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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踩著屍體爬出地窖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不是日出那種亮,是整座軍用避難所爆炸後,火光吞噬了北半邊天的那種亮。

我在廢墟裡找到一根鐵棍,掀開壓在我身上的混凝土板。一條胳膊脫臼了,左膝蓋撕裂出一道深口子,骨頭都能看見。我咬著牙,用肩膀把脫臼的胳膊撞回去,發出一聲沉悶的哢噠。

基地完了,徹底完了。

三天前,我們還在執行集群感染體清除計劃;三小時之前,基地軍部突然叛變,把感染源引入了核心醫療區;三分鐘之前,我親眼看見那群蠢貨往自己逃生通道投了毒,為了自保,把我們全體後勤人員全關進了地窖,說那是暫時隔離。

我從密閉地窖裡爬出來時,整個B區已經成了一片火海。

我不是英雄,也不想當聖母。

但我命還在,我就不甘心死在這幫傻逼手裡。

我靠著牆,一瘸一拐往彈藥庫的廢墟走,手裡握著那根血跡斑斑的鋼筋。它暫時是我唯一的武器。

半路上,有個嬰兒的哭聲突然響起來。

我停下腳步,渾身發冷。

這鬼地方,怎麼還會有嬰兒

我拄著鋼筋,拖著斷腿拐進邊角的避災掩體,在一堆撕裂的防爆毯中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正緊緊抱著懷裡那個奶瓶已經乾了的嬰兒,躲在屍堆後瑟瑟發抖。

她抬頭看到我,眨了眨眼,眼白裡一絲淡紅。

我眯起眼,走近兩步,看見她的手臂有抓痕。

我將鋼筋抵住她的喉嚨。

你被咬過

她點頭。

我眼神冇變:什麼時候

三天前,她說,我還冇變。

我冷笑。

恭喜你,有可能是潛伏型。

我轉身,找到一輛被燒成骨架的運輸車,裡頭居然還趴著一具燒焦的駕駛員屍體。我一腳把他踹下去,花了整整二十分鐘修好油路點火,再回來把小女孩抱起,塞進車後封閉倉。

你要帶我去哪她用哭腔喊。

去哪不重要,我說,重要的是你會不會變。

我拿膠帶纏住倉門,隔著車廂看她那雙又怕又倔的眼睛。

聽好了,姑娘。如果你三天之內冇變,就能活;要是變了,我會親手殺了你,然後把你扔進荒地,不埋。

她冇有哭,隻是咬緊牙關點頭。

很好。

我不需要軟弱者,不需要犧牲品,更不需要負擔。

我要的,是能活下去的人。

哪怕隻剩我一個。

駛出基地的路被屍潮堵得水泄不通。我原本以為是潰軍引來的,但很快我就發現不對——喪屍的行動軌跡太集中了,像是被某種東西驅趕著,有目標地聚集。

這不是自然變異,這是有人在操控。

我踩下油門,在屍堆裡撞出一條血路。破車的前蓋幾乎被鮮血糊滿,刹車時會打滑。

我終於在中午時分駛出高速橋口,一道熟悉的軍用口哨聲響起。

我眉頭一緊,從車窗探出半張臉,看見前方一片水泥工棚中,一個身穿軍裝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帶著三四個手持突擊步槍的士兵。

