抱著男孩笑得眉眼彎彎。那天也是下雨天,你說想去河邊摸魚,我怎麼就答應了呢……
趙慧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等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
她的話冇說完,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蘇晚連忙遞過紙巾,猶豫著說:媽,過去的事……
您彆太難過了。
趙慧猛地合上相冊,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刻薄,剛纔的脆弱消失得無影無蹤。難過我當然難過!
她猛地站起來,指著蘇晚的鼻子罵道,我好好的兒子冇了,現在就剩林深一個,你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是想讓我們林家斷子絕孫嗎
蘇晚被她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媽,我不是故意的,醫生說隻是……
隻是什麼隻是你冇用!
趙慧搶過她手裡的薑湯,狠狠摔在地上,瓷碗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裡格外刺耳,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嫉妒小宇,嫉妒林深,所以纔不肯給我們林家生孫子!
滾燙的薑湯濺在蘇晚的褲腳上,燙得她麵板髮麻,可她心裡的寒意更甚。原來這五年來的刁難和羞辱,不僅僅是因為她冇生孩子,更是因為趙慧把對早逝兒子的思念和怨恨,全都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我冇有……
蘇晚的聲音帶著顫抖,腰側的傷口因為情緒激動隱隱作痛,我從來冇有嫉妒過……
閉嘴!
趙慧抓起桌上的相冊就往蘇晚身上砸,你給我滾!我們林家不歡迎你這種掃把星!
相冊擦著蘇晚的肩膀摔在地上,封皮裂開一道口子,像一道無法癒合的傷疤。蘇晚看著趙慧猙獰的麵孔,突然覺得無比疲憊。她默默彎腰撿起相冊,輕輕放在茶幾上,轉身走進了臥室,把客廳裡的怒罵和哭泣都隔絕在外。
窗外的雨又開始下了起來,雨點敲打著玻璃,發出細碎的聲響。蘇晚靠在門後,捂著隱隱作痛的腰側,眼淚無聲地滑落。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隻覺得自己像風雨中飄搖的落葉,隨時都會被徹底撕碎。
7
深夜的兼職
晚上十一點的城市依舊燈火通明,蘇晚穿著寬大的衝鋒衣,戴著口罩和帽子,站在代駕平台的接單點瑟瑟發抖。深秋的晚風帶著寒意,吹得她臉頰發麻,透析後留下的針孔還在隱隱作痛。
這是她瞞著林深和趙慧找的兼職。每週三次透析加上昂貴的藥費,早已掏空了她的積蓄。林深雖然每月會給家用,但大部分都被趙慧以各種名義拿走,她不得不靠兼職來維持自己的治療和偷偷攢錢。
手機提示音響起,接到了一個代駕訂單。蘇晚連忙騎上摺疊電動車,按照導航趕往出發地點。夜風越來越冷,她騎車時忍不住咳嗽起來,每咳一下,腰側就像被刀割一樣疼。
到達酒吧門口時,客人已經醉得站不穩了。一個穿著花襯衫的男人摟著她的肩膀,滿嘴酒氣地說:美女代駕長得這麼漂亮,怎麼晚上出來遭罪
蘇晚不動聲色地推開他的手,聲音隔著口罩有些模糊:先生請上車。
男人被朋友塞進後座,一路上不停地說著胡話。我跟你說,我老婆跟你一樣漂亮,就是太能花錢了……
他拍著蘇晚的座椅靠背,女人啊,還是傻點好,太精明瞭冇人疼……
蘇晚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指甲幾乎嵌進掌心。傻點好她是不是就是因為太傻,纔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把客人送到小區門口時,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蘇晚剛結完賬,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路燈下
——
是夏冉。她穿著單薄的風衣,頭髮被風吹得有些淩亂,顯然在這裡等了很久。
你怎麼來了
蘇晚摘下口罩,驚訝地問。
夏冉快步走過來,抓住她的手腕就往電動車棚拖:跟我回去!這麼冷的天你出來做代駕,不要命了
冉冉你彆生氣,我就是……
就是什麼就是想找死嗎
夏冉轉過身,眼眶通紅地看著她,醫生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你這麼折騰,身體怎麼受得了林深呢他就眼睜睜看著你這麼苦
提到林深,蘇晚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不知道……
我不想讓他擔心。
擔心他要是真擔心你,就不會讓你一個人扛著!
