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黑撿到人類幼崽之後 第一章

小說:羅小黑撿到人類幼崽之後 作者:白晝島 更新時間:2025-08-07 09:29:06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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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我在後巷垃圾桶撿到個會發光的人類嬰兒。

彆裝蒜了羅小黑,電話那頭的館長氣急敗壞,你從哪偷的神仙幼崽全城妖精的靈力都被他吸乾了!

我低頭看著懷裡咯咯笑的奶糰子,他小手正揪住我本體貓須盪鞦韆。

突然破窗而入的追兵亮出符咒:把‘鑰匙’交出來!

戰鬥時嬰兒嘹亮的啼哭震碎了整條街的玻璃。

噓——我捂住他的嘴,卻發現掌心發燙。

繈褓裡掉出半塊玉牌,刻著萬年驅妖世族的圖騰。

1

雨水,像整條黃浦江翻了個麵直接倒扣在鋼筋水泥的叢林上,打得人根本抬不起頭來。

我裹著夜色織成的沉重鬥篷,融進一條散發著酸腐氣息的後巷深處。

腳下一灘渾水裡飄著油漬、爛菜葉和不可名狀的漂浮物,霓虹的光是濕的,吸飽了水汽,徒勞地在地麵掙紮出一片模糊而破碎的光斑。

空氣粘稠得如同泥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生吞一團浸濕的破棉絮。

我擰了擰眉,指尖不動聲色地在口袋裡結出一個細小的符印——此處的靈質波動,像一根針紮在意識的邊緣,雖然細微,但尖銳得不似尋常。

全城妖靈的氣場都在這個雨夜裡低伏,隱有被扭曲抽空的異感。

源頭,在巷尾那個飽脹到幾乎嘔吐的垃圾桶深處。

我撥開腐爛的垃圾袋,目光驟然凝固。黑色塑料袋像蛇蛻般滑落,露出裹在其中的一小團織物。

那不是垃圾。雨點擊打著汙濁的繈褓,一個嬰兒,粉色的臉頰被寒氣和雨水浸得發白,眼睛卻出奇地、亮晶晶地睜著。

詭異的光芒在他周身流淌,微塵般閃爍著,將肮臟的垃圾鍍上了一層虛幻的柔輝。

目光相遇的刹那。

那雙清澈的眼睛,像兩麵未被煙塵沾染過的古鏡,不偏不倚地映照出了我——

是我原本的樣子,夜色般流動的龐大妖軀,而非此刻所披的黑色人形外殼。我的身形在雨幕中本能地凝滯了一瞬。

喂羅小黑!人呢手機在口袋裡瘋狂震動,館長那特有的大嗓門瞬間撕破了巷子裡令人發悶的寂靜,帶著明顯的焦灼。讓你查靈力場紊亂源頭,你查哪兒去了彆告訴我在吃宵夜!

電話那頭背景音嘈雜一片,似乎整個會館都炸了鍋,夾雜著斷斷續續的抱怨——……見鬼了,我剛泡好的頂級碧螺春……茶葉渣自己飄出來了!

……隔壁老猿王傳了三百年的靈力護符……徹底變石頭了!

館長幾乎是吼出來的:趕緊給老子滾回來!全城……不,可能更廣區域的老傢夥們,靈力都在瘋狂外泄!源頭就是你那個方向!再磨蹭下去,老君山的快遞簽收點都得被吸關門!

我的心猛地沉下去。難怪……

手指在螢幕上快速劃過,我直接掛了電話。眼神卻死死鎖在懷裡的小生命身上。

小傢夥似乎完全不明白這風雨飄搖的凶險,剛纔還在抽泣,此刻嘴角竟向上努力翹起,咧開一個濕漉漉的、無牙的笑。

一隻粉嫩得過分的小手,毫無征兆地從繈褓縫隙裡伸了出來,目標明確得令人心驚膽戰——我臉頰旁垂下的那幾縷代表本體意誌的靈力須。

喂!彆……我的話堵在喉嚨裡。

那胖乎乎的手指精準地攥住了其中一根,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親昵和頑皮。

他開心地晃動著小胳膊,彷彿抓住了一根最心愛的玩具棒棒糖,又像在寂靜深海裡攀住一根隨波搖曳的海草。

這根維繫著我部分本相的妖力凝結物,竟在他小小的肉掌握中微微搖曳起來。

空氣裡瀰漫開一陣微妙的、被無形力量吮吸的錯覺,巷子裡那些掙紮搖曳的霓虹碎光,晃得更急切了幾分,如同風中之燭。

咯咯咯……

笑聲像一串細小的鈴鐺,叮叮咚咚敲在冰冷黏稠的雨幕中,竟是這片汙濁裡唯一清亮的聲響。妖力被無形拉扯的眩暈感並未消失,反而因為這小東西莫名的高興而加劇了一瞬。

我暗自調動妖力,壓住那一絲不穩的氣息。

老君山的快遞要是真停了……不行,得儘快回去。我抱著這燙手山芋,轉身準備衝入更濃稠的雨幕。

嘩啦啦——砰!!

死寂被徹底粉碎!

巷口高處一扇肮臟的櫥窗猛然炸裂,無數尖利的玻璃碎片裹挾著冰冷的雨水,呼嘯著向我和懷裡的嬰兒潑灑下來!

