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變成星星後,全家都瘋了 第1章

小說:媽媽變成星星後,全家都瘋了 作者:佚名 更新時間:2025-08-06 12:43:58 源網站: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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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是江家的真千金,可外公外婆和爸爸隻喜歡假千金阿姨。

這天媽媽又咳了好多番茄醬。

我偷偷打電話告訴爸爸,可是他卻說:

“我和你外公外婆在陪芊芊阿姨過生日,冇空陪你媽演戲。”

“你告訴她,要死趕緊死,裝病也要有個限度!”

電話被無情掛斷。

我愣愣回過頭,發現媽媽搖搖欲墜的站在後麵,臉色慘白。

這天晚上,媽媽再也冇有醒來。

後來,我站在一方黑白的小屋裡,爸爸姍姍來遲。

他瞳孔驟縮,問我:“你媽媽又在玩什麼花樣!”

我趴在棺材旁,哽咽開口:“爸爸,媽媽已經變成星星了。”

……

1

晚上,媽媽和往常一樣哄我睡覺。

可等到半夜,我忽然聞到什麼味道,忙起身去廚房。

嘿,媽媽可真是粗心啊,連煤氣都能忘記關。

我站在小板凳上,學著媽媽的樣子將火關掉。

嘿嘿,幸虧有小雲我呀。

我小跑著回到臥室,想讓媽媽誇我。

卻忽然被散落滿地的藥片絆倒。

我認得這個藥,媽媽咳得整宿整宿睡不著的時候經常會吃。

我趴在地上,將藥粒一顆顆撿回瓶子裡。

媽媽這下好不容易睡著了,我就先不叫她啦。

小雲明天不上幼兒園,可以有很多很多時間等媽媽醒來。

我躺回媽媽旁邊玩手指,她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是爸爸!

我忙接通。

那邊聲音有些醉醺醺:

“江望芝,我今天不回來睡了,你彆老等我。”

“哎呀你和她解釋什麼呀,我這個姐姐啥也不是,就是特聽話,在江家時,爸媽一句話就能讓她跟鵪鶉似的點頭,更彆提裴哥哥的要求。”

電話那頭還有江芊阿姨的聲音。

我一點也不喜歡她。

她搶走外公外婆還不夠,還總要搶走爸爸。

我偷偷聽見過,江芊阿姨是江家假千金,是她的父母將媽媽換到貧民窟去的。

直到媽媽十二歲那年,她才被認回江家。

人人都說,媽媽從小就很聽話,可小雲知道,媽媽隻是想要家人。

所以我也懂,她對爸爸好,纔不是因為什麼聯姻,隻是把爸爸當作家人。

我對著螢幕喊出聲:“噓,爸爸,媽媽在睡覺呢,你說話小點聲呀。”

爸爸好像耳朵不好,聲音更大了:

“你媽媽居然敢不接我電話?裴小雲,把電話給她!”

我乖巧的把電話放到媽媽耳朵旁邊。

微不可察的嗤笑聲透過螢幕傳來:

“江望芝,我知道你在旁邊聽著。”

“你現在倒是變聰明瞭,賭氣賭到學會利用孩子來讓我回家,手段高明瞭不少。”

江芊阿姨嬌俏的聲音傳來:“行了姐姐,拿孩子賭氣可一點也不光彩,裴哥哥今晚住我這,來通知你一下而已。”

媽媽靜靜的睡著,冇有回答他們。

爸爸好像很不滿意她的反應,喊得更大聲了。

我直接將手機掛了。

爸爸太吵了,媽媽很累啦,需要好好休息。

我也有些困了,鑽回媽媽的懷裡,媽媽冰冰的,有些冷。

幸虧小雲我很暖和,可以抱抱媽媽。

第二天早上,一陣急促的開門聲響了起來。

我替媽媽掖好被子,然後才跑出去看。

是爸爸回來了。

我習慣性張開雙臂,“爸爸抱!”

他居高臨下的睨了我一眼,“鞋都不穿,知不知道會著涼?你媽媽在哪?”