夏冉氣得想罵人,卻看著蘇晚蒼白的臉色又罵不出口,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錢不夠了我這裡有,你先拿去治病。
蘇晚搖搖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我攢了一些,雖然不多,但夠下次透析的費用了。冉冉,謝謝你,但我真的不能再麻煩你了。
夏冉看著信封裡疊得整整齊齊的零錢,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了下來:蘇晚,你怎麼這麼傻你把所有的錢都給了林深,自己卻在這裡拚命,他根本就不值得!
蘇晚低下頭,看著自己凍得發紅的手指,輕聲說:他值得……
隻要他能好好的,我就覺得值。
淩晨的風吹過空蕩蕩的街道,帶著刺骨的寒意。蘇晚騎著電動車往家趕,夏冉開著車慢慢跟在後麵。路燈將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兩個孤單的身影在夜色中前行,像兩顆在黑暗中相互取暖的星星。
8
丈夫的疑心
週末的午後,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深坐在書房裡,手指在電腦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可心思卻總也集中不起來。昨晚他起夜時,發現蘇晚不在床上,問她去哪了,她隻含糊地說去衛生間了。
他總覺得蘇晚最近有些不對勁。她變得越來越沉默,臉色蒼白得嚇人,晚上經常偷偷起來吃藥,問她怎麼了,隻說小感冒。更奇怪的是,他前幾天查家裡的銀行卡流水,發現每個月都有幾筆不小的支出,收款方都是陌生的個人賬戶。
在想什麼呢
趙慧端著一盤水果走進來,看到他對著電腦發呆,不由好奇地問。
林深指著螢幕上的流水記錄:媽,你看這些支出,是你用的嗎
趙慧湊過來看了一眼,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冷笑一聲:我可冇花這麼多錢,肯定是蘇晚貼給她孃家了!我就說她最近不對勁,天天早出晚歸的,說不定在外麵有人了!
媽,你彆亂說。
林深皺起眉頭,晚晚不是那樣的人。
不是那她天天晚上出去乾嘛
趙慧放下水果盤,坐在他身邊壓低聲音說,前幾天我去跳廣場舞,看到她跟一個陌生男人在路口說話,笑得可開心了!那筆錢說不定就是那個男人給的!
林深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蘇晚昨晚晚歸的事,想起她躲閃的眼神,想起她賬戶裡的不明支出……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裡浮現。
不可能……
他喃喃自語,可心裡的懷疑卻像野草一樣瘋長。
晚上蘇晚回來時,看到的就是坐在客廳裡抽菸的林深。菸灰缸裡已經堆滿了菸蒂,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煙味。
你回來了
蘇晚換了鞋,想去廚房倒杯水,卻被他叫住了。
蘇晚,我們談談。
林深掐滅菸頭,眼神銳利地看著她,你最近晚上都去哪了
蘇晚的腳步頓住了,心裡咯噔一下:冇去哪啊,就是偶爾加個班。
加班
林深冷笑一聲,把列印出來的銀行流水摔在她麵前,那這些錢呢每個月都轉給同一個人,是什麼意思還有昨晚,你根本冇在衛生間,你去哪了
蘇晚看著流水單上的記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那些是她給透析中心和藥店的轉賬,她以為做得很隱蔽,冇想到還是被髮現了。
林深,你聽我解釋,那些錢是……
是給你外麵的男人的吧
林深猛地站起來,語氣裡充滿了憤怒和失望,蘇晚,我真是看錯你了!我以為你是個安分守己的女人,冇想到你竟然……
我冇有!
蘇晚的聲音帶著哭腔,眼眶瞬間紅了,那些錢是用來治病的,我冇有出軌,你相信我!
治病你有什麼病需要花這麼多錢
林深根本不信,你是不是覺得我傻蘇晚,你太讓我失望了!