我本能地將嬰兒護在懷中,另一隻手掌在麵前快速一抹,淡藍色的靈能屏障瞬息張開,像一個倒扣的水晶碗。

叮叮噹噹!玻璃碎屑狠狠撞擊在屏障上,砸出細密的漣漪,又被屏障儘數彈開,大部分射向濕滑的牆壁和地麵,留下道道狼狽劃痕。

塵埃和玻璃碎片落定,三個身影堵在了巷口。他們的製服沾滿了油汙,卻無法掩蓋那種被刻意訓練過的剽悍。

為首者臉上斜著一條猙獰疤痕,雨水沿著傷疤凹槽向下流淌,眼神卻像冰冷的探照燈,死死鎖定在我懷中的繈褓上。

他的目光掃過我護崽的姿態和我展開的屏障,嘴角竟然扯出一個毫無溫度、彷彿機械牽拉的弧度。

東西交出來。疤臉的聲音比冬雨更冷硬,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另兩人已一左一右拉開犄角之勢,動作迅捷無聲,手中各自扣上了一疊明黃色的符籙。

紙麵遇濕,那些硃砂畫就的詭異紋路卻在雨水浸透下愈發顯出一種不祥的暗紅色。

我指尖微動,一道細若遊絲、卻足以切斷最堅韌合金的靈能利刃在我指端悄然凝聚成形。

體內的力量在嬰兒無意識的汲取和壓製中運轉有些遲滯,但對付這幾個人類……或許還能支撐。

冷汗悄悄浸透背心,力量在無形的漩渦中被拉扯的感覺愈發清晰。

這裡隻有垃圾。我聲音壓得很低,喉嚨裡發出近乎野性的、警告般的低吼,鬥篷下的肌肉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鋼絲。巷子太窄,他們堵死了前方唯一的出路。

疤臉的笑意陡然僵死。下一秒,他眼中所有的試探瞬間化作純粹的凶殘。

那就……連人帶‘鑰匙’,一起留下!那個危險的詞彙從他牙縫裡擠出,利刃出鞘的刺耳摩擦聲同時爆響!他拔出了腰間的短刀。兩旁的同伴毫不猶豫,指間緊扣的黃符瞬間甩出!動作之快,在雨簾中隻留下模糊的光痕!

嗤——嗤!

燃燒!符紙在離開手心的瞬間便猛烈燃燒起來,烈焰無視磅礴的大雨,化作三支熔岩般赤紅滾燙的短矛!

一支直刺我麵門,另外兩支竟在半途詭異轉彎,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角度狠毒刁鑽,直取繈褓中嬰兒的上身和後背!灼熱的能量蒸騰著周圍的雨水,發出嗤嗤的白汽!

懷抱溫熱幼崽,另一隻手凝聚攻擊法術,我隻能用腳尖猛然點地,身體向後急掠!同時腰身不可思議地一擰,讓過了刺麵的一矛,那火焰幾乎舔舐到我的鼻尖!另外兩柄擦著繈褓邊緣射入身後汙濁牆壁!轟!牆上留下兩個邊緣焦黑、泥漿翻卷的可怖凹坑!

哇——!!!

致命的灼熱和巨大的爆裂聲響瞬間粉碎了嬰兒僅有的那點安全感。積蓄的恐懼如同潰堤的洪水,毫無預兆地爆發了!一聲撕裂雨幕、震撼整個街道的啼哭直衝雲霄!

那是根本無法用嘹亮來形容的聲音!更像是某種龐大無形的力量毫無節製地、粗暴地振盪而出!

嗡——!!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瞬,隨即是撕裂耳膜的蜂鳴!恐怖的聲浪化為實質的金色波紋,以肉眼可見的驚人速度向四麵八方瘋狂炸開!腳下汙水劇烈翻騰!

左右高樓所有未被符咒波及的臨街櫥窗——砰!嘩啦啦!!轟隆!——無論是廉價商店還是頂級珠寶展示櫃,玻璃如同遭受重錘敲擊的脆弱水晶,層層疊疊、爭先恐後地化作無數閃亮的鋒利碎片,潑灑而下!整條後巷頃刻被淹冇在玻璃之雨與震盪的金色狂潮中!

連那三道凶狠致命的符咒火矛,都在這摧枯拉朽的聲浪衝擊下劇烈扭曲,如同狂風中的殘燭,硃砂符文的光芒明滅閃爍,隨即不甘地噗一聲徹底湮滅!

對麵的三人,包括疤臉在內,被這猝不及防的靈魂衝擊狠狠撞飛!如同斷了線的破敗人偶,重重砸在巷口濕滑堆疊的垃圾袋上,滑出老遠,痛苦地蜷縮起身子,捂著耳朵發出沉悶的呻吟。

雨水落在他們抽搐的身體上。

世界似乎猛地安靜了一刹那,隻剩下玻璃碎裂墜落殘骸的輕微叮噹聲。

懷裡的小祖宗哭聲戛然而止,彷彿耗儘了所有力氣,隻剩短促急切的抽噎,溫熱的淚水蹭在我的手背上。

不對……那不隻是眼淚的溫度!手掌貼著嬰兒哭得通紅的臉蛋,指縫間傳來一股驚人的熱量,像握住了在鍊鋼爐裡燒得通紅的炭塊!燙得我指尖本能地一縮!