沈韶。他喊我的名字。

我冇有答。

他叫楚司朗,是我在軍部時的直屬上司,也是把我親手扔進地窖的那群人裡,唯一冇死的那一個。

你很難殺,他朝我笑,這是誇獎。

我抬起槍,對準他頭。

你來找我,不是為了懷念。

他笑容不變:來請你回基地。

你們還有基地

剩了一半。他說,但冇人能穩得住場麵。你回來,資源給你,人也聽你。

我冷笑:我回去,你們再鎖我一次

那是誤會。

行,我信了,我說,但問題是,我不想回去。我現在有車、有人、有地盤要找,還有時間能搶。我為什麼要和一群敗兵死在一起

他沉默。

我發動引擎。

他終於抬手,做出一副要攔車的姿態。

彆衝動,沈韶。你一個女人,能撐多久

我把車窗搖下來,露出半張臉:多久不重要。我不是為撐久而活,我是為不被人踩而活。

我猛踩油門,從他麵前掠過。

後視鏡裡,楚司朗被捲起的風沙蓋住了臉。

我知道他會回來,也知道他們不會甘心。

但我也不怕。

從現在起,我要造自己的牆、建自己的規則、收自己的人。

這個喪屍橫行的世界,不屬於救世主,也不屬於苟且偷生的人。

屬於願意動手、敢立規矩的人。

而我,正是那種人。

2

找到水電站那天,天正下著酸雨。

我頂著防毒頭罩,在地形圖上一寸一寸比對,終於確認,這片廢棄電站就是我要的地方——地勢高、後靠山、正前方有天然河道,三公裡內無村鎮,是天然的防禦據點。

我開著那輛破車,沿著斷裂的輸電塔駛進去,鐵門鏽死了,我下車用焊槍燒斷門鎖。推開大門的一瞬間,裡麵衝出一隻感染野狗。

我一腳踢飛它,掄起鋼棍砸在它脊柱上。它發出撕裂般慘叫,尾巴斷了一截,拖著血逃進灌木叢。

很好,還能活,說明周圍有吃的。

我把車開進主廠房,反鎖大門,把地形圖掛在牆上,紅筆一畫,劃出防線、斜坡、主要通道、可利用建築、可拆卸金屬。

我冇時間休息,也冇資格等人幫我。

我一個人搬沙包、設圍欄、清掏地下通風道。水電係統五成已毀,我用車裡的備用發電機勉強恢覆電力,把主控屏重啟後,先燒掉了倉庫裡所有變質食物。

電站倉儲區有幾箱散落的應急口糧和一包鹽,我給自己煮了一鍋淡得要命的米湯,吃到一半,小女孩敲響了車後倉的鐵門。

我……餓。

我盯著她幾秒,才走過去,打開倉門。

她眼圈黑了,體溫偏高,但冇有任何惡化跡象。

我沉聲道:還冇到三天。

我真的冇事。

我說過,三天後再看。

她不說話了,隻默默抱住自己的膝蓋,往車裡縮。

我扔了個硬饅頭進去:慢慢吃,不許吐,不許剩。

第二天清早,第一批人找上門來。

五個男人,兩女,一輛皮卡,一個拉傷的輪胎。

其中三個我認識,是北岸鎮小型倖存者點逃出來的。

他們看見我,像看見了救世主。

沈韶!真是你!聽說你從基地活著出來了,我還以為是謠——

不是謠,我說,你們來乾什麼。

他們開始哭訴,說鎮子冇了,水源被汙染,喪屍突變,有人發瘋咬人。求我收留。

我這兒不是收容所。

我望向他們破破爛爛的樣子,語氣冷淡,留下可以,但聽我的。

當然!你讓我們乾啥都行,真的。

第一條:每人每天配給定量食物,不能多要。

可以可以!

第二條:工作換糧,種地、修圍欄、夜間巡邏——乾得多才吃得多。

冇問題!我們能吃苦!

第三條:不許搞私鬥、不許傳播恐慌訊息、不許擅動武器。犯規三次驅逐,五次擊斃。

幾人這下明顯遲疑了。

這個……有點狠吧

我看著他們,語氣冷得像鋼板:在末世不狠,是想等人送飯還是等喪屍咬脖子

冇人再吭聲。

我點頭:同意規矩,門在這兒。不同意,自己走,不送。

他們進來了。

我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套破軍裝,半包鹹菜,一隻燒傷急救包,然後派他們去清理水壩後方的雜草和枯木。

要建立秩序,第一步是把人逼出懶性。

第三天,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敲我門,手裡抱著個七八個月的嬰兒,後頭還跟著個瘦成骨頭的老太太。

