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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國皇宮的秋日總是來得特彆早。九月初,禦花園的梧桐已開始飄落金黃的葉子,鋪滿了青石小徑。蘇落憬站在聽雨閣的窗前,指尖輕輕撚著一片飄進來的梧桐葉,目光卻落在遠處宮門方向。
殿下,祁國的質子到了。貼身侍女青霜輕聲稟報。
蘇落憬唇角微揚,將手中的葉子揉碎,任碎屑從指間飄落。那個據說'文采斐然,溫潤如玉'的七皇子
正是顧餘意殿下。剛剛入宮,正在紫宸殿拜見皇上。
備轎,本宮要去看看這位'貴客'。蘇落憬轉身,絳紫色的宮裝裙襬掃過地麵,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沉香。
紫宸殿外,蘇落憬並未急著進去,而是站在廊柱後靜靜觀察殿內情形。她的父皇高坐龍椅,而殿下跪著一個身著素白錦袍的年輕男子。即使跪著,那背影也如青鬆般挺直,不見半分頹唐。
祁國七皇子顧餘意,拜見昭國皇帝陛下。聲音清朗如玉磬,不卑不亢。
蘇落憬眯起眼睛。質子入宮,大多戰戰兢兢,此人倒是鎮定自若。她緩步走入殿內,裙裾窸窣聲引得那白衣男子微微側首。
兒臣參見父皇。蘇落憬行禮道,眼角餘光卻瞥見顧餘意轉過來的麵容——劍眉星目,鼻若懸膽,唇薄而色淡,一雙眼睛尤其特彆,黑得純粹卻又似有星光流轉。
落憬來了。昭帝笑道,這是祁國七皇子,今後要在我們昭國暫住些時日。餘意,這是朕的長女,落憬長公主。
顧餘意再次行禮,目光低垂：見過長公主殿下。
蘇落憬微微頷首,注意到他行禮時手腕上若隱若現的傷痕——那是鐐銬留下的痕跡。看來祁國送他來時,並非如表麵這般禮遇。
父皇,既然七皇子初來乍到,不如讓兒臣帶他熟悉宮中環境蘇落憬忽然提議。
昭帝略顯驚訝,他這個女兒向來眼高於頂,今日怎會對一個質子如此熱心但轉念一想,或許是為了彰顯昭國氣度,便點頭應允。
走出紫宸殿,蘇落憬故意放慢腳步,與顧餘意並肩而行。她比他矮了半個頭,氣勢卻絲毫不減。
七皇子在祁國時,可曾聽說過本宮蘇落憬開門見山。
顧餘意微微側身,保持半步距離：長公主殿下才名遠播,餘意自然有所耳聞。
哦都聽了些什麼
聽聞殿下三歲能誦《詩經》,七歲通曉《論語》,十歲時曾在禦前與太傅辯論《春秋》義理,令滿朝震驚。顧餘意頓了頓,還聽說殿下...不喜女紅,偏愛騎射。
蘇落憬輕笑：倒是查得清楚。那七皇子可知,為何本宮今日特意來接你
顧餘意目光平靜：餘意愚鈍,請殿下明示。
因為本宮好奇,蘇落憬忽然停下腳步,直視他的眼睛,一個能在三年前祁國內亂中全身而退的皇子,為何甘願來敵國為質
顧餘意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複平靜：殿下訊息靈通。但餘意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祁國需要質子,自然是我來。
蘇落憬不置可否,轉身繼續前行：七皇子暫居蘭台宮,那裡清靜,適合讀書。三日後宮中有宴,記得準時出席。
說完,她不等迴應便帶著侍女離去,留下顧餘意站在原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眼中浮現一抹深思。
三日後,中秋宮宴。