就在我一晃神的瞬間,緊緊包裹嬰兒的繈褓猛地一鬆,大概是激烈掙紮所致——一塊半個巴掌大小、邊緣呈現不規則斷裂狀的硬物,從散開的包裹布中滑落出來。

啪嗒。

它落在腳下渾濁汙穢的積水裡。

碎片狀的玉牌,在汙水的映襯下反射著微弱卻無法忽視的幽光。

上麵雕刻著極其繁複古老的圖案——一座頂天立地的巍峨神像,麵容模糊不清,神像的雙手並未合十祈禱,反而各結一個扭曲的手印!

左手向下虛按,彷彿壓製著無邊妖魔;右手直指蒼穹,似乎要攫取天地間的某種至強偉力!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神像腳下赫然踏著一具龐大無比、猙獰怪異的骸骨!那骸骨依稀能辨出頭生巨角、背有蝠翼、肋生六爪的非人之形。

這圖騰……即便我這樣深居會館多年的老妖,也隻在館藏最深處、那些被多重結界鎖起來的青銅秘簡的拓片上見過模糊的印記。那是刻骨銘心的萬年詛咒,是人類某些傳承古老血脈中,對非人異類至死方休的終極象征——

萬年驅妖世家!隱世不出、與妖異血脈誓死搏殺的古老獵手!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冰冷的手攥緊,猛地沉落深淵。

身體裡那股遲滯、被牽扯力量的隱秘感,瞬間串聯起來。原來那股吸乾群妖靈力的漩渦,根本不是這個無辜嬰兒的意誌。

他哭得那麼厲害,或許正是因為本能地恐懼自己體內這可怕到失控的異力!

那把鑰匙!疤臉追兵低吼的那個詞在我腦中炸響!是這把玉鑰……或者說,是這個被種下了鑰匙符印的嬰孩本身!

他們追蹤的是這半塊玉牌,更是他身上流淌的、屬於古老獵妖世家的,刻印在骨血裡的力量源頭!

我猛地抬頭!目光穿透漸漸平息的雨簾,鎖定巷口掙紮著想爬起來的疤臉。

剛纔嬰兒啼哭產生的衝擊讓他七竅流血,臉上更加慘烈恐怖,但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裡,看到玉牌顯露那一刻,如同瀕死的狼看到誘餌,迸射出無法抑製的、混雜著敬畏與狂熱的渴望光芒!那不是畏懼,是貪婪!是見到失而複得獵物的極致亢奮!

他掙紮著想去掏腰間某個東西!對講機信號發生器

懷中嬰兒的溫度驚人得駭人,幾乎燙穿我的手臂,一聲更微弱痛苦的呻吟從他喉嚨裡溢位。

我猛地收緊手臂,彷彿要將他揉進自己的妖力深處去遮掩,去平息那股他自身無法承受的狂暴力量。

另一隻手五指猛地張開,向下狠狠一按!五道銳利無匹、幾乎撕裂空間的青色爪痕無聲無息地在我身前的汙水中凝結!隻需毫秒,它們就能裂地而出,將對麵三人徹底撕碎!

嗚……

那滾燙小臉上驟然浮現的痛苦神情,讓凝聚的爪痕一滯。他體內那股因血脈而生的、排斥與吞噬一切妖力的鑰匙力量,與我此刻為保護他而催動的龐大妖力……

正在他小小的身體裡凶猛衝突!再強行驅動妖力,無異於親手撕碎這個剛被我抱起的孩子!

殺意被強行掐滅在爆發前一瞬。

走!疤臉似乎也察覺到了這轉瞬即逝的僵持,還有他體內那股對妖力無比敏感的排斥反噬之力。他對著同伴發出一聲撕裂般的低吼,一把推開旁邊要過來攙扶的手下,掙紮著爬起。

臨走時,他那雙淬了毒般的眼睛,像釘子一樣狠狠釘在包裹繈褓的布片上,準確地說,是釘在那暴露在汙水中、折射著幽光的半截玉牌圖騰上,還有我懷裡那個痛苦顫栗、不斷散發出熾熱與微弱金芒的小小生命上。

他的嘴角咧開,露出一個混合著瘋狂與某種確信的扭曲笑容,聲音嘶啞:火種……已經點燃了。

火種

帶著恨毒和預言的三個字,像帶著倒刺的冰鉤,狠狠紮進我的意識。他們放棄了追殺,踉蹌著,如同三條受傷的鬣狗,狼狽卻毫不停留地隱冇在滂沱雨幕的另一端,轉眼消失不見。

雨水瓢潑而下,重新覆蓋了那條肮臟的後巷,沖洗著滿地的玻璃碎片、汙水泥漿和他們留下的血腥氣。

我僵立在原地。懷中嬰兒滾燙的額頭緊緊貼著我的頸窩,那熱度穿透皮膚,烙進骨頭裡。

每一次他微弱的、短促的抽噎,都引發體內兩股力量凶猛的絞殺撕扯,彷彿被無形的火焰灼燒著五臟六腑,疼痛的小身體一陣陣劇烈地抽搐。

那截青玉斷牌被我飛快撈出汙水,倉促塞回繈褓深處,指尖觸碰它時,一股刺骨的、帶著毀滅氣息的冰涼沿著脊椎直衝頭頂,死死抵住我體內運轉的妖力本源。

懷裡那團在冰冷汙穢與撕裂痛楚中不斷燃燒的、無比脆弱又無比倔強的火種……

我抬頭。巷子兩頭的世界被漫天雨線徹底吞冇,隻剩下一片無儘的、沉墜的灰黑。

黑暗重重壓下,懷中重量卻清晰得如同烙鐵。

我下意識收攏手臂,想要擋住這滅頂的雨聲與寒意。

指尖卻在不經意間觸到那嬰兒緊緊攥著我衣襟的小拳頭。

那滾燙的溫度之下,似乎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悸動如同被冷雨浸透的灰燼深處,悄然跳起一顆細小的火星。

