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怪談:婚禮現場不準笑 第一章

小說:規則怪談:婚禮現場不準笑 作者:薄荷也未眠 更新時間:2025-08-07 13:10:34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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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儀宣佈婚禮規則第一條:不準笑。

新郎妹妹嗤笑出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死死掐住掌心,看著台下賓客們僵硬如蠟像的臉。

交換戒指時,我的新郎突然低聲警告:彆碰我媽的手。

她流一滴淚,下一個消失的就是你。

閨蜜在桌下瘋狂踢我,她曾參加過這種婚禮,活下來的隻有新娘。

我猛地醒悟:這場婚禮,本就是一個巨大的獻祭場。

司儀的聲音像冰水澆下來。

各位親朋,請肅靜。婚禮儀式即將開始。第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規則:婚禮現場,不準笑。

台下一片死寂。

空調冷氣吹得我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純白的婚紗沉重地裹在身上。我站在鋪著紅毯的台子儘頭,旁邊是我的新郎裴硯。他側臉線條繃得很緊,嘴角抿成一條向下壓的直線。

冇人說話。太安靜了。安靜得能聽到我自己咚咚的心跳,像有人在裡麵擂鼓。

搞什麼啊一個清脆的女聲突然冒出來,帶著點不耐煩的笑意。

是我的小姑子,裴硯的妹妹裴琳。她坐在第一排靠邊的位置,染成栗色的頭髮紮成丸子頭,臉上還帶著冇來得及收起的、看熱鬨似的嬉笑。

哥,你們這婚禮策劃玩什麼新花——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掐斷了喉嚨。

我的眼睛死死釘在她身上。

就在她最後一個音節吐出的瞬間,她的身體,她坐的那把椅子,她麵前餐桌上喝了一半的果汁杯子……所有屬於她的東西,毫無征兆地變得透明。像烈日下的薄冰,融化蒸發。不到半秒。甚至更短。快得讓我以為是自己眼花。

前一秒還鮮活的一個人,後一秒,那個位置空了。

徹徹底底的空。彷彿那裡從來冇有人坐過。隻有空氣中殘留的一絲香水味,甜膩膩的,提醒著我剛纔不是幻覺。

死寂。比剛纔更沉、更重的死寂。

我渾身發冷,血液都凍住了。腦子裡一片空白。裴琳……冇了

啊——!一聲短促的尖叫從我左邊炸開。是裴硯的媽媽,我的準婆婆。她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驚恐地看著女兒消失的空位。她的身體篩糠一樣抖起來,眼淚瞬間湧滿眼眶,眼看就要滾落。

裴硯動了。

他閃電般伸出手,一把扣住他母親的手腕,力道大得指節都泛白。他側過頭,嘴唇幾乎貼在他母親的耳朵上,聲音壓得極低,像冰冷的刀片刮過骨頭:媽!憋回去!

那聲音裡的狠厲,我從未聽過。

裴硯媽媽渾身劇烈一顫,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她死死咬住下唇,血絲都滲出來了。那雙滿是淚水的眼睛死死閉上,再睜開時,裡麵隻剩下一種空洞的、巨大的恐懼。她挺直了背,硬生生把洶湧的淚意逼了回去,隻有肩膀還在無法控製地小幅度抽動。

裴硯鬆開了手,重新站直。他的臉轉向台下,麵無表情,眼神冷得像結了冰的深潭。他對著話筒,聲音平穩得冇有一絲波瀾,甚至帶上了一絲公式化的歉意:抱歉,一點突髮狀況,舍妹身體不適,提前離場了。

請各位務必遵守規則。他頓了一下,目光緩慢地掃過台下每一張僵硬的臉,婚禮,繼續。

台下一片死寂。冇有人動,冇有人發出任何聲音。每一張臉都像戴上了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麵具,蒼白,緊繃,眼神空洞地直視前方,或者死死盯著自己麵前的桌麵。連呼吸聲都輕得幾乎聽不見。他們像一排排人形的蠟像,被強行固定在這裡。

我站在那裡,手腳冰涼。裴硯的話像冰錐紮進耳朵裡。身體不適提前離場這拙劣的謊言像一層薄紙,底下是深不見底的恐怖。裴琳消失的畫麵在我腦子裡瘋狂回放。那瞬間的透明化……那徹底的、不留痕跡的抹除……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這不是婚禮。這他媽是什麼鬼地方

司儀清了清嗓子,那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突兀和刺耳。他努力維持著職業化的平穩語調,但尾音控製不住地發飄:好…好的。那麼,我們…我們進行下一項。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一個穿著黑色馬甲的服務生端著鋪著絲絨的托盤快步走上來。托盤上放著兩個打開的戒指盒。燈光下,那對鉑金戒指閃著冷硬的光。

裴硯轉過身,麵向我。他的眼神很深,我看不透裡麵是什麼情緒,但絕對冇有半分溫度。他伸出手,從托盤裡拿起那隻明顯是男款的戒指。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他身後的母親。她還保持著那個挺直的姿勢,雙手死死交疊放在腿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某個虛無的點,臉上的肌肉繃得像石頭,隻有眼角的濕潤和微微紅腫暴露了她剛剛經曆的巨大悲痛和恐懼。

裴硯的聲音很低,幾乎是氣音,卻清晰地鑽進我的耳朵:彆碰我媽的手。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每個字都帶著冰碴子,她流一滴淚,下一個消失的,就是你。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寒氣順著脊椎骨竄上來。消失像裴琳那樣徹底地、毫無痕跡地被抹掉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僵硬地抬起手,指尖冰涼。裴硯握住了我的左手。他的手心一片濡濕,全是冷汗,但手指的力道卻大得驚人,死死箍著我的無名指,不容我有絲毫退縮。冰冷的金屬戒指套上我的指根,像一道沉重的枷鎖。

該我了。托盤伸到我麵前。那隻女戒靜靜地躺在絲絨墊上。

我伸出右手,指尖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去拿戒指,還是去碰他母親的手我的視線掃過裴硯母親那張強忍著巨大悲痛、如同戴著一張痛苦麵具的臉。她的嘴唇在無聲地哆嗦。一滴淚,隻要一滴……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鑽進我的腦子。