蘇落憬一改平日素雅裝扮,身著正紅色織金鳳紋宮裝,頭戴九鳳銜珠步搖,明豔不可方物。她坐在昭帝下首,目光掃過殿中眾人,最後落在角落裡的顧餘意身上。
他依舊一身素白,隻在衣襟袖口繡著暗紋,低調得幾乎讓人忽視。但蘇落憬注意到,已有幾位世家小姐頻頻向他投去目光。
聽聞祁國七皇子琴藝超絕,不知今日可否一展才華昭帝忽然開口。
殿中頓時安靜下來。讓敵國質子當眾表演,無異於羞辱。蘇落憬看到顧餘意的手指微微收緊,但他麵上依然平靜。
餘意琴藝粗淺,恐汙聖聽。但陛下有命,不敢推辭。
侍從抬來古琴,顧餘意淨手焚香,指尖輕撥琴絃。一曲《幽蘭》緩緩流淌,如泣如訴,似在訴說離鄉彆井之痛,卻又隱含不屈之誌。殿中眾人漸漸沉浸其中,連昭帝也微微頷首。
蘇落憬卻注意到他彈到激昂處,右手腕上的傷痕更加明顯。她忽然起身,走到琴案旁,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按住了琴絃。
父皇,兒臣忽然想與七皇子合奏一曲,不知可否
不等迴應,她已命人取來自己的琵琶,坐在顧餘意身側。兩人目光相接,蘇落憬輕聲道：跟我的節奏。
她撥動琵琶,奏起昭國戰曲《破陣樂》,鏗鏘有力,與方纔的《幽蘭》截然不同。顧餘意略一遲疑,隨即指法一變,古琴聲融入琵琶節奏,竟配合得天衣無縫。
一曲終了,滿座皆驚。昭帝大笑：好！好一個珠聯璧合！賞！
宴席散去後,蘇落憬在禦花園攔住了獨自離去的顧餘意。
今日為何幫我顧餘意直接問道。
月光下,蘇落憬的眉眼顯得格外清晰：那首《幽蘭》太過哀怨,不適合宮宴。本宮隻是不想聽人說我昭國欺負質子。
顧餘意輕笑：殿下心善。
本宮從不心善。蘇落憬逼近一步,我查過你。祁國七皇子,生母早逝,自幼不受寵,但十二歲就能在奪嫡之爭中保全性命,十五歲著《治國策》引得你父皇側目,卻又在受封親王前夕主動請纓為質。顧餘意,你到底想要什麼
顧餘意凝視著她,忽然伸手摘去她發間一片落花：殿下又想要什麼一個長公主,為何對敵國質子如此關注
蘇落憬拍開他的手,卻笑了：有意思。明日午時,來我重華宮。本宮有事與你商議。
次日,顧餘意如約而至。重華宮不似其他宮殿富麗堂皇,反而處處透著書卷氣。西側一整麵牆都是書架,上麵擺滿各類典籍。
蘇落憬正在書案前批閱文書,見他來了,頭也不抬：坐。
顧餘意環顧四周,發現案幾上攤開的是祁國地圖,上麵做了不少標記。他眸光微動,卻不動聲色地坐下。
七皇子可曾想過回祁國蘇落憬突然問道。
質子之身,豈敢妄想。
蘇落憬終於抬頭,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若本宮說,我能助你回國,甚至...登上祁國皇位呢
顧餘意瞳孔微縮：殿下說笑了。
我從不說笑。蘇落憬站起身,走到他麵前,祁國現在內憂外患,你父皇年邁,太子昏庸。若有外力相助,一個聰慧的皇子取而代之並非難事。
殿下為何要幫我
因為我要的,是一個聽話的祁國君主。蘇落憬俯身,紅唇幾乎貼上他的耳廓,而你,顧餘意,你很聰明,知道什麼樣的選擇對自己最有利。
顧餘意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混合著一絲藥香。他微微後仰,拉開距離：殿下誌向不小。但餘意不過是個質子,恐怕要讓殿下失望了。
蘇落憬直起身,冷笑一聲：裝傻充愣對本宮冇用。我給你三天考慮。要麼合作,要麼...她指尖輕輕劃過他的咽喉,永遠做個安靜的質子。
顧餘意握住她的手腕,觸感冰涼如玉：殿下就這麼確定我會答應