他轉身走進書房,砰
地一聲關上了門,把蘇晚所有的解釋都關在了門外。蘇晚看著緊閉的書房門,又看看散落一地的流水單,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她想不通,為什麼自己付出了這麼多,換來的卻是這樣的懷疑和指責。
客廳裡的燈光慘白,映著她孤單的身影,顯得格外淒涼。
9
半年的期限
週二的上午,醫院的走廊裡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蘇晚坐在候診區的長椅上,手裡緊緊攥著一張剛列印出來的檢查報告,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報告上
腎功能僅剩
10%
的字樣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她的心上。她抬起頭,看著走廊儘頭
腎內科
的牌子,感覺眼前陣陣發黑。
蘇小姐,周醫生請你進去。
護士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
蘇晚深吸一口氣,慢慢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地走進診室。周醫生坐在辦公桌後,眉頭緊鎖地看著她的檢查報告,臉色凝重。
周醫生,我……
坐下說吧。
周醫生打斷她的話,指了指對麵的椅子,你的情況很不樂觀,比預想的惡化得更快。
蘇晚的心跳瞬間加速,緊張地攥緊了衣角:醫生,是不是……
是不是更嚴重了
周醫生點點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是的。你的腎功能已經嚴重衰竭,現在隻能靠透析維持生命。但透析對你來說效果越來越差,必須儘快進行腎移植手術,否則……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否則你最多還有半年時間。
半年……
蘇晚隻覺得天旋地轉,耳邊嗡嗡作響,周醫生後麵說的話她一句都冇聽清。她的腦海裡反覆迴響著
半年
這兩個字,像一個冰冷的判決。
蘇小姐蘇小姐你冇事吧
周醫生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帶著一絲擔憂。
蘇晚猛地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醫生,我……
我還能活多久
她的聲音顫抖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絕望。
如果不手術,最多半年。
周醫生的語氣很嚴肅,但如果你能儘快找到合適的腎源,手術成功率還是很高的。你有冇有告訴家人他們可以去做配型。
蘇晚搖搖頭,眼淚掉得更凶了:不能告訴他們……
我丈夫最近工作很忙,不能讓他分心。醫生,求你再給我點時間,我自己想辦法。
周醫生歎了口氣,看著她蒼白憔悴的臉,眼神裡充滿了同情: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的身體真的不能再拖了。這樣吧,我幫你留意腎源的訊息,但你必須答應我,儘快告訴你的家人,讓他們做好配型準備。
蘇晚點點頭,胡亂地擦了擦眼淚,拿著檢查報告走出了診室。醫院的走廊很長,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卻照不進她心裡的陰霾。她慢慢走著,感覺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到醫院門口時,她突然感到一陣噁心,連忙捂住嘴蹲下身。胃裡翻江倒海,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她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雪白的手帕上立刻染上了殷紅的血跡。
蘇晚看著手帕上的血跡,眼淚再次模糊了視線。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可她該怎麼跟林深說怎麼跟那個剛剛懷疑她出軌的丈夫說,她需要他捐腎才能活下去
深秋的風吹過醫院的庭院,帶著落葉的蕭瑟。蘇晚蹲在地上,看著飄落的黃葉,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絕望。
10
寫遺書的雨夜
深夜十二點,窗外的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著玻璃,像是一首悲傷的催眠曲。蘇晚坐在書桌前,麵前攤著一張信紙,手裡握著一支鋼筆,筆尖懸在紙上,遲遲冇有落下。
她要寫遺書。
這個念頭在從醫院回來的路上就冒了出來。半年的時間太短了,她還有太多的話冇來得及說,太多的事冇來得及做。她怕自己突然離開,有些話就再也冇有機會說了。
鋼筆的筆尖在紙上洇開一小片墨漬,蘇晚深吸一口氣,終於開始寫字。
林深: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了。請不要難過,對我來說,這或許是一種解脫。
寫到這裡,她的手開始顫抖,眼淚不受控製地掉下來,砸在信紙上,暈開了墨跡。她連忙用紙巾擦掉眼淚,深吸一口氣,繼續往下寫。
原諒我一直瞞著你,我得了尿毒症,已經是晚期了。醫生說我最多還有半年時間,需要儘快換腎才能活下去。三年前你公司危機的時候,我偷偷捐了一顆腎給你換來了週轉資金,對不起,我騙了你那麼久。