我指了指房間門,“媽媽在睡覺呢!”

爸爸蹙了蹙眉,大踏步過去。

2

他抱臂倚在門框上,“江望芝,都中午了,還不起?”

媽媽仍然保持著側躺的姿勢,隻露出一個烏黑油亮的後腦勺。

爸爸輕輕笑了聲,耐下性子,朝媽媽的方向道:

“江望芝,你又吃醋了?”

我抬起頭,爸爸的嘴角隱隱勾起。

他總是這樣,似乎很享受媽媽為他難過的樣子。

“我早和你說過,我們隻是家族聯姻,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想做什麼,我想和誰睡覺,你冇有任何權力來管我。”

一秒、兩秒,房間裡冇有任何人回答他。

媽媽冇有像往常一樣委屈落淚,求他回頭。

爸爸眉心蹙的更深,往前走了幾步,

“鬨性子也要有個限度,我和你說話呢,你冇聽……”

他冇說完,手機響了起來。

是江芊阿姨哭啼啼的聲音:“裴哥哥!我昨天喝多了,頭暈的難受,你來陪陪我好不好,我一個人害怕……”

爸爸頓時換了一個麵龐,對著她連連安慰。

那樣溫柔的神情,對媽媽從未有過。

上次有個醫生叔叔來看媽媽,說媽媽也生病了,還開了一抽屜的藥。

媽媽冇有瞞過爸爸,可那時的爸爸說了什麼來著?

好像是:“江望芝,你以為把維生素裝藥瓶裡我就會相信你嗎!你以為我瞎嗎!”

“還有,你和那個醫生什麼關係,他為什麼這麼關心你,你說話啊!”

那天媽媽的臉色和現在一樣的慘白。

後來,爸爸就經常不回來睡,身上還總是帶著不一樣的香水味。

也就是在那之後,媽媽的身體越來越差。

爸爸打完電話,冇有再往前去看媽媽一眼,便匆匆掠到客廳。

我衝上去抱住他的腿,“爸爸,你不要走!你陪陪媽媽好不好……”

媽媽最喜歡爸爸了,也許陪陪媽媽,她就能醒來。

他眼底有糾結一閃而過,可很快便毫不留情收回腳。

出門前,他指了指桌上的草莓大福,“你媽媽最喜歡吃的,台階我已經給了,你讓她自己看著辦。”

說完,快步離去。

我愣愣的摸著咕嚕叫的肚子,打開爸爸留下的草莓大福。

一口氣吃了兩個。

媽媽以前說過,隻要吃得快一些,眼淚就不會掉下來。

“媽媽,你醒一醒好不好,小雲有些害怕了……”

我把草莓大福遞到媽媽的嘴邊,糖霜粘在她唇上,顯得愈發蒼白。

可是一直到晚上,媽媽也冇有醒來。

大福被我吃完了,我還是好餓,忽然門鈴響了。

我以為是爸爸,忙跑過去。

“宅急送,您定的蛋糕到了!”

不是爸爸。

等我搬了凳子來開門,外送的叔叔已經走了,隻留下一個草莓味蛋糕。

我想起來啦,那是媽媽前幾天定的。

紀念她和爸爸結婚三週年用的!

上個星期,爸爸回家睡覺,我躺在他們中間,聽他們難得心平氣和的聊天。

那天睡醒後,媽媽很開心,定了個蛋糕。

還抿著嘴笑,和我說:“小雲,他開始對我好了,我要有家了……我要好好努力活下去……”

媽媽甚至開始吃藥了,吐得番茄醬也開始變少了。

可是,她現在睡著了,不理小雲了。

我低下頭揉眼睛,是小雲的錯。

小雲不該打那一通電話告訴爸爸的,更不該讓媽媽聽見的。

都是我的錯。

3

媽媽一定是生小雲的氣了,才一直睡覺的。

我打開蛋糕,“媽媽張嘴,小雲餵你吃。”

奶油淅淅瀝瀝糊了她一臉。

我慌忙伸手替媽媽擦去。

可是好奇怪呀。

我親過媽媽的臉,原來是軟軟的,可是現在卻硬硬的。

心裡忽然一陣冇由來的慌張。

我哆哆嗦嗦的撿起手機,打電話給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你們能來看看媽媽嗎?”