因為你和我是一類人。蘇落憬抽回手,我們都渴望那些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三日後,一場秋雨籠罩皇宮。顧餘意冒雨來到重華宮,衣衫半濕。蘇落憬正在煮茶,見他來了,遞過一杯熱茶。
想清楚了
顧餘意接過茶盞,指尖與她短暫相觸：殿下想要一個傀儡皇帝,但餘意有個條件。
說。
事成之後,我要殿下做我的皇後。
蘇落憬挑眉：野心不小。但你憑什麼認為本宮會答應
顧餘意飲儘杯中茶,目光灼灼：因為殿下需要的不隻是一個聽話的祁國,還需要一個能幫殿下實現更大野心的盟友。他壓低聲音,比如...昭國的龍椅。
蘇落憬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大笑：好一個顧餘意！本宮果然冇看錯人。她伸出手,成交。
兩隻手在燭光下相握,各懷心思,卻又各取所需。
窗外,秋雨漸歇,一輪新月悄然升起。秋獵當日,昭國皇家獵場旌旗招展。
蘇落憬一襲火紅騎裝,立於高台之上,俯視著場中整裝待發的王公貴族。她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那個白衣勝雪的身影上——顧餘意今日未著質子素服,而是換上了一身月白色勁裝,腰間懸著一柄青鋒劍,倒像個翩翩俠客。
殿下為何邀我參加秋獵昨夜顧餘意來重華宮時曾這樣問。
蘇落憬當時正擦拭著一把匕首,聞言頭也不抬：本宮想看看,祁國皇子除了彈琴作賦,可還會些彆的。
殿下不怕我趁機逃走
你可以試試。她終於抬眼,匕首寒光映在臉上,看是你馬快,還是我昭國的箭利。
此刻,顧餘意似有所感,回頭望向高台。四目相對,他微微頷首,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皇姐今日格外光彩照人啊。一道陰柔聲音從身後傳來。蘇落憬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她的三皇弟蘇沉璧,太子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三弟今日不陪太子哥哥習武,倒有閒情來看秋獵蘇落憬轉身,臉上已掛上完美無缺的假笑。
蘇沉璧搖著摺扇,目光卻飄向場中的顧餘意：聽聞皇姐近來與那祁國質子走得很近父皇知道嗎
本宮行事,何須向人解釋蘇落憬挑眉,倒是三弟,與其關心這些閒事,不如想想如何在明年的春闈中不落第纔好。
蘇沉璧臉色一僵,隨即又笑道：皇姐教訓的是。不過...他壓低聲音,那顧餘意絕非表麵這般簡單,皇姐小心玩火**。
多謝關心。蘇落憬拂袖而去,心中卻暗自警惕。蘇沉璧雖不成器,卻是太子一黨的耳目。看來她與顧餘意的接觸已經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號角長鳴,秋獵正式開始。
蘇落憬策馬入林,身後跟著一隊親衛。她故意放慢速度,不多時便見顧餘意單人獨騎跟了上來。
殿下在等我顧餘意勒馬與她並行。
本宮想看看,祁國的騎術如何。蘇落憬話音剛落,忽然揚鞭策馬,跟上！
兩匹馬一前一後衝入密林深處,將親衛遠遠甩開。秋日的陽光透過樹葉斑駁灑落,蘇落憬的紅衣在綠林中格外醒目。她不時回頭,見顧餘意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既不超越也不落後,騎術確實精湛。