我的手懸在托盤上方,猶豫了。恐懼讓我指尖發僵。

就在這時,我的左腳腳踝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像是被什麼硬物狠狠砸了一下。

嘶——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氣,差點冇站穩。

誰踢我我下意識地、極其輕微地側了下頭,用眼角的餘光向左邊台下掃去。

是我的閨蜜,蘇曉。她坐在靠近通道的第二排位置。她今天穿著伴娘服,頭髮精心打理過,但此刻,那張總是帶著點狡黠笑意的臉慘白如紙,嘴唇冇有一絲血色,被她自己死死咬著。她的眼睛瞪得極大,裡麵充滿了幾乎要溢位來的、純粹的恐懼。

她的目光死死鎖著我,眼神瘋狂地閃動,充滿了警告和催促。她放在桌下的手,正對著我,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急促地擺動了一下。

快拿戒指!快結束這個環節!她的眼神和動作都在無聲地尖叫。

我猛地回神。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差點……差點就遲疑了!

我幾乎是搶一樣,一把抓起托盤裡那隻冰冷的鉑金戒指。動作快得甚至有些失禮。我抓住裴硯的左手,他的手同樣冰冷僵硬。我幾乎是哆嗦著,用儘全力才把那枚戒指推過他的指關節。

戒指套上去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是跑完了一場馬拉鬆,渾身脫力,隻想大口喘氣。

司儀如釋重負的聲音響起:禮成!新郎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

裴硯的臉湊了過來。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鬚後水味道,混合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的汗味。他的眼神深不見底,冇有任何屬於新婚的喜悅或溫情。那眼神像在評估一件物品,或者……在確認一個獵物是否還在掌控之中。

他的嘴唇貼上了我的。冰冷,乾燥,像兩塊冇有生命的石頭碰在一起。冇有任何感情,隻有一種冰冷的儀式感。一觸即分。

台下依舊一片死寂。冇有掌聲,冇有歡呼。隻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些蠟像般的賓客們,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眼神空洞,彷彿剛纔進行的不是一場婚禮,而是一場詭異的集體默哀。

請新人移步宴會廳,婚宴即將開始!司儀的聲音拔高,帶著一種強裝出來的喜慶,努力打破這凝固的恐怖氣氛。

裴硯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指像鐵鉗一樣箍著我,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他拉著我,轉身走下儀式台。他的步伐很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拖著我往前走。我的高跟鞋踩在鋪著厚地毯的通道上,幾乎發不出聲音。兩旁是沉默的賓客,他們僵硬的視線隨著我們的移動而轉動,像一排排冇有生命的監控探頭。

手腕上的劇痛讓我忍不住掙紮了一下。你弄疼我了!放手!我壓低聲音,帶著憤怒和恐懼。

裴硯的腳步冇有絲毫停頓,甚至拽得更緊。他冇有回頭,聲音冷得像冰窖裡凍過的石頭:想活著出去,就閉嘴,跟著我。

他的話像一盆冰水,澆滅了我那點微不足道的反抗。活著出去……這四個字像重錘砸在我心上。裴琳消失的樣子再次閃過腦海。我瞬間老實了,任由他拖著我,穿過那條被沉默目光包裹的、漫長的通道。

宴會廳就在隔壁,巨大的雙開門敞開著,裡麵燈火通明,擺滿了鋪著潔白桌布的圓桌,桌上精緻的餐具和水晶杯閃著冰冷的光。空氣中瀰漫著食物的香氣,本該是熱鬨溫馨的場麵,此刻卻死寂得可怕。先一步進入的賓客們已經坐在位置上,依舊保持著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和僵硬。

裴硯拖著我,徑直走向最前方的主桌。主桌隻坐了兩個人:裴硯的父親,裴正山,以及他那位剛剛經曆喪女之痛的母親。裴正山坐得筆直,國字臉上一片沉肅,看不出悲喜,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威嚴。他妻子的狀態更差了,眼神渙散,雙手緊緊抓著膝蓋上的餐巾,身體細微地顫抖著,像一片風中即將凋零的枯葉。

裴硯粗暴地把我按在主位新孃的椅子上。我的後背撞上堅硬的椅背,生疼。

他隨即在我旁邊的新郎位坐下,動作帶著一種壓抑的煩躁。

服務生開始無聲地上菜。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擺上桌麵,熱氣騰騰,香氣四溢。龍蝦,牛排,精緻的點心……色香味俱全。然而,整個巨大的宴會廳裡,隻有餐具偶爾碰撞發出的、極其輕微又刺耳的叮噹聲。冇有人說話,冇有人動筷子。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盯著麵前的食物,如同盯著毒藥。

這詭異的寂靜比任何噪音都更折磨人。我感覺自己快要被這沉重的壓力逼瘋了。我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尋。蘇曉!她坐在稍遠一點的一桌,旁邊都是陌生的麵孔。她低著頭,長長的頭髮垂下來遮住了側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隻看到她放在腿上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指節發白。

我該怎麼辦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裴硯那句想活著出去像魔咒一樣箍著我的腦子。裴琳的消失……裴硯母親強忍的淚水……還有蘇曉那瘋狂警告的眼神……無數碎片在腦中衝撞,攪得我頭痛欲裂。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我麵前的湯已經不再冒熱氣。胃裡空空如也,但恐懼堵住了喉嚨,什麼也咽不下去。

突然,一陣極其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打破了死寂。

聲音來自主桌對麵。是裴硯的母親!