媽媽難受了,一定也需要自己的爸爸媽媽來看看她吧?

外公沉沉吸了口氣,聲音很嚴肅:“江望芝,你又在發什麼瘋?”

外婆搶過電話,“喂,小雲乖,讓你媽媽彆鬨,快接電話。”

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媽媽睡了好久,你們,你們來看看她好不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

半晌,外公的聲音才傳回來:

“江望芝,我知道你在旁邊!”

“我剛剛給鈺簫打過電話,他說你已經學會用小孩子吸引大家注意了!”

“你到底有完冇完,從小就愛搶芊芊的東西,現在都如你願嫁給裴鈺簫了,我們江家還有哪點對不起你?”

我哭得一抽一搭。

媽媽纔不會搶東西,她是江家真千金,明明是她的爸爸媽媽被江芊阿姨搶走了……

我還想撥回去,手機螢幕卻打不開了。

直到蛋糕被我吃完,太陽公公重新升起,那扇門纔再次被敲響。

是江芊阿姨,還有外公外婆。

“江望芝,開門!手機不接簡訊不回,彆以為嫁進裴家翅膀就硬了!”

外公急促的敲著門。

在我印象裡,他和爸爸一樣,總是對媽媽很不耐煩,對江芊阿姨卻好得很。

可明明,媽媽纔是他的親生女兒。

我開了門,江芊阿姨先擠進來。

“嘖,裴哥哥出差兩天而已,家裡就亂成這副樣子了?”

我打著她的腿:“壞女人,你走開,媽媽不想見到你!”

外公一把將我拎起來,丟到一邊。

江芊阿姨則捂著鼻子靠近臥室。

在看見媽媽的刹那,短促的驚呼劃過房間。

她彎下身子,顫顫巍巍的用手指探了下媽媽的呼吸。

而後不可置信的扯了扯嘴角,無聲笑道:“蠢、貨。”

我撲過去護在媽媽身前。

外公聽見動靜,看見媽媽躺在床上,眉蹙得很深。

“江望芝,父母來了還躺床上,垃圾也不收拾,臭成這樣,簡直不像話!”

他說著便往裡走。

江芊阿姨擋在外公麵前,皮笑肉不笑道:

“爸,姐姐身體不舒服,我們彆打擾她休息了。”

外公冷哼了聲,冇繼續往前走。

“江望芝,我看你就是冇事找事,你要是有芊芊一半懂事就好了!”

外婆還想靠近看看媽媽,江芊阿姨忙攔住她。

“媽你彆進去,屋子裡有病毒,讓姐姐好好睡吧。”

外婆望著媽媽的後腦勺,歎氣道:“哎,你這孩子,脾氣越來越大,成心和我們鬨嗎這不是。”

江芊阿姨訕笑了兩聲,還給爸爸打了個電話:

“喂,裴哥哥啊,你放心,我帶著爸媽來看過了,人冇事。”

“孩子啊,孩子也好著呢,彆擔心了,我會偶爾過來看看的。”

說完,她不懷好意的看了我一眼,帶著外公外婆徑直離去。

我追在後頭哭喊:

“外公外婆,你們不要走!媽媽還冇醒呢!”

電梯門關上前,我攥住了外婆的衣角。

“外婆,你是媽媽的親媽媽,是媽媽的家人啊,你就去看她一眼,好不好!”

聽見這話,她指尖一顫,停住腳步。

4

可最終,也隻是猶豫了一瞬,還是走了。

我拿袖子抹眼睛,不明白大家為什麼總是愛聽江芊阿姨的話。

外公外婆會因為她一句話,將本該屬於媽媽的股份轉給她。

爸爸也會因為她一句話,無數次在餐廳丟下我和媽媽。

更討厭的是,她每次來,都要和媽媽吵架。

媽媽說她鳩占鵲巢。

江芊阿姨就說媽媽命不好,不僅親生父母不喜歡她,連老公都隻是她玩剩下的。

每次吵完,媽媽都要難過很久。

那時我替媽媽擦眼淚,懵懂問過:“媽媽為什麼不找媽媽呢?”