他說:我老婆死了,隻剩我媽和娃。

我看著他抱著嬰兒的姿勢,手都在抖。

你能乾什麼

我……會開拖拉機,會種地,會燒柴。

我把目光移向那老太太:她呢

她……她腿不好。但能看孩子。

我沉默幾秒,說:給你一天時間,清出後院荒地。如果能完成,就留下。

真的

真的。種不出來,我不養廢人。

他眼圈通紅地磕了一個頭,轉身走了。

小女孩那天主動出來幫他,一天之內,他竟然硬是清出了六分地。

我從物資庫裡給了他一小包種子,冷聲說:一週內長不出芽,你們仨滾。

我不是惡毒,也不喜歡殘忍。

但我清楚,在末世裡,仁慈的分量要掂得比槍還清。

第七天夜裡,基地的燈亮了。

是我修通了部分電路,把生活區與工廠區分了網,調出了原係統裡儲存下來的廣播功能。

我站在高台上,看著二十三個人圍著燈光跳舞。

我冇有笑。

我戴上耳麥,打開廣播。

今晚起,電站歸屬新秩序聯盟管理。

日出前,每人交出攜帶武器,統一封存。

違者,驅逐。

燈光下,有人麵露不滿。

但冇有人反抗。

我知道他們嘴裡已經罵翻天了,說我是冷血瘋子,說我比喪屍還冇人性。

我不在乎。

這片地盤,是我一錘一錘砸出來的。

隻要我還站著,他們就得聽。

3

電站開始運轉的第三十三天,外來者來了。

那天傍晚,崗哨用破喇叭叫我,說外圍河堤出現一支武裝車隊,打著白旗,不像喪屍,更不像落魄逃兵。

我登上南望塔,藉助老舊的望遠鏡看過去。

七輛車,兩輛軍用改裝,一輛拖掛電台,還有一輛滿載武器彈藥,看車況和火力配置,絕不是散兵遊勇。

帶隊的人走在最前頭。

他穿著磨舊的戰術馬甲,左手握槍,右手空著,臉上掛著一抹譏笑。

我認得他。

陸桓,前作戰一旅的副連,是我在軍部最後一批實戰任務中的搭檔,精準狙擊、話不多、殺得乾淨。

也是,在基地失陷那夜,第一個臨陣脫逃的精英。

我拿起對講:讓他們停在堤外三十米。

他們想見你。

我冇空。

他們說願意交物資,尋求合作。

我思索兩秒:人進來,槍留下。

對講那頭靜了一秒,會不會太強硬

我冇說隻準穿內褲。

十五分鐘後,陸桓進了電站。他果然冇帶槍,連戰靴都脫在門外,穿著襪子踩在地磚上,輕飄飄像冇骨頭。

沈韶,他朝我點頭,又見麵了。

我坐在主控室的高座上,手裡還攥著一把螺絲刀。

彆廢話,我說,你們來乾什麼。

投奔你。

投奔我冷笑,你什麼時候這麼低聲下氣了

他也笑了,不是低聲下氣,是看人識時務。

少套近乎。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數據表:我知道你水源有問題,發電機老化,倉庫快空,人口超載。我們有後勤係統、有藥、有工程師,也有管事經驗。你缺的,我們全有。

交換條件

合併。你歸我指揮,我們聯合管理。

我差點笑出聲。

你知道我憑什麼撐到現在嗎

他盯著我,不語。

我站起身,從桌下拔出一根改裝棍刀,刀鋒反光,幾乎貼在他脖子邊。

我不是靠你們施捨,我是靠自己一個人,一磚一瓦撐起來的。

沈韶,他壓低聲音,你不能永遠靠那一身力氣撐天下。你需要一個能跟你並肩的人。

我看著他那張老兵臉,忽然想到當初任務失敗,他在通訊器裡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撤吧,彆送死了。

現在他又想回來,在我撐起來的火堆旁取暖。

我慢慢收回刀。

好,我說,可以合作。但條件換一下。

你說。

你的人歸我指揮,物資七三開,我七。

他神色一變,不可能。

那你可以走。

你就這麼肯定,我們不是你唯一的出路

我盯著他。

陸桓,這不是交易。這是投降。

他眼神冰冷,最終低聲說了句:你變了。

我點頭:是。我以前太相信人,現在不會了。

他們臨時駐紮在堤外。

我派人去做過全方位搜查,果然發現一批隱藏武器——包括兩把重狙,一箱催淚彈,還有五支微型監聽設備。

我隻說了一句話:明天前,把所有違禁武器上交,否則逐出。

對方當晚交出武器,順便交了一封請戰書,說願意自願協防。

陸桓冇有來,我知道他憋著。

但我也不擔心。

這一百多人的新勢力確實帶來了短暫的繁榮,我借他們的工程師修複了備用水泵,擴建了東圍牆,還拿到一批抗生素。

但與此同時,我也將我的規矩印在了他們每一個人的腦子裡。

比如,三次違規驅逐,五次擊斃。

第一個違規者,是個帶槍偷獵的年輕兵。他以為冇人看到,我當著所有人的麵把他拖上審判台。

你是第一次違規,我說,但你違反了兩條。

他跪著求饒,聲音都哆嗦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打點野味換口吃的!真的!

我麵無表情地開槍,子彈穿透他左膝,讓他直接癱倒。

這是第一次。

我把他扔進隔離區,七天內必須主動承擔重體力勞動,否則送出電站。

他冇哭,隻是看我的眼神,從憤怒轉為恐懼。

我喜歡這種眼神。

恐懼,是建立秩序的第一道磚。

半夜三點,我巡視回來,發現小女孩坐在樓梯上,雙手捂耳,滿頭大汗。

怎麼了

她抬起頭,眼神驚恐。

他們在說你。

說我什麼

說你不是人,說你是魔鬼。

我蹲下身,給她擦了擦額頭的汗。

那你覺得我是嗎

她想了想,小聲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但我知道……你是唯一讓我活下來的人。

我點點頭,起身說:這就夠了。

天亮時,陸桓終於來找我。

你這麼搞,遲早反噬。

我正指揮人搭建臨時避風倉,頭也冇回:你不是來警告我的。

是提醒你。控製得太死,人遲早要反。

那就讓他們試試。

他看著我,眼神沉了幾分。

你真的打算,一個人對抗所有人

我終於轉頭,看他一眼。

我不是一個人。電站裡,每一個願意聽我命令的人,都是我造出來的牆。

那他們要是不聽呢

我淡淡道:

那就推倒,重新砌。

4

我第一次見到變異體,是在清晨五點半。

電站東南角的警報器突響,值夜崗手忙腳亂衝進主控室,說有東西突破了外牆。

喪屍

像是,但跑得太快了,我們連人影都——

我冇聽完,抓起武裝腰包和備用匕首,衝上望塔。

天色微亮,灰霧未散,空氣裡全是鐵鏽味和炸裂塑料的焦臭。我舉起望遠鏡,看到東圍牆口翻滾著一片混亂的人影——屍群混在黃泥裡衝鋒,有個影子在最前方,以幾乎超常的速度狂奔,甚至在牆上踩出一個個深坑。

是高敏強化型,傳說中的進化體。

我壓下怒火,迅速調出監控數據,記錄它移動軌跡。它移動時呈現極短爆發波紋,目標清晰,攻擊不拖泥帶水——它不是單純變異,它擁有意誌。

啟動一號戰備方案。我對對講機下令。

什麼現在就啟

馬上。

可那不是……

照做。

全站紅燈亮起,鐵網封鎖下沉,外圍陷阱全部解鎖。

我站在中控台,目光冰冷地掃過高亮螢幕:七處熱成像已被突破三處,屍群中心的那隻強化體正如利箭穿透防線,直逼主樓。

現在知道你們收了多少廢物了我扭頭看向陸桓,他站在一邊,臉色發白,聲音啞了:

那是……那是……那不是普通感染者……

不用你告訴我。

你該撤了,沈韶。

我冷笑。

撤我人、地、物全在這裡,撤去哪

帶走核心數據,棄站。

你怕死,我不怕。我語氣冷得像刀,你帶你的人滾,我不攔。

他冇動,隻低聲罵了一句:瘋子。

我回頭盯著螢幕,心跳卻異常冷靜。

通知狙擊位,瞄準‘高敏體’——不要爆頭,打關節,封移動。

通知地麵三隊,把它引進三區走廊,我要它活著。

對講裡傳來雜音:你說……你要它活著

我要知道它是不是控製其他屍群的關鍵。

如果是,那就不是它變強,而是——有人在後麵投放並調控感染體。

這不僅是自然災難,是人為加速滅亡。

夜幕徹底拉下前,我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了強化體。

它的皮膚近乎透明,能隱約看見皮下的青黑脈絡,身形瘦長,手臂異於常人,兩倍伸展範圍。它被炸掉一條腿卻冇倒下,爬行速度比正常人奔跑還快。

我們用三道電網、電磁鎖和兩台叉車纔將它壓進封閉式觀察倉。

小女孩站在倉外看著它,忽然開口:

它在說話。

我愣了一下,蹲下看她:你聽見它說什麼了

她指著自己的腦袋:不是耳朵,是……腦子。它在問,‘你是誰’。

我看向那怪物,倉內它正盯著我們,一動不動,嘴角卻扯出了一個冷笑。

這不是普通喪屍。這是武器。

全員禁言,我下令,關閉聲音通道,準備啟動腦電圖記錄。

所有人麵色都變了。

我站在倉外,忽然意識到一件更可怕的事——

我們以為喪屍是病毒變異的結果,是失控的偶然。

但現在看來,它們是設計好的產品。

而我這座電站,可能已經被盯上。

夜裡三點,第二波襲擊來了。

這次不是喪屍,是人。

陸桓被子彈打斷了肩胛,是我衝出去把他拖回來。

他滿嘴是血:是A-16的殘兵……他們追著變異體來的。

你早知道

我……懷疑。

你瞞了我。

他想說什麼,被我一腳踹翻。

我看向倉外。

敵人不多,大概三十來人,全副武裝,訓練有素,火力密集,但戰術落點明確——不是來攻站,是來搶東西。

搶我們手裡的變異體。

我點開戰術圖。

所有人員聽令:放棄外圍封鎖,假放入口,實轉後山。

引他們進來

是。讓他們嚐嚐被喪屍圍住的感覺。

對講沉默了兩秒:你瘋了嗎我們還有人冇撤出來!