她低著頭,肩膀劇烈地聳動著,一隻手死死捂住嘴,試圖堵住那無法控製的嗚咽。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在她麵前的骨瓷湯碗裡,發出細微的啪嗒聲。她終於崩潰了。喪女之痛像決堤的洪水,沖垮了她強行維持的堤壩。

媽!裴硯的聲音猛地響起,尖銳得像玻璃碎裂。他騰地站起來,臉色鐵青,眼神裡充滿了暴怒和……一種更深的、近乎絕望的恐懼。

幾乎就在他站起來的同一瞬間,整個宴會廳的燈光猛地閃爍了一下!滋滋的電流聲尖銳地劃過耳膜。緊接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的、帶著強烈惡意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瀰漫開來,籠罩了整個空間。

我感覺心臟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呼吸變得極其困難。周圍那些原本隻是僵硬的賓客,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臉上露出無法掩飾的驚惶。死寂被一種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恐懼取代。

裴硯繞過桌子,幾步衝到他母親身邊。他粗暴地抓住她的肩膀,強行把她從椅子上提起來。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憤怒而扭曲變形,嘶啞地低吼:不準哭!你聽到冇有!不準哭!他用力搖晃著她,試圖止住她的哭泣。

裴正山也站了起來,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但他冇有上前,隻是死死盯著自己的妻子,眼神複雜。

哭泣聲並冇有停止,反而因為裴硯粗暴的動作而變得更加淒厲無助。

就在這時,坐在我對麵稍遠一桌的蘇曉,猛地抬起了頭!她的臉色白得像鬼,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裴硯和他母親的方向,瞳孔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放大。她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像是在念著什麼。

下一秒,她像是再也無法承受這巨大的恐懼,猛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椅子腿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噪音。

她轉身就想跑!朝著宴會廳那敞開的、通往外麵世界的雙扇大門衝去!

曉曉!我失聲喊了出來,心臟狂跳。

晚了。

就在蘇曉的身體即將衝出大門門檻的那一刹那,她的動作瞬間定格。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的電影畫麵。然後,和裴琳消失時一模一樣——她的身體,從接觸門檻的腳尖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那種透明的速度比裴琳那次更快,更徹底,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抹除意味。

不到半秒。也許更短。

我的閨蜜蘇曉,就那樣在我眼前,在即將觸碰到外麵的瞬間,徹底地、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冇有留下任何痕跡,隻有她剛纔坐過的椅子,因為劇烈的動作而微微搖晃著。

啊——!這次是好幾聲壓抑不住的、短促的驚呼同時響起,又立刻被死死捂住。

宴會廳裡陷入了更深的死寂。那冰冷惡意的氣息濃得幾乎凝成實質,壓在每個人的胸口。燈光穩定了下來,但那種被無形之物窺視的感覺揮之不去。

裴硯的母親被這接二連三的恐怖景象徹底嚇住了,哭聲硬生生噎在喉嚨裡,隻剩下無法控製的、劇烈的顫抖和倒抽冷氣的聲音。

裴硯鬆開了抓著他母親的手,臉色灰敗,眼神裡充滿了疲憊和一種深不見底的麻木。他緩緩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動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線木偶。

我癱在椅子上,渾身冰冷,連指尖都在哆嗦。蘇曉最後看向我的眼神,那裡麵純粹的恐懼和絕望,像烙印一樣刻在我腦子裡。她消失了。像裴琳一樣。就因為……想跑就因為恐懼還是因為……彆的什麼

裴硯那句嘶吼在我耳邊迴響:媽!不準哭!你聽到冇有!不準哭!

不準哭……不準笑……還有蘇曉消失前那無聲的口型……

一個可怕的、荒謬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我混亂的思緒。

難道……規則不止一條!

這個念頭讓我如墜冰窟。如果規則不止不準笑這一條,那還有多少都是什麼觸犯了……就是消失

蘇曉剛纔想跑……這觸犯了什麼她是不是知道什麼她踢我,她警告我……她參加過這種婚禮!她說過,活下來的隻有新娘!

活下來的……隻有新娘

這句話像一道冰冷的電流,瞬間貫通了我混亂的思緒。蘇曉消失前那無聲翕動的嘴唇……她在說什麼

我拚命回憶。她的口型……第一個字,嘴唇是閉攏然後分開……像閉或者彆不對,更像……規

規……規則

第二個字,嘴唇是張開的,像是則

規則!

她消失前,用儘最後的力氣,想對我說的是——規則!

裴硯那句警告也清晰地浮現:她流一滴淚,下一個消失的就是你。

流淚……哭泣……

無數碎片在這一刻被強行拚湊起來。

不準笑(裴琳觸犯)。

不準哭(裴硯母親差點觸犯)。

不準……離開(蘇曉觸犯)

還有嗎肯定還有!活下來的隻有新娘……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除了新娘,其他人……都可能被獻祭掉用他們的消失,來換取新孃的存活

這個想法讓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我的心臟,越收越緊。這不是婚禮。這是一個精心佈置的屠宰場!而祭品,就是這些被邀請來的、對此一無所知的賓客!甚至包括新郎的親妹妹!

而我,裴硯的新娘,是這個恐怖儀式的核心。我是那個必須活下來的人為什麼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身邊的裴硯。他低著頭,盯著麵前冷掉的湯,側臉線條繃得像刀鋒,下頜骨因為緊咬牙關而微微凸起。他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知道!他一定全都知道!

一股混雜著恐懼、憤怒和被欺騙的巨大寒意席捲了我。我死死咬著下唇,嚐到了鐵鏽般的血腥味。我必須冷靜。我必須知道所有規則!否則,下一個消失的,可能就是我自己!

我強迫自己深呼吸,冰冷的空氣刺得肺疼。我微微側過頭,用隻有我和裴硯能聽到的氣音,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而嘶啞變形:規則……到底有幾條

裴硯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冇有立刻回答,也冇有看我。他的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一次,像是在吞嚥某種極其苦澀的東西。幾秒鐘的死寂,彷彿過了一個世紀。

終於,他極其輕微地、幾乎隻是嘴唇動了動,聲音壓得比蚊子還低,冰冷地鑽進我的耳朵:閉嘴。吃你的飯。

拒絕。徹底的拒絕。甚至帶著威脅。

我的心沉了下去,同時也升起一股強烈的憤怒。他還在試圖控製我!把我當成這個恐怖儀式裡無知無覺的祭品新娘!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酒店經理製服的男人快步走到主桌旁。他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卻僵硬無比的笑容,微微躬身,對著裴正山和裴硯,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主桌的人聽清:裴先生,裴夫人,裴少,裴太太。外麵……出了一點小狀況。可能需要裴太太親自去看一下,處理一下。

裴太太我

我的心猛地一跳。找我處理什麼狀況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攫住了我。

裴硯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如刀,射向那個經理。裴正山也皺緊了眉頭。

經理頂著裴硯冰冷的目光,臉上的笑容更僵硬了,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硬著頭皮補充道:是……是關於新娘休息室那邊。好像……有賓客不小心遺落了非常私人的物品,我們工作人員不敢擅自處理……需要裴太太確認一下。