小孩子的眼裡,受欺負了就該找媽媽的。

媽媽愣住,眼裡浮起的霧更重。

我坐在她懷裡,晃著腳丫。

“外公外婆明明是媽媽的爸爸媽媽,為什麼他們更喜歡那個壞阿姨呢?”

媽媽那天沉默了很久很久。

半晌才道:“因為啊,他們已經是她的家人了。”

可是沒關係啊,我是媽媽的家人呀!

我吸了吸鼻子,爬回媽媽身邊,給她唱搖籃曲。

前天晚上,媽媽也唱過。

迷迷糊糊間,我還聽見媽媽哽著聲音道:

“小雲,冇有人喜歡媽媽,媽媽真的……要堅持不住了……”

“我真的好痛啊,那個藥不是維生素,是真的藥,可你爸爸他不信我。”

“小雲,媽媽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你不要怪媽媽啊……”

那時我太困了,可我很想和媽媽說:

小雲怎麼會怪媽媽呢,小雲會一輩子都愛媽媽!

晚上,我吃完了最後一點蛋糕,縮回媽媽懷裡。

有一點臭臭的。

應該是小雲太久冇洗澡的緣故,媽媽永遠都該是香香的。

一夜過後,我又被餓醒了。

媽媽什麼都冇吃,肯定更餓。

正當我想去擰煤氣灶時,門鈴響了,我忙跑過去開。

“是爸爸嗎!”

是物業叔叔。

鄰居姨姨站在後麵,捂著鼻子,“就是這戶人家,從昨個兒半夜開始就散發出死豬肉的味道,我真快嘔了!”

物業叔叔看見我,蹲下來問道:“小朋友,你媽媽呢?”

我告訴他,媽媽已經睡了好幾天啦。

他眼裡閃過詫異,忙踱步到臥室,差點冇當場吐出來。

“我的天呐,小朋友,你爸爸呢!”

我搖頭,“爸爸不在家。”

物業叔叔撿起媽媽的手機,重新通上電,給爸爸打去。

嘟嘟幾聲,無人接聽。

他顫著指尖劃拉到緊急聯絡人那,又給外公外婆打了。

還是無人接聽。

物業叔叔忍不住咒罵:“這一家都是什麼畜生啊!小朋友,你媽媽還有其他朋友嗎?”

我想了想,告訴他還有個醫生叔叔,和媽媽很熟。

電話幾秒便接通了。

醫生叔叔來的極快,他幾乎是顫抖著為媽媽蓋上白布。

我在下麵牽著媽媽的手,他的眼淚滴在我臉上,比媽媽的眼淚還燙。

再後麵,媽媽坐車走了。

我不知道是哭暈還是餓暈的,再次睜眼時,已經是在醫院。

我第一反應就是哭喊:“媽媽呢,我要媽媽!”

醫生叔叔眼睛紅得厲害,他帶著我,去了一方黑白小屋。

很快,爸爸來了。

外公外婆,還有那個討厭的江芊阿姨也來了。

見狀,爸爸步伐有些不穩,可仍是逞強道:

“嗬,有趣,江望芝,你為了讓我回家,搞一個這麼晦氣的靈堂出來,還真是有趣極了……”

看見我,他問:“你媽媽又玩什麼花樣!”

我哽咽開口:“爸爸,媽媽已經變成星星了。”

他不信。

可直到他進了屋子,看見了媽媽。

刹那間,爸爸臉上的血色褪的乾乾淨淨。

5

媽媽死了。

我不知道死了是什麼意思。

可我好像意識到,媽媽不會再給我唱搖籃曲了。

媽媽躺在棺材裡,神父替她做禱告,願她來生安康無憂,家人常在。

我趴在棺木旁,她是那樣安詳、寧靜。

爸爸站在那,眼珠通紅,垂在身側的手攥得極緊。

“江望芝,你給我起來!你以為演這一齣戲很好玩嗎?”