行至一處溪流,蘇落憬勒馬停下。顧餘意隨即停在她身側,氣息平穩,額上連汗都不見一滴。
七皇子藏得挺深。蘇落憬跳下馬,走向溪邊,這騎術,冇十年功夫練不出來。
顧餘意也下了馬,站在她身側：殿下今日約我出來,不隻是為了看騎術吧
蘇落憬蹲下身,掬了一捧溪水洗臉：本宮收到訊息,祁國太子近日派人潛入昭國,似要對你下手。
顧餘意神色不變：大哥一向心急。
你倒鎮定。蘇落憬甩掉手上的水珠,不怕死
怕。顧餘意忽然靠近一步,所以更要仰仗殿下庇護。
他靠得太近,蘇落憬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她正欲後退,忽然耳尖一動——林中有異響。
趴下！她猛地推開顧餘意,一支羽箭擦著她的髮髻飛過,釘在身後樹乾上。
緊接著,十餘名黑衣人從林中竄出,刀光劍影直取顧餘意。蘇落憬迅速抽出腰間軟劍,擋下一記劈砍,厲聲喝道：何方賊子,敢在皇家獵場行刺！
黑衣人並不答話,攻勢越發淩厲。蘇落憬武藝雖精,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左臂就被劃出一道血痕。
就在此時,一道白影閃過,顧餘意不知何時奪了敵人的劍,劍法淩厲非常,轉眼就放倒三名刺客。他護在蘇落憬身前,低聲道：西南方有路,我斷後,殿下先走。
本宮不需要你保護！蘇落憬咬牙道,卻見顧餘意已經衝入敵陣,劍光如雪,招招致命。這哪是什麼文弱書生,分明是個殺伐果斷的高手！
刺客顯然冇料到顧餘意有如此身手,一時亂了陣腳。但很快又重整旗鼓,分出幾人纏住顧餘意,其餘人再次向蘇落憬撲來。
保護長公主！遠處傳來親衛的呼喊聲。
刺客見勢不妙,其中一人突然張弓搭箭,對準了蘇落憬心口。電光火石間,顧餘意飛身撲來,箭矢深深紮入他的右肩。
顧餘意！蘇落憬接住他踉蹌的身體,隻見鮮血迅速染紅了他的白衣。
刺客見一擊不中,又聞追兵將至,迅速撤退。親衛們趕到時,隻看到滿地屍體和倚在蘇落憬懷中的顧餘意。
傳太醫！蘇落憬厲聲喝道,手卻穩穩按住顧餘意流血的傷口。
顧餘意臉色蒼白,卻還笑得出來：殿下...這下...我可算是...英雄救美了
閉嘴！蘇落憬聲音發緊,誰要你多事！
顧餘意虛弱地握住她的手腕：殿下...安全就好...說完便昏了過去。
重華宮內,燭火通明。
太醫剛為顧餘意處理好傷口退下,蘇落憬坐在床邊,盯著那張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心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箭上無毒,傷口也不致命,但顧餘意為何要捨命相救是苦肉計還是...
殿下...顧餘意忽然睜開眼,聲音嘶啞,我睡了多久
三個時辰。蘇落憬遞過一杯溫水,刺客查清了,是你大哥派來的。看來他很不想你活著回祁國。
顧餘意勉強撐起身子：多謝殿下相救。
是本宮感謝你。蘇落憬神色複雜,不過你瞞得我好苦,那劍法,冇二十年功力使不出來。
顧餘意苦笑：在祁國皇宮,不會點保命功夫,活不到成年。
為何救我蘇落憬直視他的眼睛,你明知本宮隻是在利用你。
顧餘意沉默片刻,忽然伸手輕撫她左臂的傷口：殿下受傷了。
小傷。蘇落憬抽回手臂,彆轉移話題。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顧餘意望向窗外的月色,看到那支箭射向你時,身體自己就動了。
蘇落憬心頭一震,隨即冷笑：七皇子這戲演得真好。可惜本宮不吃這套。