雨點劈啪敲打著汙濁的水窪。

……暖的

那個微弱的觸感像一道細微的電流,短暫穿過了掌心的沉重冰寒。

巷口那塊破碎的櫥窗,鋒利的玻璃邊緣上,倒映著一個黑色人影,抱著一團被遮蔽在陳舊布料中的微弱暖光。

暖得似乎能熔穿這澆灌了整座城市的鐵灰色嚴寒。

2

雨是冷的,懷裡揣著的卻是塊燒紅的烙鐵。

那小團血肉每一次痙攣,都像一柄滾燙的鐵錘鑿在我的骨頭縫裡。契約斷裂留下的妖力反噬還在經絡裡竄動,像無數細小的冰錐在血管裡瘋狂穿刺。每一次呼吸都扯著肺腑深處那道幾乎被撕開的空洞。

全城的妖靈都在哀鳴震顫,靈力失控的浪潮像瀕死的巨獸最後的抽搐,洶湧翻滾。

它們循著源頭——這個被我強行壓下了半刻的漩渦——彙聚成看不見的暴風眼。

小東西身上的光越來越不穩定,時明時滅,金芒穿透繈褓縫隙,落在我掌心已經灼出焦黑的痕跡。玉牌的寒氣與他滾燙的體溫拉鋸,絞得他小小的身子篩糠般抖著,哭聲微弱得像垂死的幼貓。

頂…頂不住了……骨頭都在嘎吱作響,視野邊緣開始發黑。我抱著這塊足以焚燬整座城市乃至無數妖類根基的火種,站在崩塌的後巷儘頭,身後是倒灌的城市雨水,麵前是吞噬一切的無形深淵。再僵持一秒,這幼小的容器就會徹底破碎,被裡麵失控的狂暴力量撕開,連帶將這座城一同拉入煉獄。

疤臉逃遁時那淬毒的眼神和嘶啞的預言(火種已經點燃了!),還在神經末梢跳動。

不行。

得結束它。

這念頭清晰地浮起,沉得像一枚墜入冰湖的隕石。結束這從他被塞進垃圾桶那一刻就註定的、隻通向毀滅的軌跡。結束他體內這被強行刻印、屬於古老獵妖世家的詛咒之力。唯一的辦法,隻剩下……

逆流。

用我的本源妖力,沖垮那道刻在他血脈深處、如同堅不可摧封印又如同黑洞般貪婪漩渦的符契——那把由萬年驅妖世家親手打造、囚禁和抽取群妖力量與生機的鑰匙!

媽的……我低聲啐了一口,雨水混著嘴角湧出的暗金色血液落入積水。這幾乎是自爆的路徑。用我這縷從洪荒漂泊至今、早已汙濁不堪的妖元殘火,去撞擊那個古老世家精心錘鍊、專門用來掠奪與囚禁的封印核心,無異於用凡鐵撞擊神山。

但彆無選擇。我這條老命,連同懷裡這條無辜又被詛咒的小命,加上這雨夜裡城市背後無數沉睡的、清醒的、強大的、弱小的非人之物……所有微光,都在這失控的巨口前搖搖欲墜。

轟——!

不再有任何猶豫。我猛地低頭,將自己滾燙的額頭狠狠抵住嬰兒同樣滾燙的前額!瞳孔深處爆裂開純粹的青色妖焰!沉眠於靈台最深處、幾乎要被我遺忘的、屬於洪荒大妖羅睺羅本源的浩渺妖力,被徹底喚醒!

那是何等暴戾的力量沉寂了千年的火山在靈台中咆哮著甦醒,岩漿奔湧,撕裂我精心構築多年的人形外殼!幽暗的巷子裡彷彿刹那間亮起了另一個青色的太陽!磅礴古老的妖力洪流不顧一切地衝向鏈接嬰孩血脈核心的那道無形符印!

呃啊——!難以想象的劇痛從靈魂核心炸開!彷彿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在顱腔內同時穿刺!身體每一寸血肉骨骼都在發出瀕臨解體的悲鳴!

兩股截然相反卻又都沛然莫禦的力量,在這小小嬰兒的體內,進行了前所未有的、無聲而慘烈的對撞!

鎖!開啟!吞噬!

古老符印似乎感受到了入侵和毀滅的威脅,瞬間爆發出比剛纔更加璀璨也更加瘋狂的金芒!神像鎮壓妖魔的圖騰劇烈閃爍,試圖將那來自上古大妖的氣息連同我整個靈魂一同納入它那永恒的封印之中,化作滋養其力量的養料!嬰兒的身體在這恐怖力量的對衝中陡然繃直,發出幾乎不是人類聲帶所能發出的尖銳顫音!

撞碎它!碾碎它!不惜一切!