非常私人的物品在休息室那裡隻有我和蘇曉的隨身包!蘇曉的東西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蘇曉消失了,她的東西……會不會有問題

裴硯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盯著經理,似乎在判斷這話的真假。裴正山沉聲開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硯兒,陪你太太去一趟。處理完儘快回來。這裡……不能離席太久。他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周圍死寂的賓客。

知道了,爸。裴硯站起身,動作帶著一種壓抑的煩躁。他再次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依舊大得驚人。走。他幾乎是命令道,拖著我離席。

再次穿過那沉默的、如同墳場般的宴會廳,那些僵硬的目光黏在我背上,像冰冷的針。裴硯拉著我,腳步很快,幾乎是半拖著我走向側門。經理在前麵引路,步履匆匆。

側門通向一條鋪著厚地毯的、相對安靜的走廊,光線有些昏暗。宴會廳裡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冰冷惡意的氣息被稍微隔絕了一些,但我心頭的恐懼冇有絲毫減少。

經理在一個掛著新娘休息室牌子的門前停下,掏出房卡刷開。裴太太,東西就在裡麵梳妝檯上,您進去確認一下就好。他側身讓開,臉上依舊是那副僵硬的笑容,眼神卻有些閃爍,不敢直視我們。

裴硯鬆開了我的手,冷冷地對經理說:你在這裡等著。然後他推開門,示意我進去。

休息室裡還殘留著淡淡的香水味和化妝品的味道,是我和蘇曉的。巨大的梳妝鏡反射著燈光。梳妝檯上,果然放著一個東西。

不是蘇曉的包。

是一個小小的、扁平的黑色絲絨盒子。非常眼熟。和剛纔交換戒指時,服務生端上來的戒指盒……一模一樣!

我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這是……戒指盒誰放在這裡的

我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拿那個盒子。

彆動!裴硯冰冷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猛地縮回手,回頭看他。他站在門口,冇有進來,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陰沉。他盯著那個盒子,眼神銳利得像要把它刺穿。

那是什麼我聲音發顫地問。

陷阱。裴硯的聲音冇有任何溫度,或者……線索。他邁步走了進來,反手關上了休息室的門。哢噠一聲輕響,隔絕了外麵。

狹小的空間裡隻剩下我們兩人。空氣彷彿凝固了。他身上的壓迫感讓我幾乎無法呼吸。他一步一步走向梳妝檯,目光死死鎖定那個黑色絲絨盒子。

你……我鼓起全身的勇氣,聲音依舊在抖,你知道所有規則,對不對裴琳的死,蘇曉的死……你都知道!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你們裴家到底在搞什麼

裴硯的腳步頓住了。他停在梳妝檯前,離那個盒子隻有一步之遙。他冇有回頭,背影僵硬。沉默了幾秒鐘,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自嘲

鬼地方他嗤笑一聲,帶著無儘的諷刺,這是裴家的‘福地’。用血和命換來的‘福地’。

他緩緩轉過身,麵對著我。他的眼神複雜得讓我心驚,裡麵有憤怒,有痛苦,有麻木,還有一種深深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絕望。

你以為我想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看著親妹妹在你眼前消失!看著你最好的朋友消失!看著我媽……生不如死!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眼睛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發紅。

這是詛咒!是裴家世世代代甩不掉的詛咒!每一代,必須有一場這樣的‘婚禮’!用至親、好友的血肉和靈魂作為祭品,換取家族二十年的氣運亨通!他指著那個黑色的絲絨盒子,手指都在顫抖,看到那個了嗎它出現在這裡,意味著……祭品還不夠!儀式還冇完成!它需要更多的……‘養分’!

他的話語像一把把冰錐,狠狠紮進我的心臟。詛咒祭品換取氣運蘇曉的話在我腦中轟然炸響——活下來的隻有新娘。

所以,我是那個祭壇上的倖存者用我所有親近之人的命換來的幸運兒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欺騙的憤怒瞬間淹冇了恐懼。所以……所以你娶我,就是為了完成這個該死的儀式把我當成祭品的一部分還是……你早就知道我會是那個‘倖存’的新娘我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尖銳起來。

裴硯的眼神劇烈地閃爍了一下,痛苦和掙紮清晰地浮現。他冇有直接回答,反而用一種近乎懇求的語氣,急促地說道:聽著!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那個盒子是關鍵!它出現在這裡,說明‘祂’盯上你了!儀式還冇結束,它需要最後的確認!你必須……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休息室的門把手,突然輕輕地、無聲地轉動了一下。

我和裴硯同時僵住,目光死死盯住那扇門。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門把手轉動了大約九十度,然後停住了。

外麵一片死寂。經理呢他剛纔說在外麵等著的。

一股比宴會廳裡更冰冷、更純粹的惡意,如同粘稠的黑色液體,從門縫底下無聲無息地滲透進來,瞬間充滿了整個休息室。空氣的溫度驟降,呼吸都帶著白氣。梳妝檯上的燈光開始瘋狂閃爍,發出滋滋啦啦的電流聲,將我們兩人扭曲變形的影子投在牆壁上,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

祂來了……裴硯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他的臉色在閃爍的燈光下慘白如紙,身體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門把手,再次開始轉動。緩慢地,堅定地,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壓迫感。

規則!裴硯猛地轉頭看向我,眼神在瘋狂閃爍的燈光下顯得異常凶狠和急切,記住!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不準尖叫!不準回頭!不準……答應任何要求!活下去!隻有活下去,纔有機會知道一切!記住!

他的話音剛落——

哢噠。

門鎖彈開的聲音,在死寂中清晰得刺耳。

厚重的休息室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緩緩地、無聲地向內推開了一道縫隙。

黑暗。

門縫外麵,是濃得化不開的、純粹的黑暗。彷彿連走廊的燈光都被徹底吞噬了。

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陰風,夾雜著腐朽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甜膩腥氣,猛地從門縫裡灌了進來,吹得我婚紗裙襬獵獵作響,皮膚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閃爍的燈光在此時驟然熄滅!休息室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絕對的黑暗和死寂。隻有我自己狂亂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還有那冰冷腥臭的風,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我的皮膚。

裴硯在哪裡我看不見他!剛纔他就在我前麵幾步遠的地方!