她起身欲走,卻被顧餘意拉住衣角：殿下說過,我們是盟友。
放手。
顧餘意不但不放,反而用力一拽。蘇落憬猝不及防跌坐在床邊,被他扣住手腕。
顧餘意！你——
殿下利用我,我甘心被利用。顧餘意逼近,呼吸噴在她耳畔,但請彆否認,我們之間...不止是互相利用。
蘇落憬掙脫開來,胸口劇烈起伏：你燒糊塗了。說完快步離去,卻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好好養傷,三日後我要見你。
回到寢殿,蘇落憬命人備水沐浴。熱氣氤氳中,她看著左臂的傷口,眼前卻浮現顧餘意擋箭那一幕。他當時完全可以自保,卻選擇了救她。
愚蠢。她喃喃自語,卻感到心頭一陣異樣的悸動。
三日後,顧餘意傷勢好轉,如約來到重華宮偏殿。推門而入,卻見蘇落憬正在批閱奏摺——這是太子纔有資格做的事。
關門。蘇落憬頭也不抬。
顧餘意依言關門,走到案前：殿下好手段,連奏摺都能弄到手。
父皇近日身體不適,太子監國,本宮不過是'幫'他分擔一些。蘇落憬放下筆,抬頭打量顧餘意,氣色不錯。
托殿下洪福。
蘇落憬推開一側暗門：進來。
暗門後是一間密室,四壁皆是書架,中央一張大案上鋪著祁國與昭國的地圖。顧餘意挑眉：殿下這裡...彆有洞天啊。
坐。蘇落憬指向一張椅子,今日我們開誠佈公地談談。
她拿出一卷密信推給顧餘意：你大哥派來的不隻是刺客,還有使臣,三日後抵達昭國,要求將你移交祁國審判,罪名是...通敵叛國。
顧餘意掃了一眼密信,冷笑：老把戲了。
你似乎不擔心
有殿下在,我擔心什麼顧餘意氣定神閒。
蘇落憬眯起眼：本宮可以保你,但你要給我一個理由。
我能給殿下想要的祁國。顧餘意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這是祁國北境三十萬大軍的兵符,我外祖父留給我母親的遺物。
蘇落憬瞳孔微縮——北境軍是祁國最精銳的部隊,常年鎮守與昭國接壤的邊境。
你竟有這等寶物...她拿起玉佩細細端詳,為何現在纔拿出來
因為現在,我確定殿下是認真的。顧餘意目光灼灼,殿下想要的不隻是祁國,還有昭國,不是嗎
蘇落憬不置可否,轉而問道：你手上有多少可用之人
祁國境內有六位將領聽我號令,朝中有三位大臣是我的人。顧餘意坦然道,昭國這邊...除了殿下,還有禮部侍郎程大人。
程昱是你的人蘇落憬這次真的驚訝了。程昱表麵上是太子黨,實則是顧餘意的暗棋這質子比她想象的更有手段。
現在,該殿下展示誠意了。顧餘意靠在椅背上。
蘇落憬沉吟片刻,從暗格中取出一本名冊：這是本宮在朝中的勢力,以及安插在祁國的眼線名單。
顧餘意翻開名冊,越看越是心驚——蘇落憬的勢力網遠比外界所知龐大,甚至連祁國兵部尚書都是她的人！
殿下果然...深謀遠慮。他合上冊子,現在,我們談談如何應對我大哥的使臣
蘇落憬紅唇微揚：簡單,讓他有來無回。
兩人密談至深夜,敲定了每一步計劃。臨走時,顧餘意忽然問道：殿下為何想當皇帝
蘇落憬怔了怔,隨即冷笑：因為本宮厭倦了被人擺佈。這世道,要麼站在最高處,要麼被人踩在腳下。
我會幫殿下達成所願。顧餘意輕聲道,哪怕代價是我的性命。
蘇落憬心頭又是一震,強自鎮定道：彆說這些冇用的。記住,三日後使臣入宮,按計劃行事。
遵命,我的殿下。顧餘意行禮退下,卻在轉身時露出一絲苦澀的笑。
三日後,祁國使臣入宮覲見昭帝,當庭指控顧餘意通敵叛國,要求引渡回國受審。
朝堂上一片嘩然。太子一黨趁機進言,主張交出質子以維護兩國和平。昭帝猶豫不決之際,蘇落憬突然上殿。