我狂吼著,將殘存的意誌和所有點燃的血肉精魂,全部賭在這一撞之上!磅礴的青黑色妖元凝聚成一頭足以撕裂天穹的巨獸虛影,悍然撲向那金光璀璨、符文繚繞的神像!

哢嚓——!!!

時間似乎凝固了一瞬。

隨即是震耳欲聾的、彷彿天地根基都在斷裂的可怕裂響!這聲音並非物質世界可以聽見的巨響,而是直接在靈魂層麵撕裂開的無聲尖嘯!

嬰兒體內那道金光刺目的符印——那把堅不可摧的鑰匙——佈滿了蛛網般的裂紋!

緊接著,那道被某種更高意誌精心鍛造、延續了不知多少萬年的、以妖血妖力為薪柴燃燒的契約鎖鏈,徹底崩解!無數閃耀著古老文字的符文金線寸寸斷裂,化作細碎的金砂光點,在嬰孩體內炸開,又被我燃燒的青焰妖元包裹、吞噬、湮滅!

噗!

我整個人如遭重錘猛擊,抱著嬰兒向後踉蹌退去,背部狠狠撞在冰冷濕滑的磚牆上。視線瞬間被爆開的血霧染紅。內臟彷彿被一隻無形巨手捏爛又掏空,那維持身體存在的妖力像是決堤的江河,瘋狂外泄,連帶著生機都絲絲縷縷地飄散出去。手臂像灌滿了沉重的鉛水,再也支撐不住那輕飄飄的重量。

繈褓脫手墜落,眼看就要砸入冰冷汙穢的泥水中。

咳…!一口滾燙的心頭血湧上喉嚨,又被我強行嚥下。僅存的右手五指張開,幾乎是用儘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纔在那濕冷的汙水即將徹底吞冇那小小身軀的瞬間,撈住了包裹布的一角。

嬰兒穩穩地懸停在渾濁的水麵上方幾寸。

巷子裡奇異地安靜下來,隻剩下雨水砸落水窪發出的單調滴答聲。

吞噬一切的巨大吸力消失了。像是被什麼東西猛烈壓縮過,空氣沉悶得讓人窒息。瀰漫在城市上空、讓群妖靈性凋零的窒息感和恐慌,宛如退潮般迅速消散。我能聽到遠處幾個驚疑不定的強大氣息從緊繃中悄然鬆弛,更多的微弱妖物氣息如同從冬眠中緩緩甦醒,雖然黯淡,但充滿了劫後餘生的迷茫與顫栗。

結束了

懷裡的繈褓傳來細微的動靜。小東西似乎終於掙脫了那非人的痛苦,又或許是耗儘了所有力氣,竟在冰冷雨水和腥臭汙水中微微偏過頭,緩緩地……睜開了那雙眼睛。

依舊是清澈見底的漆黑雙瞳,深處那一點攝人心魄的金芒徹底消失了。

乾淨的,像剛被雨水洗過的夜空。冇有獵妖世家的印記,冇有毀滅世界的漩渦,也冇有任何超乎常理的灼熱。

就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剛剛經曆了劫難般哭嚎、極度疲憊也極度恐懼的嬰兒。

他茫然地看著我,濕漉漉的睫毛上還掛著渾濁的水滴,然後視線移開,望向瓢潑而下的灰暗天空,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接著便沉入了彷彿永遠不會醒來的深深睡眠裡。

小小的胸膛微微起伏,帶著劫後餘生後脆弱的安然。

那半塊被我塞回繈褓的碎玉,安靜地貼在他小小的胸膛上。神像腳踏妖魔骸骨的圖騰依舊存在,但玉質內部流轉的能量光華已然徹底暗淡,溫潤的表麵似乎也蒙上了一層無光的灰塵,變成了一塊僅僅是年代久遠、可能值點錢的古舊殘片。

我靠在濕冷的牆壁上,連抬起手指擦一下嘴角淌下的混合著雨水和金紅血絲的粘稠液體的力氣都冇有了。體內的空乏深不見底,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靈魂深處的裂口,帶來無窮無儘的鈍痛和眩暈。

那個曾經深埋靈台、代表洪荒大妖羅睺羅浩瀚力量的元核所在,如今隻剩下一個巨大、破碎、焦黑、彷彿被粗暴撕裂過的空洞。那裡,曾是他鑰匙封印汲取我的本源。我用它的力量,撞碎了那把鑰匙,代價是……它本身,連同我維繫這具殘破軀殼的根基一起,被炸得粉碎。

一股從未有過的、屬於瀕死之軀的冷意,從裂開的核心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靈魂像是在不斷流失。雨水的冰冷不再是外界感受,而是一種由內而外滲透的嚴寒。

巷口方向,細碎的踩水聲傳來。

我猛地抬眼,瞳孔縮緊。

不是剛纔狼狽逃走的疤臉追兵。

巷口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站著一個人。一個身材瘦高的男人,穿著彷彿融入雨水的深灰兜帽外套,看不清麵容。他的右手插在衣兜裡,左手隨意垂在身側,五指修長,指間夾著一枚小小的、類似打火機翻蓋的儀器。螢幕上,代表靈力源的紅點劇烈閃爍了幾下,然後……徹底熄滅。

儀器被隨意地丟開,啪嗒一聲落進汙水中,濺起一小片水花。

灰衣兜帽男的目光越過狼藉的巷子,落在我懷中沉沉睡去的嬰兒臉上,停了片刻,那眼神平靜無波,彷彿在看一件剛剛完成的作品。隨即,他的視線又緩慢抬起,投向我靠著的牆壁方向。並非在看我,像是在凝視一片虛無。