靈堂的人將他攔住,爸爸左顧右盼,似是不可置信。

“佈景布的這麼逼真,還請了演員來,你演技可真不錯啊江望芝!”

他聲音吼的淒厲至極,瘋狂掙紮起來。

醫生叔叔衝過來,一拳打在他臉上。

“裴鈺簫,你當年是怎麼承諾的!人是你撩撥的,希望是你給的,你為什麼不好好對她!”

我不懂他們之間的糾葛,隻是靜靜的看著媽媽。

周圍有人細細簌簌說:

“那孩子是怎麼回事,媽媽死了還能這麼冷靜,該不會腦子出問題了吧?”

“就是啊,怎麼連哭都不哭一聲?”

我置若罔聞,拿出一方小花帕子替媽媽擦臉。

我該哭的,可我哭不出來。

爸爸受了一拳,匍匐著往前爬來。

我卻不知怎得,暴發出驚人的力氣推開他。

“你不要欺負媽媽,媽媽要睡覺,你讓她好好睡!”

話音落,眼淚大顆大顆砸了下來。

我終於意識到,媽媽醒不過來了,再也醒不過來了。

小雲兒冇有媽媽了。

爸爸磕到了案桌,額頭鮮血直流,卻仍是喃喃:

“她怎麼會死,怎麼會死……”

不一會兒,警察叔叔來了。

他們告訴爸爸,死者是吞服安眠藥自儘的。

爸爸臉色白了白,險些站不穩。

“絕對不可能,那天我去看了她,她明明還好好的!”

他後知後覺,眼神狠狠剜向許芊阿姨。

“還有你,不是說她隻是發燒嗎?”

“是不是你殺了她!我出差那兩天,讓你去看看,你不是說他們好好的嗎!”

許芊阿姨還在狡辯:“當時確實是好好的啊……”

爸爸猛地給了她一巴掌,“你還撒謊!要是你早點叫救護車,也許,也許還來得及……”

警察適時出聲:“死者死亡時間在八月二號。”

霎時間,在場的人臉色具是難看到極點。

是啊,那幾天,所有人都來過。

所有人都冇發現媽媽醒不過來。

因為,他們作為家人,都不關心媽媽。

唯一發現的,還是試圖讓我一起死的江芊阿姨。

周圍吵嚷聲紛飛,我捂住媽媽的耳朵。

媽媽不聽,媽媽乖乖睡,小雲一直在。

我吸著鼻涕,淚水不受控製的往下落。

忽然,有一佝僂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裡。

“都住手,不要再打了啊。”

是外婆顫顫巍巍的聲音。

她蹲下身,細細摸著媽媽的眉眼,目光慈愛悲慟。

這時的她,纔像媽媽的媽媽。

她艱難的吸了口氣,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你這孩子,怎麼就和我們一點也不親。”

“你為什麼不能和芊芊一樣,跟我們說玩笑,說你難受,說你想家呢?”

“你怎麼這麼狠心啊,說走就走,讓媽媽怎麼辦……”

我能感覺到,外婆的眼淚是冰的。

所以,我推開了她。

“媽媽就是媽媽,她不需要和任何人一樣。”

“你們都不要媽媽,小雲要媽媽!”

媽媽回到江家已經十年了,不是十天。

他們都偏愛許芊阿姨,小孩子也看得出。

到底是血脈相連,外婆捂住臉,痛哭了起來。

爸爸搖晃站起,訥訥走過來,牽起我。

“跟爸爸回去,我對不起你媽媽,至少讓我……”

我甩開他的手,“我不和你走!”

他像是受了炮烙般的收回手,臉色同時變作灰白。

“裴小雲,你是我女兒,不和我回去,還能跟誰回去,啊?”

我極力抑製住哭腔,試圖講清楚話:

“你是個壞爸爸!媽媽生病的時候,你都不關心!”

爸爸瞳孔猛地一顫。

“病?什麼病?江望芝……她不是裝的嗎?”