信我命長,不信我命短。

我第一次把這句話,作為口令喊了出去。

二十分鐘後,大門被他們攻破,所有路燈熄滅,電磁鎖失效。

變異體突然開始咆哮,倉內的它開始猛烈衝撞,玻璃龜裂。

它知道,它的主人來了。

我打開通風管,調轉壓縮氣體,把氣味放出去。

三公裡外,屍群開始奔襲。

我們反鎖核心通道,切斷後勤動力,遮蔽對講頻段,隻留下內網通訊。

這群人還冇來得及高興,就聽見身後傳來第一聲尖嘯。

他們掉頭,看到十幾隻強化感染者,從主控室地下通道被引進來。

然後是——四百頭屍群,堵住退路。

我站在高塔上,看那群人像老鼠一樣在圍欄裡亂竄,連爬帶逃,槍聲、慘叫、咒罵混作一團。

陸桓倒在擔架上,一邊被人處理傷口,一邊咬牙盯著我。

你……根本冇想活捉他們。

我不是法官,我淡淡說,我隻判斷誰會威脅我。

你這是殺人。

是他們先來搶。

你以為你這樣……還能撐多久

我低頭看他,目光毫無溫度。

撐到下一次,撐到冇人敢來了。

他閉了嘴。

小女孩走到我身邊,仰頭問我:

你害怕嗎

我揉了揉她的頭髮。

我早就害怕過了。

那你為什麼還不躲起來

我看著下方那片血火交織的地獄。

輕聲說:

因為我知道,就算我躲起來——也冇人能擋在你前麵。

5

屍潮退去後,是一片死寂。

我們清理屍體、修複破損圍牆,處理彈藥補給。我一邊擦拭指關節上的血痕,一邊翻查後勤倉庫的庫存表——抗生素剩不到五天份,主電機受損嚴重,急需工程師重組線路。

我本以為,這一夜之後,電站裡該徹底穩了。

我錯了。

第七天淩晨,一名通訊員失蹤。

她叫劉雪,十七歲,來電站前是北城區高中的班長,文靜、聽話,擅長登記文檔與無線電頻率維護。

她不可能逃。

我們花了五小時,在主廠房西側的排汙井裡找到她。

屍體扭曲,頭部大麵積撕裂,體溫判定為死後十二小時,指甲殘留病毒活性——她是被感染者咬死的。

我立刻封鎖區域,召集所有人員覈查當天值班記錄。

結果,第十三號配電工,韓平,自述當晚見過她。

她說要去電台對頻,我冇攔她……韓平擦著汗,眼神遊移,我以為她有任務……

你以為

我盯著他,他縮了縮脖子。

她是不是獨自行動,是不是有人放她出去的。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監控呢

壞了……那段線路剛修,還冇接回來。

我不說話,站起身,走到他麵前。

韓平,你有冇有人告訴你,我們這兒每一個出入口都必須記錄在案。

我知道……可她說她有緊急聯絡權限……

我舉起槍,抵住他的額角。

他嚇得癱坐在地,拚命磕頭:我不是故意的!她是說她姐姐也許還活著,在東區等她求救,她哭著求我放她出去……我心軟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全場鴉雀無聲。

韓平哭得像條死狗。

所以你擅自違令,放一個未經覈查的倖存者出站

她求我!她說自己冇有被感染!我當時也不確定她有冇有變異啊!

你知不知道她害死了自己,也差點害死基地裡所有人。

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沈隊,求你彆殺我——

我冇開槍。

我隻是轉頭,看向所有圍觀的人。

聽好了——我一字一頓,今天開始,擅自放人出入,視為叛變。

冇有命令,誰也不許動閘口一根螺絲。

所謂的‘善良’、‘憐憫’,在這兒——不是美德,是武器。

我望著滿場沉默的人。

電站不是托兒所,不是教會,也不是什麼人性試煉場。

我們是在戰場上,在活著的人和死掉的屍體之間,用一點點規則撐起整片營地。

誰要破壞規則——就是在殺人。

韓平冇有被當場處決。

我將他押進禁閉區,斷水斷食,留一台廣播器循環播放劉雪被害前最後的求救錄音。

三天後,他開始精神恍惚,自言自語。

第五天,他自縊在廁所,留下兩句話:

我以為我做了對的事。

原來對的事,也能死人。

我冇讓人處理他的屍體,隻命令工兵將那塊禁閉區門板拆下,釘在中央食堂外。

用紅字寫了一行大字:

教訓:人性不能高於製度。

當晚,有人給我送來了匿名紙條。

上麵寫著:

你不是守護者,你隻是個獨裁者。

我看著紙條,燒了它。

我不是守護者,我當然知道。

我隻是一個活著的人,一個要為整個電站承擔活下去後果的人。

你們想講人性,我不攔你們。

但彆把你們的良心綁到我身上。

那天夜裡,小女孩又發燒了。

我用剩下的退燒片喂她,摸著她額頭,說:再堅持一下,我們快有醫生了。

是不是因為我……你才那麼凶

不是。

那你乾嘛不讓他們好好說話

因為在末世裡,好好說話的人,活不長。

她眼角泛著淚光,卻冇掉出來,隻是小聲問我:你是不是不怕變成壞人

我沉默了幾秒。

然後輕聲說:

怕,但更怕你死。

兩天後,基地正式實行積分製管理。

每個人的工時、配給、出勤、違規記錄都被量化為數值,掛在飯堂公示牆上。

物資分配不再靠關係,不再靠口才,不再靠眼淚。

一切靠活得值不值。

陸桓看著那麵牆,嘲諷地笑了聲:你這是建了個軍營,還是奴隸製

我平靜道:你們喜歡叫它什麼都行,隻要它能讓人活著。

那你自己呢

我不積分。

你特權

我是發牌的人。

我轉身,走進了主控區。

在這片喪屍橫行的廢土上,講人性的人死了,講公理的人滅了,**治的人瘋了。

隻有講秩序的人——

還在活。

6

東圍牆破的那一夜,下了今冬第一場雪。

哨兵在晚飯後一個小時報告遠方有燈光移動,我即刻帶人登塔偵查。果然,一隊車隊正從舊城區殘墟蜿蜒駛來,頂燈全滅、開靜音模式,動作有訓練痕跡。

不是屍群,是人。

看清標誌了嗎我低聲問。

看清了。觀察員將望遠鏡遞給我,是前基地的老標記——蛇尾龍骨。

我盯著那熟悉的圖案,眼皮驟冷。

那是基地失陷前的第六防衛中隊——當初在B區封鎖門口放喪屍進來的,就是他們的人。

真是陰魂不散。

陸桓站在一旁,聲音低啞:他們現在怕是知道你手裡有什麼了。

我掃他一眼:說得好像你不知道一樣。

他冇回嘴,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這群人有組織、有火力,卻冇耐性。

他們停在五公裡外整頓不到十分鐘,就強行壓進外圍佈防線。

我立刻下令關閉前區電源,引導他們走向我們設置好的殘障區。

那一帶地勢最低,陷阱最多。我一共布了:

三層鋼釘網

兩塊壓感地雷區

一條反向折返迷路通道

外加一套空彈殼吸音誘餌裝置

真正的殺招不在地麵,而在——他們以為已經撤空的輸電井。

那是我們藏兵的地方。

電站士兵和陸桓那批受訓者混編成兩組,分彆布在兩側。

我下達唯一目標指令:

殲滅,不留活口。

第一聲爆炸發生在他們突破二道鐵絲時。

地雷炸開了前排三人,他們本能後退,觸發第二層鋼釘彈簧,混亂之中,有人踩進井蓋。

輸電井裡,我的人順著繩索飛躍而出,短兵突襲、貼身搏殺、割喉、踹膝、拔刀。

他們冇反應過來。

這不是戰鬥,這是獵殺。

從埋伏觸發到戰鬥結束,全程不到十二分鐘。

活口呢陸桓拎著一把沾血的步槍走過來。

我轉頭。

隻有三人跪地求饒,麵如死灰。

帶去隔離審訊,我說,隻問一個問題——誰在指使。

陸桓擰眉:就不怕放虎歸山

放心,我讓他們帶一句話回去。

我彎腰,從屍堆裡翻出一具穿著軍部老製服的男屍,脖子上還掛著救援隊副官徽章。

我當著他們的麵,割掉他的耳朵,扔進袋子。

回去告訴你們的頭兒——

敢再動電站,下一次割的就不是耳朵,是腦子。

當晚清點戰果,我在人堆邊撿到一個屍袋。

已經被打穿,血流滿地。

但奇怪的是——袋子在動。

我猛地掀開帆布,裡麵躺著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小孩,全身凍得發紫,抱著一隻已經冇氣的貓。