父皇,兒臣有本奏。她一襲正裝,氣勢逼人,祁國使臣所言純屬誣陷。顧餘意殿下在昭國期間恪守本分,何來通敵之說反倒是祁國太子,屢次派人刺殺親弟,如今又誣告構陷,其心可誅！
使臣大怒：長公主此言差矣！顧餘意勾結昭國權貴,意圖顛覆祁國,證據確鑿！
哦什麼證據蘇落憬冷笑。
使臣呈上一封密信,聲稱是顧餘意與昭國大臣的往來書信。昭帝閱後臉色大變,正要發話,顧餘意卻出列跪拜：
陛下明鑒,此信純屬偽造。餘意願當庭對質。
蘇落憬趁機道：父皇,兒臣請太醫院院首上殿,驗看此信。
院首上殿,仔細檢查後奏道：陛下,此信紙墨皆新,墨中摻有南疆'百日香',此藥去年才傳入中原,而信中日期卻是三年前,顯係偽造。
朝堂再次嘩然。使臣麵如土色,支吾不能言。
蘇落憬乘勝追擊：父皇,祁國太子先是派人刺殺我昭國貴客,又偽造證據構陷,此等行徑,分明是藐視我昭國天威！兒臣請父皇嚴懲此獠,以正國體！
昭帝震怒,當即下令扣押使臣,並修書譴責祁國太子。一場風波,在蘇落憬的運籌帷幄下化為無形。
退朝後,顧餘意在宮道追上蘇落憬：殿下今日風采,令人心折。
蘇落憬瞥了他一眼：彆高興太早。你大哥不會善罷甘休。
有殿下在,我不怕。顧餘意笑道。
蘇落憬忽然停下腳步：顧餘意,你到底想要什麼真的隻是祁國皇位
顧餘意深深看著她：我想要的一直很清楚。他輕聲道,從見到殿下的第一眼起,就從未變過。
蘇落憬心頭猛跳,強自鎮定道：油嘴滑舌。說完快步離去,卻感覺背後那道目光如影隨形,灼熱得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當夜,蘇落憬輾轉難眠,起身來到密室,卻見案上多了一卷畫軸。展開一看,竟是那日秋獵,她策馬奔騰的英姿,畫得栩栩如生。角落題著一行小字：願為殿下手中劍,鞍前馬後,生死不辭。
蘇落憬指尖輕撫那行字跡,心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複雜情緒。她忽然意識到,這場權力遊戲中,有些東西正在失控...
昭國元啟三年冬,昭帝駕崩,太子蘇沉淵繼位。
新帝登基當日,一道密旨傳入重華宮——長公主蘇落憬被指控謀反,即刻收監問罪。
殿下,快走！禁軍已經包圍了重華宮！青霜慌張地衝進內殿。
蘇落憬端坐鏡前,正親手為自己描畫最後一筆眉黛。她身著玄色繡金鳳袍,頭戴九珠冠冕,竟是一副帝王裝扮。
急什麼。她放下眉筆,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本宮等這一天,等了二十三年。
殿外傳來兵甲碰撞聲,蘇沉璧帶著禁軍破門而入。
皇姐,彆來無恙啊。蘇沉璧搖著摺扇,眼中儘是得意,父皇屍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地穿上帝服,當真狼子野心！
蘇落憬緩緩起身,袍角紋絲不動：三弟,你可知為何從小到大,本宮從冇正眼看過你
蘇沉璧臉色一沉：死到臨頭還嘴硬！來人,拿下！
禁軍上前,卻在距離蘇落憬三步遠的地方齊齊停住——她的手中高舉著一卷明黃聖旨。
先帝遺詔在此！蘇落憬聲音清亮,朕察太子沉淵昏庸無能,不堪大任,特傳位於長女落憬,望其勵精圖治,福澤蒼生！
殿中一片嘩然。蘇沉璧麵色大變：不可能！這詔書是假的！
是真是假,三弟不妨看看玉璽。蘇落憬展開詔書,那鮮紅的璽印在燭光下刺目非常。
蘇沉璧踉蹌後退：不...父皇怎麼會...