筆尖劃過紙麵,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著她五年來的委屈和隱忍。
這五年來,謝謝你陪在我身邊。雖然有爭吵,有誤解,但我從來冇有後悔過嫁給你。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是我活下去的勇氣。看到你事業越來越好,我真的很開心,比誰都開心。
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滴在
唯一愛過的人
那幾個字上,把字跡暈得模糊不清。
媽其實很愛你,隻是用錯了方式。她因為哥哥的事心裡一直有疙瘩,你多陪陪她,彆跟她吵架。家裡的存款我都存在了你的卡裡,密碼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還有,我偷偷攢了一些錢,在衣櫃最底層的藍色盒子裡,那是給你留的,你要好好吃飯,彆總熬夜,胃不好就少喝酒。
寫到這裡,蘇晚停了下來,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小腹。早上起床時她發現自己最近總是噁心反胃,偷偷買了驗孕棒,兩條紅杠清晰地印在上麵。她懷孕了,有了她和林深的孩子。
可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寫下來:還有一件事,我一直冇來得及告訴你。我懷孕了,已經快兩個月了。對不起,冇能陪你一起看著孩子長大,冇能陪你走完餘生的路。請你一定要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告訴他,媽媽很愛他,很愛很愛。
鋼筆的筆尖開始劇烈地顫抖,她幾乎握不住筆。心口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她彎下腰,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掉在信紙上。
林深,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如果有來生,我還想嫁給你,做你的妻子,做你孩子的媽媽。請你一定要幸福,帶著我的份一起,幸福地活下去。
永遠愛你的,蘇晚。
最後一個字寫完,蘇晚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起來。壓抑了太久的委屈、恐懼和不捨,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出來,哭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把信紙小心翼翼地折起來,放進一個信封裡,在上麵寫上
林深親啟。然後她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小小的孕檢單,和遺書一起放進一個鐵盒子裡,藏進衣櫃最深處。
做完這一切,蘇晚走到床邊,靜靜地看著林深熟睡的臉。他的眉頭微蹙,似乎在做什麼不愉快的夢。她伸出手,輕輕撫過他的眉眼,像是要把他的樣子刻進心裡。
林深,我愛你。
她在他耳邊輕聲說,聲音輕得像羽毛,如果有來生,我們一定要好好的。
她躺回床上,蜷縮成一團,把臉埋在林深的枕頭裡,那裡有他熟悉的味道,讓她感到一絲短暫的安心。眼淚無聲地滑落,浸濕了枕頭,也浸濕了這個悲傷的雨夜。
11
離婚協議書
深秋的暴雨拍打著玻璃窗,像無數隻拳頭在瘋狂捶打這個搖搖欲墜的家。客廳裡冇開大燈,隻有落地燈昏黃的光線映在趙慧緊繃的臉上,她麵前的茶幾上攤著一疊照片和檔案,空氣裡瀰漫著硝煙味。
蘇晚剛從醫院透析回來,臉色比宣紙還白,寬大的外套罩著她消瘦的身體,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她剛換好鞋,就被趙慧冰冷的目光釘在原地。
蘇晚,你自己看看這些!
趙慧抓起一疊照片摔在蘇晚腳邊,照片上是蘇晚和代駕客戶的合影
——
角度刁鑽的抓拍讓正常交談顯得格外親密,天天晚上出去鬼混,現在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話說
蘇晚撿起照片,指尖因憤怒和虛弱而顫抖:媽,這是我工作時的照片,是被人故意拍的!
工作
趙慧冷笑一聲,又甩出幾張列印紙,那這些開房記錄怎麼解釋上個月十五號,你根本冇去加班!
蘇晚看著那些偽造的記錄,渾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凍結。十五號是她透析的日子,她在醫院待了整整一天。這些拙劣的偽造品,竟然成了逼她離開的武器。她轉向坐在沙發上沉默的林深,聲音帶著最後一絲希望:林深,你相信我,這些都是假的,是媽偽造的!
林深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沙發扶手,指節泛白。他心裡清楚蘇晚不會出軌,可趙慧早上以死相逼,說不離婚就去他公司鬨,最近正是晉升關鍵期,他實在不敢冒險。
晴晴,
他終於抬起頭,眼神躲閃著她的目光,不管真假,這事傳出去對我影響不好……
媽年紀大了,你就不能讓著她點
這句話像一把生鏽的刀,緩慢而殘忍地剖開蘇晚的心臟。她看著眼前這個同床共枕五年的男人,突然覺得無比陌生。所以你也覺得,我該離婚
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趙慧立刻從包裡掏出一份離婚協議書拍在茶幾上:算你識相!財產我已經算好了,你淨身出戶,趕緊簽字!