他微微側了側頭,似乎傾聽著什麼,然後……幾不可察地輕輕嗤了一聲,像是厭倦了某種毫無懸唸的遊戲。

冇有言語,冇有任何表示。兜帽下的身影向後退了一步,便如同融化在這漫天的雨幕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

是那獵妖世家真正執火的人來驗收這把徹底失效、可能還燒死了點火人的鑰匙

我甚至冇有力氣去分辨,去憤怒。懷中沉眠嬰兒那微弱的、屬於純粹生命的熱度,是我最後能感知到的存在。身體在變冷,靈魂殘片如同風中燭火,隨時可能被這冰冷的雨水徹底澆熄。

也好。

我想扯動嘴角,卻連一絲肌肉都調動不了。雨水無休無止地沖刷著巷子裡的血腥氣、焦糊味和我身上逸散的微不可查的妖力。懷中嬰兒安靜的睡顏在這片末日狼藉中,顯出近乎詭異的平靜。

就這樣抱著他,坐在這條臟汙冰冷的巷子儘頭,讓這場無休無止的大雨,將我和懷中這個從命運垃圾桶裡搶出來的小麻煩,連同那些被斬斷的鎖鏈和崩碎的符印……一起沖刷乾淨

或許也不錯。

意識開始渾濁地飄浮起來。冰冷的黑暗像沉重的潮水,一層一層溫柔地漫上來,包裹住沉重的軀殼和瀕臨潰散的魂核。

就在這時。

一聲極輕微、幾乎被雨聲淹冇的哢嚓聲,清晰地在意識深處響起。

不是碎裂。

是……開啟

我低垂的視線有些失焦。目光落在懷中嬰兒安然沉睡的臉上。似乎是因為之前劇烈的能量衝擊和契約崩解,小傢夥嘴角流下一點點溫熱的唾液。那微量的液體,恰好滴落在他緊貼胸口的……那半塊沉寂玉牌之上。

就在那點溫熱唾液與冰冷玉麵接觸的毫秒之間——

嗡……

一道極細、卻深邃得令人心悸的銀色光縫,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我與他之間的空氣裡。緊接著,光縫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漣漪,悄無聲息地向上下左右延展!

那並非尋常的空間裂隙!更像是一扇被無形之物強行推開的、通向不可名狀之處的門戶!

門的那一麵冇有光,冇有聲,甚至連黑暗都算不上。隻有一種純粹的、彷彿吞噬了所有存在概唸的虛。

一股遠比剛纔契約崩解更加強大、更加古老、更加接近宇宙源頭的無形引力,如同深淵之口猛然張開,瞬間抓住了我們!

連驚呼都來不及發出。

那扇驟然洞開的銀色門戶,便將緊緊相擁的我與懷中嬰兒,像吸走兩片微不足道的塵埃般,咻的一聲吞冇進去!

門扉隨即如同融化的冰晶,無聲無息地彌合。

雨水依舊從破碎的櫥窗邊緣滴落,砸在汙濁水窪裡,濺起細小的漣漪,再無人迴應。

整條後巷重新歸於一片死寂的、被城市遺忘的角落。

……

淩晨

3:47。

市區某外賣平台配送員小王揉了揉發睏的眼睛,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電動車的車燈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劃出一道孤獨的光軌。路過一片狼藉、被拉上警戒線的後巷時,智慧耳機裡恰好響起機械的女聲:

為您插播一條快訊:氣象台釋出冰雹橙色預警。強對流天氣持續,伴有雷暴大風及短時強降水。部分地區檢測到罕見的球狀閃電……‘天火降世’現象……專家提醒市民儘量避免戶外活動……

小王冇太聽清後麵關於能量波動異常的分析,隻嘟囔了一句鬼天氣,用力擰動電門,電動車載著他和他保溫箱裡一份加急的酸辣粉外賣,衝進前方濃得化不開的雨夜。

3

終局

·

星沙逆流

不是下墜,也不是漂浮。是存在的溶解。

當那片銀色的裂隙吞噬掉巷子裡最後一絲潮濕與血腥氣時,冰冷的濕漉感瞬間褪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底的空。身體(或者說意識感知到的殘骸)似乎崩解成了億萬顆細小的塵埃,時間失去了流速。不是墜落深淵的驚惶,而是被拋入了宇宙誕生之前那片純粹的無。冇有上下左右,冇有過去未來,感官陷入一種宏大而死寂的停滯。

虛無本身具有致命的同化力,記憶、情感、存在本身都在被緩慢、無聲地抽離、碾碎、蒸發。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消散於這片原始混沌之際,一點微弱的、不容忽視的聯絡,如同蛛網儘頭唯一未曾斷裂的絲線,牢牢牽扯著我殘存的感知中心。

不是視覺。是觸覺。

懷中那嬰兒……或者說,那個曾被塞在後巷垃圾桶、名為火種或鑰匙的微小生命體,正用他那唯一完好的小手,死死攥著我胸口早已破損不堪、浸潤了血汙與能量燒灼痕跡的布料。

力量不大,甚至可以說微弱得隨時會消失,但那份執拗的牽扯感,卻像錨定孤舟的最後一根鐵索,紮進了我即將彌散的意識邊緣。

正是這微弱到極致的存在牽扯——一點純粹生命的執念,對抗著萬古虛無的同化——讓我這縷殘魂,保留了最後一點凝聚的根基,未曾化歸徹底的無。

緊接著,前方那片虛無的、絕對的空,被某種不可名狀的偉力強行打破了。

無聲的轟鳴在意識層麵炸響!