怎麼會傳位於我蘇落憬步步逼近,因為父皇臨終前終於明白,隻有本宮才能保住這昭國江山！
她忽然提高聲音：禁軍統領趙鋒何在
一名鐵甲將領出列跪拜：末將在！
先帝遺命,可聽清楚了
末將聽令！趙鋒起身,長劍出鞘直指蘇沉璧,逆賊蘇沉璧偽造聖旨,構陷長公主,罪當誅！
局勢瞬間逆轉。蘇沉璧麵如死灰,轉身欲逃,卻被禁軍按倒在地。
押下去。蘇落憬拂袖,明日午時,本宮要在大殿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好好問問我的好弟弟們,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勾當！
當夜,重華宮燈火通明。蘇落憬站在沙盤前,推演著明日可能發生的種種變數。
殿下。青霜匆匆入內,顧殿下派人送信來了。
蘇落憬展開信箋,上麵隻有寥寥數字：祁國已定,十萬大軍待命,靜候鳳鳴。
她指尖輕撫那熟悉的字跡,唇角不自覺地上揚。三年佈局,終於到了收網時刻。
傳令下去,按計劃行事。
次日,昭國皇宮正殿。
蘇落憬高坐龍椅,階下跪著被五花大綁的蘇沉淵和蘇沉璧。滿朝文武分立兩側,氣氛凝重如鐵。
皇兄可有話說蘇落憬把玩著手中的玉璽,語氣輕慢。
蘇沉淵抬頭,眼中佈滿血絲：蘇落憬！你一個女子,也配坐那把椅子
女子如何蘇落憬冷笑,這三年來,是誰替你批閱奏章是誰平定南疆叛亂又是誰解決了北方旱災本宮做這些時,皇兄在做什麼在鬥雞走狗還是醉生夢死
朝臣中不少人暗自點頭。這些年昭國大小政務,確實多賴長公主處置。
妖女！你勾結祁國質子,意圖賣國求榮！蘇沉淵嘶吼道,諸位大人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昭國落入這賤人之手
說得好。蘇落憬拍手,那本宮就讓諸位見一個人。
她抬手示意,殿門大開,一襲白衣的顧餘意緩步而入。三年過去,他眉宇間的青澀已褪,取而代之的是沙場淬鍊出的淩厲鋒芒。
祁國皇帝顧餘意,見過昭國女帝。他拱手行禮,聲音清朗。
滿朝嘩然。祁國皇帝那個質子何時成了祁國皇帝
蘇落憬也微微睜大眼——顧餘意竟已登基比計劃提前了整整半年！
肅靜！她壓下心中驚詫,揚聲道,顧陛下此次前來,是為簽訂兩國永世和平之約。諸位若有異議,現在便可提出。
兵部尚書率先出列：殿下,此等大事,豈能兒戲祁國與我昭國世代為敵...
世代為敵顧餘意打斷他,三年前秋獵遇刺,是祁國太子所為；兩年前邊境衝突,是祁國三皇子挑起；一年前使臣構陷,還是祁國太子主使。如今這些人都已伏誅,祁國上下,唯餘意馬首是瞻。
他轉向蘇落憬,目光灼灼：餘意此來,一為簽訂和約,二為...忽然單膝跪地,求娶昭國女帝為後！
大殿死一般寂靜。蘇落憬指尖掐入掌心,才維持住麵上鎮定。這不在計劃之中！顧餘意瘋了嗎
荒謬！蘇沉淵掙紮著站起來,蘇落憬,你果然與敵國勾結！諸位大人看清楚了,這賤人...
閉嘴！蘇落憬厲喝,隨即深吸一口氣,顧陛下請起。此事容後再議,今日先...
她的話被殿外急促的號角聲打斷。一名侍衛慌張跑入：報！祁國十萬大軍壓境,已至潼關！
朝堂大亂。蘇落憬猛地看向顧餘意,眼中寒光凜冽——他竟敢背信棄義
顧餘意卻神色平靜,從懷中取出一枚虎符雙手奉上：祁國精銳十萬,聽憑女帝調遣。
蘇落憬怔住了。這是...將兵權拱手相讓
餘意知道殿下不輕易信人。顧餘意輕聲道,這十萬大軍,是聘禮,也是誠意。從今往後,祁國上下,唯殿下馬首是瞻。
蘇落憬胸口劇烈起伏。她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顧餘意是在用整個祁國向她證明,他從未將她當作棋子,而是此生唯一的執念。
顧餘意...她聲音微啞,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麼
再清楚不過。他抬頭,眼中是她熟悉的溫柔與堅定,三年前秋獵那支箭射向你時,我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蘇落憬忽然想起那個雨夜,他高燒不退時抓住她的手說：若有一日必須在皇位與殿下之間做選擇,我選殿下。
當時她隻當是胡話。
殿中群臣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蘇沉淵卻突然狂笑起來：好啊！好一對狗男女！蘇落憬,你以為坐上龍椅就能高枕無憂告訴你,我在宮中埋了...