裴硯我顫抖著,用儘全身力氣才擠出一點氣音。

冇有迴應。

死一樣的寂靜。隻有那陰冷的風,持續地從敞開的門縫裡吹進來。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我的頭頂。我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他不見了就在燈光熄滅的瞬間像裴琳和蘇曉那樣……消失了

不!不可能!他剛纔還在說話!

裴硯!回答我!我提高了聲音,帶著哭腔,在這絕對的黑暗裡顯得格外微弱和絕望。

依舊冇有任何迴應。隻有風聲。

他消失了。這個念頭像毒藤一樣纏繞上來。那個知道規則、把我拖進這場噩夢的男人,也消失了隻剩下我一個人,麵對門縫外那未知的、純粹的黑暗

巨大的無助和恐懼幾乎將我擊垮。我雙腿發軟,靠著冰冷的梳妝檯才勉強站穩。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

就在這時——

嘻嘻……

一聲極其輕微、極其飄忽的笑聲,毫無征兆地,貼著我的耳朵響了起來!

那笑聲尖細,詭異,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和惡意,像用指甲刮過玻璃!

我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心臟驟停!

尖叫幾乎要衝破喉嚨!裴硯最後的警告如同驚雷在我腦中炸響——不準尖叫!

我猛地用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齒狠狠咬在手背上,劇痛讓我硬生生把那聲尖叫嚥了回去!血腥味在口腔裡瀰漫開。

那笑聲……是從門縫外麵傳來的還是……就在這漆黑的房間裡

冷汗浸透了我的後背。我死死捂住嘴,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拚命向後縮,緊緊貼著冰冷的梳妝檯邊緣,恨不得把自己嵌進去。

嘻嘻嘻……

笑聲又響起了。這一次,似乎近了一點。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它飄忽不定,時而在左邊,時而又像在右邊,甚至……像是在頭頂

黑暗中,我感覺到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極其輕微地拂過了我裸露的腳踝!

啊——!一聲短促的驚叫還是從指縫裡漏了出來,隨即又被我死死咬住。

那冰冷的觸感……像一隻冇有溫度的手!

我像被烙鐵燙到一樣猛地縮回腳,整個人蜷縮起來,恐懼到了極點。裴硯的警告瘋狂地在腦中盤旋:不準尖叫!不準回頭!不準答應任何要求!

那冰冷的觸感消失了。

死寂重新降臨。隻有我粗重壓抑的喘息聲,還有那持續不斷的、帶著腥味的陰風。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秒,也許有一個世紀。就在我精神快要崩潰的邊緣——

噠…噠…噠…

一個極其輕微、極其緩慢的腳步聲,在門外漆黑的走廊裡響了起來。

那腳步聲很輕,像是穿著軟底鞋,或者……赤著腳它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帶著一種不緊不慢的節奏,正朝著休息室敞開的門靠近。

噠…噠…噠…

聲音越來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臟上。

它要進來了!

這個認知讓我魂飛魄散!我該怎麼辦跑往哪裡跑這房間隻有一個門!躲這狹小的休息室根本冇有地方可藏!

那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冰冷的、充滿惡意的氣息如同實質般湧了進來,幾乎讓我窒息。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不是腳步聲,也不是笑聲。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很輕,很柔,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空洞的溫婉。它直接在我腦子裡響起,或者說,它本身就存在於這片黑暗裡,無視了空氣的傳播。

新娘子……那聲音幽幽地喚道,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你看見我的蓋頭了嗎

蓋頭什麼蓋頭我一片混亂。

那聲音繼續著,柔柔的,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紅色的……繡著鴛鴦的……我找不到了……冇有蓋頭……我怎麼拜堂呢……

拜堂我的心跳得像要炸開。這聲音……它到底想乾什麼

你幫我找找,好不好那聲音帶著一絲懇求,卻更像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幫我找找我的蓋頭……找到了……我就放過你……

放過我這個誘惑像毒蘋果一樣擺在我麵前。答應它幫它找蓋頭,就能活命

裴硯的警告如同警鐘在腦中狂鳴:不準答應任何要求!

不能答應!絕對不能!

我死死咬著下唇,血腥味更濃了。我緊閉著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你不幫我嗎那聲音裡的溫婉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怨毒和失望。新娘子……你好狠的心啊……

隨著它話音落下,休息室裡的溫度彷彿又驟降了幾度。我感覺自己撥出的氣都快要結冰了。那濃烈的惡意幾乎凝成實質,像冰冷的枷鎖纏繞住我的脖頸。

既然你不肯幫我……那聲音陡然變得尖利刺耳,充滿了瘋狂的恨意,那就把你的蓋頭……給我吧!

一股巨大的、無形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冰冷刺骨!我感覺自己的頭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強行向後拉扯,似乎要硬生生把我的頭紗扯下來!不,不僅僅是頭紗!那股力量的目標,是我的整個頭顱!

呃啊——!劇痛和極致的恐懼讓我發出壓抑的嘶吼。我雙手死死抱住自己的頭,用儘全身力氣抵抗著那股拉扯的力量!指甲深深摳進頭髮裡!

不能!不能被扯掉!這感覺……就像裴琳和蘇曉消失前被剝離一樣!它在剝離我!我的頭紗,我的頭髮,我的頭皮……甚至我的臉!

放開我!放開!我絕望地掙紮著,像一條離水的魚。

就在我感覺自己的意識快要被那冰冷的劇痛和恐懼撕碎時——

砰!

一聲巨大的、沉悶的撞擊聲在我身後響起!伴隨著一聲極其痛苦的、非人的尖銳嘶鳴!

那股拉扯我頭顱的恐怖力量驟然消失了!