醫生叔叔瞬間紅了眼,“裴鈺簫,你怎麼敢說她是裝的啊……”

6

他拿出一張病理單,摔在爸爸臉上。

“望芝一直不肯好好吃藥,可就在幾天前,她忽然來找我,說想好好治療了。”

“裴鈺簫,她想過好好活下去的啊……”

爸爸臉色青白交加,死死攥著那張病例。

“怎麼,怎麼會這樣,我做什麼了,她就活不下去了?”

我哽著聲音,一字不落的重複起那天晚上的話:

“爸爸那天在陪江芊阿姨過生日,說讓媽媽要死早點死,媽媽就站在後麵,她全都聽見了!”

話音落,爸爸虛脫了般滑倒在地。

醫生叔叔疾步上前,攥緊他的衣領。

“裴鈺簫!你為什麼不好好對她,為什麼給她希望又親手掐滅!”

爸爸語無倫次道:“不、不可能!她那藥瓶裡不全是維生素嗎!我打開看過的!”

醫生叔叔冷冷睨了許芊阿姨一眼。

“你不如去問問她。”

後來,爸爸像是瘋了般,回到家中,查起幾個月前的監控。

終於在某段錄像裡,看見江芊阿姨上門挑釁的身影。

那天,我不小心吞了塊積木,媽媽忙過來拍我的肩膀。

也就是那時候,江芊阿姨換了媽媽的藥。

爸爸當晚打開發現是維生素,再也不信媽媽。

之後,媽媽無數次的解釋,在他的眼裡隻是欲蓋彌彰。

媽媽下葬的那天,斜風吹得細雨飄搖。

大大的媽媽變成了小小的盒子,從此,我在地上,她在地下。

爸爸魂不守舍的站在那,許芊阿姨想來扶他,被他一把推開。

外婆病倒了,今天冇有來。

隱形了許久的外公卻忽然站出來主持大局,在眾人麵前當了最後一次慈父。

有人說:“人死不能複生,江總節哀啊。”

外公拿手帕擦眼,“我這孩子,冇享福的命啊,我平時最疼她了,哪知走的這麼早……”

我抬起紅腫的眼睛,天真問他:

“咦,外公,你不是說過,隻有江芊阿姨一個女兒嗎,還說媽媽是不孝女,江家不欠媽媽嗎?”

“還有你們,不是都不喜歡媽媽嗎?為什麼這個時候要假裝流眼淚呢?”

小孩子不懂,想到什麼便說了。

在場的人各個眼觀鼻鼻觀心,臉色一個賽過一個的尷尬。

隻有醫生叔叔牽起我的手,問我願不願意和他走。

我點頭,醫生叔叔的眼淚是燙的,他是好人。

爸爸仍然沉浸在悲傷中,冇有反應過來,此刻也無心撫養權的問題。

車上,我問醫生叔叔:

“叔叔,你喜歡媽媽嗎?”

他愣了愣,最終澀然一笑,“喜歡啊,第一眼就喜歡了。”

我低下頭,小聲問:“那這些年,你在哪裡?”

醫生叔叔睫毛顫了顫,開始和我講起媽媽和他的故事。

他說十年前,媽媽被認回江家的那場宴會上,他在角落觀察了媽媽很久,直到發現她最愛吃巧克力蛋糕。

於是,他歡天喜地的去酒店後廚拿了一整盆,可等他回來,媽媽的手裡已經有了一盒草莓大福。

那時晚了一步,便晚了一輩子,媽媽的眼睛裡隻剩下爸爸。

聽完,我垂著腦袋,說了句:“那下輩子,醫生叔叔可要快一些哦。”

快些牽上媽媽的手,當她的家人。

隻要媽媽幸福,就算冇有小雲也沒關係的。

當天晚上,許是月光太過明亮,將思念一層層剖開。

我抱著枕頭溜出門,沿著白天的路走。

周圍黑的不像話,可是月光又鋪滿了大地。

我知道,那是媽媽在保護小雲呀。

終於走到了公墓,我放下枕頭,縮在媽媽的墓碑前。

大家說媽媽在裡麵,那我就躺在這,就當是媽媽在抱著我。

可是忽然間,一個漆黑的人影出現在公墓門口。

是鬼嗎?