協議書上
蘇晚
的簽名處空著,像一張張開的嘴在嘲笑她的天真。蘇晚看著那白紙黑字,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她死死掐著掌心纔沒讓自己咳出來。林深,這就是你的意思
她盯著他的眼睛,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們五年的婚姻,在你眼裡就這麼一文不值
林深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彆過頭看向窗外:媽也是為我們好……
你先簽了,等這事平息了再說。
再說
蘇晚突然笑了,笑得眼淚直流,林深,你真讓我噁心!
她抓起協議書,手指因用力而發白,幾乎要把紙捏碎。窗外的暴雨更猛了,狂風捲著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她看著協議書上
自願放棄所有財產
的條款,看著林深躲閃的側臉,看著趙慧勝券在握的表情,心口的疼痛突然爆發,眼前陣陣發黑。
好,我簽。
她的聲音帶著決絕,抓起筆的手卻劇烈顫抖。就在筆尖即將碰到紙麵的瞬間,她猛地捂住胸口,劇烈的咳嗽讓她彎下腰,一口鮮血咳在潔白的協議書上,像一朵驟然綻放的紅梅。
趙慧嚇得後退一步,林深終於慌了,衝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蘇晚:晚晚!你怎麼樣
蘇晚推開他的手,眼神裡最後一絲光亮徹底熄滅:彆碰我……
我簽。
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在協議書上簽下名字,然後眼前一黑,軟軟地倒在了林深懷裡。
12
咳血的真相
蘇晚倒在林深懷裡的瞬間,他才發現她的身體輕得像一片羽毛,皮膚涼得嚇人。那張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飄落在地,血跡在燈光下紅得刺眼,像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
晚晚!晚晚你醒醒!
林深抱著她,聲音都在發抖,這才注意到她嘴唇發紫,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趙慧也慌了神,剛纔的囂張氣焰瞬間消失:這……
這怎麼回事她是不是裝的
裝你個頭!
門口傳來一聲怒喝,夏冉渾身濕透地衝進來,手裡還攥著一個檔案夾。她看到倒在林深懷裡的蘇晚,眼睛瞬間紅得像要滴血,趙慧!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冇做什麼,是她自己……
趙慧還在嘴硬。
你閉嘴!
夏冉幾步衝到林深麵前,一把搶過蘇晚抱在懷裡,卻發現她已經失去意識,快叫救護車!她尿毒症晚期,不能受刺激!
林深這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手指抖得連號碼都按不準。
夏冉把蘇晚平放在沙發上,解開她的衣領,轉身瞪著趙慧,眼神像淬了毒的刀:你拿偽造的證據逼她離婚你知道她每週要去三次醫院透析嗎你知道她為了給林深攢錢治病,晚上還在做代駕嗎!
她猛地將檔案夾摔在茶幾上,裡麵掉出一遝病曆和一張器官捐獻協議。最上麵的尿毒症診斷書日期清晰,下麵的捐獻協議上,蘇晚的簽名旁寫著
自願捐獻左腎,受贈方匿名,日期正是三年前林深公司危機的時候。
林深你自己看!
夏冉指著協議,聲音因憤怒而顫抖,三年前你公司快倒閉,是蘇晚偷偷捐了腎給你換來了週轉資金!她怕你愧疚,騙你說是父母遺產!這三年她一邊透析一邊打兩份工,自己的救命錢全給你還房貸、買補品,你卻在這懷疑她出軌!
林深拿起那份協議,手指撫過蘇晚的簽名,心臟像被重錘狠狠砸中。他想起三年前蘇晚突然住院說
急性闌尾炎,想起她腰側那道一直不願解釋的疤痕,想起她這幾年越來越蒼白的臉色……
那些被他忽略的細節此刻像針一樣紮進心裡,密密麻麻地疼。
還有這個!
夏冉又掏出一張病危通知書摔在他麵前,醫生說她最多還有半年!你們倒好,一個偽造證據逼離婚,一個冷眼旁觀,你們就是在謀殺她!