我像被抽掉了骨頭一樣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發生了什麼

黑暗中,傳來一陣沉重的喘息聲。是男人的喘息。

裴……裴硯我驚魂未定,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冇有回答。隻有粗重的喘息和一種壓抑著的、如同野獸受傷般的低吼。

啪嗒。

一聲輕響。休息室頂燈的一盞小射燈突然亮了起來,發出昏黃微弱的光芒,勉強照亮了梳妝檯附近一小片區域。

藉著這微弱的光,我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裴硯背對著我,半跪在地上。他手裡緊緊攥著一個東西——是那個原本放在梳妝檯上的黑色絲絨戒指盒!此刻,那個盒子竟然被打開了,裡麵空空如也。

而在他麵前的地毯上,散落著幾縷……黑色的、如同燒焦的灰燼般的東西。那灰燼散發著濃烈的焦糊味和之前那種甜膩的腥氣。

裴硯的肩膀劇烈地起伏著,他的右手手臂上,從肩膀到肘部,衣服被撕裂了幾道長長的口子,露出的皮膚上,赫然是幾道深可見骨的抓痕!那傷口邊緣泛著一種不祥的紫黑色,正絲絲縷縷地滲出同樣發黑的血液!

你……你受傷了!我失聲叫道,掙紮著想爬起來。

彆過來!裴硯猛地低吼一聲,聲音嘶啞得可怕。他冇有回頭,左手依舊死死攥著那個空盒子,右手手臂上的傷口觸目驚心。祂……暫時被逼退了……但還冇走……他艱難地喘息著,身體因為劇痛而微微顫抖。

那盒子……我看著他手裡那個空盒子,又看向地上那幾縷焦黑的灰燼,剛纔……是它

嗯。裴硯悶哼一聲,像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裡麵的東西……是唯一能傷到祂的……一次性的。他試圖撐著地麵站起來,但身體晃了一下,又單膝跪了下去,額頭上全是冷汗。媽的……低估了……

他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那個東西隻能用一次!而祂隻是被暫時逼退,還冇走!

恐懼再次攫住了我。我們被困在這個狹小的休息室裡,一個重傷,一個幾乎虛脫,門外是虎視眈眈的恐怖存在,宴會廳裡還有一群隨時可能觸發規則消失的祭品……我們該怎麼辦

規則……其他的規則到底是什麼我幾乎是哭著問出來,你告訴我!否則我們都要死在這裡!

裴硯喘息著,抬起頭。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因為失血和疼痛而毫無血色。他看著我的眼神極其複雜,有痛苦,有掙紮,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決絕。

規則……他艱難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第一條,不準笑。第二條,不準哭。第三條,不準離開座位。他頓了頓,手臂上的傷口因為疼痛抽搐了一下,他吸了口冷氣。

第四條……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不準……拒絕新郎的要求。

我的心猛地一沉。不準拒絕新郎的要求這就是為什麼他之前可以那樣粗暴地拖拽我、命令我

第五條……裴硯的目光死死鎖住我,眼神銳利得像是要看穿我的靈魂,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新娘……必須在婚禮結束前,親手……摘下新郎的戒指。

親手摘下新郎的戒指!

我愕然地看著他無名指上那枚冰冷的鉑金戒指。在昏黃的燈光下,它閃著幽冷的光。摘下來為什麼這又是什麼詭異的儀式環節

摘下它……意味著什麼我的聲音乾澀無比。

裴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其苦澀、近乎慘笑的表情。意味著……儀式的終結。意味著……我這個‘祭品’的完成。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意味著……裴家二十年氣運的落定。也意味著……我裴硯,作為‘新郎’這個祭品的使命……終結。

他……也是祭品!

這個認知像一道驚雷,劈得我大腦一片空白。新郎……也是祭品用新郎的命,換取家族的二十年氣運

所以……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活下來的隻有新娘……是因為……新郎必須死

裴硯冇有直接回答,隻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幾秒鐘後又睜開,裡麵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認命。對。新娘是錨點,是承載氣運的容器。新郎……是點燃祭壇的火種。戒指是契約。你摘下它,契約完成,我死。儀式結束,你活。裴家……延續。

他的話語冰冷而殘酷,徹底撕開了這場婚禮血淋淋的真相。

為什麼是我巨大的荒謬感和被愚弄的憤怒衝上頭頂,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接近我,娶我,就是為了讓我親手殺了你為了你們裴家的狗屁氣運

不然呢裴硯猛地睜開眼,眼神裡爆發出強烈的痛苦和憤怒,那憤怒似乎不僅僅是對我,更是對他自己,對整個裴家,你以為我想死嗎裴琳是我親妹妹!看著她消失……你以為我不痛嗎可這就是裴家男人的命!每一代,必須有一個兒子,心甘情願地成為祭品!心甘情願地……死在所愛的新娘手裡!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手臂上的傷口因為用力而滲出更多的黑血。

心甘情願我捕捉到他話裡的關鍵,渾身發冷,如果……我不摘呢

裴硯的眼神驟然變得極其複雜,有絕望,也有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渺茫的希冀不摘儀式失敗。他的聲音低沉下去,‘祂’會暴怒。所有在場的人……包括你,我,宴會廳裡所有人……都會成為祂泄憤的祭品。徹底消失。裴家的氣運也會徹底斷絕,遭受反噬,下場……會比消失更慘。他頓了頓,眼神死死盯著我,所以,你必須摘。為了活下去,也為了……結束這一切。

必須親手殺死他,才能結束這場噩夢否則,所有人陪葬

這個選擇像一座冰冷的大山壓下來。我看著裴硯慘白的臉,看著他手臂上那猙獰的、冒著黑氣的傷口,看著他眼中那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認命……還有那一點點,幾乎看不見的、對解脫的渴望。

憤怒,恐懼,荒謬,還有一絲……無法言說的悲哀,在我心中瘋狂交織。

冇有……彆的辦法了嗎我的聲音乾澀無比。

裴硯緩緩地搖了搖頭,動作牽扯到傷口,讓他痛得悶哼一聲。他靠著梳妝檯的櫃子,艱難地支撐著自己。冇有。這是……唯一的規則。唯一的……生路。他喘息著,目光掃向那扇依舊敞開著一條縫、外麵一片漆黑的門。祂……快冇耐心了。我們……必須回去。

回去回到那個如同地獄的宴會廳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親手摘下他的戒指,看著他……死去

我……我張了張嘴,喉嚨像被堵住。

走!裴硯猛地低喝一聲,掙紮著用冇受傷的左手撐地,想要站起來。他的身體晃得厲害,額頭上冷汗涔涔。扶我一把!我們必須出去!回到儀式裡!否則……他看向那黑暗的門縫,眼神充滿了忌憚。

我看著他搖搖欲墜的樣子,看著他手臂上那可怕的傷口,看著他眼中那份沉重的、無法逃避的命運……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攫住了我。我冇有選擇。無論是為了自己活命,還是為了結束這場屠殺……我都冇有選擇。

我咬著牙,強壓下心中翻湧的複雜情緒,伸出手,攙住了裴硯冇有受傷的左臂。他的身體很沉,大半重量壓在我身上。我能感覺到他在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彆的。

我們互相攙扶著,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地走向那扇敞開的門。

門外的黑暗依舊濃稠如墨。那股冰冷的、充滿惡意的氣息並未散去,反而如同潛伏的毒蛇,在我們靠近門口時變得更加清晰。黑暗中,彷彿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著我們。

裴硯的腳步頓在門口。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積攢力量,然後猛地用腳將那扇厚重的門徹底踹開!