無數巨大的、結構難以理解的碎塊,如同超新星爆發的殘骸,帶著一種億萬年時光沉澱的厚重與死寂,撲麵而來!它們翻滾、衝撞、碾過虛空的通道,邊緣流淌著稀薄的星塵和暗物質光暈。

一塊巨大到望不見邊際的黑色岩石斷壁,佈滿了彷彿被巨爪撕裂的紋路,上麵凝固著某種類似巨大生物甲殼的化石結構;一截由未知合金構成、佈滿複雜管道和裂口的巨大殘骸,如同機械神靈折斷的脊骨;一團流淌著粘稠暗綠色能量、形態如**星雲般的汙跡……

它們以各自殘破的姿態,被一股龐大的、不可抗拒的漩渦引力牽扯著,朝著一個方向無聲奔流!

混沌的通道儘頭,赫然懸停著一片龐大到令人絕望的陸塊碎塊。

它像一枚巨大的、不規則的、在宇宙葬禮上緩慢旋轉的灰色墓碑。

近處地表上,可以看到模糊的巨構建築遺蹟猙獰的輪廓線——高聳入雲卻從中折斷的巨塔,橫亙千裡的城市基座輪廓已扭曲變形如同痛苦掙紮的骸骨,星艦或巨型生物殘骸嵌入大地,隻剩下鏽蝕的骨架與黯淡的金屬脊刺裸露在灰濛濛的陸殼表麵。

整個碎塊瀰漫著一股深重的、萬物終結後的死寂味道,唯有某種低頻的能量嗡鳴從大陸核心深處透出,如同瀕死巨獸最後的心跳。

一個龐大到足以包裹整片碎塊的半透明能量穹頂(更準確地說,是碎裂後勉強維持的巨型殘盾)在灰濛濛的背景上閃爍著黯淡的微光,如同行將熄滅的太陽最後的灰燼。

更令人窒息的,是那片碎塊的核心上方,懸浮著一個龐大、扭曲、緩緩旋轉的漩渦核心。它不像自然的天體,更像人為製造的恐怖能量奇點。

無數破碎的星辰碎片、機械殘骸、乃至細小的、散發出各異靈光的掙紮生命體(或靈魂碎片),都被那強橫的吸力從混沌通道各處捕獲、拖拽,如同投入焚化爐的燃料,被強行捲入那旋轉的核心。

核心深處,是深不見底的、令人靈魂凍結的漆黑。

它像一隻饑餓的眼睛,吞噬著所有被漩渦捕獲的存在,那些掙紮的光芒在其邊緣就已被粉碎、扯散成基本粒子流,再被更深處的黑暗徹底吸收。

整個漩渦無聲運作。灰衣人站在那巨大殘骸的邊緣。

深灰的兜帽已然卸下,露出一張蒼白清俊、眉間卻嵌著一道極細豎痕的麵孔。

他站立的姿態極其隨意,彷彿這片終結之地不過是他家陽台。冰冷的目光穿透遙遠的距離和混沌的亂流,精準地落在我——或者說,落在我懷中那嬰兒身上。

冇有憤怒,冇有驚訝,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等待獵物入籠的漠然。

他的嘴唇似乎微微翕動了一下。冇有任何聲音傳來,但一個冰冷的意誌如同無形的鑿子,狠狠楔入我殘留的意識,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與嘲諷:

歸倉。

廢物終局。

咻——轟!!

龐大的引力瞬間增幅!我們崩解狀態的殘軀被狠狠拖向那塊灰色巨陸的引力圈,如同兩顆射向死星的流彈!巨大的結構殘片在身邊呼嘯飛過,每一片撞上都意味著徹底湮滅!

唔……!

嬰兒發出痛苦的嗚咽,攥著我破布的手指猛地收緊。那塊沉寂的、貼在他胸口的半片玉牌,在這一刻,受到這空間劇烈波動和龐大引力場的刺激,竟發出一層微弱但極其鋒銳的銀白光暈,隱隱形成一個不穩定的能量流屏障!正是這層自發的、源於斷裂玉牌內部最後殘留法則的屏障,在撞向一塊巨大黑色生物甲殼化石殘片的瞬間,讓它偏離了徹底吞噬我們的軌道!

砰!!

猛烈的撞擊!屏障應聲碎裂!巨大的衝擊力讓我們如同被巨錘砸中,直接砸進了灰色殘骸邊緣一片冰冷的、半融化的金屬與岩石混合的廢墟堆裡!激起的衝擊波在貧瘠的地表犁開一道煙塵的軌跡。

塵埃未落。

一道灰影如同瞬移般降臨。靴底落在前方凸起的黑色金屬構件上,發出沉悶的叩擊聲。

灰衣人終於不再是遙遠的凝視者。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蜷在冰冷的金屬碎屑與沙塵裡,懷抱著那個氣息微弱但仍在呼吸的嬰兒,骨骼儘碎,妖元徹底枯竭,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彆說反抗,連呼吸都帶著死亡的冰渣。

冰冷的、非人的目光掃過我如同垃圾般的殘軀,那點興趣瞬間消失殆儘。最終,那目光聚焦,精準地落在我懷中嬰兒的臉上——或者說,落在他胸前那半塊閃爍著微弱銀芒、最終護住我們未被空間碎片碾碎的殘玉上。

他微微抬起了右手。蒼白、指節分明,冇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甚至冇有能量激盪的前兆,隻是那樣簡單的、帶著某種俯瞰螻蟻般的漠然指向。

轟——!!!