林深看著
病危通知書
四個字,渾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半年……
他想起蘇晚每次說
冇事
時躲閃的眼神,想起她藏在枕頭下的藥瓶,想起她剛纔咳在協議書上的血……
巨大的悔恨和恐慌瞬間將他淹冇。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夏冉衝過去開門,林深癱坐在地,看著昏迷的蘇晚,眼淚終於決堤。趙慧撿起那份腎移植協議,手指抖得厲害,想起蘇晚冒雪給她買降壓藥的冬天,想起她熬夜照顧生病的自己……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溫暖,此刻清晰得讓她心痛如絞。
我……
我錯了……
趙慧捂著臉,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客廳裡的燈光慘白,映著滿地狼藉和散落的真相,窗外的暴雨還在嘶吼,像是在為這場遲到的醒悟哀嚎。
13
婆婆的崩潰
救護車呼嘯著將蘇晚送往醫院,夏冉跟車陪護,林深和趙慧隨後打車趕來。搶救室外的紅燈亮得刺眼,像一隻冰冷的眼睛,死死盯著走廊裡沉默的兩個人。
趙慧坐在長椅上,背駝得像個蝦米,手裡還緊緊攥著那張腎移植協議。紙張邊緣被她捏得發皺,上麵的字跡卻越來越清晰,每一個字都像針,紮得她心口鮮血淋漓。
媽,你坐著,我去問問醫生。
林深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眼睛紅得嚇人。他走到護士站冇說兩句就回來了,臉色比紙還白,醫生說……
情況很危險,正在全力搶救。
趙慧的身體猛地一晃,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她抬起頭看著搶救室緊閉的門,渾濁的眼淚突然洶湧而出:是我害了她……
都是我害的……
林深冇說話,背對著她站在窗前,肩膀劇烈顫抖。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時停了,玻璃上的水珠蜿蜒而下,像一道道無聲的淚痕。
三年前她做完手術回家,瘦得脫了形,我還罵她嬌氣……
趙慧喃喃自語,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她總說腰疼,我以為是裝的博同情……
她給我買的補品,原來是用透析的錢買的……
她想起去年冬天自己腿疼得下不了床,是蘇晚每天下班回來給她按摩,夜裡還起來好幾次給她蓋被子;想起自己隨口說想吃城南的糖糕,蘇晚冒雪跑了三站路買回來,凍得手都紫了;想起親戚來家裡時,蘇晚總是把肉菜往她碗裡夾,自己隻吃青菜……
那些被她當作
討好虛偽
的細節,此刻都變成了鋒利的刀子,一刀刀割在她心上。她總覺得蘇晚占了兒子的心思,總覺得她對不起早逝的小宇,卻忘了蘇晚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也會疼,也會累,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愛著這個家。
我怎麼就那麼糊塗啊……
趙慧用手背抹著眼淚,哭得幾乎喘不過氣,我拿著假照片逼她離婚,罵她不下蛋的雞,說她外麵有人……
我不是人啊!她肚子裡說不定還懷著我的孫子啊!
最後一句話像驚雷炸在林深耳邊,他猛地轉過身:媽,你說什麼晚晚懷孕了
趙慧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她點點頭,哭得更凶了:前幾天我在她房間看到驗孕棒了……
兩條杠,我以為是她騙你的,就冇當回事……
她是怕自己身體不好,不敢告訴你啊……
林深隻覺得天旋地轉,他扶著牆壁才勉強站穩。懷孕了……
晚晚懷孕了……
他要當爸爸了……
可他卻在她最需要嗬護的時候,逼她簽離婚協議,讓她承受那樣的委屈和痛苦。
都是我的錯……
是我冇保護好她……
林深的聲音哽嚥著,淚水洶湧而出。
就在這時,搶救室的燈滅了。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疲憊地說:病人暫時脫離危險,但還在昏迷中,心臟和腎功能都很弱,能不能醒過來要看她自己的意誌。
醫生,求你一定要救救她!
林深衝上去抓住醫生的手,眼淚止不住地流,不管花多少錢,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救救她和孩子!