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中蘇沉淵咽喉。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倒地氣絕。
護駕！禁軍迅速圍住蘇落憬。
混亂中,蘇沉璧掙脫束縛,掏出一把匕首衝向蘇落憬：賤人去死！
電光火石間,顧餘意飛身擋在蘇落憬麵前,匕首深深刺入他的胸膛。
顧餘意！蘇落憬接住他倒下的身體,鮮血瞬間染紅了她明黃的龍袍。
蘇沉璧還想再刺,被禁軍亂刀砍死。殿中一片混亂,蘇落憬卻彷彿聽不見任何聲音,隻是死死按住顧餘意汩汩流血的傷口。
太醫！傳太醫！她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顧餘意卻握住她的手：冇...冇事...殿下...終於...肯為我...著急了...
閉嘴！蘇落憬紅了眼眶,誰準你擅作主張的！誰準你...誰準你...
一滴淚砸在顧餘意臉上,他驚訝地睜大眼：殿下...哭了
我冇有！蘇落憬聲音哽咽,顧餘意,你敢死試試！朕命令你活著！
顧餘意虛弱地笑了：遵命...我的...陛下...
說完便昏死過去。
三日三夜,蘇落憬寸步不離地守在龍榻旁。太醫說匕首淬了毒,能撐到現在已是奇蹟。
他若死了,你們統統陪葬。蘇落憬的聲音冷得像冰,眼睛卻紅腫得嚇人。
第四日黎明,顧餘意的高燒終於退了。蘇落憬緊繃的神經一鬆,竟伏在榻邊睡了過去。
朦朧中,她感覺有人輕撫她的髮絲。
殿下...
蘇落憬猛地抬頭,對上顧餘意疲憊卻清明的眼睛。
你...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罵他魯莽謝他救命還是...告訴他這三日她有多害怕
顧餘意卻先開了口：殿下穿龍袍...真好看...
蘇落憬這纔想起自己還穿著加冕時的帝服,三日未換,早已皺皺巴巴。她本該覺得狼狽,卻在對上顧餘意溫柔的目光時,心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傻子。她輕聲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顧餘意艱難地抬手,撫上她的臉頰,比起江山...我更想要...殿下...
蘇落憬再也忍不住,俯身抱住了他。一滴淚無聲地滑落,冇入他的衣襟。
顧餘意,朕命令你,從今往後,冇有朕的允許,不準受傷,不準冒險,更不準...比朕先死。
顧餘意輕笑：遵命。
一月後,昭國女帝蘇落憬與祁國皇帝顧餘意在兩國邊境的淩雲台上締結盟約,史稱淩雲之盟。
盟約規定：兩國永世修好,共禦外敵；互通商貿,百姓自由往來；更令人震驚的是,兩位帝王宣佈將以夫妻之名共治兩國,開創前所未有的雙皇共治格局。
盟約簽訂當日,蘇落憬一襲紅衣似火,顧餘意白衣如雪,並肩立於高台之上,接受萬民朝拜。
後悔嗎蘇落憬低聲問,為了一個女人,放棄獨掌天下的機會。
顧餘意執起她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輕吻她的手背：我的天下,從來隻有殿下。
蘇落憬耳尖微紅,卻不再躲閃他的目光：油嘴滑舌。
隻對殿下一人。
台下萬民歡呼,綵綢漫天。冇有人知道,在這盛世華章之下,曾有多少陰謀算計,多少生死相托。但此刻,陽光正好,照在那對璧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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