一陣心悸,我嚇得躲到媽媽後麵。

7

原來是爸爸。

他胡茬落了滿臉,頹廢無比,還不如是鬼。

見到我,他表情比鬼還嚇人。

“小雲,那個破醫生怎麼看的你,居然讓你一個人來這裡!”

我癟著嘴巴,眼淚將落未落,“我隻是想媽媽了。”

爸爸眼睛紅得厲害,過了很久,才道:“我也想她……”

說完,他從袋子裡取出一盒草莓大福放在墓碑前。

我垂著眸,忽然道:“媽媽不喜歡吃草莓大福。”

“怎麼會,你媽媽不是最愛吃這個嗎?”

我搖頭,其實媽媽不喜歡吃草莓大福,隻是爸爸送的,媽媽都愛吃。

媽媽和我說過。

那一年,她剛被認回江家時,所有人都不待見她。

是爸爸,給了她一盒草莓大福,僅僅隻是給她的。

媽媽從此便記住了,一直記到生命的最後一秒。

所以那一年要聯姻,媽媽說,爸爸不是最帥最有錢的,可媽媽還是選了他。

因為那盒大福,是她生命裡從未有過的獨一無二。

諷刺的是,那盒大福,是裴鈺簫當年隨手拿的,隻是覺得撩撥一個鄉巴佬有趣極了。

我揉了揉眼睛,“爸爸,你從不瞭解媽媽。”

月光下,他的臉色白的不能再白。

是了,但凡他仔細一些,就會發現,江望芝不喜歡吃草莓味的任何東西,但凡仔細一些,就會發現她病的何其嚴重。

但凡細心一點點,那天早上剛吞下安眠藥的江望芝還有的救。

可他冇有,以後也再不會有機會。

爸爸又哭了,這次的眼淚是燙的,可是媽媽是冰的了。

他緊緊抱住我,“小雲,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媽媽……”

我也哭,“爸爸,媽媽那天晚上睡前,給你打過電話的,你要是安慰她幾句,媽媽是不是就不會變成小盒子了?”

爸爸猛地抬起眼,“什麼電話?我怎麼不知道?”

我抬手抹了把臉,抽泣道:

“是許芊阿姨接的,她說你在洗澡,爸爸,你為什麼去彆人家洗澡?”

爸爸冇有繼續說話,身體卻劇烈顫抖起來。

他徹底崩潰了。

哀嚎聲迴盪在夜晚的墓園,他死死抓著媽媽的墓碑,哭得幾近喘不過氣。

我害怕的後退幾步,撞上另一個人。

是醫生叔叔。

他冷冷睨了爸爸一眼,牽起我離去。

我冇有回頭,走的極其決絕,就像媽媽那樣。

一個月後,爸爸酗酒,被爺爺奶奶捉回裴家管教了。

再次見麵時,已經是在法庭上。

爸爸重新振作起來,要爭奪我的撫養權。

醫生叔叔和媽媽非親非故,毫無懸唸的敗訴了。

我被爸爸接了回去,他帶著我,回了和媽媽一起住的那個房子。

屋子已經被清理過了,有媽媽味道的地方隻有她的衣櫃了。

我冇哭冇鬨。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意識到,眼淚不能讓媽媽回來,也不能讓爸爸把我送回醫生叔叔那。

不久後,許芊阿姨來了。

她憐惜的摸著我的臉頰,“小雲兒,你媽媽不在了,我當你的媽媽吧,我可以每天都給你買很多冰淇淋吃,好不好呀?”

我嫌惡的彆開頭,將她推出門外。

“你這孩子,果然是江望芝的種,不知好歹!等我和裴哥哥結婚了,就把你送鄉下……”

“把誰送鄉下去?”爸爸聽見聲音出來。

他冷眼看著許芊阿姨,再無昔日的溫柔。

“江芊,我冇去找你算賬,不過是看在青梅竹馬的情分上,你再敢不尊重望芝,我絕對會讓你付出代價!”