醫生歎了口氣:我們會儘力,但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她的身體太虛弱了,懷孕對她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護士推著病床從搶救室出來,蘇晚臉色蒼白如紙,身上插著各種管子,安靜得像個易碎的瓷娃娃。趙慧慢慢走過去,伸出手想碰她的臉,指尖卻在半空中停住,最終隻是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老淚縱橫。
晚晚,對不起……
媽錯了……
她哽嚥著說,你醒醒好不好醒過來我們好好過日子,媽給你燉湯,給你洗衣服,你想怎麼樣都行……
走廊裡的燈光慘白,映著趙慧佝僂的背影和悔恨的淚水。她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可她還是希望這遲來的道歉,能傳到蘇晚的耳朵裡。
14
丈夫的悔恨
蘇晚被送進重症監護室的第三天,林深已經在外麵守了整整七十二小時。他冇合過眼,冇好好吃過一頓飯,胡茬瘋長,眼窩深陷,曾經意氣風發的部門總監,如今像個失魂落魄的流浪漢。
隔著厚厚的玻璃,他能看到蘇晚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心電圖儀器發出單調的
滴滴
聲,每一聲都像重錘敲在他心上。他想起剛結婚時,蘇晚笑著說要給他生個女兒,眼睛亮晶晶的;想起她把
遺產
交給自己時強裝輕鬆的樣子;想起她熬夜給自己做早餐時眼底的青黑;想起她被媽刁難時偷偷抹眼淚卻從不對他抱怨……
那些被他忽略的細節,此刻在腦海裡反覆回放,每一個都帶著鋒利的棱角,割得他鮮血淋漓。
林深,你去睡會兒吧,這裡有我盯著。
夏冉端著一杯熱水走過來,語氣緩和了些,你這樣熬垮了,誰來照顧晚晚
林深搖搖頭,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我不困……
我怕我一睡著,她就……
他說不下去了,眼淚又洶湧而出。
夏冉歎了口氣,把熱水塞到他手裡:她不會有事的,她那麼愛你,肯定會醒過來的。
愛他林深苦笑著搖頭。他配不上蘇晚的愛。他想起自己懷疑她出軌時說的那些傷人的話,想起她咳血時自己的慌亂無措,想起她簽離婚協議時絕望的眼神……
他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第四天下午,護士拿著蘇晚的手機走過來說:林先生,這手機響了好幾次,您看要不要接
林深愣了一下纔想起,蘇晚暈倒時手機掉在了家裡,是夏冉後來帶來的。他接過手機,指尖觸到冰涼的螢幕,無意間按亮了螢幕
——
壁紙是他們的結婚照,照片上的蘇晚笑得一臉燦爛。
鬼使神差地,他點開了相冊。裡麵冇有風景照,冇有美食圖,滿滿都是他的照片:他工作時認真的側臉,他睡著時的樣子,他生日時吹蠟燭的瞬間,甚至還有他發脾氣時皺著眉的樣子。每張照片下麵都有日期,從五年前到上週,密密麻麻地記錄著他的每一個瞬間。
林深的手開始劇烈顫抖,眼淚砸在手機螢幕上,模糊了那些溫暖的畫麵。他滑動螢幕,突然看到一張照片
——
是一張孕檢單,日期是上週,上麵清晰地寫著
宮內早孕,6
周
嗡的一聲,林深感覺大腦一片空白。
6
周
……
他想起上週蘇晚總是噁心反胃,說自己吃壞了東西;想起她突然愛吃酸的,買了一大袋話梅放在包裡;想起她看著嬰兒用品店的櫥窗發呆……
原來她不是不舒服,是懷孕了!她懷了他們的孩子!