砰!

門板撞在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門外的走廊……空空如也。冇有經理,也冇有任何恐怖的存在。走廊頂燈散發著慘白的光,映照著鋪著厚地毯的通道,一直延伸到宴會廳側門的方向。死寂無聲。

那股濃烈的惡意氣息,在門被徹底打開的瞬間,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了。彷彿剛纔的一切,都隻是黑暗中的幻覺。

但裴硯手臂上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和我自己幾乎虛脫的身體,都在提醒我,那絕非幻覺。

祂……走了我驚疑不定地看著空蕩蕩的走廊。

暫時。裴硯的聲音依舊嘶啞,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和更深的不安,回到主位……完成儀式……才能真正結束。他催促道,快走!

我們互相攙扶著,踉踉蹌蹌地穿過走廊。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裴硯的呼吸越來越沉重,手臂上的黑血滴落在淺色的地毯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

宴會廳的側門近在眼前。隔著門,能隱約聽到裡麵依舊是一片死寂。那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彷彿有了重量。

裴硯停下腳步,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劇烈地喘息著。他臉色白得像紙,嘴唇發紫,眼神都有些渙散。那傷口的黑氣似乎蔓延得更快了。

聽著……他艱難地抬起頭,看著我,眼神帶著一種迴光返照般的銳利,回去……坐下。等……司儀宣佈宴會結束……所有人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就是最後的機會。他喘息著,每一個字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那時候……‘祂’的束縛最弱……你……動作要快……摘下戒指……什麼都不要管……立刻離開!頭也不要回!

那你……我看著他那副隨時會倒下的樣子。

彆管我!裴硯猛地打斷我,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記住!摘戒指!然後跑!跑得越遠越好!永遠……彆再回來!也永遠……彆再相信裴家的任何人!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某種複雜的情緒,是托付是訣彆

我還想說什麼,宴會廳的側門突然從裡麵被拉開了。

是剛纔那個經理。他站在門口,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眼神驚恐地看著裴硯手臂上那可怕的傷口和地上的血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裴少……裴太太……裴先生……請……請儘快入席……時間……時間快到了……

裴硯猛地吸了口氣,挺直了背脊,用儘全身力氣將身體的重量從我身上移開,隻讓我虛虛地扶著他的左臂。他臉上強行擠出一個極其僵硬、毫無血色的平靜表情,對著經理點了點頭。

我們再次踏入了那個如同巨大冰窟的宴會廳。

死寂。絕對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瞬間聚焦在我們身上,更準確地說是聚焦在裴硯那明顯受了重傷的手臂上。那些原本隻是僵硬的臉龐上,此刻清晰地寫滿了驚駭欲絕的恐懼。有人控製不住地倒抽冷氣,又立刻死死捂住嘴。整個空間瀰漫著一種瀕臨崩潰的恐慌氣息。

裴正山在主桌猛地站了起來,臉色鐵青,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裴硯手臂的傷口,嘴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裴硯的母親更是嚇得渾身一哆嗦,幾乎要再次暈厥過去,被她丈夫一把按住了肩膀。

裴硯無視了所有目光。他挺直著背脊,像一杆標槍,拖著重傷的身體,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卻又無比堅定地走向主桌。我攙扶著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和左臂傳來的、幾乎要將我骨頭捏碎的力道。他在用最後的力量支撐。

我們終於在主位坐下。我鬆開手,掌心全是冷汗和……裴硯傷口蹭上的、冰冷的黑血。

服務生戰戰兢兢地端上來新的熱毛巾和簡單的消毒紗布,但裴硯看都冇看一眼。他隻是用左手拿起麵前冷掉的湯勺,機械地舀起一點湯,送到嘴邊,卻因為手臂的劇痛而微微顫抖,湯汁灑了一些出來。

冇有人動。冇有人敢動。整個宴會廳裡,隻有裴硯那艱難吞嚥湯水的、極其輕微的聲音。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終於,司儀那帶著顫音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這凝固的恐怖。他站在小舞台上,拿著話筒,臉色比紙還白,努力擠出一點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各位……各位親朋,今天……感謝大家的光臨……裴硯先生與……與新孃的婚宴……到此……到此結束!

結束兩個字喊出來,彷彿用儘了他畢生的力氣。

如同被按下了開關。台下那些僵硬如蠟像的賓客們,瞬間像被解凍了一樣,動作快得驚人!椅子被慌亂地推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冇有人說話,冇有人寒暄,所有人都低著頭,像躲避瘟疫一樣,爭先恐後地、跌跌撞撞地朝著宴會廳那敞開的雙扇大門湧去!逃命!

混亂!極致的混亂!但又是一種無聲的、充滿恐懼的混亂!隻有淩亂的腳步聲、衣物摩擦聲和粗重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

就是現在!

裴硯最後的警告在我腦中炸響!

我猛地轉過頭看向他。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坐姿,背脊挺得筆直,頭微微低著,側臉在燈光下慘白如鬼。他似乎耗儘了所有的力氣,眼睛半闔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那隻戴著戒指的左手,就放在鋪著潔白桌布的桌麵上,微微蜷曲著,指節因為失血而顯得異常蒼白。

動手!快!

一股巨大的力量驅使著我。我不知道那是求生的本能,還是某種被強加的、必須完成的使命。我的右手不受控製地伸了出去,快得像一道閃電!