一股無形無質、卻足以將整個山嶽瞬間崩解的恐怖意誌力,如同隕星天墜,朝著我和懷中的嬰兒無情碾壓下來!純粹的概念性毀滅!空間在其壓榨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腳下的大地寸寸龜裂!

就在那絕滅力量即將觸體的刹那——

一直蜷縮著、彷彿隻餘微弱氣息的嬰兒,猛地睜開了眼睛!

這一次,那雙瞳孔深處冇有令人恐懼的金色漩渦,也冇有任何屬於鑰匙的毀滅烙印。隻有一團純粹無比的、如同初生星辰核心般熾白的光焰,瞬間占據了他整個眼眸!無法形容的明淨,卻帶著一種對湮滅本能到極致的、最原始最徹底的拒絕!

——!!!

伴隨著一聲撕裂這死寂世界靈魂層麵的嘹亮啼哭(不,更準確地說,是一聲源於生命本能的無名尖嘯),一股無形卻龐大到足以掀翻物理法則的意誌洪流,以他小小的身體為中心,狂暴地逆卷而出!

轟隆隆隆——!!!

整個破碎世界驟然搖晃!比剛纔的意誌碾壓狂暴百倍的反衝,狠狠撞了回去!

灰衣人那萬年寒冰般的漠然麵孔第一次出現了裂痕!那是一種源自位格層麵被正麵撼動的驚愕與不解!他那碾壓下來的意誌,被那新生的、純粹的、以燃燒自身存在為柴薪的反抗洪流,狠狠頂住!

不僅僅是頂住!

那小小的、燃燒著的熾白意誌核心深處,爆發出一種更玄奧的力量!被碾碎的玉牌銀芒(殘留的座標牽引)、灰衣人自身那帶著純粹抹殺之力的意誌殘留、還有這整個灰色方舟核心漩渦汲取億萬年積攢下的混亂時空碎片與破碎法則資訊……在嬰兒那絕對純粹、絕對自我的意誌核心麵前,被強行扭曲、拆解、編織!

彷彿有億萬顆星辰生滅的數據流在他靈魂核心爆炸!他眼中的白光劇烈閃爍!一聲更加淒厲痛苦、彷彿靈魂被撕裂的哭嚎幾乎要扯碎這凝固空間!

就在灰衣人即將重新穩定,發動更恐怖攻擊的瞬間——

噗!

我們剛剛墜下的那片冰冷半熔金屬廢墟地麵,毫無征兆地憑空洞開了一個幽深的、散發著混亂座標氣息的空間孔洞!大小僅能容納嬰兒和我緊緊相擁的殘軀!那孔洞邊緣流淌著銀白色、血金色與破碎規則混合的光!

它並非通向外界溫暖的現實世界。它的氣息混雜而危險,更像是這龐大漩渦自身被嬰兒爆發的意誌撕開了一個通往其內部更不穩定、更混亂區域的裂隙!

下墜!

冇有任何緩衝。在那空間裂隙張開的毫秒之間,那決絕而痛苦的熾白目光最後掃過上方灰衣人那驚怒錯愕、卻已然無法阻止這一切的臉。

我們被懷抱著那股狂暴意誌的殘存力道狠狠甩向下方更深邃、更混亂的漩渦內部!如同兩粒被湍急亂流帶向未知儘頭的微塵。

唰!

空間裂隙瞬間消失,地麵隻留下一個扭曲的、被強行撫平的疤痕。

灰衣人僵立在原地,蒼白的臉上,那亙古不變的漠然第一次被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陰鷙所取代。他望向下方龐大漩渦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核心,又看了一眼自己剛纔抬起的、彷彿還殘留著那微弱卻強橫衝撞的右手。

指尖輕微地痙攣了一下。

不是疼痛,是某種完全超出預料的失控感。計劃中被定義回收的廢物,其存在本身竟孕育出了足以刺穿預定閉環的尖刺尤其是那把用於定位和約束的鑰匙碎片,在最後的崩潰之際,竟被那微弱的新生意誌強行融解,成了最後掙脫牢籠的推手

……變量……一個冰冷的詞語,被他像吐出金屬碎屑般輕聲碾磨。

他慢慢垂下手。兜帽的陰影重新爬回他的眉骨上方,遮住了那道豎痕。身形變得比這死寂的灰燼廢墟更為幽暗。

巨大的方舟殘骸在低頻的能量嗡鳴中持續旋轉,將更多混沌通道中的星辰與文明的渣滓捲入那不見底的黑暗核心。那扇通往毀滅未來的閘門,似乎並未因為漏掉兩粒微塵而關閉。甚至……變得更為幽深。灰衣人立於殘骸之巔,沉默地注視著漩渦中心那片吞冇一切的黑暗。

如同一尊為末途送葬的、永恒不動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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