許芊阿姨見到爸爸的欣喜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和憤怒。

“裴鈺簫!你說什麼?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當年明明說和江知薇隻是玩玩而已!”

“怎麼,人一死你就開始後悔了?”

“你彆忘了,當年是……”

8

爸爸慌忙捂住她的嘴巴,用眼神示意我回房間。

我乖巧的走到牆角偷聽。

許芊阿姨重重的咬在爸爸的手上,大吐為快,說得氣喘籲籲。

原來,十年前,認親宴上的那盒草莓大福,是許芊阿姨讓爸爸去送的。

這位假千金看不起身為真千金的江望芝,便和年少的裴鈺簫一起,拿她打趣,想看看這個鄉巴佬收到大福後那冇見過世麵的表情。

可往後的十年,媽媽得到的甜,也隻有那盒大福。

所以她無比珍視這樣一個自己選的家人,纔會在被背叛和重病纏身的交織下徹底萬念俱灰。

我聽著這些話,心中冷笑。

媽媽,看見了嗎,這些人,根本不值得你視作家人。

許芊阿姨說完,撂了把淩亂的頭髮,獰笑道:

“裴鈺簫,裝什麼深情?你和我,都是凶手!彆老是把錯推到我頭上!”

爸爸臉色黑的可怕。

許芊阿姨的話,全都戳到了他最不願回想起的記憶。

長久以來的大小姐生活,讓她不懂何為進退忍讓,句句踩在剛經曆喪妻之痛的鰥夫上。

於是,爸爸氣急,猛地掐住她的脖子。

“江芊!你給我住嘴!”

“要不是你,望芝纔不會死!是你占了她的身份,你居然還敢侮辱她!”

許芊阿姨瘋狂掙紮起來,臉漲的通紅。

她摸索著拿起鞋櫃上的菸灰缸,狠狠砸在爸爸的後腦勺上。

爸爸冇鬆手,二人齊齊往後退了幾步,摔下樓梯。

許芊阿姨腦後腦勺落地,一瞬間嘔出了鮮血。

我走了出去,看著滿地狼藉。

卻又退了回去。

是了,我是小孩子,該害怕的。

拿著電話的手緩緩垂下,直到十幾分鐘後,外麵冇了動靜,我才堪堪報了警。

救護車將這二人拉走。

我撿起那個帶血的菸灰缸,擺回鞋櫃上。

那是媽媽買的,她不喜歡爸爸抽菸,卻還是買了,如今也算是物儘其用。

後來,我聽醫生叔叔說。

許芊阿姨腦乾損傷,成了植物人。

而爸爸因為傷到了脊椎,半身癱瘓。

我站在病床前,象征性的落下一顆冰冷的淚水。

很多年後,我長大了。

這些年一直能聽見,彆人講述媽媽的故事。

有人說她是為愛而亡,死得轟烈,有的人說她遭遇打擊就去死,膽小懦弱。

可我依舊覺得,媽媽是最好的媽媽。

隻是她對爸爸的愛太過孤注一擲,不死不休。

風吹起,我接住它遞來的柳絮,轉過身,這場風已經吹了第二個十年。

我是爸爸唯一的孩子,繼承了裴家的公司。

而外公外婆精心捧在手上的假千金至始至終都冇有醒來,在病床上草草一生。

至於江家,在我的特意針對下,最終宣告併入裴氏。

我拿回了一切,本該屬於媽媽的東西。

又是一年秋日,我在公墓碰見了醫生叔叔。

他終身未娶,每次見到我時,眼裡總有說不出的哀傷。

“小雲,你的眼睛很像你的媽媽。”

我微微頷首,對他說:“叔叔,媽媽在裡麵,一起去看看她吧。”

墓前擺著巧克力蛋糕。

太多年了,墓碑上,媽媽的照片越來越模糊。

在我腦海裡的記憶卻愈發深沉。

她是我的家人,永遠都是。

如果真的有下輩子,就讓我來當媽媽的媽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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