指尖觸碰到那枚鉑金戒指。冰冷刺骨!

冇有絲毫猶豫!我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地向下一擼!

嗤——

戒指順著他冰冷的手指滑落下來,掉在潔白的桌布上,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

就在戒指脫離他手指的那一瞬間——

裴硯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半闔的眼睛倏地睜開了!冇有痛苦,冇有憤怒,甚至冇有任何情緒。那眼神空洞得可怕,像兩口枯井,所有的光彩在瞬間被徹底抽空。他挺直的背脊像被抽掉了主心骨,瞬間垮塌下去。他整個人向前傾倒,砰地一聲,額頭重重地砸在麵前的骨瓷餐盤上!

盤子碎裂!碎片飛濺!

他趴在那裡,一動不動了。

冇有流血。冇有任何傷口。就像……生命在戒指脫離的刹那,被瞬間抽乾、熄滅。隻留下一具迅速失去溫度的軀殼。

啊——!這一次,是裴硯母親再也無法控製的、淒厲到極致的尖叫!她像瘋了一樣撲向裴硯的身體,硯兒!我的硯兒啊——!

裴正山死死抱住崩潰的妻子,那張威嚴的臉上此刻也佈滿了無法言說的巨大悲痛和……一種如釋重負的沉重他的目光越過妻子的肩膀,看向我,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審視,有評估,甚至……有一絲冰冷的滿意

我顧不上這些了!

裴硯最後的話如同烙印——跑!頭也不要回!

跑!

我像被火燙到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我甚至冇去看一眼桌上那枚冰冷的戒指,也冇去看趴在桌上無聲無息的裴硯。

我轉身!用儘畢生的力氣!朝著那扇賓客正在瘋狂湧出的大門衝去!

混亂的人群成了我的掩護。我撞開擋路的人,顧不上道歉,顧不上姿態。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跑!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吃人的魔窟!

冰冷的夜風猛地灌進我的口鼻!我衝出了酒店金碧輝煌的大門!

外麵是空曠的街道。路燈昏黃。夜風帶著自由的味道。

我出來了!我真的逃出來了!

劫後餘生的狂喜和巨大的虛脫感瞬間席捲了我。我扶著冰冷的牆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肺部火辣辣地疼。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混合著汗水流下。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我活下來了……

我抬起頭,貪婪地呼吸著冰冷的、帶著汽車尾氣味道的空氣。自由!

然而,就在我抬頭的瞬間,我渾身的血液彷彿在刹那間凍結了。

酒店大門兩側,沿著寬闊的人行道,黑壓壓地……站滿了人。

是剛纔那些逃出來的賓客!

他們冇有走!一個都冇有!

他們像被人按了暫停鍵,僵硬地站在人行道兩旁,保持著向外逃離的姿勢,卻又詭異地停在了原地。所有人的臉,都朝著酒店大門的方向——朝著我。

冇有表情。冇有聲音。

每一張臉都慘白如紙,在昏黃的路燈下泛著死氣沉沉的光。他們的眼睛空洞地睜著,直勾勾地盯著我。冇有焦點,冇有情緒,隻有一片虛無的、冰冷的死寂。

他們像兩排被人遺忘的、製作拙劣的紙人,被隨意地丟棄在深秋的寒夜裡。

死寂。比酒店裡更徹底、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了整條街道。隻有夜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我自己狂亂的心跳聲。

我扶著牆壁的手,因為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起來,指甲深深摳進冰冷的磚縫裡。

為什麼他們為什麼不走他們在這裡乾什麼

就在這時——

啪…啪啪…

一個突兀的、單調的掌聲,毫無征兆地在死寂中響起。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啪啪啪……啪啪啪……

掌聲由點及麵,迅速蔓延開來。站在人行道兩旁的、所有的賓客,如同被同一個指令操控的提線木偶,動作僵硬而整齊地抬起了他們的雙手。

開始鼓掌。

冇有歡呼,冇有表情。隻有一片整齊劃一、冰冷機械的掌聲,在這空曠的午夜街道上空洞地迴響。啪…啪…啪…啪…

像一場獻給死者的、無聲的葬禮。

我僵在原地,如同墜入冰窟,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瞬間蔓延至頭頂。他們的目光,空洞地聚焦在我身上,隨著那單調的掌聲,一下,又一下。

這詭異的掌聲持續了十幾秒,然後,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

如同被同時切斷了電源。

所有的賓客,在同一瞬間放下了手,恢複了之前那僵硬站立的姿勢。他們的臉,依舊朝著我的方向,空洞的眼神凝固在我身上。

然後,他們動了。

不是離開。而是轉身。

動作僵硬,如同生鏽的機器。所有的賓客,齊刷刷地、緩慢地轉過了身體,背對著我,麵向了空曠、黑暗的街道深處。

接著,他們邁開了腳步。

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排著並不整齊卻異常沉默的隊伍,邁著幾乎完全一致的、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著同一個方向,沉默地走去。

冇有交談,冇有回頭。隻有無數雙腳踩在路麵上的、沉悶而整齊的腳步聲。

嗒…嗒…嗒…嗒…

像一支走向墳墓的送葬隊伍,漸漸融入前方的黑暗之中,最終消失不見。

街道徹底空了。

隻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酒店冰冷的霓虹燈招牌下,夜風吹透了我單薄的婚紗。

結束了真的結束了嗎

我靠著冰冷的牆壁,身體慢慢滑坐下去,疲憊和巨大的恐懼像潮水般將我淹冇。我顫抖著,從婚紗隱藏的口袋裡摸出我的手機。冰冷的螢幕亮起,微弱的光映著我慘白的臉。

我需要報警不……裴硯警告過,永遠彆再相信裴家,也永遠彆再回來……報警有用嗎誰會相信

我需要……找個地方躲起來。立刻,馬上。

就在我手指顫抖著,準備搜尋附近酒店的時候——

叮咚。

一聲清脆的訊息提示音,在死寂的夜裡格外刺耳。

我渾身一僵,低頭看向手機螢幕。

螢幕頂端,一條新的簡訊通知彈了出來。

冇有顯示發件人號碼。隻有一串詭異的、完全空白的符號。

簡訊的內容,隻有一行冰冷的文字:

新娘守則第一條:永遠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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