他想起蘇晚在醫院說
等你好起來就告訴你,想起她寫遺書時提到孩子的溫柔語氣,想起她咳血時還下意識護著小腹的動作……
巨大的悔恨和幸福瞬間將他淹冇,他捂著嘴蹲在地上,發出困獸般的嗚咽。
她為什麼不告訴我……
為什麼……
夏冉走過來,看到他手裡的孕檢單,眼圈也紅了:她是怕你擔心,怕你分心。她總是這樣,什麼都自己扛著。
林深站起身,擦乾眼淚,眼神變得無比堅定。他走到重症監護室的玻璃前,看著裡麵沉睡的蘇晚,聲音哽咽卻帶著希望:晚晚,我知道我們有寶寶了,你聽到了嗎你快醒醒,我們一起等他出生,一起看著他長大好不好我錯了,我以後一定好好對你,把所有的愛都給你和寶寶……
他一遍遍地說著,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玻璃上折射出溫暖的光暈。他相信蘇晚一定能聽到,一定能醒過來,因為他們還有未完成的約定,還有一個小生命在等著他們。
15
碎玉的餘溫
深秋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捲走了最後一片枯葉。重症監護室的燈最終還是滅了,醫生摘下口罩,遺憾地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們儘力了。
林深站在原地,渾身僵硬得像一尊雕塑。他看著護士用白布蓋住蘇晚的身體,看著心電圖儀器變成一條直線,發出長長的
滴
——
聲,整個世界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不……
不可能……
他喃喃自語,瘋了似的衝過去想掀開白布,卻被護士攔住,讓我看看她……
讓我再看看她……
夏冉走過來,輕輕拉住他的胳膊,眼淚無聲滑落:林深,讓她安心地走吧。
林深的力氣瞬間被抽乾,他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著白佈下熟悉的輪廓,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地上發出細碎的聲響。他想起蘇晚笑著說要生個像他的孩子,想起她藏在枕頭下的孕檢單,想起她掌心的溫度……
那些溫暖的畫麵此刻都變成了最鋒利的刀子,將他的心臟割得粉碎。
蘇晚的葬禮很簡單,隻有夏冉和幾個遠房親戚來了。趙慧因為悲傷過度中風住院,躺在病床上隻會反覆說
對不起。林深穿著黑色的西裝,麵無表情地處理完所有事情,像個冇有靈魂的木偶。
回到空蕩蕩的家,屋子裡還殘留著蘇晚的氣息。陽台上還掛著她冇來得及收的衣服,書桌上還放著她寫了一半的遺書,衣櫃裡她的衣服整整齊齊地掛著,彷彿主人隻是暫時離開。
他走到臥室,打開衣櫃最底層的抽屜,裡麵放著一個藍色的盒子
——
是蘇晚藏錢的盒子。他打開盒子,裡麵除了一遝疊得整整齊齊的零錢,還有一個鐵盒子。他認得那個盒子,是他們結婚時蘇晚帶來的,說要裝最重要的東西。
鐵盒子裡有一封信,信封上寫著
林深親啟,是蘇晚清秀的字跡。旁邊還有一本孕檢單,扉頁上寫著一行小字:等他升職就說,我們有寶寶了。
林深顫抖著打開信,蘇晚溫柔的字跡躍然紙上,那些壓抑的委屈、深沉的愛意和不捨,透過紙麵撲麵而來。他看著看著,眼淚又洶湧而出,滴在信紙上暈開墨跡,像極了她咳在離婚協議書上的血。
信的最後,她說: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如果有來生,我還想嫁給你。
林深捂住臉,蹲在地上失聲痛哭。他知道,他再也等不到來生了,他把這輩子的幸運,親手弄丟了。
他把孕檢單緊緊抱在懷裡,紙張粗糙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度,那是蘇晚留下的最後餘溫。床頭櫃的抽屜裡,放著一顆小小的玉鈕釦
——
是他送給蘇晚的第一份禮物,他說
等換大房子了,就給你買滿衣櫃的新衣服。蘇晚一直把它帶在身邊,用紅繩繫著掛在脖子上。
林深拿起那顆鈕釦,放在掌心輕輕摩挲。玉石冰涼,卻彷彿還殘留著蘇晚的體溫。他想起蘇晚總說他的手暖和,冬天總愛把冰涼的手塞進他的口袋;想起她生病時會攥著他的手才能睡著;想起他們最後一次牽手,是在醫院走廊裡,她的手冰冷刺骨……
窗外的風還在吹,屋子裡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林深坐在床邊,懷裡抱著孕檢單,掌心攥著那顆玉鈕釦,眼淚無聲地滑落。
他知道,蘇晚走了,帶著他們未出世的孩子,帶著他所有的愛和悔恨,永遠地離開了。而他,將在無儘的悔恨中,守著這掌心的餘溫,度過餘生漫長而孤寂的歲月。
這世間最痛的,從來不是失去,而是失去後才懂得珍惜。可有些溫暖一旦錯過,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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