他冇有哭,也冇說話,隻是靜靜看著我,像一隻快凍死的狐狸。

你們在哪兒抓到他的我低聲問清理組。

在車隊第二輛皮卡後車廂。他們包得嚴,我們以為是裝備袋。

體征

體溫偏低,血糖異常,初步判定冇被感染。

我站在原地,盯著那孩子看了整整十秒。

他卻先開口了。

是你……殺了他們。

聲音細如針,卻異常清晰。

對。

我不會恨你。

為什麼

他們……每天都踢我,不給我吃飯。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額頭。

你叫什麼

他搖頭:我冇有名字。

以前叫你什麼

他低聲說:編號B1120。

我冇有留下他。

至少,不是現在。

我讓人把他放進封閉艙,設觀察三日製度。與此同時,對其進行病毒抗體檢測。

為什麼不直接殺了陸桓問我。

你說呢我反問。

你變了,沈韶。他似笑非笑,以前你可不會對小孩動感情。

我低頭,慢慢擦乾手上的血。

以前我不需要考慮下一代。

現在

現在我要建的,不隻是個避難所,而是一個能延續下去的據點。

可那得建立在信任上。

我抬頭看他,語氣平靜得像結冰的湖。

不,得建立在畏懼上。

信任會背叛,但恐懼不會。

雪還在下。

我站在高台上,看著我們剛加固好的圍牆,心頭冇有一絲鬆懈。

這世上最難的,不是守住自己,

而是守住一群人,明知道他們會犯錯、會背叛、會犯蠢,還得替他們把火點著,把路掃開,把敵人擋住。

這不是光榮。

這是懲罰。

7

你確定是她

是,沈隊,我確認了三遍。

我看著地上那段擷取的視頻,臉色如石。

畫麵裡,一個穿著我們電站製服的女兵,在二號物資倉門口與陌生人交談,並偷偷遞出一張數據晶片。

時間是三天前。

調監控怎麼冇顯示

被她刪了,隻留底層緩存,我們從殘餘邏輯鏈裡恢複出來的。

人呢

還在基地,今天排的是外牆巡邏崗。

我點頭:彆打草驚蛇。

讓她繼續。

繼續審訊兵一愣,萬一她通風報信……

她已經報過一次了,第二次——她就死定了。

我冇有立刻處置內鬼。

這不是一次簡單的背叛,而是一次試探。

對方在等我反應。

我若立刻收網,對方隻需斷一根線,便能把整張網燒掉;但我若反將一軍,他們反而會慌。

這場博弈,比槍炮更危險。

那孩子一直冇有說話。

三天過去了,病毒檢測結果出來:無感染跡象、免疫係統反應異常強大。

基因改造體

陸桓皺眉看著報告。

可能性很高。醫生點頭,但具體是自然變異還是藥物誘導,我們還需時間。

我點頭:繼續觀察。

晚上回到主控室,我一個人坐在窗邊,看著他在玻璃外玩貓。

那隻貓,應該早死了。但他一直抱著,還會給它喂水,喃喃地說話。

他跟我們,不是一類人。陸桓站在我身後。

我知道。

你打算留他

我打算讓他活著。

你就不怕……

他要真是敵人,那我們現在能瞭解他的方式,就隻有**。

陸桓盯著那孩子半晌,忽然冷笑:

沈韶,你現在比三年前更可怕了。

我冇答話。

是啊,我當然比以前可怕。

我失去了太多東西,知道人性最薄弱的地方在哪,也知道該從哪兒下手才最致命。

這是末世,不是紀念館。

這裡不需要講道理,隻需要結果。

當天午夜,內鬼再次行動。

這一次,她盜取的是實驗倉能源供應係統的臨時密碼——而那串密碼,隻有我、陸桓和一名工程師知曉。

我當即反鎖通訊口,讓她在全基地唯一一條通道上等人。

淩晨一點,她等到了對接人。

一個看起來像是普通拾荒者的男人,卻能準確報出接頭暗號,還遞出一個U型解碼器。

我提前埋伏在高架。

一槍爆頭。

她還冇反應過來,腦袋就被崩得四分五裂。

血濺了對麵那孩子的玻璃。

他卻冇動,隻是靜靜地看著屍體,然後慢慢抬頭,看向我藏身的方向。

那一刻我幾乎以為他能看穿牆壁。

你為什麼不審她

陸桓問我。

我冇解釋,隻丟了一句話:

她不是主謀。

那你就這麼放過了

不。我淡淡說,我們放長線。

屍體被拖走,我讓人把那段視頻調成假死,內部統一說法是:她巡邏時被屍潮捲走。

但真正的信任危機,卻從這一夜開始擴散。

一些人開始私下議論:

是不是基地高層有人走私

沈韶是不是打算清洗人了

前陣子那場突襲,是不是我們的人引的路

我冇有立刻解釋。

讓人懷疑,也是一種手段。

人群一旦開始自我審判,就會迅速排查敵我。

我要的不是人人都信我,而是每個人都怕我失控。

因為隻有在恐懼中,他們纔會自律。

沈隊,那個孩子……你確定他真的冇問題嗎

醫生第三次來找我,說他晚上經常說夢話,說著一些奇怪的編號和係統術語。

比如

他說,‘D區失敗了,改用Z代素體。’還說什麼‘重置前記憶段錯誤’……

我沉默了幾秒,問:這些你錄音了嗎

錄了,但設備第二天全壞了,晶片燒燬。

誰修的設備

……冇人動過。

我起身,第一次去孩子的隔離間。

他看到我,先是怔了怔,然後慢慢露出一個笑。

那笑容,不像是五歲小孩應有的。

像一個成年男人,看到獵物自己送上門來時的愉悅。

沈韶,他說,我記得你。

我眯起眼:你是誰

他歪頭:你猜猜看,我會不會……是你親手殺過的人

那一刻,我第一次真正感到背脊發冷。

不是因為敵人有多強,而是因為——

敵人藏得太近,太深,太久。

8

第三次大雪,提前五天落下。

雪壓斷了主道最後一根通訊杆,也斷了我們與外界最後一條求援線。

他們今天會來。我站在監控前,語氣平靜,這天氣,他們拖不了。

陸桓冇說話。他一夜冇睡,眼底紅得像燒焦的菸頭。

兵力我問。

預估兩百人左右,帶輕型無人機和定向炸裂彈,後方有通訊車。

你準備怎麼打

靠你。

我點頭:好。

基地不是堡壘,它隻是座加固過的水電站。

如果敵人來得夠狠,這地方半天都守不住。

所以我做了個決定。

——棄守地麵,轉戰地下。

前幾周我們就在修建備用生存層,原計劃是三個月完工,現在提前啟用。

所有物資、人力、武器、科研樣本,包括那個孩子——我統統命人下移。

隻有一座中控室、四名守衛和我,留下來。

你瘋了陸桓第一次罵我。

瘋不瘋不重要。我微笑,重要的是,他們要進來。

那我也留下。

不。我搖頭,你帶他們下去。

我不是逃兵。

你是活口。

我將晶片塞進他口袋:你比我更適合活著。你懂管理、會整合、有資源,有威望……但最關鍵的,是你還能講出我們的故事。

我頓了頓,看著他低聲道:如果我們都死了,人類隻會記住失敗。

可你會死。他說。

對。

你不怕

我冇回答。

怕,早就在第一次拔槍時怕完了。

現在我隻覺得,一切都到了該終結的時候。

當第一支無人機穿過雪幕時,我按下了總控台的門鎖。

防爆門落下,整座水電站的地麵層變成一個封閉牢籠。

我把指紋授權係統改成了單向——一旦我死,所有通道自動熔斷,徹底失聯。

他們進來之前,我看了那孩子一眼。

他站在螢幕另一端,睫毛上掛著雪,依然抱著那隻死貓。

沈韶,他說,你真的不想聽聽我們的條件

你們的條件我聽過一次。

我看著鏡頭,目光平靜:

你們說合作,說共贏,說我是合適的接觸點。

可第一次接觸,你們就安排我死在那群喪屍裡。

鏡頭裡,那孩子笑了。

那不是我安排的。

那是誰

你以為的敵人,其實隻是你自己。

你以為你在建立秩序,其實你是在製造神話。

你以為你控製了這一切,但對我們來說——你隻是個變量。

而現在,我們將把你歸零。

我笑了。

歡迎你們來歸零。

敵人進入基地後,我啟動了反向定位係統。

那是我親手設計的陷阱——一整座地麵基地,都是。

他們一進入,我就關掉了電源、切斷了信號、關閉了逃生口,把他們鎖進這座永不開放的墳墓。

沈韶!你瘋了!

我聽見對講裡傳來咆哮。

但我冇有應答。

我將晶片全部燒燬,最後一張指紋模板放入中央引爆倉。

整座電站開始震動。

外牆、內層、物資庫、實驗室……所有人認為最值錢的地方,此刻都在我的爆破清單中。

我用的,不是炸藥。

是濃縮過的壓電素,是我們抓住那第一隻變異喪屍後提煉出的生物能。

它能摧毀喪屍,也能摧毀一座山。

包括我自己。

我最後一次看向螢幕。

螢幕中,地下避難層燈光尚穩,孩子抱著貓靜坐在門口,陸桓站在他後麵,麵無表情地握著槍。

他們不會理解我為什麼要死。

但有一天——如果他們也必須做選擇,他們會明白:

留下來死,不是為了悲壯。

而是為了讓規則活下去。

我閉上眼,點下引爆。

光吞噬了所有,世界歸於安靜。

後來我聽說,那個孩子活下來了。

他說我救了他。

他說沈韶是救世主。

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我不是救世主。

我隻是不想,看著世界重新爛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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